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民国 全 作者:肉书屋
锦绣民国 全第7部分阅读
李方景颇为为难,只得看了吴时赋一眼。
吴时赋当即领悟,将餐巾摘下,态度绅士恭敬:“容舟小姐,在下陪你去吧……”
容舟冷漠滢眸难得的粲然一笑,道:“多谢少帅!”
等闲一笑,亦倾国倾城。
吴时赋跟着她去了,如踩在云里雾里,身子轻飘。眼前只余下她的倩影,惊魂的撩拨心弦。
唐婉儿抿唇低笑:“容舟越发伶俐了……”
“她本就是极聪慧的。”李方景眯起秀长眼眸,“今日倒是意外收获……等会儿你也机灵点,别跟她怄气,误了大事。”
“我又不是第一天出来做事!”唐婉儿圆目一瞪,颇不乐意。
大约十来分钟,容舟才容光焕发回来,脸上新扑了香粉,唇上重添了艳红。虽然眸子孤傲清冷,曼妙身姿款款走来,逼退了一室的繁盛,唯有她大放异彩。
跟在她身边的男子,黑色燕尾服,高大英俊。只是笑容颇为阴刻,气势咄咄。
刚刚落座,李方景便微微蹙眉,手上刀叉缓停。
唐婉儿明眸带忧:“六少,是不是不舒服?”
李方景撑起笑容,淡淡道:“有些。前些日子去打猎被误伤,至今未能痊愈……这伤口隐隐作痛……比刚刚厉害了几分。”
他的脸色果然苍白了一些。
“要不,回去休息吧?”唐婉儿体贴道。
这话让吴时赋大为扫兴。
容舟却湛眸一紧:“就回去?不是答应陪我玩到半夜么?六少,你也会言而无信啊?”
唐婉儿粉腮含怒:“你怎么不知轻重好歹?若不是你说要瞧瞧伯特伦号,六少岂会带伤陪你……”
“好了好了……”李方景连忙打岔,左右安慰,“若是刚刚,我就算今日死在伯特伦号,亦不敢多言的。只是现在少帅在场了,不如他陪你们俩在伯特伦上转转,我也就不逞英雄了。既不扫兴,也便宜了我!”
这话,让吴时赋喜不自禁,不成想居然有这等奇遇。
容舟侧眸,秋水明媚的眼神勾魂:“不耽误少帅吧?你身子会不会也不舒服?”
“岂会,岂会?”吴时赋连忙道,“能陪容舟小姐,在下盛感荣幸!”
似乎两全其美。
李方景同他们告别,便要起身回去,唐婉儿搀扶他。
容舟却任性道:“婉儿,你不陪我啊?我一个人跟少帅在一起,明日还不是满城风雨,玷污少帅的名声?”
吴时赋心中苦笑,他巴不得呢!
便这样,李方景全身而退。唐婉儿将他送下船,才慢悠悠回来,坐在容舟与吴时赋对面。
吃了饭,容舟便道要去一楼的舞厅跳舞。
下楼的时候,两姝并肩而行,侧眸对视一眼,难得的默契。
唐婉儿真心微笑,总算对容舟改观不少,她虽然冷傲,却是冰雪聪慧。倘若是自己,怕是没有这么快的应变本事。
一楼的舞厅灯光幽淡,华尔兹乐章似织锦如行云,缭绕在半空中。水晶吊灯暧昧柔和的光线洒在身上,缠绵悱恻。
佳人温香在畔,吴时赋心头缭乱窃喜。不慎之间,迎面遇上一人,差点将其撞倒。
那人身姿矫健,足尖点地快速绕开,总算擦身而过。是个年轻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孔雀蓝的旗袍包裹窈窕身形,雪色披肩的流苏穗子从吴时赋手背滑过,冰凉软滑。
一个男子急步上前,军服上徽章光华流转,低声问:“夫人,没事吧?”转而怒视吴时赋,“不会走路吗,直接往人身上撞?”
那女子忙拉住他,眼底碎芒莹莹,道没事。
吴时赋好似哪里见过这男人,正要反驳一句,却听到唐婉儿笑了:“夫人,又遇上了!”
那女子微诧,继而恬柔眼眸淡淡:“是你们啊,你们也跳舞?怎么不见六少?”
“他不舒服,先回去了……”唐婉儿笑道。
然后寒暄了两句,那女子便跟着那个军服男人走了出去,披肩流苏穗子曳曳,翩若惊鸿。
吴时赋这才灵光一闪,啊了一声:“刚刚那个,是白督军的近身副官!”
