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民国 全 作者:肉书屋
锦绣民国 全第15部分阅读
有话跟大哥说……”
慕容画楼知道他有些尴尬,就连忙出去了。
天气放晴,庭院山茶花圃修剪完整·白茶开的风姿凛冽,幽香馥郁。
深灰色长衫的小小身影,趴在||乳|白色缠枝铁阑干上,怔怔望着远方天际·挺削鼻子下,唇线微抿。雨后黄昏的天空,似叠锦般绚丽,却在他幽蓝清澈的眸子里投下孤独。
是慕容半岑。
他的神态,定是想家了吧?
画楼走过去,他极力掩饰满眼失落,喃喃叫了声姐······
“我想去买些热带鱼·你明天陪我,好不好?”画楼恬柔轻笑,黑色玛瑙般眸子闪动乌亮光泽,似夏夜繁星。
她买的那个鱼缸·如今搁在西花厅。西花厅原本是开宴会的地方,空置了很久·如今养些花草。管家将一张长桌挪出来,正好放鱼缸·然后又摆了两架秋千,冬日里不管是看晒日头还是看星星,都不会冻着……
白云灵也爱这地方,撺掇画楼早点把鱼买回来,就完美了。
对于出门,慕容半岑兴致乏乏,勉强道了好。
“马上要过年了······”画楼亦趴在阑干上,修眉微扬,“在俞州过年,一定不及霖城热闹······半岑,过了年就正式送你去念书了。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慕容半岑想起妈一个人在霖城过年,心口抽搐般发紧,缓慢轻吁一口气,才道:“······我不太懂,姐姐帮我打算就好了。”
“我倒是巴不得立刻就送你去美国……”画楼淡淡笑道。她的打算,就是退场要干净利落,若是鲁莽转身,后背容易暴露,后患无穷。军阀的时代总是要过去的,革命党会统一华夏,白云归到时何去何从,她不能预料,同富贵是友人,共患难是爱人。
她并没有与他共患难的打算。
可是如何抽身,她不敢贸然去安排。
她身边最亲近的李副官,也是白云归的人,一举一动皆在他的视线里。
借着替半岑办理出国的事情,她就算不用亲自操办,亦能光明正大去询问具体流程。
心中有数,才好一步步安排下去。
来俞州半年了,母亲与弟弟的到来才给了她一个突破口。
她若是要走,定会干净得叫旁人寻不到一点蛛丝马迹。谨慎对于有些人是美德,对于她这种过惯刀口舔血日子的人,谨慎是种本能。
“…···早点送你去美国,将来就能早点学成归来。年纪越小,学语言越是有利······但是我又担心你一个人过不好,你太腼腆了,叫人放心不下。”慕容画楼说到这里,又有丝怅然。
她总不能为了私欲,将半岑这样火急火燎推出去。
慕容半岑轻轻踢着阑干,低头不语。
他也很害怕未知的明天。倘若大哥不闹事,他就可以在霖城念完中专,然后托家里的关系,寻个教书先生的职务,自己做学问,教书育人,侍奉母亲……
如今……
姐姐一次次问他以后要做什么,他答不上来。
他不关心以后要做什么,他只想知道,自己 以后能做什么。他自小就是个平凡的人,旁人学一遍的东西.总是要好几遍才能学会。
“你······怎么想呢?”画楼的声音轻柔,似羽翼滑过心间,温婉眼眸带着鼓励。
慕容半岑低头:“······随便姐姐,你帮我决定就好了。”
慕容画楼再好的耐性,也闪过一丝失望。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应该是异常调皮与反叛,怎么她这个弟弟,比女孩子还要温软三分?
多说无益的,画楼拍了拍他的肩膀。
落日西下,西边天水相接处璀璨夺目,晚霞缠绵天际,旖旎着谲艳,染红了院中的白茶。
檐下风铃叮叮。
晚上的时候白云归找她,跟她商量过年的事情。
说商量其实是把事情都推给她:“年三十我要去驻地,跟守军们一起,每年都是这样。咱们自己过除夕,要么提前一天,要么延后一天……具体的,你若是有好的主意,就告诉管家;没有的话,咱们就跟往常一样管家会办好……”
画楼想了想,问道:“还是管家照俗规办吧,我没有异议。
不过,还有一个半月的功夫,要不要接了爹娘过来?”
“不用了!”白云归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见她神色微诧,解释道,“路途辛苦,老人一把年纪了……家中儿孙满堂来这里反而孤寂些。我的年礼已经叫副官准备好了,过几日就叫人送回霖城。”
借着这个当口,画楼趁机问了自己最疑惑的问题:“督军,您的驻军在俞州,为何不想着把家族都接过来?若是冀南有战火,霖城也会危及,家人不是危险了吗?”
