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唐 完结 作者:肉书屋
金玉满唐 完结第20部分阅读
音。
不一会,从一旁的芦苇荡中驶出一条乌篷小船,两名壮汉将她拖上船,而后往江心划过去。
冉颜紧紧抿唇,目光沉沉的看向殷闻书,心中沉怒,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一个满腹诗书的读书人,居然连畜生都不如,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死在自己面前,他就没有丝毫感觉吗!
江心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殷渺渺先前仿佛不明白,自己明明在榻上睡觉,怎么会被素布覆面,拖到水中,然而现在明白过来自己并非做梦,再挣扎哭喊已经晚了。
殷渺渺的哭声不小,然而那一处喧嚣离得远,根本没有人听得见她的绝望,只有冉颜……
砰的一声,河中水花四溅,哭喊声也戛然而止。
冉颜想站起来,然而身体却像是被固定住一般,怎么都动不了,挣扎了半晌,才意识到,这是梦,是从前那个冉颜的回忆,回忆中,一切都是定局。
“晚晚,不要恨阿耶,阿耶为了殷氏不得不牺牲你……不得不……”殷闻书哽咽一下,旋即转身离开。
随着殷闻书渐远的脚步声,南边芦苇荡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呼救,但只是瞬间便戛然而止,仿佛被人生生掐断一般。
冉颜辨别出,那就是歌蓝!
“歌蓝!”冉颜听见自己口中发出一声惊叫。
画面仿佛被惊叫声划破,刹那支离破碎。
“娘子!娘子!”
冉颜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晚绿满脸焦急,不听的推着她。
“娘子醒啦!”晚绿松了口气,瘫坐在车厢中,面色有些难看,垂着眼,伸手在一旁小几上倒了一杯水递给冉颜,看着她喝完,欲言又止了半晌。
冉颜皱了皱眉,哑声道,“怎的也学起了桑辰,有话便说!也不怕憋死自己!”
冉颜了解晚绿的性子,她是个心直口快、敢作敢为的人,还是头一次露出如此形容。
“娘子梦到歌蓝了?”晚绿小心翼翼的问道。
冉颜嗯了一声。
晚绿见她神色淡然,稍稍放心了一些,继续问道,“娘子想起从前的事儿了?”
“我果然是失忆过?”冉颜看向晚绿。
晚绿盯着冉颜看了一会儿,见确实没有丝毫异样,这才大胆的说道,“也算不上失忆,娘子还记得从前许多事情,光是不记得殷四娘和歌蓝了,有一回郎君私下问起,您喊头痛,只两息便晕了过去,打那以后,府里任何人都不敢提起殷四娘和歌蓝。”
冉颜是记起了一部分,在梦里,她还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原来的冉颜最信任的人不是大大咧咧的晚绿,而是那个歌蓝。
能为主而至自己于险地,当真不枉信任一场。
“也还是记不全,你与我说说,歌蓝是个什么样的人?”冉颜对那个忠心耿耿的侍婢,心生钦佩,也不想忘记她。
提到歌蓝,晚绿满脸沉痛惋惜,“她是个有心计的,处事老练,有时候比邢娘想得还周全,从前院里所有事都是她和邢娘商量着办。以前她在的时候,还能与高氏周旋一二,我们日子过得虽然艰难,可也没有任人欺负,吃穿也不曾短缺,主院所有人还都是敬重娘子的。”
冉颜愣了愣,怪不得高氏进门许多年,直到两年前才成功的把她这个碍眼的嫡女丢到庄子上来,敢情原来身旁有军师!
仔细回忆了一下,梦里看见的歌蓝,约莫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容貌秀丽端庄,“她几岁在我身边?几岁为我与高氏周旋?”