“是啊,你差点撞上的,是白督军的夫人呢!”唐婉儿掩唇呵呵笑道。
“是她!”吴时赋凝眸寻去,那个袅袅倩影已经不见了踪迹。
他听说过白督军的夫人。那些名媛贵妇凑在一起便会闲聊,说什么老式土气,笨拙木讷,从来不敢出来交际。还愚昧小气,自己不敢见人,连带不准云姨太太出门……
吴时赋恍如觉得,人言可恼——哪里笨拙木讷?锦裘高髻,顾盼生辉,气质温软端庄。刚刚那个侧身,脚步轻快迅捷,要么就是跳惯了舞,要么就是身负武学。
“少帅,回神啦!”唐婉儿灵巧将纤纤皓腕在他眼前晃动,“真可气,我和容舟便在身边,少帅却在神游,心不在焉!”
吴时赋当即正了正心绪,极力讨好佳人。
第三十三节补妆
第三十三节补妆
琼华如炼,慕容画楼淡淡侧颜掩在银辉里,神色平淡如水,思绪却飘渺回旋,似海风撩起的流苏穗子,款摆摇曳。
刚刚从餐厅下楼的时候,她跟白云灵走在前面,听到身后的云媛低声跟用日语白云归调笑:“……温柔娴静,清秀可人,正是督军爱的那种风情呢……”
“她还是个孩子!”白云归哭笑不得,“倘若我是老式男子,遵父母之命年少娶亲,如今女儿跟她一般大了……再说,她懂什么……”
他们俩都说一口流利日语。
听到白云归那口气,慕容画楼矜衿欢喜,前一日隐隐担忧都消弭无踪。
她既不想被白云归休弃,远离如今悠闲奢华的生活;也不想被他好奇,探视身躯之内的另一个灵魂。他小瞧她,她才能自由快逸,享受自己青春繁花绽放的年华。
伏在甲板的栏杆上,慕容画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空气里,紫色鸢尾花清甜芬香混合海水清爽气息,酥酥撩拨,轻啄她的肌肤,人也精神了不少。
“夫人,头还疼吗?”李争鸿立在一旁护她,低声问道。月华下的她鬓丝微乱,锦衣翩翩,孑然独立亦自成优雅风骨。刚刚她说喝多了酒,头有些疼了,李争鸿才陪她出来吹风。
“好些了。”慕容画楼回眸,“咱们等会儿再回去吧。我不会跳舞,在那里颇不自在……”
不知是银霜乱了他的心头,还是海水媚了她的眸子,李争鸿觉得她此刻难得的娇妩。刚刚好似美玉蒙尘,如今才放出华泽。“那夫人你冷不冷?属下叫人给你拿件衣衫,别被海风吹了……”
慕容画楼扑哧笑起来:“傻子,这都什么季节了……”
一句傻子,好似心爱女子的娇嗔,李争鸿心头一凛。回神时,才觉得自己亵渎了她,心尖被丝线缠绕,越发勒紧,血痕累累。
他不好意思咧嘴笑。
轻风缕缕,身后有脚步声,缓慢滑过。
慕容画楼闻到了紫罗兰的芳香,跟餐厅时白云归身上的味道相仿,不免转颐去瞧。
是一年轻女子,猩红丝绸旗袍被风吹得微扬,曼妙身躯如水纹般荡漾。头上戴着软呢罩黑色面网的低檐帽子,看不清面目。那丝网上坠了一颗血色宝石,跟她烈烈红唇相映,妖娆娇媚。
她伏在离慕容画楼不远处的栏杆,玉白素手拿出烟盒,青灰色香烟夹在紫色指尖,却忘记了带洋火。
那女子闲闲侧脸,便瞧见了慕容画楼身后的李争鸿。黑色面网后幽深眸子转了转,她举步过来,问道:“有火吗?”
