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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修无情道后——落月无痕(30)

    云行刚道:师伯慢走。就见白晚楼的身形已如离弦之箭,消失在云雾中。
    屋内,倒茶的手还在半空的晏齐叹了口气,这一口气叹出,他的茶也满了整杯,多出来的溢在了碗边上。道不可满,满则亏。晏齐将这杯茶泼了出去。
    云行看了眼他,犹疑半天,没有按住疑惑。
    师伯和小江吵架了吗?
    晏齐道:不清楚。
    连宗主叫师伯回去?
    还没有。
    云行大为不解。
    既然都没有,白师伯为什么
    为什么要自己回去。
    哪怕云行和白晚楼不熟,但这几日偶尔碰面,云行觉得白晚楼其实并非传闻那般可怖。先前是因为白晚楼神智不清没办法才将他束在那里,如今白晚楼还能给晏齐送粥汤,有问有答,神思清明,岂非是一桩好事吗?
    没有人愿意自己呆在囚笼之中,白晚楼既然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为什么如今自己要回去。
    通常云行唤晏齐师父,唤白晚楼为师伯时,身份便不是明火阁阁主,也不是清溪峰的大弟子,而是单纯的师门中人。只是晏齐的徒弟,白晚楼的师侄。作为明火阁阁主,云行不可妄议宗内私事,但作为师侄,他可以。
    晏齐眉心有着一缕忧愁,像是江南朦胧不清的烟雾,他说:因为他是白晚楼。更是宗门大长老。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云顶台是困住白晚楼的枷锁,也是治他的良药。还是整个岳仞山脉的山眼。它与仙人坡遥遥相对,天然呈聚灵之势,山间灵气自云顶台与仙人坡之间循环流转,有如阴阳两珠。灵阵不足以修复白晚楼已然损坏的道元,却能叫它不再如瓷器一般裂开。
    出来每多一日,白晚楼无法自行修复的道元便如干涸的水,多枯竭一分。
    所以连照情听江原说要带白晚楼离开时,表情才会古怪,也所以云行担心江原出山时,晏齐才会说,就算江原会离开这里,白晚楼却不会。
    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样的自由弥足珍贵。
    云行沉默了。他和白晚楼一般大,但这位师伯却有着他无法比拟的过去和经历,不管是年少气概,还是坚硬的心性,云行都觉得无法与他相比。云行望着无尽的天空,只想到了一件事。白晚楼走了这么久,不知道有没有回到云顶台。他回到那里,是真的情愿吗?
    白晚楼有没有回云顶台,无从知道,但仙人坡却迎来了故人。
    这个故人才来过不久,穿了身青衣,最普通不过,明明没有瞎,却非要绑着眼。他脚一落地,便一头扎进了密林。身法轻快,像一只翠色的鸟。
    青衣的有很多,瞎眼的就一个。世上再难找出一个与他相同的。
    来过的地方很好找,江原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密林中的蜘蛛洞,这里没人打理,洞穴深不可测,仍旧敞在那儿。江原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这回有所准备,轻而易举落了地。
    洞内黑黢黢的,江原站在那没动,指尖动了动,须臾指尖上冒出一些紫色的光点,光点很快聚成了型,是一只扑扇着翅膀的小蝴蝶。
    薛灿走前,虽然是气呼呼的,但到底是自己人,不管江原要不要,都给江原留了一只小蝴蝶,想不到如今派上了用场。
    微弱的莹光勉强能照亮这里,叫江原看清这脚下和四周,昨日是什么模样,如今还是什么模样。只是成沅君不在这里。
    成沅君当然不应该在这里,他有手有脚,怎么会停留在这里一晚上都不动呢。只是,不在这里有两种原因,一种是出去了,一种是去了地宫。不知道他选了哪一种。
    也许,他选了和江原同样的那一种。
    先前与地宫擦肩而过,就连江原都觉得可惜。他已经在无情宗耗了三个月,把山间摸了个遍,就差把地翻过来,好不容易来都来了,怎么能不下去看一看。
    蝴蝶在前面开道,江原走到青石板洞口前,略略往下一看,随后跳了下去。这回他不必试探深浅,有蝴蝶照明,很容易就落了地。
    江原记得白晚楼昨日是怎么和他说的。这里不走回头路。要舍弃金银玉器,舍弃书卷神兵,岔路口的左边,才是正门。江原本来也没在意过这些东西。昨日为了找白晚楼,今日白晚楼不在,江原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他一路沿着通道,走到窄路第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右手边是熟悉的金碧辉煌,江原没去管,只反身去摸索,果然在另一边墙上摸到了一处缝隙。
    江原用力一推,但听一声细响,在金碧辉煌的对面,被他推开了一扇毫不起眼的小门。
    灵蝶先江原一步,率先从门缝中飞了进去,莹莹烁烁,生机勃勃。江原等了一会儿,见灵蝶没有异样,这才俯身钻进去。他一进门,门就在身后关了个死紧,再用手去推,确实是推不开的了。白晚楼说的不错,这里的门只能从外面开。
    但若白晚楼一句话也未说错,江原也不需要门打开,他不必顺着那条通道离开。在这地宫之中,应当还有一个出口。就在上方的栈道上。
    随着灵蝶往上飞去,一点点将此地照亮。江原抬头望去,众人所寻不得之处尽在眼底。这里恢弘大气,穹顶明珠璀璨,有如浩瀚星空。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身处原野,还是地底。
    这就是苏沐反其道而行之用来修行的地宫。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地方?世人总以为苏沐得了什么不世机缘,故而尽显通世之才。一心想找到他栖身之所,一探究竟。如今江原来一探究竟,方知此地不过如此。
    很平常。很普通。
    没什么特别。
    就这里,就能叫他们趋之若鹜?