“原来夫人身边有两个教养阿姆,一个是邢娘,一个便是歌蓝的母亲玉娘。玉娘被夫人放出去嫁了人,后来一场大病便撒手去了,他们家自从玉娘去了之后,便一日不如一日,本就是个田户,后来日子越发艰难,竟是论落到衣食不济,她夫君便想起了冉府,自愿将歌蓝送来给您做奴婢,那年,您四岁,她六岁。”晚绿似是陷入回忆之中,喃喃道,“那年奴婢也才四岁半,事情记不大清楚,还是后来与歌蓝聊天时听来的。”
冉颜静静听着,并不出言打断。
冉颜不再排斥那段记忆,晚绿很高兴,话也极多,凤眼微微弯起,笑道,“以前歌蓝常常嘲笑我,说我小时候总挂着鼻涕,还喜欢把发髻抓乱,在族学里头常常与郎君们的小厮掐架,可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准是她想着法的编排我。”
冉颜抿了口水,也笑了起来,“她说的恐怕是真事儿,便是现在,也能看出你当年一丝影子。”
“娘子又嘲笑我。”晚绿撇撇嘴不满道。
听晚绿这么一说,冉颜心中便有了大概的轮廓。
歌蓝和晚绿,都是冉颜的贴身侍婢。晚绿恐怕是郑夫人为她挑的伴儿,从小培养出的奴仆关系,要比半道儿上牢靠的多。而歌蓝算是意外收获。
当年郑夫人刚刚过世没两年,冉府中还有很多都是她从荥阳郑氏带过来的仆婢,这些人在那样的大家族中浸出来,多多少少都有些手段,高氏花了五年的功夫才将她们一一剔除。
在这五年里,高氏还不敢放肆,不管是为了哄冉闻,还是对外的场面功夫,抑或迷惑荥阳郑氏过来的那些仆婢,她都必须装作一个贤妻良母,对待冉颜必须得拿出十二分的热情来。
所以如果冉颜当时想收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做侍婢,高氏定然会主动把歌蓝安排的妥妥当当,这并不奇怪,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六岁的小丫头,竟然把她的计划推迟了许多年。
“歌蓝小时候就有心眼儿,她明明不喜欢高氏,每次见到高氏时,嘴巴比什么都甜,端茶倒水的伺候,那会儿奴婢不懂,还以为她想巴结高氏,把她的发髻抓散了好几回。”晚绿声音里带着淡淡的伤感。
冉颜垂眸看着手中杯子里随着马车摇晃的水影,心里既是鄙夷原主,又是可怜她。
经历了一场变故,她因为自己的懦弱胆小,不费吹灰之力的便忘记了两个在她平淡如水的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两个人。
一个是倾尽所有,为她在冉府谋划一个立足之地,最终连性命也交付;另一个是她十余年里唯一一个闺蜜,唯一能给她带来欢乐,信任她,并在遭受灾难的关键时刻需要她支持的人……
“人,果然还是不能懦弱。”冉颜喃喃道。
人可以卑微,可以不聪明,可以小心翼翼,但一定要坚强。
如果原主能够稍微勇敢一点,稍微坚强一点,也许歌蓝就不会为了引开敌人而死,殷晚晚即便最终逃不了一死,也不会把自己灵魂伤得千疮百孔,才为赎罪自裁。
懦弱不是错,冉颜也没有任何责怪,只是紧紧握住手中的杯子,心中道,歌蓝,我帮她记着你吧。
这算是她借用了她身体,给的最大回报
第80章 月下相逢
在车厢中,晚绿精神十足的给冉颜讲着关于歌蓝的一切。
冉颜越听越觉得这是个了不起的女子,聪慧、沉稳,对付高氏的手段层出不穷,有时候显得有些阴狠卑鄙,但该留余地的时候,便留一线,改落井下石的时候,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仅仅十几岁的女孩。
“听邢娘说,玉娘就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想来歌蓝就是随了她。”晚绿感慨道。
冉颜淡淡一笑,像歌蓝这样的人,才适合生存在高门大族之中,而不论是原来的冉颜,还是现在的她,都不合适烦心那些后宅斗争。
并非是不能斗,反之,若真是斗起来,高氏也未必是冉颜的对手。再说,对于她来说,有什么好斗的呢?如果一个法医想杀人,有太多办法不会令人发觉了。
只是她前世过得太严肃,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这一辈子,仵作注定成不了她的事业,所以要轻松肆意的活才行。
