眼下听江原自己露底,连照情意味深长道:我倒不知你还有身在栖凤谷的朋友,他既然身在西域第一大毒谷,又岂会需要中原的丹药呢。
医者不自医。江原道,我来无情宗前,也不知道原来苏宗主有这么多朋友。西域和中原离的这么远,薛灿不来中原,江原也不出谷,连照情又岂会知道他们呢。
这话说的也不错。
中原对西域确实知之甚少。
白晚楼看了江原一眼,无论如何,江原话中对他这位朋友的袒护之意还是很明显的。即便江原方才因为他而叹气,但江原没有弄清楚事情之前,仍会护着自己人。
我先走了。白晚楼淡淡道。他站起来,低头看江原,修为阻滞不一定需要忘忧丹,药谷孙玺心慈仁厚,擅治百病,你可以去找他。
江原还没能回答,金非池已经拍桌。
什么意思。我不是人呐。
江原看着金非池,金非池那张明艳的脸气的通红。都说蝴蝶谷金非池和药谷的孙玺天生八字不合,骨子里犯冲,若是当着一个人的面夸另一个,那是要跳脚的。
何况是白晚楼夸。
白晚楼可是金非池一心想挖回去当墙角的人,眼下却说孙玺的好话,金非池岂能忍?他当下就对江原道:孙玺懂什么,他只会煎药,你那个朋友,我或者可以一观。只要你将他带来,没断气的我必然叫他活蹦乱跳。
江原从善如流:那就多谢金前辈。十分客气还叫了一声前辈,说罢朝白晚楼挤挤眼,这人果然很容易激。
白晚楼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才转身朝屋里走去,他气力不济,仍然十分疲倦,说要走,并不作假,不过是走之前再替江原讨个好处而已。
白晚楼只着了亵衣,披了件白色轻纱缎,瞧来飘然若仙,一身海明珠晃的江原眼花,只把眼睛都粘在他身上,人还在这坐着,心已经随着飞了进去。
对了。便在江原心已飞进去时,白晚楼又折了回来,捧起江原的脸,与他渡了一口气,方才没有不应该。我喜欢你做的那个事,也喜欢你对我趁人之危。
指尖与脸颊接触是刺啦刺啦的电石火花,这回江原不止心飘着,魂也飞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头看那几个人的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连宗主:禽兽啊!
晏峰主:他还在生病啊!
金非池:让我康康【咦
小江:我%%
第75章 言而有信
连照情重重一拍桌子。
江原回过神。
其余三人面色迥异。
连照情面露不悦。
他就觉得哪里不对,自方才出去了一趟,看江原与先前似乎又有不同了,倘若从前江原一身气机是混沌不明,而后经过与成沅君一斗,是似有若无,不似红尘中人,现在却完全稳定下来,既飘渺又沉着,落地生根。
而江原同白晚楼之间,不过寥寥几句话,甚或可能只是看了一眼,却叫人觉得其中气息流淌,不必言语间,就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连照情:
特别生气!
你们方才做了什么事?
江原刚要开口
别说了本宗不想听!
江原:
男人真麻烦。
明眼人都能瞧出的东西,金非池又不瞎,岂能看不到。比起不瞎,他还特别敏锐。金非池眼睛睁地大大的,几乎能将他从头到脚剥光了看。
江原气息有变,与白晚楼二人又衣衫零乱,金非池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嫩娃娃,有什么没见过。顿时一乐,他问:你悟到了?
江原是知道金非池这个人,为老不尊,一点都不像一个前辈,动辙这个那个,满口胡话。他忽然觉得白晚楼与金非池差不多,同样嘴上不把门。怪不得金非池一口一个小晚楼,看来白晚楼很对他的脾性。
江原点头:悟到了。
悟到什么?
什么都有。
红尘呢?
