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侧之生死劫[出书版] 作者:天娜
有,禁卫军在永和宫的东暖阁里搜出剩下的鹤顶红和残破的皇後便服,可谓人赃俱获。
在一切流言与罪证都直指楚熙然时,他辩不得也辩不清,於是,贺兰若明当著文武百官的面下旨:皇後楚熙然天性善妒,残害後宫嫔妃,罪恶之极,逐另其迁入长门宫囚禁,终身不得踏出,若违抗,杀无赦。
楚熙然再次踏入长门宫,看著残破而熟悉的宫门,他只是微微蹙眉,而後长长叹出口气。
「主子?」小顺子站在他身後,见他站在门口发呆,只当他是为被贬冷宫一事心里不舒服,连忙安抚道:「主子放心,奴才有备而来,该取该用的早就让人收拾好了,晚点儿会有人送过来的。」
「都是些身外之物,不必计较,再说这里也没什麽不好的。」楚熙然走到一面烧焦的墙壁前,伸手抚著,过往的画面一闪而过。他静心闭目,很久後才又张开双眼,「这都第三回来了,还能有什麽不习惯的?更何况,今日不比过往,心里总是踏实的,也没什麽委屈不委屈,就是担心他……」
话说到一半,楚熙然忽地冷哼一声,「以为把我禁闭在长门宫就能为所欲为?真是小看我楚熙然!若有人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动他分毫,我必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主子?那我们该怎麽做?」
「等。」
楚熙然拈著指尖搓去被染上的焦黑色,转身走进残败破旧的屋子。
楚熙然被幽禁在长门宫前,便将太子托付给了庄妃赵月茹,庄妃谨记著楚熙然的交代,以生病之由将贺兰若熙挪进自己宫里住下,并时时带在身边,一时倒比对亲生的公主还要仔细照顾。
贺兰若熙也很懂事,只於晨昏定时去与贺兰若明请安,其余时间便待在屋里练字看书,偶尔在屋前的院子里耍耍木剑,将楚熙然教他的剑法记牢於心。
这日黄昏,他刚从御书房请完安退了出来,迎面却碰上了大腹便便的向阿朵。
贺兰若熙的小脸立即拉了下来,好在仍不失仪态地朝向阿朵行礼。倒是向阿朵,一手搭在贴身宫女的手臂上,一手撑著腰挺著肚子,高傲地点了点头,却未行礼於太子。
贺兰若熙也不在意这些,只想著快点离开,谁知突然脚下踩到什麽,身子猛地向前冲去,正巧撞在了向阿朵身上。
「娘娘!」向阿朵的贴身宫女小荷适时地高声惊叫,凄厉的音调著实吓人。
「娘娘小心!」「快去禀告皇上,说娘娘摔著了!」「快去请御医!」
眼见著向阿朵摔倒在地,一群人连忙拥上去护著她,个个都是满脸惶恐,生怕被皇上怪罪,而倒在另一边的贺兰若熙反倒没人管了。
「殿下,您出血了。」贺兰若熙的贴身太监小德子扶著自家太子,见他膝盖和手肘都给磨破了皮,不禁心疼。
「没事!」贺兰若熙咬著牙站起身,「回去吧。」
「请太子殿下留步!娘娘是被殿下推倒的,现下您可不能这麽走掉,不然奴才们怎麽跟皇上交代?」说话的是跟在向阿朵身边的管事太监小福子,瘦瘦的个子,平日里并不起眼,刚进宫一年多,不知怎麽就成了向阿朵的心腹。
「大胆!你是什麽人敢拦太子的路?」小德子护在贺兰若熙面前,满脸怒意。
「奴才当然没这个胆子,但是咱们娘娘肚子里的是龙种,若有个万一,怕是太子殿下也难辞其咎,只有委屈殿下等皇上来了再走也不迟。」
「荒谬!你是要以下犯上吗!」