若是冉府那些人都老老实实的呆着,便井水不犯河水,若真的把冉颜招惹急了,她也不介意用这一双剖尸的手,剖几个活人。
马车渐渐缓了下来,最终停住,外面天已经黑透,马车上的角灯只能照亮周围不到一丈的距离,冉颜看了看,荒草漫漫,显得无比清冷寂静。
“娘子,到了。”邢娘在车外道。
晚绿扶着冉颜下了车,站在荒凉的山脚下。
晚绿打量一圈四周,愣了愣,旋即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很有自知之明,除了一颗忠心,除了浑身是胆的气魄,她什么都不能做,也永远不能像歌蓝那样为娘子未雨绸缪。
冉颜知道晚绿感叹的是什么,拍了拍她的手,道,“这地方清静,正合适避避风头,有何好叹的?再说十哥也不会让我受苦。”
“娘子说的是。”晚绿点点头。即便冉氏所有人都冷漠无情,至少还有十郎是对娘子好的。
山脚薄雾飘渺,越往山上,雾气便越浓,冉颜仰头看了一会儿,也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雾气中灯火忽明忽暗,说不清的萧条。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从山脚传来。
冉颜收回眼神,循着声音望去。三个着广袖缁衣的女尼迎了上来,为首的一个年纪略长,约莫三十岁上下,身材瘦长,脖颈颀长,瘦削的瓜子脸,在一袭缁衣的衬托下,眉眼显得极淡。她身后跟着两个年纪小一些的女尼,最小的那个才十二三岁,心性未定,一双眼睛好奇的打量冉颜一行人。
“贫尼净惠。”为首的女尼走至冉颜面前,双手合十在胸口,微微躬身道。
“儿是冉氏十七娘冉颜,见过净惠师太。”冉颜也回以佛礼。
净惠微垂着眼眸,道,“不敢当。”
净惠说着,又与邢娘和晚绿见了礼,而后便领一行人上山。幸而上坡的路并不算陡峭,山间小路也颇为平坦,马车虽不能走,但挑夫还能够勉强跟上。
影梅庵建在距离山下约莫五十余米高的半山上,在一个半突出的平台上,连同院落也不过只有小半亩地,背面是陡峭的山崖,左右两面是林子,进出都只有一个正门可以走。
临近正门处,有一片极大的竹林,修竹密密,直指苍穹,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风,将影梅庵与外界隔绝。
月光疏已密,风声起复垂。夜风拂过竹海,发出沙沙细碎的声响,伴随着淡淡的竹香扑面,冉颜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晚间看尚且如此美丽,想必白日会更好看。
“冉施主,贫尼已经让人在庵中收拾出一个小院,供冉施主礼佛,影梅庵香火不盛,简陋了些,还望冉施主担待一二。”净惠语气缓而平和,令人觉得舒心。
“既然是礼佛,自要心诚,况且我很喜欢此处。”冉颜道。
净惠眼角余光似有若无的瞟过冉颜面上,心中对她的话很不以为然,以前也不是没有贵女过来礼佛,从没有人能住超过三天。
净惠一路无言的将冉颜等人送到收拾好的小院,说明日一早再去拜会庵主即可。
拨给冉颜的这个院子有四间屋,主屋是带了廊的木板屋,一侧的竹屋搭建的简单,两间是厢房,一间是简易的小厨房,看起来,这里平时就是接待香客的地方。
邢娘和晚绿立刻开始点灯收拾、铺榻,冉颜则是无所事事的在周围晃荡,打量环境。
冉颜说是要静心礼佛,所以除了邢娘和晚绿之外,便只从高氏送的那批奴婢中挑了一个小满,其余人全部都留在庄子上。
挑夫们把东西都放在各屋里之后,便都离开了影梅庵,刚刚看来还拥挤嘈杂的院子一下子清静而空旷。
草草收拾了一遍,几个人便带着一身的疲惫就寝去了。
冉颜因着方才在车里睡了一会儿,躺在榻上没有丝毫睡意,遂在房间里点上晚绿带来的驱蚊熏香,打开窗户,在窗下铺了席,盘腿坐下呼吸吐纳。山间空气沁人心脾,如水的月光照射在冉颜身上,泛着淡淡的清辉,若此时有人瞧见,真怕是能误认为月宫仙子。
坐了一会儿,冉颜觉得有丝丝凉意,便起身想关上窗子,忽而闻到阵阵烤肉的香气。
冉颜怔了一下,这里是尼姑庵,怎么会有烤肉味道?
