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山和阳春在后边听到众人都在文武门里,迷迷糊糊的也跟了上去。
好在鱼儿伤的不是要害,又服了解药,未伤及根本。唐麟趾将箭取出包扎好出来,听得众人说完事情经过,才知道就这一晚发生了许多事。
唐麟趾道:那个知还呢?文武门抓她来,会不会将怨气撒在她头上。
花莲道:她一五一十的交代。文武门见她是鬼门中人,为任务刺杀秦枫,除了擅闯文武门,与两位长老交手,倒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反而是助他们抓了奸细,杀了凶手,文武门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在情理上拿她没办法,也打不过她。再说了,现在文武门忙着叶无双的丧事,又哪里管的了那许多。
阳春道:这一次文武门是对上玄机楼了,玄机楼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过了数日,文武门要将叶无双下葬,他们这一伙人住在文武门中,于情于理都要去送一程,便由阳春和那两兄弟出面去送葬了。
这几日鱼儿养伤,睡多醒少,众人便暂时歇在文武门中,盯着清酒动向。
这日天地冥暗,细雨连绵,洗去连日燥热。
房屋内,清酒执着手中鬼门传信,桌上放着那张面具,她手上一握,纸张化作齑粉。
她捻搓着右手手指,怔怔望着,良久,喃喃道:我快要忘了,我应该瞒着你,要瞒着你。
屋外门响,清酒收回神思,带上面具,走出门去。
奎山拜道:恩人。
清酒道:辛丑呢?
奎山笑道:他吃太多,文武门实在容忍不了,将他赶出去了。
清酒交给他一物,说道:你和他在文武门外等我。
清酒朝外走去,奎山道:恩人,你去哪?
辞行。
清酒走到一处院外,站立半晌才进去。齐天柱和君姒雪正站在廊檐下说话,见她过来。齐天柱道:知还姑娘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打把伞,可是有要紧事?
清酒朝他一拜,说道:我来向君三小姐辞行。
齐天柱道:知还姑娘要去哪?
清酒道:不便相告。
那正屋便是鱼儿卧室,她早已醒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清酒的声音便道:齐叔,二姐,请知还姑娘进来罢。
清酒进到屋内。鱼儿已靠在床头坐着,说道:知还姑娘要走,竟会向我来辞行。
清酒走到床前,向鱼儿道:君三小姐不必这般句句试探,我此番前来,是与君三小姐解开误会,我们明话明说,免得日后麻烦。
鱼儿手抵在嘴边,轻嗽两声:误会?
清酒道:君三小姐似乎将我当成别人了。
鱼儿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清酒,并不言语。
是清酒?清酒叹道:我不知道君三小姐何以产生这样的误会
清酒斩钉截铁:但她确实死了五年有余。
第123章 一念佛魔(一)
君三小姐若想寻她, 大可去西湖。她师父念这些年来的师徒之情, 全她遗愿,将她尸身火化成灰, 洒在西湖, 让他们一家在黄泉路上团圆。
鱼儿咬住下唇, 久久不言,良久, 她抬头看向清酒, 目转秋波:知还姑娘说的没错, 我确实觉得你是清酒。
你不是吗?这一声温柔而倔强。
清酒喉头一哽,背在身后的手背上青筋抽动, 她阖上眸子,语气平稳, 明明白白的答道:不是。
鱼儿道:那你何以处处躲我?
清酒道:做刺客的孑然一身, 赤条条来去。我瞧得出君三小姐待那人不一般, 赤胆错付了人, 落在我身上,平白多这纠缠, 只会带来许多麻烦。
鱼儿道:我原是麻烦。
清酒道:君三小姐跟我一路, 到这乌金城里守着秦枫, 要探我底细君三小姐不必开脱。我为了避开你等, 叫奎山拖住那二人,进文武门刺杀秦枫,又遇上你们的人阻拦, 惊动了文武门长老。我想我们本无冲突,不是敌人,你们却平地生了这么多事端,叫我险些丧命,这些不是麻烦?
鱼儿不放过她,紧问道:你又为何如此热心的救我。
清酒说道:多一桩九霄山庄和名剑山庄人情如何不好?君三小姐,你我也算共患难,因而与你敞明了说这些。你们中间有一唐门的刺客,你也应当了解刺客行事作风,还请君三小姐瞧在这共患难和救命之恩的份上,不与我多为难。你们若还想了解那叛清酒的事,可去鬼门寻她师父,她师父知道更为详尽。
鱼儿默然不语,只是看着她。清酒觉得目光灼热,将她心肺都要灼伤了。
稍顷,鱼儿道:知还姑娘,我最后问你一事。
请问。
知还姑娘为何一直带着面具,这也是刺客的行事作风?