小德子气得想动手,却被贺兰若熙抓住衣袖,这个才八岁大的孩子此刻正一脸严肃地盯著拦住他去路的太监,既不气也不恼,只说道:「好,本太子就等父皇来了再走。」
「可是殿下您有伤……」小德子急道。
「父皇曾经说过,真正的男子汉就该跟父後那样,上得了沙场流得了血汗,若本太子连这点小伤都忍不了,以後还怎麽继承父皇和父後打下的江山?」
叫小福子的太监浑身一个哆嗦,只觉得脖子凉凉的,他赶紧摸了把头颈。
正僵持著,就听到小林子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声音刚落下,一个明黄色的人影就冲了上来,众人纷纷跪地行礼,他也不看一眼,只抱著向阿朵连连问:「伤著没?要不要紧?哪儿不舒服的?」
「肚子有点疼。」向阿朵虚弱地靠在贺兰若明的身上。
「朕先送你回去!御医已经往养心殿赶了!」贺兰若明抱著向阿朵上轿,这才看到一边跪著的贺兰若熙,他皱起眉一脚踹了上去,「你干的好事!跟朕回养心殿交代清楚!」
「殿下!」小德子连忙扶起被踢翻在地的贺兰若熙。
小太子憋著嘴硬是不吭一声,直到确认贺兰若明和向阿朵走了,他才挺直背脊站起来。
到了养心殿,几个太监宫女盘查下来,都直指是太子贺兰若熙推倒了向贵妃,贺兰若明一怒之下,就要下旨杖责太子,好在被急急赶来的庄妃拦下。
「太子年纪尚小,又不是故意的,皇上何必发那麽大脾气?」
「若是有心,怕是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早就不保了。」向阿朵靠坐在床边,一手摸著自己的肚子故作漫不经心道。
「好好走著路呢,怎麽会摔?还直接撞在爱妃身上?随口编个理由就好糊弄朕吗!」贺兰若明一掌拍在桌面,顿时一室鸦雀无声。
向阿朵又在这时开口,明明是柔软的语调,却字字如刀般割人:「太子才八岁,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竟如此阴毒。」
贺兰若明冷笑著看向跪在堂下的贺兰若熙和庄妃,「庄妃,太子最近与你住在一起,是你教的吗?」
「臣妾冤枉!」赵月茹气得浑身发颤。
「那会是谁呢?」向阿朵故作思索,忽而惊讶道:「难道是长门宫里的那位?」
「你胡说!」庄妃心惊。
贺兰若明闻言眼色一沈,一边的小林子心里暗叫不好,果然就听他道:「皇後楚熙然身在长门宫却不知悔改,教唆太子谋害向贵妃,朕孰不能忍,念在其为一国之後,饶其死罪,但活罪难逃!」
「皇上!」
「父皇!」
庄妃和贺兰若熙齐齐开口,贺兰若明不为所动,继续道:「下旨,将皇後杖责五十,并从今日起,皇後的俸禄和一切日用降与从八品更衣相同,宫中若有人敢接济,一并处置。」
楚熙然收到旨意的时候,正坐在花圃里翻著泥土准备栽些花草,两手的泥还来不及洗净,就被人挟持住双臂拖到院子里。
听了旨意,他也不怒,只管咧著嘴笑,一边负责行刑的太监倒是被他的反常给吓著了。
「看什麽呢?好好打,把五十棍子给本宫数清楚了!」楚熙然往行刑凳上一趴,又转头朝一边的小顺子说:「进屋去给我拿条帕子来。」
「是!」小顺子冲回屋里取了条白色的帕子递给楚熙然。
楚熙然将帕子摺了几摺,这才满意地咬进嘴里,一手朝边上的太监们一挥,意思是:打吧。
意想中的棍子还没落下,倒听为首的那个年纪稍长的太监小声道:「通常这五十仗下去,不死也得没半条命,可您贵为皇後,咱们做奴才的哪有这胆子?只是,毕竟是圣旨,皇上在气头上,奴才们若不办,脑袋就不保,还请皇後体谅。」