冉颜晚膳只吃了一些点心,闻了一会儿,也觉得有点饿了,便起身披上缎衣,循着香味找起那个半夜偷吃的人。
月光清亮,四周的景物都无比清晰。冉颜的院子在影梅庵的南边,再往南走,便全都是树林了,冉颜在林子前顿下脚步,仔细观望四周情形,树林前面辟有几片菜园,后面的林子也并非是一般野生的树,而是果树,上面结了大大小小的青果,被树叶的阴影遮挡,冉颜一时也分不清是何果实,但这里应该是影梅庵的果林没错。
冉颜拉紧身上的缎衣,抬步朝果林里走去。
这片果林极大,大到出乎冉颜的意料,走了许久,肉香越来越浓,可惜就是找不见那偷吃的人,冉颜心道,这尼姑一定是常常偷吃,否则怎么能藏的这么严实。
冉颜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觉得不能再往前走了,初来此地,大半夜的走的太远总归有些不安全。
想着,冉颜微微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刚走了没几步,身后忽起一阵凉风,一件冰冷的东西悄无声息的搁在了她脖子边。
冉颜微微一惊,还未来得及动弹,便听见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杀意,“没人告诉不得进入这个林子吗?”
“没有。”冉颜压下心头的忐忑,平淡道,“我今日初来此地,闻见肉香,便循着过来了。”
“冉十七娘。”那冰冷的声音道出他身份的同时,也收回了搁在她脖子上的剑。
冉颜转过身来,瞧见一个着黑色劲装的男人,身材高大健硕,贴合身体的劲装将他完美的体型勾勒出来,宽肩窄腰,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芒,眼窝很深,鼻梁高挺,似西方人的立体,眉弓落下暗影掩住他的眼眸。
这个人静静立在半丈远的地方,墨发披散,映着莹白泛着光晕的俊颜,犹如月光下的妖精,俊的令人窒息。
“来吧。”苏伏随意的将长剑插入泥土,转身便走。
冉颜顿了一下脚步,心想,如果自己现在往回走,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将她杀了,权衡之下,冉颜选择跟他走。
苏伏的步子看似悠然,可是仅仅几步便把冉颜甩开很远。
在林子里转了两个弯,眼前出现一片竹林屏障,顺着竹林间的青石小道走了不到两丈,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竹院,两间不大的屋子,周围还有许多低矮的竹舍,时不时的传来“咕咕”或“嘎嘎”的声音。
冉颜疑惑的看了苏伏的背影一眼,这样一个冷血的杀手,竟隐居在这里养鸡鸭?还听说他是苏家的庶出长子,一个世家之子,怎么会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过了竹林,便听见汩汩流水声,院子门前浅浅的小溪,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溪水上架了一个低矮的竹桥。
周围的弥漫着浓浓的肉香,前面已经能看见燃烧的火堆。
冉颜暗自心惊,这里距离她放在站的地方少说也得有百米,他居然就发现她了?
“坐。”苏伏在火堆旁的席子上跽坐下来,从火上取下一只烤羊腿,手中不知何时从哪里拿出的匕首,将羊腿上的肉飞快的片成一片一片,放在面前的大盘中。
忽而手一顿,抬头看了冉颜一眼,似乎觉得她有些无所事事,像变戏法一样,左手中又多出一个匕首,丢给冉颜,“切另外一只吧。”
冉颜愣了一下,心里暗自纳闷,自己好像和他也不熟啊?不过是误闯了一个林子而已,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冉颜一边想着,一边依言取下另外一只烤羊腿,伸手在旁边取来一只平底筐子,手法利落的解剖着这只羊腿,先是将羊腿骨整根抽离,而后顺着肌理切成一般厚薄的片状。
月色中一片静谧,火堆里偶尔传出一两下噼啪声,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各自专心致志的切着各自的羊腿,气氛中弥漫着一种奇特味道。
第81章 久仰大名
苏伏手起刀落,一整只羊腿很快便被削完,而冉颜依旧慢条斯理的切着。
以前曾有人说过,和冉颜一起吃西餐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她握刀的姿势明明也很优雅,可是看起来总有那么一点怪怪的。
“苏郎君认识我?”冉颜一直很奇怪,刚刚在林子里时,她只说了一句话,苏伏居然就辨出了她的身份。
苏伏将盘子放到几上,静静的看了她一眼,冷冽的声音道,“久仰大名。”
冉颜心底微微一紧,他说的“大名”约莫就是验尸解剖吧!杨判司的宅子就在东市附近,他死得那个雨天,苏伏也出现在东市,根据时间上的推断,冉颜有理由怀疑杨判司是被苏伏所杀。那么,他是否也知道她曾验过杨判司的尸体呢?