江原道;红尘在我心中。
心里有红尘,身在大罗天也在尘间,心中无红尘,身在闹市亦如山间岁月。有情无情实在不必执着,道法是自然,他一惯活的潇洒,看的明白,却没想到在情之一字上,竟然也会有看不透的时候。此回若非白晚楼咄咄逼人,或许江原果真要随缘了。
本宗看红尘在你们钱眼里。连照情沉着脸,他一点也不想知道悟到的道,只说,你们两个哑谜如果没有打够,可以去山下打,淮南王府就不错。
为什么要扯淮南王府。这个时候扯成王府,岂非是意有所指。江原道:连宗主先前下山,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晏齐从房内出来,在江原同金非池你来我往时,他先去看了白晚楼。白晚楼一到房内便躺了下来,很快就睡了过去。晏齐只这么一看,有些忧心,再出来时,也没仔细听江原他们吵什么,只说:是不是再叫衡止送点药来。我看晚楼面色还是差。
一说到白晚楼,金非池与连照情二人均住了嘴。
金非池摇头:他病不在身,在心,衡止的药太毒了,是药三分毒,你拿药压的越快,只恐有一日反噬的就越快。并不赞同这个做法。
其实一个道元破损的人,大约一年内便会废了根骨,与常人无异。或因神智有损,误入魔心。似白晚楼这般,既活着,又不清不楚的活着,却还秉持道心的活着,当真是少有的。
金非池多年来早已备好白晚楼若疯魔该如何应对的退路。倘若白晚楼果真疯魔,但凡他伤一人,同门相残也好,或对其他门派弟子出手也罢,都会叫无情宗落人口舌叫人讨伐。
有时候讨伐一个门派,只需要一个理由。
而白晚楼就是这个理由,叫人巴巴望着,就等他破戒,从而行的光明正大。但十年一晃而过,连照情将白晚楼藏的那么深,白晚楼要疯不疯,就是不叫他们得逞。
想必成沅君便一直引诱白晚楼出手的,不论是弄碎了白晚楼的兔子,还是翻了他师父的地宫,或是闯了云顶台,极尽挑衅之事,偏都遇上了铁板,屁用没有。
见众人沉默不言,金非池咄了一声:干什么,我只说难治,又没说他要死。有我在,他能死吗?见连照情张口,立马就道,你敢提孙玺?
连照情虽然是无情宗的老大,但是金非池不归无情宗管,而且他年纪又实在是大,比眉如意还要大,是前辈中的前辈。金非池大声,连照情还真无法像对江原一样把他轰出去。这便将孙玺二字吞了回去,只说:自然是信金谷主妙手通天,以阴换阳。
金非池道:哪有小情儿你艺高胆大,连命也敢放在称上算计。你师父如果知道,你将无情宗与小晚楼一道当筹码,说不定会打你的屁股。
江原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暗想,苏沐打连照情的屁股,金非池是哪里知道的。难道他经常打么,这实在太难以想象了。
哼,顾青衡将我底细透了个干净,和尚都知道我根本没有忘忧丹,成沅君又不见了,三花大会想必办不成,功亏一篑。连照情说着哼了一声,倨傲道,原本不过是想探个风声,想看昆元剑当年离开时,是否将丹药一并带走,没想到也不在他身上。
说到昆元剑,晏齐心中一动。
他果真疯了吗?
疯不疯这不是得问一个人吗?
连照情看江原。
晏齐看江原。
金非池也看江原。
江原这杯水拿在手中要喝不喝,最终还是喝不下去。任谁被三个各有风情的美人盯着,想必都食难下咽的。江原何止食难下咽,他只能放下杯子说:反正疯不疯,听和尚念念经都好。就算不疯,却也是大受打击,不言不语,问不出半个字的。
他是自己寻的苦恼,多半是受了成王诓骗,是非在心,得失过重,甘心受其驱使,活在一场梦里。连照情慢慢道,真是白担了一声大哥的名头。
晏齐嗯了一声:怪不得昆元剑。成沅君此人,做事攻于心计,擅挑人心弱点,十分缜密,没有万全的把握不会出手,此次若非晚楼清醒,怕就是要中他的计,叫我们疲于内耗。
白晚楼是唯一那步棋,他若失利,将要面对的就是中原门派的讨伐。当年他如何对待罗煞堂,如今别人就如何对待他。从云端摔到尘泥,岂非就在人们嘴里。
成沅君既能出手,想必给自己留足了后路。只是有一件事叫连照情想不通了,他看江原的眼神充满着狐疑,光明正大的狐疑,若他不是非要带你一道走,恐怕也不会留下破绽。你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是他的什么人?
江原是他的什么人。这个问题,江原实在很冤枉。他只在无情宗见过成沅君,从前根本不曾见面,是成沅君自己几次三番非要纠缠于他。江原道:我也想知道,不如连宗主告诉我,你又当我是什么人呢?
这话顿时叫连照情闭了嘴。因为连照情忽然记起来,先前江原突然大怒,一言不和与他打起来,正是因为他同晏齐在说白晚楼是否将江原错认成苏沐的事。
旧事重提,连照情一时理亏气短,半晌没理江原,只嘱咐晏齐:你叫云行下山,盯着点淮南王府。装着听不见江原说话。
江原见好就收,不多为难。
待连照情先行离开,而江原和金非池落在后面。
江原道:白长老的事果真没有办法?