说著,离楚熙然最近的一个太监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继续道:「前三十杖奴才们会按著规矩打,这样您的伤才能看起来够真够重!但後二十杖奴才们只做做样子就罢,这样您的伤也只会伤在表皮,养上十来天就会好,绝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只是,皇後主子可得记得,越打到後头,您就要叫得越惨,虽然咱几个奴才是一条心的,可毕竟隔墙有耳,不能让别人抓到话柄说奴才几个偏著皇後,倒叫奴才们活不成了。」
这几个太监果然是有心思的,一面打了人可以交差,一面又彷佛是站在楚熙然这边偏帮著他,若日後楚熙然再得势,也断不会去为难他们,说不定还会有赏赐。
楚熙然心里头明白,不过对他来说倒是好事,自是点头许下,负责行刑的几个太监这才敢动手。
谁知刚打了五杖,就听得宫门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掌刑的几个太监面面相觑,待听到第二声「皇上驾到」後,慌忙放下手里的笞杖,纷纷跪了下来,只有楚熙然,依旧漫不经心地趴在刑凳上。
不一会儿,贺兰若明踩著一双镶了金丝的小羊皮靴走近,一身扑鼻的花粉味叫楚熙然微微皱眉,不悦地别过脸去。
贺兰若明来到楚熙然跟前,问著一边的行刑太监道:「打几杖了?」
「回皇上,刚五杖。」行刑的太监连忙回答。
「难怪还没见著血,继续吧。」贺兰若明退後几步,「给朕拿张凳子来,朕要在这好好数著。」
楚熙然听到这话终於转头看向贺兰若明,只听他对小顺子道:「去,把屋里最结实的那张凳子给皇上搬来,顺便再给皇上泡杯茶,让他好好看戏!」
「都这个时候你还有心说笑?皇後啊皇後,就算你身子再硬朗,这五十杖下去也该去了你半条命,你就不想求饶吗?只要你愿意让出後位,朕一定好好重新待你。」
「让出後位?那皇上是想让谁来坐这後位呢?向阿朵吗?」楚熙然嘴角噙著笑,眼神里一片冰冷,「我楚熙然在战场上御敌无数,死都不怕,还会怕这区区五十杖?笑话!」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当真以为朕要不了你的命?」
「看来皇上是真的忘了,你给我白玉龙凤鸡心佩的时候可是说过,这玉佩是能动用军队的。」
「你想造反?」
「若皇上要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苗女谋害自己亲封的皇後,你认为朝堂上的大臣会怎麽想?何况天承向来是帝後一齐治国,皇後的权力也不仅仅只是在後宫,臣妾有责任辅佐皇上!所以,只得劳烦皇上回去告诉向阿朵,这天承的後位她当不起!」
「你身在长门宫,已不过是个废後!」
「废後?皇上又说笑了,臣妾只是移居长门宫,天承的皇後还是我楚熙然!」
贺兰若明此刻已气得脸色发青,可又拿楚熙然无可奈何,正如楚熙然所言,若真要了他的命,那大臣们定会联名上奏处置向阿朵,到时别说立阿朵为後了,就是要保她性命都难,唯有让楚熙然自己让位,才会有一丝可能。
可楚熙然又是这般倔强,明明消失了几年,怎麽回宫後却死霸著後位不放了呢?
贺兰若明想著想著头又开始痛了起来,他发觉自己忽然记不起楚熙然当年为何离开?又怎麽会回来?而自己是何时封他为後的?又是何时送他那块白玉龙凤鸡心佩的?他总觉得自己是知道的,可又完全记不清楚?