“祖坟都在霖城老一辈不愿意搬!”白云归明显不耐烦了,声音微敛,“你是女子,不懂乡土与祖坟对于老一辈人的意义······”
绝对不是这个理由!
见他讳莫如深画楼亦不想多问,只是附和轻笑说她的确不太懂。
次日天气晴好,慕容画楼穿了件湖色夹棉湘绣旗袍围着深紫色碎花披肩,绾了云髻,别着珍珠扇形发钗,端庄婉约。腰身曼妙-,面如白玉,凝眸时风情款款,透出小女子的成熟妩媚来。
白云灵连说好看,还问这珍珠发钗哪里买的······
白云展也夸,“越发美了,回头你站在白茶树下,我给你照个相,保证人比花娇艳!”
白云归则淡淡说不错。
出了门,直奔花鸟市场。
各色热带鱼应接不暇,慕容半岑从前没有见过,稀罕的不得了,说这个好那个也好······难得见他这样开心,画楼莞尔,他说好看的鱼全部买了。
不知不觉就逛了大半个上午,李副官好心提醒他们:“可不能再买了,回头您那鱼缸都装不下……”
半岑有些讪讪。
画楼轻揉他的头。
姐弟俩从花鸟市场出来,又去买了些吃食。画楼不同于白云灵,她时时照顾慕容半岑的情绪,一上午倒也不觉得累。
吃了一顿午饭,画楼说带他去看看教会学校,半岑这回不再是腼腆说随便,而是微带喜悦:“让进吗?”
“咱们是督军的人!”画楼调皮冲他眨眼睛。
慕容半岑扑哧一笑,觉得姐姐比家里旁的姐姐都好玩些,心中对她的防备又减少了一分。
其实教会学校已经放假了,空落落的校园没有什么新意,慕容半岑却逛得津津有味。
出来的时候,他还主动问画楼渴不渴····`·
“有点渴了!”画楼头次见他主动关心人,连忙道。
李副官在身后含笑不语。
慕容半岑瞧了瞧四周,有很多摆摊卖点心、小日用品、水果的,便道:“姐姐,我去给你买苹果吃!”
画楼一边说好,一边跟在他身后几步。他在一个小摊前停下来,跟那个摊主说着什么。
突然就大声喊慕容画楼:“姐姐,姐姐,你来瞧······”
画楼看了李副官一眼,两人急忙过去。
小小水果摊,摊主不过十四五岁,跟慕容半岑差不多的年纪。见到李副官与慕容画楼,以为他们是夫妻,露出雪白牙齿冲他们笑:“先生,太太,尝尝我的水果,都是最甜的…···”
他穿着青灰色短夹褂,袖口破残,发黄棉絮清晰可见。比慕容半岑高半个肩膀,却瘦得厉害,一双手粗糙皲裂,只是那眼睛灵活闪耀,明亮直直照人心魄。
慕容半岑则捧在一个梨子给慕容画楼瞧:“姐姐,你看······”他缓缓拉起那梨皮,薄而均匀连接在一起,全部扯下来亦不曾断裂。削过的梨子表面光洁,像是打磨的一般。
慕容画楼再瞧这摊主,突然想起三十年代后期一位黑帮大亨来。他的发家初期,就是卖水果。
第六十九节来客
见慕容半岑惊叹他削梨的手艺,那小贩连忙又削了一个。速度极快,果皮服帖着,跟手艺表演一般精彩。直到他削完,果皮瞧上去完整无损,实则已全部脱离果肉。
李副官都连夸了几个好。
他摊子上苹果卖相不好,梨子也不算最佳,但是这手艺引来不少顾客围观,生意还不错。
画楼各买了两斤,赏了他些零钱。
临走的时候,她不忘问:“小哥儿,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这样年幼就出来做事?”
那孩子裂开嘴,露出雪白牙齿,笑容璀璨,眼眸似夜空星辰闪耀:“姓章,家里排行老六,大家都叫我小六子,太太也可以这样叫我!爹娘早死了,叔伯们生计也难,就六亲不靠,自己出来讨口饭吃……”
章子莫,三四十年代显赫一时的黑帮大亨,军政商三界通吃,只手遮天。他幼时卖水果,是个卑微的小六子。他发迹的时候,有人对其不满,还是会骂声:章六那厮……
果然是他!