    江原负着手,在殿里转了一圈。他看习惯了好东西,就算这地是玉所铺,殿柱是精铁所造,也并不动容。倒是浮龙刻画精致,江原用手摸过去,能摸到上头鳞片,叫他有些兴趣。
    这里空空荡荡的,不知道用过几次,正中间是一处四方水池,池中当然已没有了水,唯有中间一处莲花台。
    这是此地唯一的莲花台。
    江原走到池边,灵蝶绕在他周身。
    去看看。
    随着他轻轻一指,灵蝶飞到莲花台中央,映衬出那里铺陈的模样。这里空置十年,便是浮龙上也落了灰,唯有此地与别处不同,十分整洁,看不出灰蒙蒙。
    莲花台上显而易见的搁了一些东西。
    江原心中一动,腾身而起,落到莲花台上,蹲下身看过去,但见上面是一些衣物,叠得整整齐齐,衣物上还搁了一个木盒。
    衣物,衣冠冢?
    这木盒中装的莫非就是
    江原欲伸手去碰,忽然背后一道寒风,他头也未回,两指成剑势,如铁臂一般,那扇子便再难落下半分。可是扇子不仅是扇子,它还能伸出刃片。江原尚未修成道体,刃片削来,他的手指再坚硬,也会像柔弱的草一般断掉。
    但若避开,恐怕肩头就要削去。
    江原面不改色,缩回手指之时一矮身,左手迅速掐诀,蓦然掐出一道乾坤圈。但听相撞之声,乾坤圈堪堪将刀刃卡住。就趁这时,江原已一缩身撤了开来。
    灵蝶扑着翅膀,此地幽幽有光。
    江原单手负于身后,自如道:成王爷。
    灵蝶扑着翅膀飞过去,将那在黑暗中的身影显露出来。先是一柄黑纱缎面漆金绣花的扇子,然后才是一张堪称风流倜傥的脸,那被乾坤圈卡住美人金的人,不是成沅君是谁。
    成沅君扇子被卡住,人被认出,却不慌不忙,只道:小江,你还是舍不得本王,特地来寻本王啦。说罢他视线落在与美人金僵持的乾坤圈上。灵道乾坤圈,无情宗藏龙卧虎,竟然还有修灵道的人。
    成沅君笑道:可惜,区区乾坤圈,要与我的美人金比,还是弱势了一些。说罢他灵力一驱,扇面一振,几欲将乾坤圈震碎。
    江原眼中流光一转:是吗?
    成沅君忽觉不妙,下一瞬乾坤圈顿化身形,如灵蛇一般一路攀附而上,闪电一般箍住了成沅君手腕,蛇头一张便要朝成沅君面孔咬下。
    成沅君脸色顿变,腾出的左手用力一拍,不得已抽掌而出,身形疾退,一下子就落到了池边。美人金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到江原手中,啪地一声收了起来。
    黑暗中,成沅君与江原隔着半个空水池,遥遥相望。
    江原这才说:是不足以与美人金比,可是能逼成王松开兵器,我已经觉得很不错了。成王,你说呢?