「皇上,您没事吧?」一边的小林子见他面色转白,不免担心。
见贺兰若明如此,楚熙然知他又是心口犯了疼,不仅懊悔刚才图一时痛快说得太多,看贺兰若明的眼神里也多了份担忧。
此时,贺兰若明正扶著额头揉著太阳穴,心口突如其来的绞疼让他没心思再说过多的话,只半眯著眼瞟向楚熙然,却正迎上对方望过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楚熙然心里是一片叹息,而贺兰若明只觉得心口如被人狠狠刮了一刀,明明疼著,却又泛起一丝别样的熟悉。
可他还没来得及去细想,铺天盖地的痛意由著心口蔓延到全身,四肢犹如被麻痹般不得动弹。他一手撑著小林子,一手摸著自己布满冷汗的额头,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坐下来,这才咬著牙挥手下令:「脱了他外衫,继续打!」
前三十杖,用了「外重内轻」的手法,也就是外头看著血肉模糊,可实际却未真正伤到筋骨。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
随著杖落之声,站在首位的监刑太监随之高声报数,拖著长尾的声音回荡在长门宫空旷的门墙内,在一片安静中只觉得凄厉异常。
楚熙然的额头冷汗连连,脸色也早已苍白的吓人,可他仍旧死咬著口里的帕子,一声不吭地忍受著杖刑的痛苦。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这边还数著,可原本坐著不发一言的贺兰若明却突然站了起来,他的脸色也没比楚熙然好多少,连呼吸也有些混乱。
「不看了,回去吧。」贺兰若明看了眼趴著的楚熙然,眼光不自觉跳过他沾满血色的裤子,匆促地收回视线後转身。
小林子愣了下,赶紧又问道:「杖刑还要继续吗?」
「继续,一板子都不能少!行刑完了让这几个太监来养心殿回话。」
「遵旨!」
第八章
养心殿里静悄悄的,云龙文三足熏香炉里飘著青烟,贺兰若明正侧卧在榻上闭目养神,先前的不适让他耗了些精神,萎靡得昏昏欲睡,可心里却有丝异样的浮躁,竟是怎麽也不能安生。
他翻来覆去地换著姿势,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小林子低唤道:「皇上,负责行刑的三位公公已在殿外候著。」
「传。」贺兰若明睁开双眼坐直身体。
门被推开,零碎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最终停在纱帐外。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三位太监异口同声,纷纷跪在帐前。
贺兰若明低著头,慢慢转动著麽指上的玉扳指,问道:「行刑完了?」
「回皇上,五十杖,一杖不落。」
「依你们看,今儿的伤他能熬多久?」
「这个……」负责监刑的太监吞吞吐吐道:「若是普通人,敷了上好的金创药趴著养上二、三十日能好,可若是身子骨硬朗的,敷了药养上十来天就好也是有的。」
贺兰若明听到这,不知怎麽就想起了先前看到的画面,心里又是一阵猛烈的收缩,好不容易缓过劲,却听到门口有人问道:「那若是无药可敷呢?」
这声音一听便知是向阿朵,就见她一身紫色贵妃装,头上还插著金步摇,正满脸笑意地撩起轻纱帘帐,小步走到贺兰若明跟前坐下。
贺兰若明习惯性地将手掌轻盖在向阿朵的肚子上,「你是有身孕的人,不能累著。」
「臣妾不累。」向阿朵娇笑著扭过头,扫了眼还跪在地上的三个太监道:「本宫刚才的问题,谁能回答?」
「回娘娘,若不敷药伤口容易溃烂,而後就会发烧,如果烧一直不退,伤口又继续恶化的话,也许……」
「也许会死吗?」向阿朵笑得欢快,一手捂著嘴道:「瞧把你吓的,本宫会吃了你不成?放心,就冲著刚才的话,本宫也得赏你!」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那回话的太监吓得连连磕头。
「有什麽不敢的?爱妃说赏就赏!你们退下跟著小林子去领赏吧。」
「谢皇上!谢贵妃娘娘!」