画楼心口微动,漆黑眸子在他身上打量一瞬。
又有顾客营门,画楼不打扰他做生意,就先走了。还是忍不住回头打量他一眼,尚未成年,身量已经算高的,面相斯文腼腆,眼睛里却透出精明。特别是那双手,灵活巧妙。后世的时候,三十年代留下来关于章子莫的照片资料,黑白阴影只能看清简单的轮廓,看不出他的神采。
明明是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黑帮头子,他却爱穿儒衫,扮装十分斯文,听说常被误认为是教书的先生。抗战时期,他倾家荡产支持祖国独立,民族气节称为当时表率!
也是因为这样的气节,后世的史书记下了他的名字。
他是一代黑帮大亨的传奇。
若是太平盛世他可能被后世骂为流氓头子,为虎作伥;可那个年代的乱世,爱国情操成就了他的美名。他并不是一个好人,却是个传奇。
“夫人,那小贩有什么问题吗?”李争鸿见画楼上了车,仍是不停地扭头看那孩子担心道。
画楼端正了身姿,缓缓笑道:“不是。只是觉得那孩子眼睛好看极了,是个聪慧精明的人,将来必定大可造就!”
李争鸿不以为然笑道:“夫人,小贩都是这样小聪明!您瞧得多就会知道,那些会闹事的小地痞,都长着灵活的眼睛……”
“他不同的!”画楼无聊,就跟李争鸿争辩起来,“我敢打赌,这孩子定是踏入黑帮势力而且一代黑帮传奇人物,你信不信?”
“夫人说是,就是了!”李争鸿见她这般笃定,也不再反驳。这小贩以后会怎样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就让夫人过过嘴瘾。
回到官邸慕容半岑难得有兴致,要跟画楼一起去养鱼。
在俞州这些天他一直闷闷不乐,见他头次主动说要去做点什么,画楼很是高兴,道:“成,你跟我一起,我教你如何喂养。下次我不在家,你就要帮我喂食……”
“我可以吗?”慕容半岑信心不足。
画楼笑道:“当然啦!养鱼可容易了,你看我的……”
管家却跟了过来,对她道:“夫人,您可回来了!家里来客了,六小姐陪坐了半天,说您一回来就请您过去……”
画楼微讶,白家是没有亲戚在俞州的。
她简单地跟李副官交代了一声如何放入鱼缸,如何喂食,就转身回了客厅。
听到她的脚步声,白云灵忙起身笑了:“大嫂可回来了,你瞧谁来了!”
黑白套裙的女子,外面罩着黛蓝色毛线开衫,剪着齐耳短发,小巧脸颊上葡萄般水汪汪的大眼睛,顾盼神飞。瞧见慕容画楼,眉目飞扬跑过来,搂住她大笑:“大嫂,你去了哪里,我可是等你半天了!”
是白云展的未婚妻卢薇儿。
她自幼性子活泼,又是跟着兄长去过德国的,脾气更加张扬。她常年在白家行走,也不矫揉造作,跟着白云展叫慕容画楼为大嫂。
“薇儿!”画楼欣喜。她来到这个世界,最先接触的人便是白云展与卢薇儿。白云展每次带她出去,婆婆不放心,就打电话叫薇儿跟着。卢薇儿大方泼辣,开朗好动,是个没有心机的女子。
画楼喜欢她这份纯真,她爱慕画楼的娴静,俩人一见如故。
“薇儿,你怎么来了?”画楼拉着她坐下,携手打量她。原先一头浓密青丝绞了,露出纤长白皙的颈项。如今女大学生们都爱这样新潮的打扮,简洁爽朗。可是内宅小姐……只怕卢太太没少唠叨她吧?
“千里寻夫呗!”卢薇儿眨巴大眼睛,清湛眼波欲流,笑语嫣然,“原本是腊月初十的婚期,白云展那浑人跑了,难不成我一个人留在霖城叫大家看笑话?听二嫂说,他来了俞州。我得了信,第二天就留书出走,寻他来了。”
二嫂,大约是指白云源的妻子白甄氏。
“你也是偷跑出来的?”画楼愕然。
卢薇儿得意点头,眼眸忍闪忍闪。
白云灵在一旁直笑:“薇儿姐,等会儿你藏起来,五哥下班回来了,定要吓一跳!”
“我才不要吓他!”卢薇儿嘟囔着嘴,“我要当面问问他,哪里让他这样不满,丢下我就跑了!我卢薇儿不是倾国倾城貌,也是世家小姐,自有惜花郎。男子汉大丈夫,遇事不敢据理力争,就这样跑了,他也算男人吗?我本打算直接跑去德国的,只是气不过,定要当面问问他!”