声音清冽慵懒,与她指尖的香烟一般颓靡。
李争鸿虽然不抽烟,却带着火,这是跟在白云归身边多年的习惯。见她这样瞧着自己,李争鸿很不自在,上前给她点燃。
点点星火,袅袅轻烟从她艳红唇瓣逸出,氤氲出灼灼的谲潋。
李争鸿不喜这等风尘女子,又怕慕容画楼被烟气呛着,便道:“夫人,我们回去吧……”
那女子听到夫人二字,上下打量慕容画楼一眼。虽然看不清她的情绪,却也觉得她目光孤傲放肆,对慕容画楼很不敬重。
李争鸿心里微恼。
“紫罗兰的香水很好闻……”慕容画楼突然道。这女子手上虽然素白,却能瞧见三两条淡微伤痕;手臂纤细洁白,抬起的时候异常结实。
这女子是受过训练的。
她还跟白云归相识。
“多谢。”那女子喷出轻雾,淡淡道。
正好回去舞厅,便迎面遇上了云媛。驼色披肩相映雪肤,庄重里亦掩不住风情款款。
“夫人,陪我去补补妆可好?”云媛瞧见慕容画楼,笑语亲切,不经意抬手拂过自己的鬓角。
慕容画楼瞧着她发丝整齐,须臾才发觉是自己的鬓角被海风吹散了几缕。淡淡微笑:“好,我的妆也花了……”
洗手间旁边的休息室,在甲板下面一层。沿着木板楼梯,李争鸿走在前面,云媛挽着慕容画楼并肩稍后,后面跟着云媛的近身侍从。
休息室在走廊尽头。素白墙壁上,挂着法国油画,浓墨重彩点缀走廊的单调。一路上有些小小房间,却是紧锁铁门,上面写着什么杂物室之类,大约是闲人免进。
云媛轻轻撩拨耳畔的钻石耳钉,不着痕迹将它摘下,随手丢了,就听到一声轻微叮当响动。
“啊,我的耳坠子掉了……”云媛失声惊呼。
那耳坠子不徐不缓,滚入杂货间的门缝底下。
慕容画楼没有抬眸瞧她,心中很觉得好奇:这耳钉滚得也太有技巧了,好似故意丢过去的。
李争鸿与云媛的副官都过来帮忙寻找,却见门缝间一点细致微光,怎么都够不着。
“你去找管事,让他们开门,把耳坠子给姨太太找出来!”李争鸿对云媛身边的副官道。
那副官连忙转身嘟嘟跑走了。
迎面过来一名男子,身着金色制服,是伯特伦号上的招待。见云媛急了,便道:“太太,需要帮忙吗?”
云媛眼波一潋,道:“我的耳坠子掉在这里了,拿不出来……”
那人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开香槟的起子,缓缓跪在地上,那起子慢慢伸入门缝里,半晌却都弄不出来。
去洗手间的人来人往,都在打量到底怎么回事。
云媛好似难堪,便道:“不必了……等管事来开门吧!”
那招待缓声笑了:“太太不知道,法国的管事可拖沓了,半晌都来不了。您等等,我这快够到了……”他话音刚落,切割完美的大颗南非水钻耳钉从门缝里缓缓拉出来。
云媛松了一口气。
那招待拿起耳钉,谄媚交到云媛手里:“太太,这样的钻石耳钉贵重极了,您得仔细……”
两人手掌一接,慕容画楼瞧见一抹异常。
云媛接过耳钉,慎重将其包裹在掌心,贴在胸口道:“总算找了回来……”
正常情况,应该拿在眼前瞧瞧是否有损坏的,那么贵重的耳钉!
云媛却藏在掌心里。
慕容画楼便肯定了刚刚自己没有瞧差。那招待虽然极快,她还是看见他将另外的一个小小东西顺势塞入云媛手里。
李争鸿给了那招待赏钱,他高兴而去。
金色制服因为刚刚跪下时,后皱微起,左侧腰间好似鼓起一块。那里,很适合藏枪。
带枪的招待?慕容画楼心底好笑。
自始至终,云媛都捏着手掌,一直到她进入洗手间!
凑巧掉了耳钉,凑巧那个招待路过……
这姨太太……对白云归应该有所隐瞒吧?
第三十四节刻薄
第三十四节刻薄
回到衣香鬓影的舞厅,白云归身边围绕数人。
两名男子,一人微胖,笑眯眯的样子和蔼可亲,却又令人不能小窥;一人中等身量偏瘦,咖啡色西服熨帖,裁剪合度。还有一名妖娆女子,便是刚刚在栏杆那里遇到。
她的帽子已摘,浓密青丝卷曲散落肩头,乍一瞧婉约婀娜,触及那双眼睛,便又心下戚戚。
这女子清冷,不同于容舟的故作冷漠。她的清冷便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气与高贵,冷得叫人不敢直视。
白云归笑着给他们相互介绍。
微胖男子是俞州商会会长金肆发,偏瘦男子是香港富商潘公绍,那女子是潘公绍的姨太太红瑜。
“今日亦不曾想到会在此处遇到督军,未备见面礼,还望夫人与姨太太见谅……”潘公绍口音带着南洋味,也颇为好听。
“无需客气!”白云归接话道,“云媛,你前日不是还说香港的珠宝钻石,潘家银楼的最好吗?这位便是潘家银楼的少东家……”
慕容画楼垂眸静立,好似无存在感。直到感觉云媛的手指捏紧发白,她才抬眸去瞧。
云媛眼底潋波荡漾一瞬,已快速恢复平静,丝毫不动声色:“早就听闻潘家生意都是少东家力挽狂澜,才有今日辉煌。潘少真是年轻有为……”
潘公绍忙笑:“姨太太过奖了。您喜欢我们家的珠宝?正好这次有带些过来,就在我的住处。姨太太可赏脸去瞧瞧?”
