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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太子[1-5部全集出书版]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太子[15部全集出书版] 作者:风弄

    头,用指甲掐自己的掌心。他心里想狠狠给咏临一拳,把这有福气的,无忧无虑的,得到他最想得到的东西的弟弟从美梦中揍醒,但他的手却完全违背了自己的意志,轻柔地,怜惜地,抚上咏临闭合的眼脸。

    真会睡。

    这个小笨蛋……

    这个该死的小笨蛋。

    “我怕你……”

    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忽然从身后飘过来。

    如此轻微飘渺,令咏善不敢置信地僵直了好一会儿。

    “我,”夜里,咏棋的声音低低的,异常悦耳。清淡,干净的嗓音。他停了很久,才把话接了下去,“我,没有,讨厌你。”

    静。

    安静主主宰了一切,不知道多久。

    我,没有讨厌你。

    咏善觉得自己的喉咙被哽住了。

    咏棋,咏棋。

    被垂幔围绕,温暖拥挤的大床上,将拥有天下一切的太子,用他平生最大的毅力,让自己静静躺着,心里只反复翻转着一个念头。

    咏棋,我会对你好。

    我要对你好,比谁都好。

    永远都对你好……

    反反覆覆,在心里默念。

    誓言在他血管里奔腾,身体却丝毫不敢挪动。

    他唯恐,哪怕只是一个指尖的动弹,也能惊走这突如其来的温暖。

    终于,他的心在始终的冰冷中,终于有了一点温暖的感觉。

    虽然只有一点,但冰冷曾经如此漫长,彷佛永生永世。

    所以,仅一点,也已经够……热烫了……

    次日老天开恩,天气好转。

    咏善料着自己会一夜无眠,到迷迷糊糊醒来,才惊觉自己竟睡得日上三竿了。

    常得富听见动静,赶紧到床边来伺候,笑[[道:“殿下醒了?难得睡得这么踏实,小的看殿下睡得香,比自己睡个好觉还欢喜呢。可巧天又大放晴,若是有兴致,坐小暖轿出去逛逛?散散痛也好。”

    咏善睡了好觉,神清气爽,连伤口也不怎么疼了,听着他唠唠叨叨,出奇的好心情,坐起来让他们伺候着端热水搓毛巾,朝窗外看,一片明晃晃的,果然一扫这些天来的阴阴沉沉,仿佛一切都豁然开朗起来,充满英气的脸也逸出一丝笑,把擦脸的热毛巾往脸盆一扔,仰头吐出一口长气,“大放晴,好天气!”

    瞄了左右空空的凹下去的乱被窝一眼,又仿佛漫不经心地问:“两位殿下都哪里去了?”

    “禀殿下,两位都在侧殿里。”

    “侧殿?”咏善随意思了一声,又紧跟着问:“在干什么?”

    “下棋。”

    阳光透着回廊顶头雕琢的福寿双全纹路,斑斑驳驳交错射下来,照得咏善浑身暖洋,洋的分外舒坦,脚步也轻快许多。

    绕过回廊就瞧见侧殿的大木门,门没有全闭上,微微开了小半扇。两三个年纪较小的内侍站在门口,正晒着难得的好太阳,[眼弯腰,打着哈欠,见到咏善忽然凭空冒出来似的站在面前,吓得脸都白了,像被人抽了筋般扑腾跪下,“殿……”

    咏善伸出一根指头,打横摆了摆,挥手要他们都到一边去。也不推门,侧着身子从开了小半的门悄悄蹑进去。

    冬天里的大太阳永远是讨人喜欢的。

    偌大的侧殿被它照得亮亮堂堂,父皇前不久亲自赏的琉璃瓦七色灯从中央垂下,因为是大白天,殿内又够亮,内侍们已经把这灯吹熄了。

    有人在这里用了早点。一旁的小桌上随意地摆着杯壶碗筷,还有五六个盛小菜的白玉盘子,菜都吃得不多,只稍微动了动。半个不知被谁咬了大半的黄松糕搁在碗沿上,整个透着一股惬意。