待那三个太监和小林子一并退下,向阿朵便依偎进贺兰若明的怀里,「如果楚熙然是病死的,朝臣们也无话可说了吧?」
「那是自然。」
贺兰若明听到一个「死」字,心口又是有阵不适。
见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向阿朵沈下脸色,随即道:「皇上很久没去兰容华那儿了,妹妹她可是念得紧,皇上今儿个就翻她的绿头牌吧。」
「好!」贺兰若明顺从地点点头,可身体里的痛意却更深。
「怎麽了?又犯疼了?」向阿朵伸出手在他胸前来回安抚,而後悄悄咬破了食指的指尖,沾在了他的嘴唇边。
显然已经神志不清的贺兰若明在舔食到了向阿朵的血珠後,终於渐渐平稳下来,慢慢闭上了双眼。
「睡吧,睡醒就不痛了。」向阿朵看著贺兰若明靠在自己肩头昏睡过去,原本温柔的眼神瞬间变得淡漠,「小林子。」
「奴才在。」
「皇上乏了,你服侍他躺下。」
将贺兰若明交给小林子後,向阿朵回了体顺堂。一进屋,就见霍飞儿坐在桌边,桌上放著一封信。
「贵妃来看,有好消息。」霍飞儿满目欣喜,见到向阿朵也不起身相迎,只招手道,「朝中又有几位大臣愿意归顺王爷。」
向阿朵虽心里不悦,嘴上却也没说什麽,坐下後拿过信仔细看了一遍,道:「这麽说只要我能生下皇子,一切就尘埃落定?」
「是一定会生下皇子!都替贵妃准备好了,不会有任何万一!」霍飞儿拿起信纸的一角,将它放到蜡烛上点燃,「只要楚熙然不在,剩下贺兰若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不足为惧,天承的江山自然就是王爷的。」
被扔进火盆里的信纸转眼烧成了灰烬,呛人的烟味惹得向阿朵连连咳嗽,她用巾帕捂著鼻子起身後退,又问道:「那如果生的是女儿,能送去我们寨子养吗?」
「论是男是女都是贺兰若明的孩子,你觉得王爷会留下他吗?」霍飞儿端端正正坐在位上,从袖口抽出另一封信放在桌上,「若是你想要孩子,将来还怕没有?对了,这是大巫师给你的信,看完了记得烧掉。」
向阿朵在听到「大巫师」三个字时,原本黯淡的眼神忽地精彩奕奕,「他可好?」
「好得很,昨儿已经进京,小王爷会想办法安排娘娘和大巫师见面的。」
见向阿朵一脸惊喜的高兴样,霍飞儿满意地勾起嘴角,「楚熙然那边贵妃可得加把劲,他若不死,你我後患无穷。」
长门宫里,楚熙然正趴在床上,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长裤褪到大腿根处,小顺子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替他上药。
「主子疼吗?叫御医来看看吧?」
「你以为现在咱们还请得动御医吗?」楚熙然忽地倒抽口冷气,显然是被触到伤口,疼得他连连咬牙,「能有药上已是阿弥陀佛了!好在是巧力,没伤到五脏六腑。」
说到这,楚熙然冷峻道:「杖刑只是个开始,狐狸尾巴该是时候露出来了。」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一阵吵杂的脚步声,而後一群太监匡当一声撞开门,冲进了屋。
小顺子眼明手快地撩起一边的被子盖到楚熙然身上,手里的药瓶往袖口下一收,跑上前拦住众人,定睛一看才发觉为首的正是向阿朵跟前的太监小福子。
小福子正得意地抬著下巴,目中无人道:「从今儿起皇後的俸禄和一切用度,与从八品更衣一样,没得多一件,所以,这里多出来的东西,奴才可得按旨意收回去!」
「胡说,这都是咱们主子先前的东西,你们凭什麽收?」
「这都是永和宫的东西,可不是长门宫的,按旨意就得收!」
「你敢!」小顺子咆喝道。
「让他们收吧。」
趴在床上的楚熙然突然开口,小顺子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只得退到一边,眼巴巴看著一屋的东西被人搬走,就连一个茶碗都不放过,更不要提被放在雕花檀木盒里的创伤药。
「这个不行!」见一个太监抱著储药罐就要走,小顺子急得冲了上去,「主子受伤,缺不得这些药粉。」