苏伏用匕首尖挑起一片肉放入口中,缓缓嚼动。
冉颜切完肉,也自觉的吃了起来,鲜嫩香酥的口感让她愣了一下,腹中更加饥饿,当下也不再客气。
“冉娘子对我也应当很熟悉才对。”苏伏动作十分优雅,进食的速度却极快,不一会儿面前切好的羊腿便被他消灭一半。
冉颜动作顿了一下,她见过苏伏好几次,一回带着幂篱,一回在木香花棚暗中窥视,还有一次带着面具。他闯进马车挟持的那次,冉颜面容上没有任何遮挡,可是他却蒙了面。
如果苏伏说的是那一次,应当也算不上熟悉,难道……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杀了你。”苏伏掏出帕子,拭了拭嘴,幽冷的目光淡淡落在冉颜面上,仿佛他说的不过是一句最平常的问候。
冉颜吃了一口羊肉,也已经想明白,一个杀手不单单能够靠着容貌辨人,气息、感觉、还有一些细微的标志,都能让他们敏锐的分辨出人与人之间的区别。
“那为什么又没有杀?”冉颜淡淡问道。
苏伏眸色无波,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吃完就回去吧,以后莫要让我看见你再进入这个林子。”
说罢起身往院子里走,到了竹扉前时顿了一下脚步,回首道,“明日把伞扔进林子里。”
门扉吱呀声,冉颜收回目光,又默默的吃了两口,忽然发现,方才苏伏跽坐的地方留下了一滩血迹。
必然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才可能短短时间流出这么多血。对于苏伏,冉颜还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杀手半夜受伤并不奇怪,但受了重伤还淡然烤肉吃饭,这种心态她很没有办法理解。
冉颜有些犹豫,要不要管?
她想着,人却已经站了起来,推开竹扉。院子里种了满满一片血红的鸡冠花,在月光下宛如一片干涸的血渍,红的触目惊心。
竹院不大,三面都有房舍,冉颜跟着廊上的血迹走近东边的竹屋。
门扉紧闭,冉颜深吸一口气,方欲伸手,门倏地打开,冷风中带有淡淡的腥甜味,裹挟着冷冷的声音扑面而来,“你胆子的确不小。”
当一切都安定,冉颜清楚的看见了苏伏半敞开的衣襟,里面精壮的胸腹犹如一件没有瑕疵的艺术品,便是胸口的伤疤,也觉得恰到好处,衬着他俊美绝俗的容颜,越发无懈可击。
“我既然吃了你的羊肉,便过来看看你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冉颜无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目光无遮无拦的在他胸前游荡一圈,才抬起头淡淡的与他对视。
苏伏泛着幽蓝的眼眸逼近冉颜,仿佛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什么情绪来,可惜徒劳。
“不用看了,我心里所想,全部都说了出来。”冉颜目光落在他的腰部渐渐渗出的血迹,坦然道,“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可偏偏又有许多人像你一样,从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见的。”
苏伏手中的长剑渐渐垂落,支在地上撑着他的身子。
冉颜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消失,便道,“需要我帮你处理伤口吗?”
作为一个杀手,苏伏已经失去了相信的能力,可是不知怎么的,看见冉颜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居然点了点头。
冉颜扶着他坐在榻上,看见矮几上有素布,还有一些伤药,物品齐全,便伸手去解他的衣物。
苏伏看着自己的衣物被一个娘子飞快的剥掉,如万年寒冰的容颜上更加僵硬,抿着唇,目光落在冉颜面上,见她一脸的肃然认真,紧绷的肌肉渐渐缓了一些。
冉颜利落的将伤口附近的血液清理干净,撒上止血的药粉,抬头道,“这个伤口太深,还是要缝合一下才好,可有针?”
“在药箱里。”苏伏抬了抬下巴。
冉颜顺着他的示意,看向几旁那个不起眼的木箱。打开箱子,冉颜看见里面装了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最多的便是那种浅碧色的小瓷瓶。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从窗户缝隙照射进来的月光,冉颜好不容易才摸到想要的东西,实在是没有本事盲穿针线,便起身把窗户打开,如水的月光洒进屋内,可见度稍微高了一点。
迎着月光穿针,半晌也不曾成功,只好无奈道,“可有灯火?”
苏伏默不作声的接过她手中的针线,轻而易举的将线穿了进去,询问她道,“要多长?”