    另一边,窗前摆开了棋局,交战双方都正沉迷,咏临低头咬牙,瞅着棋盘猛皱眉。不知咏棋又是什么表情,咏善静悄悄矗立在他后面,忍着不靠过去瞧他的脸,把视线向棋盘投去。

    一看,不禁抿唇一笑。

    怪不得咏临那样愁眉苦脸,分明是个败局了嘛。

    这么久不见,棋艺一点也没长进。

    “我下这!”咏临苦思冥想半天,慷慨赴义般的把手中快捏碎的黑子往棋盘上一放。

    咏善心道,笨蛋,那不自寻死路吗?

    咏临指头一按下去,似乎也瞧出来了,仿佛意识到危险似的怔了一下,又嚷嚷道:“不对!不对!”

    咏棋偏了偏头,没作声。

    咏善把他的背影映在眼底,仔仔细细,没一分遗漏。他那么放松,脊背上线条柔软优美,不用瞧,也知道他此刻脸上必然如当初自己无数次偷窥时那般清淡闲适。

    “咏棋哥哥,你把这两个子去了,让我吧。”咏临改悔了子,把黑子又捏回手心,死劲瞪着棋盘,隔了半天,忽然伸手把咏棋的两颗白子也捏走了,耍赖兼撒娇似的嘿嘿笑着,猛一抬头,愕然叫道:“咏善哥哥!”

    咏善待要摆手要他噤声,已经来不及了。面前的脊背果然骤然紧缩起来,本来背对着他的咏棋猛然站起来,仿佛蛇在咬他的脚。

    他被咏临一声“咏善哥哥”骇了一跳,起得又急,还要转头去看,哪里站得稳,头才转到一半,瞅见咏善半个影子,脚下就失了重心,身不由已往后一倒。

    咏善眼捷手快,双手从他两腋下穿过,极稳当地把他接了,柔声笑道:“真不小心。”

    咏棋还在发愣,咏善已经扶他起来,又轻轻按着他肩膀,挟他坐下。自己也撩着衣o坐在咏棋身边。

    原本一人坐的方榻,两个人坐怎么不挤?咏棋被夹在墙和咏善之间,对面坐着咏临,顿时满脸尴尬,正有些手足无措,咏善的声音钻进耳朵,“挤吗?要不我另取一张方榻过来?”

    “不用取。我不怕挤,哥你过来和我坐。”咏临拍拍自己坐的方簦往里面挪了挪,笑嘻嘻道。

    咏善虚应了一下,却没动作,仍旧往咏棋那边看,像说私话般地低声问:“挤吗?”

    隔着放棋盘的小桌,他相当肆无忌惮,一边低声问着,一边在桌下轻轻握住咏棋的手,用拇指摩挲柔软的掌心。

    咏棋身体骤然大震,抬头哀求似的瞅他一眼,瞅得他都不忍心了,只好抿唇一笑,似不介意地放开触感舒服的手掌。

    “吃早饭了吗?”咏棋垂下眼问。

    好一会儿,咏善才意识到那是在问他,心内大喜,面上却心不在焉地皱眉,“天天都是那些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咏临插嘴道……逼怎么行?还说我不听话,原来哥哥在自己宫殿里也是一样的。等一下见到母亲,我一准告诉她。”站起来把棋盘端走,不一会儿,把另一边小桌上的各色小菜都一碟一碟端了过来,还有一个小竹笼,里面装着馒头花卷水晶包,一样都只剩一个了,还端了自己刚刚吃过的碗筷过来,摆在咏善面前,“懒得使唤人取干净碗筷来,将就点,用我这套行不行?”