「收走!」小福子一把将那太监推出门外,顺势挡在了小顺子跟前,「皇上下旨说要收,就一个都不能落,若皇後需要伤药,去御医院讨便是了。」
说完,小福子来到床边,他瞧了楚熙然身上盖著的墨绿色丝绸绣花锦被,斜著眼笑道:「呦,这被褥看著也不是八品更衣能用的,奴才可得收走了。」
说罢,他掐著兰花指正要去揭那被角,却见楚熙然冷冷扫了他一眼,「你敢!」
楚熙然的声音不高,可眼眸里却透著寒光,如一把匕首直刺入人心,吓得小福子哆嗦了一下,搓著双手一点点後退,尴尬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不敢就滚吧,该收的你们也收了,别在这碍本宫的眼!」
楚熙然虽是趴著,可历练出来的狠劲岂是个小太监能招架的?小福子听了这话自然不敢再多留,招呼了众人抬的抬,拿的拿,不一会就从长门宫撤了个干净。
屋里终於恢复清静,小顺子环视著空荡荡的四周,愤恨道:「那帮狗仗人势的奴才!简直就是趁火打劫!」
「若是没有人撑腰他们敢吗?」楚熙然抬起身,不但不恼,反而笑咪咪道:「虽然知道他们迟早会动手,可真没料到向阿朵会这麽急躁地想要先除掉我。」
小顺子正半蹲在床边,听自家主子这麽一说,他猛地一拍脑袋,而後从袖子里滑出先前在用的那瓶创伤药,拿在了手上。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来收这个的?」
「被罚了五十杖刑罚,又无药可敷,御医更是不可能来到长门宫,说到底,向阿朵就是想等我死。」
「这样她才有机会坐上後位。」
「说对一半。」楚熙然的笑意渐渐收敛,神情也更凝重,「若我死了,太子必定被废,等向阿朵生个皇子出来就能被封为太子。到时要是若明有个意外,太子顺理成章登基。这天下,怕是要易主了。」
「他们要谋反?」小顺子张大嘴巴。
「但愿是我杞人忧天。」
小顺子抓了抓脑袋,疑惑道:「奴才糊涂了,既然他们要谋反,为何还要故意引主子回宫?主子不在宫中他们岂不是更容易行事?又或者,在我们回宫的半路上派人截杀,不是更省事?」
「你别忘了,我是当今皇上亲封的皇後,即使我不回宫,後位仍旧是属於我的,若是皇上有个万一,无论哪个太子登基,我都是太後。况且,我身为楚家後代,又手握龙凤鸡心佩,能随时调遣各营人马,偏偏还藏身在江南隐姓埋名,所以他们惧我,只得使计将我引回宫中来个y中捉鳖,才好永绝後患。」
听到这,小顺子恍然大悟,有些担忧道:「那主子岂不是很危险?」
「所以从现在开始一定要警惕,绝不能走错一步。」
夜半,风起,长门宫年久失修的木门被吹得嘎吱嘎吱响,在黑夜里听来格外诡异。
楚熙然向来浅眠,又因著伤痛更是无法安寝,迷迷糊糊间感觉一阵冷风吹了进来,他猛地睁开双眼,一手摸进枕头下取出防身用的短匕,一手推了把睡在床边的小顺子。
小顺子醒後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挺身护在楚熙然身前,紧紧握著一直藏匿在袖口里的小刀。
就在二人疑惑之际,室内的烛光瞬间被人点亮,透过微弱的橙光,楚熙然看清了站在三步距离外的人影。
准确说在他面前的是两个人,这两人一前一後,一矮一高,一个稍瘦一个壮硕,若仔细看去,前面一人是江南人士的打扮,而後面一人的衣著却有些奇怪。
「你们是谁?」楚熙然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前面一人的面容上。
「赵月宁。」
自称为赵月宁的男子朝前跨了一步,楚熙然这才真正看清他的五官。
只见他一张肉嘟嘟的娃娃脸上刻著和赵月茹七分相像的五官,只是左脸侧面上有一小道疤痕,破坏了原本清秀的脸蛋。
「你是赵月宁?」
「不然你以为我是谁?」赵月宁噘著嘴不乐道:「我妹说你找我救命,我以为你看到我应该会感动流涕,谁知道居然会怀疑我!真是伤人心啊!我要走了,你家那口子的蛊你自己解吧!」
「等等!」见赵月宁说走就走,楚熙然倒是给唬了一跳,谁知还没等他起身上前,一直站在赵月宁身後的男子忽然拎著他衣领又将人给甩了回来。
「月宁,现在不是玩的时候。」那男人随之走近,一张黝黑的脸上是深刻的五官,一看就是异族人。