气不过只因不甘心。
卢薇儿倒也是个大胆妄为的女子。
画楼最喜欢这般自傲又坦诚的女孩子,心中对卢薇儿好感深了一层。
“是要问问的!”画楼搂住她削瘦肩膀笑,“累不累,要不先去客房躺躺?离他下班还有两三个钟头呢!养精蓄锐才有力气跟他争论一番!”
卢薇儿真有些累了。她贸贸然跑来俞州,其实也心中没底,不知道白家的人会怎样看待她。见慕容画楼为她打气,便将心中顾虑放下,神情间因为疲惫有些暗淡。
白云灵亲自带了她上楼还道:“……薇儿姐,你这毛衣好看,哪里买的?”
画楼失笑,白云灵最关注旁人的穿戴,只要她觉得好看,定要问清楚是哪里买来的打算过后自己也去弄一套。
问了管家,才知道白云归今日没有出去,在书房里跟几位参谋议事。
她叫了周副官下来,道:“督军忙完了叫我一声我有事情跟督军说……”
大约半个钟头,参谋们回去,遇见客厅里的慕容画楼,都脱帽向她行礼,态度非常恭敬。程东阳也在其中。
画楼微笑回礼。
白云归长衫飘飘,坐在沙发里抽烟。
“夫人找我?”他问道。
画楼笑着颔首,将卢薇儿到来跟他说了还问:“督军知道吧?”
“刚刚副官说了。说有个女子闯官邸,自称是五少的未婚妻。我让灵儿去瞧瞧,大致就是了·……”白云归轻吐云雾。烟雾缭绕中,他的眸色宁静柔和。
画楼又将卢薇儿是偷跑出来的事情告诉白云归笑道:“我看,还是请督军给霖城发封电报吧……卢家只怕急坏了没少在背后骂五弟!”
白云归听了直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叫周副官进来吧!”
当着画楼的面,白云归吩咐周副官草拟电报给霖城发过去。然后又问她今日出去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慕容画楼说了章子莫,笑道:“……看眉眼,将来非池中之物!督军若是不介意,我还想有机会跟这孩子接触接触……”
白云归略微沉吟,道:“市井混大的男人,心思深不可测。夫人别看他年纪小就掉以轻心,交朋友时被人利用不算什么,可被人当成冤大头就难堪了!”
画楼见他不反对,心中甚悦,对他的话洗耳恭听,不时点头道是。
“结交江湖朋友,不要怕被人利用。别人利用你,说明你还有利用的价值!”白云归似乎将她当成孩子培养,教导道,“但是要让别人知道,你其实心中有数!这样,你的付出才有人情可以讨还!钱还得清,人情还不清,江湖立足根本之一,就是适当的时候让人利用你,放下人情债!”
这些道理画楼明白,但是白云归肯告诉她这些,心中着实惊讶,微微看了他一眼。
白云归斜睨她,眸子变幻莫测。
画楼只得硬着头皮道:“独木难成林,想要在社会立足,需要各方的帮衬。得势的时候卖出人情,将来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我懂得督军的意思!只是我没有这样的野心……”
白云归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微微一笑,将雪茄摁在烟灰缸里,起身道:“我是军人,注定要常年东征西战。夫人留守家庭,要么关紧门户,不与任何势力接触;要么八面玲珑,掌控四方。我也不想限制你的自由,剥夺你社交的快乐。但是旁人与你相处,特别是你这样的身份址'位,少一分真诚。我的话仅仅是这个意思。与其试图跟人真心相交,不如学会如何掌控旁人的命运……夫人,会杀人并不算本事,会御人才是能耐!”
“督军是让我待人少一分真心,多一份谋算?”画楼莞尔。她才明白白云归的意思,不免心底愕然:她就是这样的啊!
难道在白云归心中,她很单纯吗?
白云归笑了笑:“我只是嘱咐你别吃亏……”
第七十节密谋
晚上白云展回来,见坐在客厅里的短发女子,窈窕背影熟悉极了,心底一惊,正要过来说话。被白云灵瞧个正着,高喊:“五少爷回府了……”
她自己喊完,便咬唇-偷笑。
画楼衔住咖啡杯沿,挡着唇畔,嗤嗤低笑。
白云归见慕容画楼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也不做声,神态自若喝着茶
卢薇儿已转颐,悠然目光落在白云展身上。眉梢挑着若有若无的笑,短短青丝在耳边摩挲,贴着雪色脸颊,映衬得眸子熠熠生辉。
白云展打量这一屋子人的表情,心中愤然:亲骨肉竟然都想看他的热闹。
“薇儿,你怎么来了?”白云展坐在卢薇儿对面,笑道,“唉你这头发剪得好看,人精神了不少呢!”