云媛心下愕然,虽然极力克制,却双手打颤。
“潘少一下船就住在伯特伦号上,大致是嫌俞州的宾馆寒酸破旧……”白云归笑道,“他在四楼有客房。你们都去瞧瞧吧,倘若喜欢,就都挑上两件。他亲自带过来的,可是潘家最珍贵的收藏,市面上买不到……”
潘公绍忙道督军笑话了,还跟云媛与慕容画楼解释道:“这伯特伦号,虽然是法国人的生意,却有家父一半的股份……”
不成想还有这等隐情。
“姨太太与夫人可愿意去瞧瞧?我这次着实带了不少……”语言之中,对云媛与慕容画楼巴结得紧。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俞州是白督军的天下。想来此地做生意,定要巴结权贵。
可云媛为何紧张至此?慕容画楼不禁抬眸去瞧白云归的神色。
他脸上笑容浅浅,犀利目光微匿,平静无波望着她们。
看到慕容画楼瞧他,他便笑道:“夫人也去瞧瞧。潘家的珠宝内地没有,倘若有好的,多拿几件,过段日子回去好做人情……”
要送她回去吗?
慕容画楼温顺低头:“多谢督军!”
一旁的姨太太红瑜突然抿唇,轻笑道:“督军,您这小媳妇真可爱……老夫少妻,内地的男人都喜欢这样吗?”
潘公绍脸色骤变,呵斥:“红瑜!”
红瑜恍觉刚刚在甲板上遇到的慕容画楼与此刻的缄默女子不同,不免就好奇打量她,酥眸里闪烁挑衅。大抵姨太太与正室都会天生成仇吧?
白云归眯起眼睛瞧慕容画楼。老夫少妻,倒是一段香艳佳话,只是她似乎太年幼了,怯懦的像个孩子一般躲躲闪闪,风流情事也变得无趣了。
“红姨太太很漂亮……”慕容画楼低声喃喃,温软清透,“香港是新派社会,但是风尘女入豪门做妾,倒是跟内地一样呢……”
瞬间寂静。
这句话波及颇大,连八面玲珑的云媛也一瞬间变脸。一入风尘,此生便打上这样烙印,哪怕修得正室席位,身染尘埃却一生洗不干净。
潘公绍瞠目结舌。白云归的姨太太也是艳名远播的歌女,夫人这话,到底是因为红瑜的挑衅不快还是趁机给姨太太立规矩?
不显山不露水,安静站在一旁,静观四方动静。关键时刻却一招致命,这女子颇有些古时大户主母的气度。潘公绍讪讪,不知道应不应该接话,左右为难。却闻白云归哈哈大笑。
“真像个孩子,一点亏都不肯吃……”他朗声笑道。
眼刃却似刀锋落在慕容画楼脸上,却见她眼眸清澈望着他,好似不懂他的锋利。一般人被他这样瞧着,都是胆寒生怯。她却扬脸轻笑,仿佛儿时做对了一点小事得到父母的夸赞一般。
秀眉似远山青黛,唇边笑意却好似火焰,肆意燃烧出烈烈的风流姿态。
白云归微蹙,却依旧在笑,眼眸也淡了几分。
“红姨太太一晚上都不愉快,肯定是怪潘少只顾谈生意,忘了跳舞……不如这样吧,潘少陪夫人与云姨太太去看珠宝。督军呢,就请红姨太太跳舞……”商会会长金肆发长袖善舞,此刻出面打了圆场。
“这倒也不错!”白云归没有架子,绅士地冲红瑜伸手,邀请她共舞。
红瑜这回倒是没有任性剥督军的面子。
“夫人,姨太太,请跟我来……”
云媛与潘公绍走在面前,她的副官跟着。慕容画楼与李争鸿落后几步。
潘公绍的姨太太红瑜,白云归吃饭之前便见过她,方才却装作好似初次见面;提到潘家,云媛便变了脸,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潘少风度翩翩,明明是潘家生意的顶梁柱,但是他站立的姿势却跟白云归很像。
军人的站姿虽然在平常场合会刻意改变一下,但是那种惯性的气势却不变。所谓潘门大少爷,定是常年从军的!
带枪的侍从偷偷给云媛塞东西。
刁钻刻薄的红姨太太是训练有素的特殊人员,而且见过白云归。
声称商人的潘家少爷也是军人出身。
云媛似乎对潘家很害怕。
慕容画楼凝眸,脑袋里空空如是。这回,她真的想不明白了……似乎这些事情,都有某种特殊的关系,可是连接点在哪里?