    他这样盛情,咏善倒不好拒绝。随意挟了一筷子小菜放嘴里嚼了一下,皱眉道:

    “常得富怎么搞的?大冷天弄这些冷冰冰、酸溜溜的东西。”

    没想到咏临立即露出一脸冤枉的神情,申诉道:“这是我特意从江中带回来的,一路上万般小心,生怕跌破了坛子,什么冷冰冰酸溜溜?皇宫里还做不出这样的好东西呢,咏棋哥哥就很爱吃。”

    咏善将信将疑,又转头去看咏棋。

    咏棋见他虽然坐在身边,倒也没做什么吓人的事,神情渐渐自然了些,见咏善看他,轻咳一声,“配上热的黄松糕,是挺好吃的。”

    边说着边往小竹笼子里瞧,才猛然想起最后一个黄松糕已经给自己吃了大半,正搁在那边桌上,顿时又不言语了。

    咏善看他往那边桌子上瞅了一下,已经大概明白,笑道:“冷酸菜配黄松糕,那我可要捧场。”自己站起来,把那边碗沿上搁着的小半块黄松糕取了过来。

    “那个……”咏棋看他真要吃,不免诧异,忍不住道:“那个黄松糕……”

    说到一半他就又闭嘴了,盯着咏善拿在手上端详的黄松糕。

    那可是他咬过的,因为开始已经吃了一个,第二个吃不下整个,所以搁下了。

    “那个怎么”咏善看他的模样有趣,故意逗他。

    “冷了……”

    “不要紧。”咏善自顾自往黄松糕里面塞了两块小菜,咬了一大口,闭目细咀,彷佛正品着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的王母娘娘的蟠桃,不敢错过丝毫滋味,等全部咽下去了,才叹道:“果然好吃。冷的更好吃。”

    宛如真是满嘴余香的感触。

    咏棋心里明白他是另有所指,脸红过耳。

    咏临却非常惊讶,吞了一口唾沫,“真的这么好吃?我也尝尝。”

    兴致勃勃的拿过竹笼里一个冷花卷,又拿起筷子要挟小菜。咏棋受不了似的一把将他手上的筷子和花卷都夺了下来,沉下脸问:“你还下不下棋?”

    “咏善哥哥还要吃早饭呢。”

    “我吃饱了。”咏善意态悠闲地道。

    咏临想起自己明摆着输定的臭局,做个苦脸,只好乖乖把桌上的东西撤走,将棋盘重新摆上。

    还是刚才那一盘,不过咏临耍赖,硬捏走了咏棋两个白子。

    咏棋倒也没有追究,随后取了一个白子,放了下去,目视咏临。

    咏临用力挠头,挠了半天,问:“能不能不放那?你看,我好不容易只有这么一块地方。”

    “没出息。”咏善在一旁看到笑了,骂咏临一句,取了黑子,代咏临下了一子。

    他这一子看似随意,其实早从站在咏棋身后就开始思量。咏临去了咏棋两子,局势更转有利。果然,他一出手,咏棋就顿了一下,再不似开始时随意从容,捏了白子仔细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把白子放在棋盘上。

    咏临把双手环在胸前。

    “你怎么不动了?”咏善看他。

    咏临嘻嘻笑,“下棋是聪明人干的事,我自认不是个聪明人。这盘黑子本来是要死的了,要是咏善哥哥能够赢回来,我就送你一整坛子小菜谢你。”

    咏善斜他一眼,“谁稀罕你的小菜?”便又举起手,押了在子。

    咏临问咏善,“哥,你要不要坐过来我这边?”

    “不用。”

    “不会不舒服吗?”