卢薇儿似笑非笑,不答话。
白云灵低垂眼眸,慕容画楼瞟向旁处,白云归神态悠闲,唯有慕容半岑不明情况,有些不知所措求助望着自己的姐姐。
室内杳无人声,落针可闻。
“什么时候到的啊?吃饭了没有?”白云展继续道,脸却微青。一个人的独角戏,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唱,他颇为尴尬。暗中瞪了卢薇一眼,她依旧是那副神色,便更加生气了。
卢薇儿好似没有听到,纤柔手指轻轻沿着描金茶杯沿打圈。粉润指尖饱满,肤若春雪,葱白手指竟比这骨瓷细缀的杯子美丽三分。
白云灵保持一个姿态不变脸却憋得通红;画楼杯子已空,不时端起挡住唇,微翘的唇角流露出促狭笑意;白云归老僧入定般不动声色。
“那……你坐会啊,我上去换件衣裳再来陪你!”白云展顾不得了,起身上楼,还将闲坐在一旁的慕容画楼拉起,“大嫂,我有话跟你说!”
画楼杯子都来不及放下就被他拖起……
白云展刚走,白云灵就笑不可抑,直拍卢薇的肩膀:“薇儿姐,你真沉得住气……我五哥脸都紫了,跟遇鬼了一般……”
卢薇眨了下宝石般闪烁的水灵大眼睛,调皮挑眉:“真没劲他如今也不君子了,居然这样就跑了!”
女佣说饭摆好了,白云归请卢薇去了西边餐厅。
几个人分主次坐下,白云展与慕容画楼都没有回来。
卢薇性子活泼比白云灵多一份泼辣,也不畏惧白云归,跟他闲聊:“……您跟二哥长得真像,都像白伯伯。第一次见您,我愣了一下,还以为是二哥呢。云展在霖城的时候,最怕二哥了。”
其实白云展谁都不怕是最混不棱的性格……
白云归淡淡笑:“卢小姐经常去白家玩?”
“大哥别叫我卢小姐,跟大嫂一样,叫我薇儿好了……”卢薇儿大方不做作,言语爽快也颇得白云归喜欢。“我家里亲戚老派人家多,那些表亲中同龄的孩子总是玩不到一处,后来就跟灵儿和云展他们最好了。订了亲我就没皮没脸赖着,去得更加频繁了……”
“她其实是馋我们家厨房里的陈妈做的酥糖……”白云灵抿唇笑。
卢薇儿也笑。
白云归见这姑娘爽快,说话办事不扭捏,心中很是满意,笑道:“既是跟老五青梅竹马的交情,薇儿就应该知晓他的性子。若说他行事有什么恶意,那真是抬举他。你也在这里住两日,我亲自派人绑了他回霖城,给你父亲家人负荆请罪。婚事到底怎么办,还是听家里老人再安排!”
一听要送她回去,卢薇笑意挂不住,讪讪笑了笑。
白云归瞧得真切,心底摇头无语:要是自己以后的儿女像他们这样不省心,他只怕气急,一枪崩了。
白云灵也微伤感:“你要是跟我五哥结婚了,就可以留在俞州过年了,我们也热闹几分……”
“你要是想热闹,陪薇儿回霖城好了!”白云展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脸色微霁,换了件咖啡色西装,玉树临风走过来,直径坐到白云灵的旁边。
慕容画楼跟在他身后过来,斜坐在白云对面,眸子里噙着恬柔笑意。
白云灵懊恼瞪了白云展一眼。她不想回霖城的。不说霖城没有俞州这么好的餐馆、舞厅、咖啡厅、酒吧、电影院、时装公司,光那白家老宅就让白云灵觉得压抑。她不敢在父母面前反叛,只得收起性子做个循规蹈矩的深宅小姐。
殊不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心是热的,哪里真能收住?
刚刚从英国回来的那段日子,她就觉得难受……
再也不想回霖城了。跟在大哥大嫂身边,将来寻个俞州的新派人家嫁了,跟那些少奶奶一样,照旧出来交际、游玩,自由自在。要是在霖城,盲婚哑嫁到老式人家,她这一生就困死在内宅了!
想想都觉得可怕。
白云灵又打量了白云归眼。
“灵儿不回霖城的。”白云归平淡道,“过年的时候,家里事情忙,你大嫂身边没个帮衬的人怎么行?”
白云灵喜上眉梢,感激看了鲡云归眼。
慕容画楼却心底一动:为什么将白云灵留下来?
过年的事情,白云归说交给管家办即可,她都不需要插手,哪里用得着白云灵帮忙?那么,是不是为了给白云灵定亲?
自己跟白云归差不多年纪,都出嫁三年了!