“夫人!”李争鸿低声在慕容画楼耳边道,“您刚刚……不应该说那句话……督军最恨别人说姨太太曾经的身份……不是怕他自己没有面子,他……他不喜欢姨太太受委屈……”
慕容画楼好似愕然抬眸,红唇贝齿相映,轻轻啊了一声:“这样啊……”
李争鸿这话,是告诉她,白云归很宠爱姨太太吧?
她又岂会鲁莽?
白云归已经明确说过段日子要送她回去。
怎么回去?
依旧是白夫人,送到白家?从前她没有见过白云归,性子又温和,白家待她不薄;如今再回去,却无身孕,那些势利眼会怎么说她的闲话?公婆又会如何看待她?
或者离婚送回去?慕容家怎能容得下她?
而且再过几年,华夏会有更多的战火。她炎黄子孙,也曾经忠诚护国,可是历史无法改变……江山浴血,满目疮痍,她是受不起这般耻辱的。
保家卫国?这种念头倒是真的没有!曾经做得够多了,她已经疲惫。
她的打算很简单,趁着目前平静,好好享受几年,也借着督军夫人的名头,为自己修一条退路。等到烽火四起,便逃到美洲去。只有留在俞州,才能实现这些打算。
如果白云归注意到她,就不会轻易将她打发回去。木讷懦弱里也要多一分脾气,才能叫人记住。
乱世里,想要安逸与平静,金钱无用,政治无用,唯有躲在枪杆子底下。
白云归不倒,她就安全。
等到白云归倒了……她的退路也修好了……
第三十五节神枪手
第三十五节神枪手
跟潘公绍笑语盈盈交谈,云媛心底却好似被重重撞击,耳边嗡嗡回旋刺耳尖锐声。
那几日跟白云归说,她想在伯特伦号上请夫人吃饭,白云归表现很平常,只是蹙眉道,太麻烦,随便寻家普通馆子即可。她坚持,他亦不愿意为这点小事与她争吵,便答应了。
仔细回想那日他的表情,没有异样。
收到上峰的密电,英国华侨集资三百万英镑,通过美国华侨的帮衬,从美国黑市购得三百万英镑的军火,秘密运往北方内阁,支持祖国抵御列强。
可是这批军火的油轮,在菲律宾一带莫名失踪。连带船上人员,凭空消失不见。
她上次去京都,表面上帮衬白云归取得北方内阁的支持,索讨军饷八十万银元,实际上却是去查这批枪弹的下落。她要争取在北方内阁之前,找到这些物资,不能让其落入北方之手。
情报界早已纷纷扬扬,各色人马出动。
有人说在香港,是北方内阁的人去接应;有人说在青岛某处的码头,早已被南方内阁窃取;还有人说,在俞州,落入白云归手中。上次白云归诈死扣下的那些烟土,实际上便是军火;也有人说,在缅甸,被西南军阀尚祖英拦截。
云媛的上峰暗查数月,肯定这批军火现在香港,是北方内阁陆军总长的秘书长亲自去接应。
香港运往京都,经青岛或者大连路径便捷,却更加容易出事,大家的目光都盯在那里。若舍近求远从俞州登陆,既是奇招也是险招。
北方内阁也怕白云归图谋不轨,翻脸将军火扣押。这批军火,足够打下华夏的半壁江山,任谁都会心动。南方内阁的人更是撺掇白云归跟他们合作,平分这些荷枪实弹。
谣言纷纷,最终肯定了这批军火会从白云归手里押往京都的人寥寥无几。云媛近水楼台,自然知道白云归与北方内阁的协议。他帮着运押军火,东南五省的政治人员任免北平内阁不得插手。
俨然要独立门户。
白云归所想的,却是另外一番光景。军事总是被肮脏的政治带累,古往今来,多少军事将军无端陷入诡谲的政治斗争,被龌龊的政客所害。俞州是海外通过华夏的门户,他需要绝对的权利,保障俞州的安全,保障家门的宁静。
香港的接头人尚未遇到白云归,而且藏身伯特伦号上,是前几日云媛接到的消息;接头人自称潘姓男子,香港富商,是刚刚同伴递给她的消息。
直到亲眼遇到潘公绍,云媛才惊了一身冷汗,这些消息,是真实的,还是白云归故意放给她的?
慕容画楼懵懂跟着他们上了四楼,快到潘公绍房门口时,李争鸿突然脚步一顿,捂住腹部弯下身子,低声呻吟。
“怎么了?”慕容画楼满眸惊忧,“不舒服吗?”