“三尺。”冉颜道。
苏伏截了线,把针递给冉颜。
冉颜接过针线,蹲下身用两指将绽开的皮肉捏起来,娴熟的开始缝合。
从华佗的时代开始,便已经有了手术、缝合的雏形,中医上对这种外伤的处理并不逊于西医,虽然大唐的现状是医术水平比起后世普遍偏低,但华佗的事情家喻户晓,拿着针线缝一缝伤口应当也不算特别新奇的事,至少苏伏的药箱中备有针线,冉颜不会觉得他是拿来缝衣服。
苏伏也很配合,冉颜的动作也极为迅速。
“你……”冉颜直起身,到嘴边的话却转了话锋,“我们扯平了吧。”
她不怕事,但也不想做没有意义的牺牲,对于苏伏这样的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
苏伏声音冷然,“还有一把伞。”
冉颜点了点头,“明日天一黑,我便将伞扔进林子里。”
冉颜觉得那把伞对于苏伏来说一定有重要的意义,否则看他丢弃那样昂贵的刀剑都丝毫不心疼,怎么会在乎区区一把伞,也许他也并不是个冷血之人。
从林子里出来,已经是亥时末,冉颜在院子里的木盆中洗了手,便悄悄回了寝房。
月色静谧,一切归于宁静。
次日,冉颜是被一声刺耳的尖叫吵醒,她从被子里爬出来,穿着素衣打着呵欠走至院子里,皱眉问道,“发生何事?”
小满面色惨白的道,“奴婢该死,吵醒了娘子,可是……可是奴婢发现昨晚放在院子里的一盆水,今早竟变成了一盆血水!”
冉颜怔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昨夜回来的急,手上还沾着点血,便在盆里洗了洗手。
“那就……端倒掉吧。”冉颜道。
邢娘不安的道,“娘子,咱们刚刚入住这个院子,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是不是要让庵主过来瞧瞧?或者给换个院子?”
山间空气清凉,冉颜的睡意很快便消散干净。这件事情既不能解释清楚,又不能闹到庵主那里去,冉颜只好拿出主子的气势,冷声道,“倒掉,外面现在已经把我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你们打算推波助澜的话,何必要告诉庵主,直接端去山下示众岂不是更快!”
晚绿觉得冉颜说的很有道理,万一被居心叵测之人知道此事,指不定要被传的怎样凶险,当下飞快的端起那盆水,出了门,倒到了南边的林子里。
血本来就不是很多,只不过是混在水中,显得有些可怕而已,倒在地上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件事情谁也不准说出去。”冉颜淡淡道。
邢娘知晓其中利害,也就将此事放到了心底,看见小满脸色苍白,面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握住她的手安抚道,“莫要惊慌,不过是盆水罢了,指不定哪个小尼姑月信弄脏了衣物,脸皮子薄,偷偷跑咱们院子里偷偷洗了。”
冉颜嘴角一抽,心中感叹,邢娘的想象力还真是一般人都望尘莫及的,月信……她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晚绿倒了水后,和小满一起进来伺候冉颜梳洗更衣。
刚刚收拾妥当,便有个小尼姑提着饭盒站在门口,唱了声佛号,道,“院中可有人?师父派我来给冉娘子送早饭!”
邢娘迎了出去,接过食盒,“有劳小师傅了。”
“阿弥陀佛,庵主卯时中做早课,到辰时结束,师父请冉娘子届时再去见庵主。”小尼姑道。
“尊师是?”邢娘听她的意思,庵主和师父似乎并不是同一个人。
小尼姑倒十分和善,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解释道,“师父法名净惠。庵里一共就四位主事,一位是庵主,一位便是我师父,还有一位师叔,法名净雪。另一位净垣师叔平素是不管事的,庵主也喜欢清修,冉娘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去找我师父或者净雪师叔便可。”
“多谢小师傅提点。”邢娘微微欠身。
小尼姑还了个佛礼,又向院子里看了看,邢娘问道,“小师傅有事找我家娘子?”
“无事,无事。”小尼姑连连摆手否认,急匆匆的告辞离去。
邢娘奇怪的看着她的背影一眼,这才咕哝着拎着食盒进院。
八十二章数个良人
影梅庵送来的饭菜寡淡的紧,一个清炒豆腐,一个小青菜,一只矮矮的小木桶中盛着米饭,足够四个人吃。
晚绿看见这两个菜,脸都绿了,“娘子,不会是这个月都要吃这些吧?”