会给白云灵定什么样的人家?怎么白云归一点口风都没有跟她透露?
一顿饭,卢薇儿不跟白云展搭腔,只顾和白云灵、白云归、画楼说笑,白云展试图插一句她也装作听不见。
“不是来千里寻夫的吗?”慕容画楼偷偷戳卢薇,声音微提,正好叫白云展听见。
白云展暗骂画楼多事。
卢薇儿也不见羞恼,只是咬唇低笑,俊目睃了白云展一眼,才道:“满腹深情叫狗吃了去,哪里还能寻夫?”
这话,白云展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反正人家没有指名道姓骂他。
他横视慕容画楼一眼。
画楼只装瞧不见。
阄了这么久,画楼觉得差不多就收了,于是将他们推到客厅旁边的小会客厅,让他们两人单独谈谈去。
白云灵还想趴在门缝上去听,被画楼拉了回来。
两人单独在一起卢薇儿才觉得有些尴尬,不安地捋着毛衣的袖口。一想到自己是受害者,应该拿出强悍的态度来,她底气便足了些欲说什么,正好对上白云展的眼神。
那双眸子阴鹫得令人心底发憷,卢薇儿讪讪笑了。
“你怎么回事卢薇小姐!”白云展咬牙道,“当初咱们是怎么约定好的?你背后给我使绊子。你如今还好意思再来找我?”
卢薇吐吐粉嫩舌尖,凑近他身边,呵呵直笑:“你还是我的未婚夫,我不找你找谁去?”
“少来!”白云展避之不及,脸色不善。
屋子里气氛有些沉闷。
卢薇儿最知晓白云展的脾气,若不是真的怒了,这样哄他他早就笑了。她叹了口气,“真恼了?”
白云展缓缓立在桌旁斜倚着雕花木桌,语气有些失望:“如今不恼了毕竟过去这么久!”
“我错了……”卢薇的声音真诚,絮柔在他身后响起,“当初我们约定,退亲的事情一起承担,可是我爹眼睛一瞪,我就吓住了,只得谎称是你要退亲,将责任全部推给你。云展,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承担我的过错,退亲的事情原本还是我先提出来的……”
自幼定下的这门亲事,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后来相处久了,才惊觉彼此很难相容。纷纷从德国回来后,各自动了别的念头,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反而自在很多,两人就干脆商量退亲。
可是事到临头,卢薇突然不敢直言了,白云展退亲的消息传来,她应该表明这是共同的决定,却只是躲起来哭,好似很委屈一般。
责任就全部推到了白云展身上。
白云展逃走后,她也是愧疚的。
白云展所等的,也是这句我错了。于是走到她身边,揉乱她的短发,道:“好了,你是女孩子,我原本也没有打算让你受委屈!只是你跑来俞州做什么,要是叫霖城的人知道了,只怕误会更深!”
“我想去德国的,可是买不到船票……”卢薇道,“我当初回国的时候,古德诺教授就极力劝我留下来给他做助教……回国这一年多,我算是看明白了,哪怕在德国洗碟子,都比在霖城做大小姐好过……家里简直要把人活活憋死!大夏天穿那么厚的衣裳,稍微挽起半截袖子,就说我不知廉耻!”
白云展微微蹙眉:“那个古德诺教授不怀好意吧?”
“他是鳏夫!”卢薇狡辩道,“就算他不怀好意,我大不了嫁个比自大二十几岁的人,有何不可?又不是做情妇!”
白云展瞠目:“你这太荒唐了!你还有旁的打算吗?”
她茫然摇头。
白云展想了想,道:“要不你先在俞州找个工作吧。冷静一段时间,再决定是否去德国……”
“找工作?”卢薇眼睛放光,“我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我们报社就有两个女同事……”白云展笑,“只要你不指望将来嫁到高门大户人家去!那些大户人家,还是不希望儿媳妇抛头露面出去做事。而且,可能旁人也会说些闲话,你要顶得住……”
“我顶得住,我顶得住!那你帮我找工作……”卢薇兴奋道,紧紧攥住他的胳膊,“云展,你最好了!”
第七十一节应邀
白云展把卢薇想在俞州做事的话告诉了白云归与慕客画楼。
白云归脸色一落,拂袖怒道:“胡闹!
兄弟二人好不容易改善的关系,又剑拔驽张起来。白云展瞪着眼,欲说什么,却被画楼拉住。
画楼将他摁坐在沙发里,道:“五弟,你会娶薇儿吗?”
白云展不想提这个,颇不耐烦。
画楼素手搭在他的肩膀,不准他起身,继续道:“依着你的性子,定是不会委屈自己娶她的。可是你知道出来做事的年轻小姐,都是些什么人?”