    “你少嗦两句我就舒服多了。”

    咏临便不再言语。

    少了他嗦,殿里果然安静多了。咏善棋艺比咏临好上百倍,咏棋能够赢咏临,和咏善比却远不是对手。虽然开始赢了不少子,但黑子渐逼上来,越到后面,咏善落子更加畅快,几乎不须思索,举手即下。咏棋却露出步步维艰的窘态来,捏着白子的手常在半空中停留好半天,仍犹豫不知该往哪下。

    咏善和他当了这么久的“兄弟” ,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和他对弈,一向沉稳持重的外墙仿佛自动塌了大半,新奇的兴奋感都从里面涌出来,让他好几次忍不住差点偷笑出来。

    他一边等咏棋下子,一边装作不耐烦,偏头斜视身边的对手。阳光从窗边斜照进来,映得他捏着白子的手漂亮极了,咏善真恨不得一把抓住了,放到嘴边去咬上一口,轻轻的,最多只咬到咏棋皱眉就松口。

    咏棋这一子下得很艰难,半天落不下去,甚至连从参与方沦落为观战者的咏临也在对面猛打哈欠,咏善索性撑着腮帮盯着咏棋打量,暗忖就算他一辈子不落这一子,坐在自己身边蹙眉细思也是一件好事。不过隔了一会儿后,他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直起身子往咏棋脖子上靠近,“看来好多了。” 大概是日光直照的影响,这样看过去,被烫伤的地方似乎连残留的花办形也越来越浅了。

    咏棋正用心想棋,被他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白子掉到棋盘上。

    咏善轻轻抚着他脖子上的伤口,“擦的是我叫人送去的药?”

    “嗯。”

    咏善绽出笑脸,站起来到了殿门,叫一个伺候在外的内侍过来,吩咐道:“库房里有一把镏金如意扇子,带流苏玉坠的那把。你要常得富拿了去赏给太医院的张孝感。”

    那内侍赶紧答应了一声,临走前又谨慎地问:“殿下,要不要告诉他,这是为什么赏他的?”

    “赏他就赏他!还非要什么理由?混帐东西,快去。”咏善好气又好笑地扫一眼这个呆瓜,骂了一句,转身又回了屋里。

    没想到咏棋趁这机会已经从方榻上逃走了,假装口渴,站到角落上的大柜前喝水,见咏善转回来立即瞪着他,道:“我认输。”

    咏临非常欢喜,站起来舒展筋骨,边对着咏棋嘿笑,“每次都是咏棋哥哥在棋盘上欺负我,原来你也有认输的时候。这次轮到我要彩头了,思,要什么好呢?”

    咏棋回瞪他,“又不是你赢的,凭什么要彩头?”

    咏善这才知道原来赢了有彩头,玩味地打量咏棋,“我赢了,我该有彩头吧?”

    咏棋不语。

    他从小是皇子中的老大,身分从出生时就和各位弟弟有那么一点不同,自当了太子,更不是当时的咏善这种普通皇子可以随便接近的。咏善常常偷看到咏临和咏棋说笑,自己却没这样的福分。后来接着就是咏棋莫名其妙被废,遣去南林,更没有和谁玩笑的事了。

    所以咏善长这么大,似乎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和咏棋这般开玩笑,虽然看起来只是随口一句,心里却多少有些忐忑,瞳孔下意识微缩,盯着咏棋。

    幸亏咏棋沉吟后,虽然神色尴尬,总算还是回了一句,“向来就没什么彩头,也就是输的人写一幅字给赢的人。”

    咏临洋洋得意道:“咏棋哥哥,过去你可把我罚惨了。这次还不轮到我报仇雪恨?放心,我也不会太狠,就罚你把张拟撰的《棋经》十三篇默一遍……”

    还未说完,已经被咏善从后面拎起了衣领,哂道:“我赢的彩头,哪轮到你多嘴?”把咏临赶到侧殿外,关上大门。

    “哥!”咏临赶紧用手抵住快关上的大门,低声道:“难得他今天好一些,没像从前那么怕你,你可要抓紧机会澄清。”