“青菜豆腐有什么不好?”冉颜在几前跽坐,取了筷箸,道,“你们也一起吃吧,吃完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冉颜说话间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慑,三个人默默在旁边跽坐下来。
贞观年间实行的还是分餐制,就是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小几,各自吃各自的,不管是自家平时吃饭,还是宴会,均是如此,像这样共用一个盘子的,可谓条件艰苦了。
晚绿扁着嘴,低头巴拉碗里的米饭,满心的委屈,她不是觉得自己委屈,而是替冉颜委屈,明明马上就可以回主院了,退了秦四郎的婚约,与严家的婚事也几乎谈拢,未来一片大好,谁知到最后还是镜花水月,只是换了个地方吃青菜豆腐。
吃晚饭,冉颜在院子周围散了会步,觉着时间差不多了,才领着晚绿去了庵主那里。
夜晚看影梅庵时,只能堪堪分辨房屋是用竹子和木板搭建,藏在竹林深处,还倒是世外桃源,白日光线充足,才能清楚的看见,这些房子十分破旧,有些木板屋因常年处于潮湿,已经摇摇欲坠。除了最前面那个石砖建成的佛堂外,冉颜住得院子看起来最新,应该是为了接待香客,而唯一有幸得到整修的地方。
庵主住在东边,从石板小径穿过佛堂后面的梅林,偶尔能遇上三三两两的缁衣女尼,均纷纷给冉颜让道。影梅庵不大,一路上问了几个女尼,很容易便能寻到。
过了梅林,已经能看见隐于树林中的竹屋,冉颜余光瞥了晚绿一眼,“你那嘴再揪着,可就能栓上一头牛了。”
晚绿偏偏头,把两个嘴角扯开,笑得比哭还难看,僵硬道,“娘子看这样行吗?”
晚绿是个不大能藏住心事的性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怎么也不能欢欢喜喜的接受,冉颜知晓她这个性子,遂也就淡淡道,“你还是揪着吧,免得庵主把你当妖怪收了。”
晚绿瞪大眼睛,满脸惊诧的看着缓步朝前走的冉颜,举步追了上去,“娘子居然也会说笑了!”
“很奇怪吗,看见好笑的事情,说出来自然就是笑话。”冉颜头也不回的道。
晚绿也不在意她话中的别有所指,笑嘻嘻的凑过去,“还是这样的娘子好,以前您读的那个什么《长门怨》,听着就凄凄惨惨,奴婢虽不大懂诗赋,也听的心底发凉,那样的东西还是不要看的好。”
“不大懂?传说你以前也是伴读,怎么学得如此之差?从明日开始,你便陪我一起抄佛经,抄医书。”冉颜闲闲的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挑。
晚绿黑着一张小脸,蔫蔫的道,“娘子今儿怎么净想折腾奴婢,奴婢最不耐烦识字什么的!”
冉颜也不理她,抬手在门扉上叩了叩,“冉氏十七娘前来拜访,庵主可在?”
停了一会儿,晚绿见没有人来,正欲伸手再叩门,门扉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约莫四十余岁的女尼双手合十唱了一句佛号,“庵主早课刚刚结束,冉娘子来的正巧,请进。”
“多谢。”冉颜亦回了一个佛礼,随着她往主屋过去。
几人在廊下脱了鞋履,刚刚站到廊上,屋里便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净垣啊,是冉十七娘来了吗?”
中年女尼微微躬身道,“是冉十七娘。”
屋里没了声音,净垣转身道,“两位请进吧。”
房门打开,里面传出浓重的檀香味儿,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从门照进来的晨光下,才能看清正对面的几上供着一尊两尺高的白瓷绘金的菩萨像,菩萨像前摆着一只青铜镂花香炉,几前摆着三个蒲团,正中央的蒲团上面盘坐着一名缁衣女尼,如枯树一般的手握着佛珠轻轻转动。
“儿是冉氏十七娘,见过庵主。”冉颜微微欠身。
“老尼早已耳闻十七娘的名声,不必多礼,请坐吧。”庵主微微伸手示意冉颜坐在自己对面的蒲团上。
冉颜心底喟叹,在古代,流言传播的迅猛速度一点不比那个讯息发达的时代差,不到一个月,竟是连这清修的尼姑庵都听说了她的事情。
坐下之后,冉颜才看清面前这个垂暮的老尼姑,面部皮肤松弛如松树皮一般,两颊长了几片老人斑,枯瘦如柴,已经能清楚的看见面部骷髅的雏形,唇部肌肉开始萎缩,嘴瘪了进去,眼眶微微下陷,从始至终都不曾睁开过。
风烛残年,庵主现在的形貌正诠释了这四个字。