“新时代追求独立的女性!”白云展道,“大嫂,你终日关在闺阁,根本不懂,别用这些话来说教我……”
白云归眉头紧拧,唇畔抿成一条线,眸光里透出阴凉的犀利。
“我是不懂的!”画楼南喃笑了,乞质幽静如兰,丝毫不在意白云展的刻薄,“但是我也认识不少新派人家的小姐。就算再破落的人家,未出阁的姑娘都不可能抛头露面出去做事……就连念书,稍微富贵一点的人家也是读封闭的女子学校。”
白云展嗤之以鼻。
“新派人家,当家的还是老式家长!”画楼声音低柔,“薇儿若是出去做事,旁人会怎样想她?将来正经的好人家谁愿意娶她这样的儿媳妇?五弟,你若是打算同她结婚了,你们夫妻怎么闹都无所谓。可微儿是大户小姐,将来她红鸾星动,有了心仪的男子,却因为俞州做事这段经历被人家嫌弃,是谁的过错?”
白云展微诧,想说什么,唇角翕合半晌……
“你别狡辩说这样的情况不可能发生!”画楼压住他的话头道,“未来的事情,你不能预料,我们都不能!薇儿不懂事,她做的任何决定都是年少无知。可是她在俞州,你大哥和我们白家就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将来薇儿婚约受挫,卢家不会怪白家吗?”
“五弟你是一个人,整个社会是一群人!双拳难敌四手,稍微妥协一点,你就不会对这十世界有太多的怨恨!”画楼语重心长道。
“凭什么要我去迁就别人?”
白云展叛逆之心又起。他最恨这样的说教,社会的进步就是因为他们这样的妥协,才不停地受阻!
“凭什么要别人迁就你?”画楼声音徽凛。
白云展话噎。
一旁的白云归微微颔首。她的一席话,对这个世界要求很少,迁就更多,没有十几岁女孩子的娇气,透出对生话的睿智与精明。
他打量着她,亭亭腰肢盈盈欲折,纤柔婀娜;玲珑侧颜精致眉眼
温润如水。虽不算绝色,亦别有清纯娇媚。
比起初相见时的青涩畏缩,举手投足间沉稳达练,是十可塑之才。
白云归心底淡淡一笑,要是她的性子跟灵儿一样,单纯活泼不谙世事,时时透出小女子的矜贵与傲气,他还真不知道如何跟她相处了……这才愕然发觉,跟这十小丫头的相处,似乎没有隔阂。
他难得有耐性地教导白云展:“拆东墙补西墙是最愚笨的法子!你替卢小姐解决当前问题,却想过她以后的人生没有?独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碰了壁,知道生活的艰难,也许会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自己辛苦打拼,她宁愿回去嫁人。可她出来做过事,回去之后,她嫁入门当户对人家的机会就少了一分。你想想,是不是堵了她另外的路?”
白云展拐过弯,一时汗虚暗滑,喃喃道:“那……那怎么办啊?我都答应她了……”
“先给霖城拍封电报,告诉卢家她的行踪;然后就说年关了,一时间没有公司有职位空出来,要慢慢寻访;我再叫灵儿带着她四处玩玩,结交些新派的小姐夫人……”画楼笑道,“等卢家来人了,我再出面替他们调和一番,自然不叫薇儿带着回气霖城……”
白云展微徽点头,勉强答应下来。
“你跟她到底怎么一回事?”画楼眸子里噙着古怪笑意,“你还说不喜欢她,又这样替她打算……”
白云展的抵触减轻了几分,便跟画楼与白云归说了实情,退亲是他和卢薇两个人商量的结果,不是他对不起她,丢下她跑掉的。
“那你早说啊!”白云归微怒,声音不自觉严厉起来,“家里为这事给卢家点头哈腰,赔礼道歉的!你要是早说,两家也好聚好散,我们家不至于事事低头……你太不懂事!”
白云展这回没有炸毛,讪讪道:“她是女孩子嘛……”
“这个时候你还装绅士?”白云归蹙眉,“一边喊着男女平等,人格独立;一边扮演柔弱角色,遇事不敢担当,便是你们年轻人追求的信念?荒唐!”
言辞间对卢薇儿不满起来。
“督军,遇事不敢担当,可不是新派女子的软处,而是所有女子的软处。”画楼轻笑,替卢薇儿辩解道,“若是有个男人愿意替我扛事,我也愿意躲在风雨后享受安逸。这是每个女孩子的娇气,您不能说这个荒唐。”
她皓腕在白云展肩头摁了摁!