    咏善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的还不明白?”咏临反问,把头凑过去,彷佛唯恐秘密泄漏般道:“母亲说你其实一直都很敬爱咏棋哥哥,心里也为他被废不值,但碍于皇命,面上不得不对他凶一点。我本来将信将疑,没想到你竟真把他从内惩院救出来了。不过你真凶也好假凶也好,反正在内惩院把他吓得够呛……也是啊,谁叫你拿烧红的如意烫他呢?这苦肉计可真吓人。我为了你,今天可是费了好大功夫讨他高兴,就盼着你们两个误会全消,握手言和,将来我们兄弟三人……”

    没有说完,咏善就把木门重重关上了。

    第九章

    赶走了咏临,咏善施施然回转。

    咏棋这次是逃无可逃了,只好无奈地站在原地等待发落。即使咏善看起来完全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这个受够了“欺负”的哥哥却不争气的气息急促不稳起来。

    咏善有趣地看着他,发现他的手指抓住了垂下的衣角,咏棋不会知道自己这个动作有多撩人。瞬间,咏善觉得面前这羞涩惊恐的不应该是他的哥哥。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宁愿这是他的太子妃。

    至少当太子抱住自己的太子妃时,太子妃绝不会哭丧着脸。

    他想抱住他,亲吻他,把那漂亮的手指一根一根含进嘴里,吸吮到通红,最好把他身上每一个地方都吸吮到永远发红,烙上属于咏善的颜色。

    咏善庆幸咏棋并不知道自己脑中正转着怎样的念头,如果他知道的话,恐怕早就逃之天天了。

    “要写什么?”在咏善有趣的打量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站了半晌,咏棋忍不住问。

    咏善的目光有若实质,好像一双手在把他层层剥开,咬着他的骨头不放。咏棋一边问,一边借故移动脚步,在黄花梨大木橱前停下,取出文房四宝。这毕竟是他过去曾经住过的地方,大致也记得这些东西都摆在哪里。

    而且,似乎咏善这个新主人,并没有怎么改动这座如今属于他的宫殿。

    “写什么好呢?”咏善在他磨墨的时候,从他背后悄悄靠近。

    两人都知道那研磨墨汁的专注出于假装,完全的不堪一击。距离一点点缩短,空气从两人之间被缓缓挤压出去,咏棋察觉背上痒痒的,似乎和一开始被咏善的目光刺穿的感觉有所不同,一会儿后,听见咏善在他身后低笑,“猜猜这是什么字?”

    他用指尖在咏棋背上轻轻划着,写得很快而且潦草,写完后,随意地在咏棋背上继续打了几个圈圈,仿佛一点也不打算住手,等着咏棋猜他的谜。

    但咏棋一直都在沉默,低头磨墨,就像压根不想和他玩这个无趣的游戏。

    “我再写一次。”咏善轻松自如地又在他背上写了一次。

    “……”

    “猜到了吗?”

    他的唇又贴到咏棋耳廓后了,咏棋不得不陪他玩。

    其实也不是很难猜。

    “偶。”

    “哪个偶?”

    “无独有偶的偶。”

    “错,”咏善轻声纠正,“是佳偶天成的偶,我的咏棋哥哥。”

    咏棋忽然手一滑,几滴墨汁溅到桌上。他耸肩,像要回头去看,却被咏善一手抵在他背上,拦住了。

    “别回头。”咏善拦着他,双手抵在咏棋背后。“不要回头。”

    他的声音那么低,好像他并不是这座庞大宫殿至高无上的主人,好像害怕惊碎了什么,从此所幢憬的一去下回。

    他缓缓靠上去,抵着咏棋的双手环到咏棋脖子上,像孩子一样抱住咏棋。

    他总觉得自己比别人部长得快,懂得快,比任何一个兄弟都成熟,理智,但现在,他真的好想只当一个孩子。

    只有孩子,才不用为自己犯的过错负责。

    没有谁会永远把一个孩子犯的过失记在心上,永不原谅。

    但他已经长大,大到可以做一个太子,负起天下苍生的重任,随意处置一条人命。

    他已经十六岁,再也不是一个可以得到原谅的孩子。

    “为我写一幅字。”咏善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松开环住咏棋的手。

    咏棋低声问:“什么字?”