「你是?」楚熙然披上外衣走下床。
「虽然我家黑麟很帅,可你也没必要靠那麽近吧?」赵月宁跟个八脚章鱼似的抱住黑麟,一双眼瞪著楚熙然,满是不乐,「去去去,退後十步。」
「月宁,别闹了,下来。」黑麟露出一个无奈又纵容的微笑:「千里迢迢赶到京城,不是来玩的,好好说话。」
「知道啦!」赵月宁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任由黑麟帮他拉整衣服,这才收起一脸吊儿郎当的模样,正了正容再次道,「我叫赵月宁,是赵月茹的哥哥,至於我身边这个男人叫黑麟,他是苗王寨巫神的徒弟,也就是下一任的巫神。我们是来帮你的,当然,酬劳问题事後我会跟你算!」
「按我收到的消息,你们至少还要三四天才能到。」
「你这人疑心病怎麽那麽重?」赵月宁一耸肩,拉过黑麟的手臂道:「是这个人说想早点到,我们才日夜赶程的!」
「这次牵涉到我们苗王寨里的人,我已经追查他很久了,听说他最近也到了京城。」
「你指的是教向阿朵蛊术的大巫师?」楚熙然诧异道。
「准确说,他是我师兄,不过已经被驱除出族。」黑麟点点头,又道:「我有一个条件,这个人我必须带回去给族长和师傅处置。」
「好!」楚熙然的视线落在黑麟腰间别著的犬型玉雕吊坠上,他曾听庄妃赵月茹提到过这个吊坠,现下亲眼看到,才算安下心来。
「就目前所知,那个白痴皇帝肯定是中了桃花蛊,但有没有中其他的蛊术或者符咒还不能确定,我们必须亲眼看到他的人,但这个不用你费心,我们自有办法接近他。不过,你要准备三样东西,分别是他的头发、指甲和血水。」
赵月宁说完,就见黑麟从包袱里取出三个小葫芦瓶,三个瓶子的瓶身都是黑色,描著金色图腾,不过半根指头的大小。
黑麟将三个葫芦瓶递给楚熙然,补充道:「这三个葫芦瓶里都装了符水,一个装三四根头发,一个装指甲一小截,最後一个,你要取他一滴血混到瓶中即可。」
「我有几天的时间?」
「越快越好。」
赵月宁还没说完,黑麟突然出手捂住他的嘴,楚熙然也同时警觉,和黑麟交换了眼神後,黑麟一点头,挥掌灭了烛光,一室四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只见黑暗中一个人影悄悄摸进屋内,黑麟嗖地一下跃到他身边,眼看就要抓著那人肩膀,却见他一溜肩,竟躲了过去。
一道白光闪过,那人亮出了匕首,眼看就要冲著黑麟杀来,赵月宁却在此时点亮了烛火。
「你是谁?」楚熙然不知何时已冲上前,单手执匕立於黑衣人的跟前,这才发觉这人竟比他矮了一个脑袋,「你是女的?」
「他们是谁?」果然是女子的声音。
「你这人奇怪了,我们先问你的,你倒反来问我们了?」赵月宁从黑麟肩後探出脑袋打量著黑衣人,啧啧两声後道:「身材倒是不错,爷我也是怜香惜玉之人,你就自己招了吧。」
那黑衣女子的眼神在赵月宁和黑麟的身上转了一圈,问道:「你是赵月宁?」
说完,她也不顾赵月宁的惊讶,收回手里的匕首,突然转身朝楚熙然跪下,「属下暗卫影心,参见主子。」
「暗卫?」这回连楚熙然都莫名其妙了,「你到底是谁?」
黑衣女子拉下面罩,抬起头,一张端庄秀丽的脸庞在烛火的照耀下清晰地呈於众人眼前。
「苏念瑶?」饶是楚熙然也大吃一惊,实在无法将这个身手矫健的女子和总是柔柔弱弱的苏美人想到一块。
「苏念瑶是属下本名,主子可以叫属下影心。」
「你怎麽会是暗卫?」
「我和哥哥苏致远是孤儿,当年差点饿死街头,幸得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所救,从此便一明一暗效忠皇上。」
「若本宫没记错,你是明治九年入宫的。」
「是,正是明治九年秋的选秀,也是主子被封为皇後的那一年。属下本是被编派入影卫的,但那一年选秀前,皇上却给了属下暗卫的令牌,让属下进宫保护主子安全。所以,属下是只属於皇後的暗卫。」
「难怪当时一有风吹草动他都能晓得。」楚熙然收回匕首交给了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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