此次换了清酒来沉默,她看向屋外,雨雾缠绵,半晌,她柔软了声音,说道:君三小姐,不怕你笑话,我曾有一个心爱之人
清风幽幽,温柔熨帖。
我爱她,思念她,忘不了她,可惜造化弄人,我俩此生已不能再见。遮住这张脸,只当这世间再无知还,只剩鬼门的刺客,如此才不会去想念她,虽是自欺欺人之举,倒也有些成效,所以我绝不在人前摘下面具。
清酒回过头来,向鱼儿一拜。鱼儿侧过脸去,不受这礼。
清酒道:我与君三小姐萍水相逢,念着一路同行之谊,来向君三小姐辞行。你我本来殊途,日后仍是殊途,希望君三小姐将我的话听了进去。今日一别,无再见之时,愿君三小姐身体康健,一生顺遂。
鱼儿心中有预感,这人已下了决定,若他们再跟上去,这人会使出浑身手段摆脱众人,她也不打算留任何余地了。
清酒走出了房门,踏在院中石子路上,雨不知何时又大了些。
站住!
鱼儿赤着脚追了出来。君姒雪要过来拦着,鱼儿还有伤在身,她哪里容得她这般不顾自己身体,但一脚还未踏出,便被齐天柱伸手拦住了。齐天柱冲她摇了摇头。
鱼儿走到清酒身后,说道:我不信。她这话同这天道一般,染了雨气。
清酒待要离开。鱼儿先她一步从后抱住她的腰,紧紧抱着:你为什么不愿认我?
鱼儿向她腰上和怀中摸去,摸索半日,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上生呢?你的上生呢?
清酒望着天空坠落的雨滴,雨水落在面具上,汇聚成细流,蜿蜒而下,便似泪一般
,她轻叹:君三小姐,你为何不愿承认自己认错了人。
鱼儿声渐哽咽:我知道你是清酒,你就是清酒!我知道你是!
你为什么不愿认我,为什么不认鱼儿啊!
我已能与你并肩而行,什么苦什么难,我都能与你共同面对,你答应过我,你会走慢些,走慢些等我追上你,我找了六年,追了六年。你不要再丢下我了。
清酒双手握住封喉,用剑鞘别开鱼儿环着她腰的手:君三小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清酒。
清酒一将她手弄松开,立即抽身往前走,脚步决绝断然,直走出院落。
清酒!鱼儿被清酒倏然抽身带的跌跪在地,她呼唤那人,那人却不停步,也不回头。
雨水已将她衣衫淋湿,她跪在地上,望着手中的物什,不可抑止的笑了起来:你还要骗我,你还想如何骗我。
君姒雪在一旁看着,虽不明白前因后果,但仍是气恼不已,直恨不得将那知还身上戳两个窟窿。她见那人走后,鱼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自鱼儿回君家,她何时见过她这样情绪大动,吓得不轻,连忙撑伞上前。
齐天柱已入屋抱了薄被出来,将鱼儿一裹,垂头瞧见她手中拿着一方手帕,那手帕已浸湿,除却一角绣着一个蔺字,别无他异。
齐天柱心中已有些明白,他扶着鱼儿进了屋,说道:二小姐,你去取些驱寒的药来。
好。
齐天柱又道:丫头,你好生歇着,我去找麟趾妹子和花莲兄弟过来商议,你还有伤在身,要先养好身子,才能继续追查清酒的事,千万不可冲动。
鱼儿捏着那方手帕出神,并未应声。齐天柱见状,只是一叹,出门去寻唐麟趾和花莲了。
清酒一路出了文武门,四下一望,便看到奎山和辛丑在凉亭躲雨。辛丑进不去凉亭,委委屈屈的缩在亭边。
清酒走到亭前,奎山站起身迎了过来。清酒将手一伸,奎山便从怀里取出一物交到清酒手中。那是一把匕首,刀柄上环着一束头发。
清酒说道:奎山,你我恩怨两清,从今日起,你不再欠我什么,回杭州去罢。
奎山一怔:恩人,你,你不要我相随了?
清酒道:你的事已经做完了,这一路多承你照顾。
恩人
这一去,此生不复相见,你多保重。
奎山几番张口,不知说什么,最后朝着清酒一揖到底,直至清酒转身离开才起身。
辛丑见着清酒走了,连忙跟上了清酒。
他形象特异,走在街上,来往行人纷纷侧目。
清酒回首,说道:你不要跟着我。
辛丑不喜那些人目光,将两手遮在耳侧,听到清酒说话,问道:主人,不要丑了?