    “随你,写好了,放在桌上,等我回来看。要是我晚了回来,你就吩咐常得富给你准备午饭,太子殿你可以随意去,只要别出大殿门就好。”

    咏棋听着他的叮嘱,没有动静,半晌后,才转过身来。

    咏善已经走了。

    侧殿的门半开着,剩下他一人,空落落的,让人浑身不安的孤寂。

    咏棋低叹一声,走到门前,打算把木门关上,他还真不知道该给咏善写一幅什么字才好。

    一个人影忽然从门外无声无息地弯着腰钻进来,鬼魂似的,吓得咏棋后退了两步。

    “谁?”

    “咏棋殿下,我是奉丽妃娘娘的命,来给殿下传话的。”

    咏棋定了定神,盯着眼前的人,回头探究窗外是否有人偷窥后,转过头来,慢悠悠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殿下不知道我说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殿下知道咏善二皇子现在去做什么了吗?”

    咏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怎么会知道?”

    “殿下,”那人看看四周,悄悄靠近了一步,压低声音问:“殿下可曾听过恭无悔这个名字?”

    咏善确实是去见恭无悔。

    天牢,在别人的眼里戒备森严,难以进入。在堂堂太子眼里,进去巡视一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暖轿在天牢外停下,随行的人刚报上咏善的字号,主管天牢的牢差立即脚不沾地的赶出来招呼,陪着笑脸把咏善往里迎,一边吆喝人把牢房里的蜡烛通通点上,去点湿气,一边又命人把牢里的名册拿来给太子过目。

    咏善淡笑着摆手,“不必了,我又不是过来审案的,随便看看罢了。父皇从前吩咐过,管事不能老待在宫里看奏章,也该躬身亲问,多巡视一下各处。恰好今天经过,就进来瞧瞧。”

    “殿下真是勤于理事,体察下情。这么冷的天,还亲自过来巡视天牢,唉哟,殿下小心,这里潮湿,小心着了寒……”

    咏善听着牢差絮絮叨叨,小心殷勤地献好,也不说什么,负着手,一派从容地往里头缓缓踱步。腿伤还未尽好,走起来仍会觉得疼,但他好强惯了,不容人同情可怜,更讨厌有人搀扶,强忍着缓步行走,竟没人瞧出不对来。

    从储藏文件、交接公事的前庭进去,沿着一条青砖直道过去,就是正式关押犯人的地方。到了这里,铁栓木栅门便多起来,一道套一道,每道门都有专人看守。

    从中间甬道进去,左右两边都是小间小间的牢房,有的空着,有的关着戴上手脚镰铐的犯人。众犯神态不一,有的见有人来,直目瞪视,暗含恨意,有的只是呆呆坐在干草堆上,眼神茫然。

    咏善看了一会儿,夸道:“这里虽有些潮,但还算干净。你这人办差不错。”

    牢差得了他一句夸奖,脸上笑得几乎开花,“下官只知道勤恳办事,算不上什么功劳。殿下您才是办大事的人,下官虽然官小,但也常听大臣们夸奖殿下,说殿下虽然年少,但聪颖勤奋……”

    咏善不置可否地听着,也不作声,仍旧缓缓踱着步子往前走,隔了一会儿,似无心想起,问:二刚阵子有个御史诽谤国戚,被父皇关进了天牢,现在还关着吗?”

    “御史?哦!殿下说的一定是恭无悔。还关着呢。殿下请这边走。”

    牢差把咏善引到恭无悔的牢房外。

    咏善一看,不禁扯了扯唇,“你倒懂得分尊卑上下,一样是犯人,怎么这个人就单门独户,特殊照顾了?”

