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铺天盖地,我整个人都泡在雨水里,分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
不远处的路旁,一辆车子撞到护拦上翻了出去,满地的狼籍。我看到车头被撞变开,前挡风玻璃碎了一地,后尾灯一闪一闪红得吓人。
我跑过去,透过破碎的车窗玻璃看到驾驶座上的人趴在方向盘上,有鲜红的血顺着方向盘滴滴哒哒流下来。后座上一个中年女从拼用身体做为缓冲挡在一个怀孕的女孩前面。
我拼命拍打车门,想叫他们醒过来……然后我发现,坐在后面的怀孕女人是我自己……
我回来了?我回到了事故发生的那一刻?爸妈都还活着?我不管不顾地顺着破碎的前窗爬进车去,侧着身子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趴着,伸手去解爸爸身上的安全带……
碎玻璃茬垫在我身体下面,无处不在刺痛……
终于扣开了变形的安全带,我却怎么用力也拉不动爸爸。只得拼尽力气在他耳旁大叫:“爸,醒一下,车子里太危险……”
“乐怡!”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一回头看到何连成站在身后。
肩膀被他按住,声音越来越清晰,眼前一切顿时消失,陷入黑暗里。我睁开眼睛,看到何连成焦急的眼神。
原来,这竟然是一场梦!
“连成,我在哪儿?”我哑着嗓子问。
“你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双手用力按住我的肩膀问。
我点了点头,我都记得,但是我宁愿忘记,我不想再回忆那一幕!
“连成,最疼爱我的人走了,再也没有人会像爸爸那样疼我……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家里条件虽不像你那样好,从小却养成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性格……”我没看他,目光放空,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他俯身子抱住我,低声说:“不要这样想,我会比老爸更疼你,爱你,好好待你一辈子。你还有我,还有孩子们,还有家。”
“我刚习惯了爸爸会躺在病床上等我,安静地陪着我和孩子们一起长大,他却在知道我……”我说到这儿忽然说不下去了。
“乐怡,你或许不能理解躺着的痛苦。我想老爸也是因为知道你身边有人陪,才放心走的。他心里一直都有知觉,知道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无依无靠,用毅力维持着自己的生命,这样静静不动的陪了你四年。这一次,你为什么不能想作是老爸想开了?是他觉得可以对你放手了呢?日复一日靠着各种仪器维持生命,肯定不会是特别好的感觉。你说呢?”何连成耐心地劝着。
他的每一句话都说进了我心里。是啊,老爸那样没有任何质量和尊严的维持了四年,难道不是因为怕我没人照顾?
我慢慢平静下来,对他说:“我想去看看爸爸。”
“好。”他说着扶我坐了起来,搂着我走了出去。我脚下酸软,每走一步都想跌倒。
爸爸单独睡在一间房子里,推开门看到那张蒙着白布的床上,我又开始站立不稳。
何连成紧紧扶住我,一步一步陪我挪过去,我眼泪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样,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起来。
他掀开了那层白布,爸爸干净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他好像真的像何连成所说的那样,表情有点轻松,眼睛紧闭着,脸色发白……就像是四年前,发生那起车祸以前,他干净利落地挡住所有来自楚毅对我的伤害,用自己的人脉在南市造了一起不小的舆论浪潮,让所有人知道楚毅是个负心汉,让所有人知道我并没有出轨,我是清白的。
我是他掌心的宝,他就是这样用成年人的力气,固执而任性的方式替我出气……
“乐怡,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着,这样子我害怕。”何连成说着。
我摇了摇头,抬手迅速擦干净脸上的泪说:“从小到大,只要我一哭,我爸就慌得不行。我不哭,不想让他走得不安心。我要让爸爸知道,我现在很幸福,他可以放心了……”
我虽然用尽全部力气维持着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神经却好像不听使唤,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流。
妈妈一个人在那边这么久,是不是见到老爸会开心,然后就不孤单了?老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和妈妈,他在这边静静陪我的这几年,老妈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老爸的后事是何连成一手张罗的,我好像一下子软弱下来。不复当年挺着大肚子一边处理妈妈后事,一边照顾住院的爸爸时那般勇猛。
追悼会规模很小,只请了老爸生前的两三个知交,我在帝都的好姐妹史兰,还有我们全家。
在讣告和追悼会通知时,何连成征求了我的意见,问要请什么人。我把那些他的朋友划掉说:“我爸爸也不认识他们,不必请了。我把南市爸爸的老朋友请来就行。”
他没反驳,一一照办。
追悼会上,何连成一直扶着我。元元和童童年龄还小,大概还不了解生死的真正意义,只是以为外公去了另一个世界,小脸悲切。
曹野站在不远处担心地看着我,我眼睛还红着,却真正冷静下来。
在追悼会快结束时,楚毅竟然走了进来。
我看到他那一瞬间,表情就变了。如果不是这个混蛋,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没有生意失败,没有车祸,没有我的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