其实也不是没有。金非池道,你晓得道分阴阳吧。
江原点头。
无情宗的阵,分阴阳双阵。
江原点头。
即便是门锁,也是珠玉璧和二人。
江原还是点头。
金非池道:你想不明白么?
江原:我应该明白什么?
金非池用一种愚钝的眼神看他:晚楼道元有损,不可逆转。但道法自然,一生万物,道元损了,重新结一个便是。你是唯一与他气息相和的人,血肉相融,又心境相交,岂非与他再适合合修不过。
江原张着口:你的意思是
我早叫你同他这个那个了,谁叫你动作这么慢。合修之道虽然救不了他,却也比衡止那些药要好,那个多了,说不定还能治病呢。对了。金非池似乎也并没有同江原开玩笑,只随意提了一嘴,便道,你说要救的那个朋友,是不是薛灿?
江原心头咯噔一声,不动声色道:如何说的?
金非池笑道:你话中偏袒之意,我岂能听不出来。先前我问你,薛灿同你是什么关系,你说是朋友,一个能叫你替他寻药的朋友,岂非是很要好的朋友?
既然金非池已经说了,江原便也不瞒,只道:不错,是他。只是我也知道,中原同西域水火不并。如今成王的事尚未有着落,白长老病着,我不愿在此时再将西域牵扯进来,免得宗主过于操心。
成王,西域,中原,纷乱复杂,唯一所系都在无情宗。若薛灿同成沅君确有关系,他们一道盯着的无情宗就成了悬仞之剑,危乎其危。
江原不提薛灿的名字,是想先自己查探个清楚,万不可捕风捉影,叫薛灿惹无故麻烦,也叫无情宗怨及西域。一旦打起来,谁都没有好处。
只是,金非池方才明知薛灿这个人,也知道江原身上的噬心咒出自西域,却没有提及,不知是为什么了。且不论为什么,江原心想,金非池必有自己的理由。
金非池嗯了一声,又说:薛灿这个人,我没有见过,但只听闻他素有心计,下手狠辣,你当他是朋友,他果真也当你是朋友么?你不要是被人骗了,白做了嫁衣裳。
薛灿心深不深,这事难道江原不知道么?
没人比江原更了解薛灿了,十来年的相处不是假的。他从前为什么会与薛灿疏远,不就是因为觉得薛灿这人攻于心计,叫江原失望。
而自江原醒后,往无情宗来,到碰上成沅君,再到最后与成沅君打了一架,难道不是桩桩都在套里。江原先前生气的,岂非就是上了朋友的当。
可是金非池说来就不同了,因为江原毕竟是将薛灿当朋友的人,而金非池不过是几面之缘的路人。江原心里自有打算,不过随便听了,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但下一句就不同了。
金非池望着江原,眼中颇有意味:有时候人太聪明也不见得好,你倒是想想,方才小晚楼为什么要抢掉小情儿的话。我都能听出你话中偏颇之意,小晚楼这个人,便是连他师父也要称一句冰雪聪明,他莫非听不懂么。
你也别当情儿不知道,他为宗主十年,将无情宗于风雨中操持到现在,其谋略手段不可小觑。成沅君所布之局,哪样不在他眼皮底下?他能将小晚楼豁出去将计就计,其心性冷硬,不是外表瞧着那般叫人失了警惕的。
金非池只拈过一只小蝴蝶,叫它停在江原肩头道:替他人做嫁衣倒无妨,别到时候扎了自己的手。
江原心头一动,然而金非池已经哼一声:我走了。
江原道:你要走了?
金非池笑眯眯道:莫不是你舍不得我?
舍不得也是没用的。蝴蝶谷不出世的规矩,我已破了两次。若再一直在外逗留,祖宗不乐意,我也要挨雷劈了。不待江原说话,却已经动身,我要同小晚楼告别,你不许跟来。
只走了两步,却又听金非池一句:嗯,我还是不放心。回身不过随随便便一指,江原竟觉得不能动,连跟手指也不能抬了。
好极好极,你在这好好静会心,不要吵我们说话。金非池拍着手,亲昵地点着自己的小蝴蝶,这才往屋里去。而江原竟只能像尊石雕一样竖在外头。
江原听不到金非池与白晚楼说了什么,但见金非池再出来,已经是沉下脸,收了笑,哪有方才明媚脸色半分。他留给江原一只小蝴蝶,又道:你若要叫他活久一些,便让他呆在此地,不要妄加走动。说着独自离去,只留下江原负手站在风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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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修无情道后——落月无痕(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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