潘公绍开了房门,李争鸿突然起身,将慕容画楼抵在墙壁上,高大身影将她全部淹没。
与此同时,慕容画楼听到云媛惊愕尖声呼叫,却很快被人捂住,潘公绍的房门快速关上。
她的急促呼吸就在唇畔,青丝缠绕李争鸿的手臂,因为惊愕纤长浓密羽睫轻颤,眼波盈盈欲碎,茫然瞧向他。
李争鸿轻轻将她放开,低声道:“夫人,什么都别问!等会儿属下不管说什么,你都要点头……督军知道这件事!”
慕容画楼拉住他的手臂,将自己贴近他。温软娇躯轻依,纤纤玉藕环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将玲珑巧耳凑在他干燥炙热的唇边,声音糯软:“告诉我……”
灼热火焰在李争鸿四肢百骸游走,好似将他燃尽,脑袋里只有她的温香与魅惑人心的询问,他的声音哑了:“……督军要捉姨太太的同党!”
慕容画楼放开了他,将自己披肩轻拢,垂眸静立须臾,才抬眸,目光绵软:“那些珠宝我都不喜欢,咱们回去跳舞吧!”
跟她无关,她就不再多问。
李争鸿心绪紊乱,此刻才从千丝乱缠里抽出一缕头绪,怔怔点头。
回到舞厅,白云归携佳人蹁跹起舞,金会长亦不在原地。
唯有白云灵从人群里挤出来,拉住慕容画楼的手,嗔怪道:“大嫂,你去了哪里?我跳舞回来,就没有瞧见你,大哥又有客人,我不好去问,四下里寻你半天呢!”
微微思量应该如何去说,李争鸿却道:“刚刚夫人说不舒服,属下陪她去休息室坐坐……”
“大嫂,你哪里难受啊?”白云灵关切,“好些了吗?”
“还是不太好,等会儿属下禀明督军,送夫人先回去……六小姐是跟我们一起,还是跟督军一起?”李争鸿替慕容画楼道。
“我自然跟你们一起……大嫂,你真没事吧?”
“昨晚睡得不好,又喝多了酒,头疼得厉害……”慕容画楼点漆般瞳眸晶莹闪光,泫然欲泣。
这般解释令白云灵释然,也啼笑皆非:“知道喝酒会头疼你还喝那么多……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样嘴馋?”
慕容画楼与白云灵留在原地,身边有两位近侍,李争鸿步入舞厅,凑在白云归耳边低语。
片刻,白云归便赶过来,淡淡跟慕容画楼道:“既然不舒服,李副官先送你们回去,小心些!”
慕容画楼忙道是。
刚刚步出舞厅,白云灵就抱怨:“大哥也不说送送大嫂……连句客气话都没有!”
年轻女子总是计较颇多。
慕容画楼刚想说她没事,突然身后轰然一声巨响,火药气焰膨胀,熊熊怒火从伯特伦号四楼冲天而起。
船身剧烈摇摆,白浪滚滚起涟漪。
李争鸿将慕容画楼护在在怀里,两人跌倒在甲板上,另外两个副官护在白云灵。
整个伯特伦号,一时间好似人间炼狱,船身摇摆不定,华贵锦衣的客人毫无风度,争相逃跑间丑态毕露。
李争鸿扶起慕容画楼,尚未站稳,又是一声巨响,滚滚浓烟从船尾处喷出。
此处近海,会水性的人纷纷跳船。
“怎么办,怎么办啊?”白云灵爬起来拉住慕容画楼的手,吓得哭了,“出事了!大哥是不是还在里面?”
“张根,你送夫人和六小姐回去!”李争鸿将慕容画楼推到另外一个副官怀里,脸色紫胀,转身冲进了舞厅。
伯特伦号上的法国护卫端着冰凉乌管的长枪,试图维持秩序,法国呱呱在叫着,却没有一个人听他们的。
刚刚的爆炸,好似是从潘公绍的房间方向发出。
慕容画楼心尖一颤,云媛……死了么?
上岸之后,慕容画楼与白云灵皆是狼狈不堪,浑身湿透,码头昏黄灯影下年轻身子玲珑曼妙。两位副官脱下湿漉漉军装,裹在她们身上。
汽车开来,白云灵已经坐上去,慕容画楼却立在码头,望着伯特伦号。恍惚瞧见李争鸿搀扶白云归冲到甲板,身后跟着五名近侍。密集枪林弹雨扫过去,李争鸿身子晃了一下,差点将白云归丢了下去。
白云归好似昏迷了。
身后数十名黑衣刺客执枪横扫,白云归两名近侍倒下。
“快,快回去通知警备厅!”张副官也瞧见,极力压制自己的愤怒,“夫人,快上车!”