    成沅君这才神色变化:我以为你修灵道,想不到你修的是妖道。你到底是将妖性化成灵力,还是将灵力催成妖性。
    灵道与妖道是有区别的。
    一个是大道所认可。
    一个是大道所不耻。
    江原这一手若是在慧根面前用,眼下他已经可以见罗汉去了。
    是哪种有什么区别。好用就可以了。江原将扇子一抛,成沅君一把接过。江原这才道,起码在这种时候,它能用来救命。
    说完,江原便不再理会成沅君。他先前没在蜘蛛洞中看到成沅君时,便猜测对方是否已入了地宫,在这里碰见,倒也没有意外。成沅君本就是为苏沐而来,怎么会白白放过此地。倒是没想到成沅君没上苏沐的当,反而找到了这一处暗门。
    江原猜得对,成沅君富可敌国,这区区金银玉石的诱惑不足以叫他动心,却反而引起了成沅君的警惕。成沅君还是有些晓得苏沐的性子的,看到金玉之时,便心知不对,果断回头。倒还真被他摸出一个暗门。
    江原将注意力放在衣物上,伸手去拿木盒。却听成沅君说:我若是你,就不会去动它。
    成沅君道:它摆的这样明显,不就是为了叫人看见的。说不定上面涂了什么摸不得的药粉,叫你噬骨难忍,奇痒难耐。
    江原听后,道:看来王爷没碰过?
    成沅君打着扇子:本王不蠢。
    江原微微一笑:那就好。说罢一把将那木盒拿起来,打开一看,里头空空荡荡。
    里面当然什么也没有。
    成沅君哧笑一声。
    江原不为所动,他研究了一下这个木盒,从边上找到一条不可见的缝隙。江原心中一动,用力一挑,但听咔哒一声,里面弹出一个暗格。
    成沅君不笑了,他不但不笑,还负手一跃,腾身跃了过来,堪堪落在江原身则。在江原望过来时,举起双手:不打了。
    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不管大家为了什么,既然走的路一样,就是朋友。是朋友,何必伤了和气。我同你还有同茧之谊呢。
    江原没有作声,只看了成沅君一眼,在暗格上摸索,终于找到了盖子。一打开,从中翻出一块长命锁。长命锁?只有长命锁?江原再在里头翻找,却已什么都没有。
    成沅君啧了一声,有些失望:我还以为有些值钱的。
    江原本来也这么以为。
    他下意识摸了下长命锁,忽然察觉不对。
    掌心摊开一看,还没来得及看的长命锁竟然在他们眼前开始风化,不过是片刻功夫很快就散成了金粉,消失在空气之中。一点也没有给江原他们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哦霍。
    把别人东西搞坏了。
    完蛋。
    小剧场
    喝粥时。
    导演:姿势不对。重来。
    没拍到,重来。
    换个机位,重来。
    江原(摔了碗):你是想叫我死啊。
    白晚楼:
    江原:我是说,开心死。
    第38章 一念之差
    长命锁风化是谁也没想到的事,等江原察觉不对,它已然无法挽回,不过是眨眼功夫,江原手上空荡荡,除了空空如也的盒子,哪还有什么长命锁?
    成沅君扇子一合,打着手心:你可完了,你把人家东西弄没了。
    这是人家的东西吗?
    这分明是无主之物。
    就算曾经有主。
    眼下也没人来讨了。
    江原合上盒子:这里有几个人?
    成沅君:两个?
    当然只有两个。
    如果有三个,岂非要吓死人。
    江原点点头:这里就你我二人,我来时,成王已经在此地。我开盒子时,里面已空空如也。长命锁不见了,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他转过身,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成王在这里,先一步将里面东西取走,又想嫁祸于我呢。
    成沅君先是怔了一怔,连扇子也忘记摇。须臾哈哈大笑,笑完他觉得既有趣,又不可思议。嗯,这番嫁祸言论很有道理,如果是他,也会想到这么做。这么上上下下将这直身挺立的青衣弟子看了半晌,方说:连照情可真是瞎,连他宗门之中留了什么人都不知道。
    能留下来的,岂非都是可以留的人?江原将视线在成沅君身上转了一圈,成王自蛛腹下险口逃生,不急着出去,留在此地做什么?
    成沅君果然道:你也说我不急着出去了。我难得来一趟,怎么能空手而回,既然来了,当然是来看看苏沐死透没有。
    江原说:看到了?
    成沅君点点头:只有衣物,连灰也没有,大约是死透了。说不定这衣服都是别人留下来的,倒是没先江原一步看到那把锁。原本还想找找苏沐有没有留下什么遗物,结果不管白晚楼有没有给苏沐敛尸,都穷得很,什么也没留下。
    他问江原:你又来做什么?
    宗主眼不瞎,知道有宵小之辈进了山,但他心存仁厚,不叫你死,所以我来看一眼王爷还在不在,若王爷还能喘气,便将你抗出去。
    成沅君道:若不喘气呢?
    江原面不改色:随便埋了。
    成沅君低低笑出声来。
    他笑,是因为江原胡说八道。成沅君既然在这里,江原既然也在这里,他们应当是一路人。何况江原对上成沅君时,从前还有所收敛,如今却连装模作样也不肯,直接露了底手。这只能说明一种可能,江原很放心成沅君。
    就是不知道,是同道中人的放心,还是死人不会说话的放心。
    成沅君道:你不怕我告诉白晚楼。
    江原道:告诉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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