清酒道:你回文武门去,去等着那日与我一道的女人。日后她就是你主人,你跟着她,护着她,她心底仁善,不会不管你。
你不要跟她说是我吩咐的,也不要向别人透露你以前是玄机楼的人。去罢。
主人,不要
清酒道:你不听我的话?
辛丑哭丧着脸,磨蹭半晌,才在清酒的目光中转身离开,走得两步,回头朝清酒看了一眼,再走两步,又是回头,如此这般,直走到文武门前。
清酒这才离去,回地老天荒那间客栈去取马,直走到后院马厩前,方才停步。
这阴雨天又沉又闷,她的心口像是绞作一团,透不过气来
。
她将右手伸到跟前,手中握着一指头发,一只发钗,痴然盯了半晌,念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说罢,自己摇头笑了两声,要将那发钗捏断,过了良久,衣裳头发全湿了,面具上凝结着雨珠,不曾下手。
她将其放回怀中,一触之下,发现手帕遗失,怔然半晌,苦笑道:你现在是又倔又狡猾,叫我怎么办好,怎么办好
取过马匹,翻身上马,望着前路,目光空洞洞。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清酒从北门而出,路过城门,恰逢送葬归来的阳春。阳春立在城门处,揉了揉眼睛:刚刚过去的是不是知还?!
一经细看,不明她怎的独身一人出城门了,连忙回了文武门去告知鱼儿。
清酒从乌金城出发,昼夜兼程,行了四五日到了守元小城,去寻鬼门的人,却见了一封留信。清酒来的晚了,他们已先一步前去。
清酒寻着地方,直到半夜赶到杜仲住处。先一批的杀手已埋伏在那处,等着夜深动手。
判官行事谨慎,这次来的人身手不低。清酒一到,一人打了个手势,六人射出弩箭,另有六人从三方突入屋中,只听得屋中闷哼一声。
清酒信步上前,大大方方从正门进入,一入屋内,所见令她颇为诧异。
那倒在蒲团上的白发老者神色萎靡,六人的剑已架在了他脖颈之上,传说中的剑圣杜仲一个回合便被制服。
清酒道:你们确定这人是杜仲?
一人飞身上房梁取下剑盒,将盒打开,拿出里面长剑,抽剑出鞘,确是剑圣佩剑无痕没错。
这倒奇了,堂堂剑圣杜仲,这样轻易被制服,仿若手无缚鸡之力。
其实杜仲并非毫无还手之力,他虽将内力传给鱼儿,但并非是武功废了。他不出手,是因知道仇家找上门来了,一心求死,不愿出手。
当下有一人行事利落,也不深究,就要抹了他脖子,完成门中任务。杜仲不躲不闪,这剑正待落下,横里剑光一闪,将这剑截成两断。
鬼门众人悚然一惊,那人回首向清酒道:你做什么!
清酒执着封喉,看了杜仲一眼,面无表情:显而易见,阻止你们杀他。
你要亲自杀他?
清酒笑了笑,说道:我不要他死。
这人与你有血海深仇,你要放过他?你大仇不报了!
我爱杀他便杀他,爱饶他便饶他,高兴怎么做便怎么做。我的家仇报不报,与你何干!
你想违抗判官命令!
便是这般!话音一落,已先行出手,如今她的内力在武林之中已是数一数二,又有封喉在手,先下手之时,那行人难以抵挡,一炷香的功夫,十三人都死在了封喉剑下。
清酒执着封喉走向杜仲,剑往下淌着血,她斜了一眼佛像,嗤笑道:做了亏心事,便来求神拜佛,叫菩萨保佑你不被仇家找到吗?
是,是封喉剑。杜仲盯着那把剑,又将目光移到清酒脸上,心越跳越急,脸上渐红,他道:他们说你与我有血海深仇,你是谁,你是蔺家遗孤,是不是!
杜仲急欲求证,一双眼睛瞪着,几乎出眶。清酒冷哼一声,算是应答。
她转身走出屋去,杜仲跌跌撞撞起身:你不杀我?
杜仲跟着她走到屋外:你快杀了我,报你家仇!
清酒道:我不杀你。
杜仲双目通红,说道:你为什么不杀我!我手
上有你蔺家人命,你该当找我讨回!我愧悔半生,只等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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