    “下官不敢!”牢差唯恐他误会,惶然解释道:“这恭无悔狂悖乱说话,皇上下旨,要他在天牢里好好反省,还要他把悔过书写好,进呈御览。因为要写悔过书,所以才特意安排单独小间,还配了纸墨。实在不是下官徇私。”

    咏善听了,只是扬唇,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扬起下巴,“把门打开。”

    他虽然在笑,眼中却无一丝笑意,眸光清澈冰冷,让偷眼打量他脸色的人心里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牢差哪敢说什么,立即掏出钥匙亲自开了牢门,咏善进了门,他本要躬着背跟进去,忽然听见前面抛下轻飘飘一句“都下去”,当即不敢再跟,识趣地后退出来,并所有人等,都乖乖候在外面。

    天牢里,配备有笔墨的单独小牢房和一般的牢房不同,除了墙壁床铺更干净外,最大的特点是不使用木栅门,而采用厚实木门,俨然一个独立空间,免去时时被人窥视的窘境。

    这种特殊措施来源于前代帝王的考虑,朝廷中人事复杂,风云变幻,常有冤案出现,在这种小牢房内,被扣押的重臣可以书写绝密奏章,以求一朝沉冤得雪,不必担心所写之文落入寻常狱吏眼中,多生枝节。当然,在位者也方便在牢房中直接密审,防止秘密泄漏。

    咏善进了牢房,微微一扫,已把牢房里的一切映入眼底。三面白墙和一面厚门,上面厚厚的青石板,把这狭小的空间完全密闭起来。唯一和外界的联系,是墙最上方开了一个小窗,隐隐透入一点日光,只有巴掌大小。房里一张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一张简单的案几横亘在床前,放着笔墨纸砚,也是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端坐在案几前的男人大概四十五、六,正低头沉思,听见声响,把头抬起,瞧清楚是咏善,微愕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挪动着坐得有点发麻的腿给咏善行礼,“臣恭无悔,拜见太子殿下。”

    咏善冷冷瞅了他一眼,也不叫他免礼,道:“亏你还敢自称臣子,做臣子应该恭敬主君,为什么放肆妄言,诽谤国戚?五皇子咏升是我弟弟,长在后宫,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一个,对你也并无得罪,你怎么就饶他不过,一本一本的奏章往上递,非要把谋反大逆牵扯到他身上?”

    太子一上来就冷言冷语地责问,换了常人早就大惊失色,恭无悔却脸色如常,偏着头认真听咏善说完,静默了一会儿,居然缓缓坐回案几前,淡淡逸出个不在乎的笑脸,“这件案子一出,我也知道自己不能活着出去。只是猜不到五皇子居然这般厉害,把太子殿下扯了进来。呵,一个小小御史,性命大不值钱,何必太子亲临?殿下请看,”他伸手进怀里,摸了一个东西出来,咚地往案几上一放,“药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事不可为,仰头一喝,世间事莫不一了百了。”

    那是一个长颈白瓷的小药瓶,上面塞着木塞,塞上系着一条殷红殷红的细丝,也不知道恭无悔在这天牢里是怎么弄到手的。

    咏善盯着那药瓶,心里一凛。

    这恭无悔在朝廷中官阶不高,咏善身为皇子,按照炎帝的规矩,是不允许随意和臣子们有私交的。因此虽听过此人名声,却从无机会近看详谈。

    现在一看,竟不是个凡品。

    咏善未作声,恭无悔又轻叹一声,“下官入朝未到二十年,但生性好奇,喜欢遍看刑部典籍,历朝冤案见识得多了。殿下的来意,我已经猜到几分,也不劳殿下多言,恭无悔遵命就是。”

    咏善在兄弟中历来刚硬冷冽,但毕竟只有十六,想到自己竟要逼死一个就在面前的活生生的当朝御史,手心也隐隐发冷。

    他站了半晌,嗓音有些干涩,“你多疑了,我并不想你死。”

    “我知道。”恭无悔也不再自称“臣”,看了咏善一眼,居然有几分体谅地叹息,“太子对我不熟,我对太子却是极熟悉的。殿下外冷内热,性格坚毅刚强,嫉恶恨贪,是非分明,却又懂得虚与委蛇之道。今日插手此事,殿下必有不得已的苦衷。”伸手摆个姿势,“殿下请坐。”

    他生死无畏的态度,从容自若的言谈,而且评论咏善个性,一矢中的,让咏善大为吃惊。咏善坐下来,与恭无悔隔案对视,心里暗暗惊讶,这人在朝堂上混了将近二十年,却仍然只是个御史,父皇怎会这般没有识人之明?