白云展神色微微不自在,瞥了她一眼,什么时候都不忘打趣他!
原来,她也怕事……
白云归将这话搁在心中一思量,听出一些无奈与苦涩来。她大致是在抱怨自己对她没有维护吧?
那削纤肩膀,看上去更加赢弱。
白云归眼中中闪过一丝悲悯,这是个懂事又可怜的孩子。
又觉得这样评价她不妥:她可是个会杀人的孩子,也是个时常透出精明果决的孩子……
琼华满地,月色清冷,透过纱窗洒落在客厅里,餐厅地板上一片银霜。
三个人说了半天话,便各自上楼休息。
明明是夫妻,白云归往二楼走,脚步轻缓;慕容画楼上三楼,步履轻盈,分房而睡好似是理所当然。白云展走在他们身后,瞧着画楼那婷婷,青丝在肩头逶迤,勾勒她背部曲线柔和纤细,引人遐思。
他吸了口气,有些念头不敢动,一动便如决堤洪水,自己都控制不,只得任由那些古怪的想法日夜烧灼自己。
次日晌午,画楼带着慕容半岑在花厅喂鱼。
骄阳通过花厅的玻璃顶棚,在鱼缸里投下五彩涟游。各色热带鱼游走在假山假草问,自由嬉戏。鱼缸底部的彩色雨花石,掩映着翠绿色塑料海藻,斑斓多婆,整个水面似挂在碧树繁梢的虹。
这空置已大的花厅,难得这般繁华。
画楼穿了一件黛紫色老式斜襟夹棉长袍,银红色绣玉簪花双梁鞋,青丝绾了低髻,别着海堂花簪。纤柔耳垂坠了细长丁香花坠子,雪色颈项修长细腻。
撒鱼食的时候,耳坠描曳,在她后颈落下一片旖旎的光泽,衬得雪肤更加透明。白云归瞧着这一幕,只觉得这孩子也有别样妩媚。
暮容半岑认真听画楼介绍各种热带鱼:“……这是孔雀鱼……这种的叫宝莲灯,像不像小画书的宝莲灯?这种香吻鱼,他们……”
他倏煞站直了身子,叫了声:“督军!”
画楼回眸,斑斓阳光投在她的眼底,生出动人心魂的惊艳,那细细播曳的耳坠,添了妩媚风情。她菱唇微扬,含笑喊了句督军,又道:“您来看,我和半岑昨日买的鱼,在清水里养了一晚上,就全部放在一起……”
“真不错……”白云归的赞扬有些别有深意。
他那次从窗口瞧见的鱼缸,古怪里又乱七八糟的色泽可是养了鱼,居然透出浓艳的精致
画楼殷勤把鱼食递给他,他随手撒下去,漫不经心道:“夫人懂得养鱼?这种鱼,霖城也有?”
“霖城没有!”画楼道,“我也是第一次养……”
“那夫人真的很聪慧。”
她眼波清湛,神态自若:“多谢督军夸赞!”坦然接受他的赞誉,好似根本听不懂他话中深意。
白云归弯了弯唇。
管家送了一封信,画楼交给一旁的李副官打开。
“夫人,是吴家四少奶奶送来的请柬。有个太太们的同乐会,专门邀请夫人去玩……”李副官念给画楼听。
“吴家四少奶奶……”画楼呢喃,沉默须臾道,“同乐会是哪一日啊?”
“这个月二十三,就是后天!”李副官道。
“吴家少奶奶?”白云归在一旁插嘴,“你跟他们有来往?”
画楼接过他手中的鱼食小坛子,搁在一旁的鬲子上,笑道:“没有见过……不过我也能猜到她们要做什么。前段日子吴家四少爷非要娶容姨太太,闹得满城风雨。可是一转身容姨太太成了督军的人四少奶奶只怕感激督军呢,顺便就请了我……”
白云归好笑。
见画楼叫管家去回信,说自己后日会准时去,白云归便嘱咐她道:“说闲话不打紧,不要学着她们谈政治……”
“我是内地来的,哪里懂政治?”画楼黠慧一笑,目似明星般闪耀。
白云归不免莞尔。
客厅里传来一阵钢琴声,调子不成气候,故作流畅,若是没有学过钢琴的日人,便会觉得悦耳。可是精通琴艺的人,只会心里膈应的慌。
不用说,陆冉又来了。
白云归听到这琴声,眉头不由自主蹙了起来。
第七十二节八卦
客厅里钢琴声穿过花厅的湘竹帘门,飘渺入耳。
慕容半岑以前没有听过,不免低叹:“姐姐,这是什么声音,真好听……”
画楼说了是钢琴……
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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