“老尼早年曾学过几日摸骨术,十七娘若是不嫌弃,可否让老尼摸一次骨?”庵主苍老沙哑的声音带着老年人那种细微的颤抖,使得平静的声音听起来多了一丝请求的意味,使得这个突然的话题,显得没有那么突兀。
“好。”冉颜没有亲眼见过摸骨,但她曾经对此十分感兴趣,找了许多相关书籍来研究,但终究也没能看出一个人的命运和骨骼有什么联系。
庵主将手中的佛珠轻轻搁在几上,向前伸出手去,“十七娘先把手给老尼。”
冉颜依言放了上去,庵主干燥而粗糙的手捏着冉颜的指头轻轻摸索着,然后顺着手掌向上,将手臂的骨骼也摸了一遍,而后又换另外一只手,最后便是颅骨。
屋内静静的,只有檀香冉冉,和微的衣料竜窣声。
“庵主。”净垣站在门外道,“衙门来人了,说晚绿姑娘是近来一桩杀人案的重要证人,今日开堂公审,请晚绿姑娘过去作证。”
庵主不动声色的继续摸骨,而冉颜也不曾出声打扰,直到一切完毕,冉颜才道,“晚绿,你去吧,从邢娘那里取了银子,晚间雇一辆车回来。若是衙门派人送你,也不要推辞。”
“是。”晚绿欠了欠身,随着净垣出了院子。
“十七娘半生不顺……”
静默了片刻,庵主终于开口打破宁静,“不过看来,这些不顺对于你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大不顺,你晚年能不能圆满,只在择夫君上。”
冉颜不做评论,庵主这些话听起来十分不专业,没有提供得出这个结论的任何依据,听起来倒比街头骗人的神棍更不可靠。
“呵呵,老尼学艺不精,看不出更深的命数。”庵主枯哑的声音缓缓道,“只是听闻冉十七娘有一手好医术,又会验尸,故而心生好奇,还请十七娘莫要怪老尼唐突。”
冉颜看着她不紧不慢的捻着佛珠,也不知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只答道,“庵主言重了。”
庵主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片,道,“从今后,你便在庵中静心清修,也算是一名居士,我这里为你准备了一个名号,日后庵中只以名号相称。”
“劳庵主费心。”冉颜直身双手接过纸片,跽坐回去时,看见庵主慢慢的捻着佛珠,已经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躬身行了一礼,起身告退。
小满早已经侯在门外,看见冉颜微微欠身,“娘子,晚绿姐姐让奴婢来伺候您。”
冉颜嗯了一声,在她的伺候下穿上鞋子。
“方才守门的尼姑来报,说十郎来了,不方便进庵中,正在门外的竹林相侯。”小满蹲下身,帮冉颜理了理裙裾,仰头问道,“娘子可要回去换一身衣服?”
“就这样吧。”冉颜没有朋友,邢娘和晚绿对她虽然亲厚,但始终是主仆,总少了一些平等的感觉,冉云生能过来,却将冉颜心底的沉闷扫去了几分。
冉颜疾步朝庵外走去,小满一路小跑的追在后头。
净垣看了两人的背影一眼,走入主屋中,在冉颜方才坐的蒲团上跽坐下来,轻声唤道,“庵主?”
“嗯。”庵主应了一声,缓缓睁开一双明净的眼。
所有人看见她紧闭双眼,总以为是因为眼疾,不会有人想到一个垂垂老妪居然有这样一双明澈清透的眼眸。只不过,这双眼因为没有了生命力,而显得不那么神采奕奕。
“不知道为何,我竟探出她这辈子出现了数个命定良人。”庵主清明的眼中浮上一抹疑惑。
“数个?”净垣一张平凡的脸上也显出几分惊讶,“难道是亡夫命?”
净垣的意思是,一个夫君过世之后,再嫁他人,连续死了几任夫君,岂不是亡夫的命?
庵主缓缓摇头,叹息一声,“安知是福是祸啊!”
净垣平和的眼眸中流露出几分疑惑,却也只是随着叹了一声,命数这个东西,本来就是玄之又玄,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无论变成什么样,也与己无碍,自己的命数已经定了。
风从庵外竹林中穿过,簌簌沙沙的声音宛如一曲动听的乐曲,冉云生一袭月牙白圆领胡服站立在翠竹之中,无可挑剔的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一缕缕晨光落在他白皙如玉的面颊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十哥!”看见这?br /gt;
金玉满唐 完结第2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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