李争鸿已经抱住白云归落海,掀起碧浪翻滚。便有黑衣人迅速跳入海里,又是一枪,打中白云归的肩头,血花在海水里盛开诡谲又妖娆的繁景,。
慕容画楼表情骤变,好似冰凉的雕塑。她猝然转身,飞速从张副官腰间抽出他的匣枪,锋锐目光落在他脸上:“护送六小姐回去,通知警备厅的人来接应,速去!”
张副官微愣,便瞧见慕容画楼脚步快的惊人,好似轻功一般,瞬间便飞跃到了码头,对准海中李争鸿身后的三个刺客,三枪扫过去,那三条紧咬的身影缓缓沉下去。
那些刺客怔住,目光集中在码头,便瞧见宽大青灰色军装下那单薄的身影,弱不禁风半蹲在码头的栏杆后。船上有位刺客的枪冲她的方向射过来。
慕容画楼滚身躲开,那些密集的子弹似乎长了眼睛一般避开她,却有一枪打在张副官那车上。
车身轻动一下,张副官才回神,对同样惊愕不已的司机和另外一个副官吼道:“开车!”
“大嫂……”白云灵傻眼,望着那如迅捷的身影低喃,“怎么……”
又是几枪扫过去,海里追踪的刺客全部沉没。甲板上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她吸引,长长机关枪对准了她。
油轮离码头的距离,超出了射程,那些刺客亦不是神枪手,慕容画楼能轻松避开。以杀人为生的她枪法却不会那么逊,枪不须发,一枪一条命,足足震慑了余下的刺客。
李争鸿已经到了岸边,慕容画楼纵身从码头甲板上飞身跃下。
“夫人……”身上中了两枪,托着昏迷的白云归,李争鸿脸色惨白,满腔震愕将喉咙堵住。
暗夜流光里,她的眸子恍若隔世的霓虹,令光阴惊换,好似并不是枪林弹雨,而是舞欢酒酣的宴会。李争鸿身子被海水寒意侵透,呼吸凝重,直到慕容画楼开口道:“快上车!”
远处有警备厅军警尖锐哨声响起,那些刺客又忌惮那位百发百中的神枪手,纷纷隐入伯特伦号里,从油轮的另外一端消失不见……
李争鸿脚步踉跄,眼神渐渐迷惘,她的倩影淡淡化成一个光圈,只有单薄的白色,渐渐消失不见。
他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却被无边的黑暗淹没。
第三十六节冤有头债有主
第三十六节冤有头债有主
“……九人?”蓝衫男子震愕,“他们都是可都是咱们武备堂最优秀的毕业生,从未有过这么大的损失!”
“的确是损失最大的一次!”
“你仔细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蓝衫男子的震惊悄然以换,轻霜覆面。
“就知道码头有个神枪手,枪枪致命,全部打在额头……烈士的遗骨被俞州的警备厅公开示众,说要鞭尸三日!”
“码头离伯特伦号的距离……”蓝衫男子沉吟,“那么远,是怎么做到的?用的是什么枪?”
“左轮小手枪!”
身形一顿,蓝衫男子倏然望向他,目光凌厉:“这不可能!左轮小手枪你没有用过?射程不可能那么远,威力不可能那么大!”
“处座,就是左轮小手枪!”
蓝衫男子凌厉渐渐收起,紧抿唇线,半晌道:“打枪的那人……不可思议!务必查清楚是谁,定要将他除掉!倘若白云归身边有这等能人,以后想要杀他,更是难上加难!”
“是!”
“处座,云媛醒了,说要见您!”侍卫跑过来报告。
蓝衫男子微微摆手,示意他知道了,便又跟身边的人道:“烈士的遗骨,想法子买通警备厅的人,神不知鬼不觉接回来!那个杀手,也定要弄清楚!这一次真是……你去吧!”
云媛静躺在床上,左边肩膀的伤口已经处理,却隐隐作痛。素淡的房间里摆了一只细瓷,雪白玫瑰开得丰神凛冽,香气馥郁。
房门被轻轻推开,淡蓝色的身影立在房门前。窗外灌进来的风撩拨窗帘,灵活翻飞的窗帘穗子摇曳款摆。
“处座……”云媛挣扎欲起身。
“别动别动!”蓝衫男子和蔼笑道,“伤口还疼吧?”
云媛不置可否,定定瞧向他,声音强硬:“处座,俞州事务,一直都是我负责,为何这次夏干事会插手?”
蓝衫男子思量如何回答时,云媛咄咄逼人:“这些年,是我失过手?还是提供的情报分量不足?”
“云媛,你先冷静,听我说!”蓝衫男子温和笑道,“这次之事,是通过高层会议决定的,我提出过反驳,可是新上任的上峰信任四处的人,一直不待见我们二处的,你也是知晓的!当然了,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自然会抗议,要求给予相应的奖励与处罚!”