    不料,恭无悔让他吃惊的,还在后头。

    坐下对谈,恭无悔首先就语出惊人,“我虽只是区区御史,却早在十年前受皇上密旨,察看各位皇子的人品心性。因此,不但对殿下,就是对殿下各位兄弟,也了如指掌。”

    这话虽然意外,却深合情理。

    否则恭无悔怎会对身在后宫的咏善如此熟悉?朝中高宫大多数兼具国戚身分,和后宫众嫔妃定有牵扯,就算不是亲戚,也不免有利益关系。如果要公正地察看皇子们,炎帝舍重臣而选择一个信得过的直臣,反而见其英明。

    “庆宗十九年冬,皇上密召我入宫,欲在次年春天册立二子为太子。我听后大惊,拚死进言,此事绝不可行。”

    咏善一震。

    恭无悔所说的二于,不用问就是咏善本人。原来父皇要立的第一个太子就是自己,却被此人拚死阻拦,庆宗二十年春,太子立是立了,不过立的却是咏棋。

    难道恭无悔的眼里,咏棋更有资格继承江山,造福万民?

    恭无悔微微笑道:“先不论能力和本事,咏棋殿下不足月而生,身体赢弱,常有病痛,只此一点,已难以成为太子正选。当皇帝要日理万机,没有一副好身子怎么行呢?”

    这已在天牢中的犯人挥洒自如,每每语出惊人,咏善听了之后又是好一阵不解,锁起眉头,细思前因后果,想到后面,心脏狠狠一痛,平白生出一股不祥之感,目光霍地变得犀利,看向恭无改悔。

    恭无悔却笑起来,似有无比欣慰,“殿下果然聪颖,我没有看错人。”

    接着侃侃道:“皇上和我的看法是一致的,皇子之中,二皇子才干最大,应选为太子。但自古长幼有序,不册立大皇子,却册立二皇子,越兄而上位,会引起大皇子身边众人怨恨,埋下祸乱的种子。因此,我向皇上提议,先册立大皇子咏棋为太子,然后,废。”

    骤然间,狭室内静到连呼吸声都停了。

    仿佛看不见的弦拉到至紧,下一刻就是天崩地裂。

    恭无悔轻轻巧巧几句话,像万千斤的石灰忽然扔进水,在咏善心里炸起滔天大浪。

    他是曾经不解过。

    父皇那么英明的人,怎么这么多人不挑,偏偏挑了一个静如处子的咏棋?既然册立了,怎么又只为了臣子要求册封皇后这么一点点小事就勃然大怒,不但废了咏棋,软禁丽妃,还把咏棋母亲一脉的官员杀的杀,贬的贬,监禁的监禁,竟是雷厉风行,毫不手软。

    咏棋那么胆小的人,爱诗爱画爱赏雪看梅,怎么可能勾结大臣?怎么可能结党营私?怎么可能和谁书信密谋?

    那个本来清淡儒雅,安安逸逸待在宫里的人,在去年一下子被册立为太子,被臣子们众星捧月般谄媚逢迎得晕晕乎乎,却一下子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废位之后连母亲都见不到一面,即日押到封地南林软禁起来读书。

    这一切,原来都只是一个幌子!

    而且,都是为工让他顺理成章被册立,而故意策划的幌子。

    从头到尾,咏棋为了他,变成了一个自己也不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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