云媛静默,精致容颜苍白,剪水双眸潋光蛰伏,好似无生机。
“云媛,白云归已经怀疑你了,夏干事这次将你从他手下救出,也算对你有恩!”蓝衫男子左右逢源,“单单这一点,你应该感激他!要是落下白云归手里,你……你也知道他的,心狠手辣,残忍恶毒,只怕你到时要吃些苦头。”
云媛猝然哈哈一笑,声音却冷意迫人!
蓝衫男子细观她的神情,话语一转:“这些年他待你也算不薄,我知道你心里不太舒服……”
“我心里是不舒服!”云媛黑漆般眸子淡光泼洒,悲喜莫辩,“可我懂得分寸。他对我好,是私惠;我杀他,是为了民族大义!”
只是为何这心底,好似被钝器一块块撕割?想起他发脾气时皱起的眉头与身上淡淡烟草气息,指腹轻茧拂过她身子带来的颤栗,云媛便好似溺水的人,透不过气来。
心里想过这一天的到来,却不知道是这样猝不及防!
德国的教会医院,一夜之间被军警围得水泄不通,门口聚集了大批记者,镁光灯对着医院的外墙一顿猛拍,不停想往里面挤。军警挥动手中警棍,厉声呵斥记者后退,不能进入医院。
俞州督军遇刺,一时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李争鸿醒来,看见窗口立着一个人,暖色光线将她的面容隐匿,瞧不真切。粉色护士服并不合身,她手指轻抚窗帘上的一朵绣花,专注又茫然。只是这曼妙侧影,是何等熟悉。
“夫人……”
“你醒了?”慕容画楼松了一口气,声音轻快,眼眸盈盈照人,“要不要叫医生?”
李争鸿摇头,又道:“您怎么在这里?督军他……”
他挣扎要起身,慕容画楼按住他,道:“德国专家都在督军那里,一个小时前听说做完手术了,还要观察一段时间才知道好坏。驻军的将领都来了,病房门口堵满了人。你安心休息,督军不会有事的,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只要四十八小时能醒过来,便无性命之忧。”
她将事实道来。
李争鸿微微闭目,点点头,又道:“您去督军那里陪着吧!”
慕容画楼搬过椅子坐在他床边,拿起桌上的水果刀,静静削苹果,道:“病房那么点地方,守了三十多将领,我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他们看我在,都很拘谨……我在这里吧,有事护士会过来告诉我!”
“六小姐呢?”
“我让张副官送她回去了。现在医院外面被军警护住,不能进出,她想来也来不了。”慕容画楼倒是想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海水粘在肌肤上,特别难受,这护士服不合身,颇为怪异。
无奈俞州警备厅的人生怕白云归死在俞州城里,引起部队哗变,便将医院都保护起来。
德国医生抗议了数次,市长便亲自来点头哈腰,请医院配合。德国医生气得吹胡子瞪眼。
“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吃硬的东西,只能吃些水果。”慕容画楼将苹果削好,切成很小块喂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跟督军有什么仇怨吗?”
“可能是革命党吧!”李争鸿声音虚弱,说话很慢,“前几年闹革命闹的厉害,驻军镇压过学生运动,也屠杀过地下革命党的工人……有个在俞州驻点的党派,被督军捉了四十多人,有工人有学生也有学者,内阁说暂时关押,别激起社会舆论。督军还是将他们全部枪决了……”
历史上,革命党最终结束了华夏混乱的局面,取得民主的胜利。可是在民国当权者眼里,他们就是乱臣贼子,社会不稳定的制造者。血腥的镇压在后世看来凶暴残忍,对当局而言,却是杀一儆百之举的政举。
任何事情结合当时的大背景与当权者的大局意识,便会看到另外一面。
而且民国年间,革命党中,党派众多,分而复杂,并不是所有党派都为国为民。他们不过打着主义的旗帜,行各自私利。
“云姨太太也是革命党?”慕容画楼问道。
李争鸿知晓她聪慧,从自己的话与当时情景,能猜测出云媛的身份不足为奇:“半年前捉了一个革命党,审讯的时候他交代了蛰伏在俞州的人员名单,云姨太太便是其中之一。”
“督军不信,便布下了一个局,姨太太果然上当……但督军只字不提,想给她悔改的机会。这次的局不过是再次试探她,她却依旧执迷不悟,还精心布置另外一个局,欲置督军于死地!她太狠毒……”
第三十七节好心无好报
第三十七节好心无好报
对于云媛与白云归,慕容画楼不置一词。
用一个人的政治态度或者党派信仰去评价一个人的好坏,是史学家的功课。
对于民国时期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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