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手札 作者:桐叶飞飞
第三回 梦回秦川(二)
此时又在哪呢?满目缟素,她坐在阿姐怀里,看见阿翁跪在阿母牌位前嚎啕大哭,“阿莹,是我不好,我回来迟了,我回来迟了……”她见阿姐们都不看阿翁眼,大姐甚至满眼嘲讽,她不由得伸手拉拉大姐的衣摆。
大姐见阿翁哭了好阵,才红着眼的走过去搀扶阿翁,“阿母过世我们找不到你!就差让赵叔叔去南越找人发告示了!阿瑜她们三个还好,可是雨点只有四岁,她还那么小,总是问我阿母去哪里了,魏家又逼我热孝里嫁过去……”大姐平日里好强,阿母过世她都没有哭,来往吊孝的人哪个不暗地里赞声大姐,现在却哭成这样,阿珏听的也不由自主的想哭。
三姐慢条斯理的说:“阿翁刚回来,还是先去梳洗下,其他事以后再说,”说着又看了她眼“雨点好像发热了,不想她烧的痴傻就赶紧想办法降温。”她不由自主又想笑,明明这会大家都很伤感的,三姐说话却这样噎人,她都不忍去想接下来的事了。
果然,阿翁好像又开始哭了,“阿翁的小雨点啊!是阿翁不好,阿翁不该直在外面游荡,连阿莹最后面都没见到,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阿翁也不活了!”
“雨点不会已经烧傻了吧,她之前好像要哭了,这会又笑了……”
“闭嘴!澹台瑜!有你这样说自家姊妹的么?”
真是片混乱呢,阿珏点也没感到自己发烧了,可是她的记忆却真的乱七八糟,依稀记得她小时候确实生过场大病,阿翁说那时候母亲刚过七七,他去南越去半年,也无法通信,等和吕伯挖到药材回来的时候才知道母亲过世了。大姐埋怨阿翁不顾家,阿母走之前都念着他,阿翁回来后又听说了魏家的事对大姐是愧疚,大概就是这个原因阿翁才直让着大姐吧,也是阿翁性情好,不然能有哪家的女儿敢把父亲禁足呢。
母亲七七,她烧了好几天才降温,阿翁和阿姊们也是累的人仰马翻。阿翁从来不是仗势欺人之人,却因为大姐的婚事,借着赵叔叔任胶州太守再加上澹台家在杏林的好名声,给魏家施压,甚至魏夫人因为大姐之前退婚病了大半个月连医师都请不到。医师们方面是觉得魏家不道义,但大数还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不然谁会傻得往外推钱,况且魏家还是当地望族呢。
阿母过世后直是大姐掌家,即便是没有阿母在世时那么井井有条,但也没出过什么大的纰漏,现在大概是阿翁回来了,有了主心骨,她生个病都能吵嚷成这样,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哦,是了,赵婶婶有让仆妇过来帮忙,后来阿翁归家赵婶婶说不好再插手,哎,大家肯定是希望赵婶婶继续插手吧,不然这团糟的情形……后来怎样解决了的?阿母的乳娘当时已经已经花甲之龄了,得知阿母过世便从乡里赶过来,直帮着大姐料理,甚至要二姐三姐也学着主持中馈,现在想想大阿母实在是个很睿智的人呢,至少几个姐姐嫁人后没有把日子过得团糟。
她家阿翁完全继承了祖上的医术,根银针被传得神乎其技,甚至都有人说“活死人肉白骨”,夸张是夸张了点,但医术高明也是真的。澹台家原本祖籍上京,是京中有名的杏林世家,不料先帝老年昏聩,有次宫中林经娥腹痛,正好轮到祖父当值,原本只是吃了凉物喝几剂汤药就能好的事情,林经娥为了邀宠非说祖父与人合谋害她性命,先帝不问青红皂白将祖父发配至此。祖父觉得对不起先人此后直郁郁寡欢,到临溪不过几年就没了,祖母人拉扯大父亲至及冠,大姐出生那年就去世了。
阿翁直有些愤世嫉俗,情愿给百姓治病不收钱也不愿入权贵家门,和赵叔叔交好还是因为赵婶婶当年难产,母亲当时怀着大姐不忍心劝阻父亲去救赵婶婶,否则即使赵叔叔跪死门前,父亲也不会看眼。阿翁直说要不是大母有先见之明给他求娶了阿母,他现在肯定饿死了。阿母却说要不是阿翁家里落魄了,怎么也轮不到她个商户女子嫁进来,阿母是家中独女,出嫁时嫁妆抬了近日,阿母又会理财,即使阿翁经常不收诊金,呃,有时候还往里倒贴好药材,家里也直过的很富足。
阿翁痴心医学,酷爱研究奇珍异草,让他说起药理他能涛涛不绝讲上半日,但就是这样个看起来潇洒不羁,英俊伟岸的美男子,连个鸡子价值几何都不甚清楚,怎能指望他将家事打理好?眼看阿母三年孝期已满,大姐已经十七还未出嫁,阿翁急得嘴角都起泡了,最后还是赵叔叔做主将大姐嫁给了他侄子,甚至还很遗憾的说他家小郎才两岁,不然将来求娶阿珏也是好的!大姐起初很排斥这桩婚事,但想到其他三个姐姐也到了花嫁之年,也就默许了,却加了个条件说要先将三个年龄大的妹妹嫁出去自己才成亲,否则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父亲无奈只好答应了。
大姐夫是个武人,却对姐姐极好,阿翁度以为这么迁就他们的大姐夫是不是有暗疾,惹得大姐夫哭笑不得。后来才知道大姐夫从小跟寡母长大,下面还有个幼弟,倾慕大姐孝悌仁义,希望大姐嫁过去后也能孝顺母亲,友爱兄弟。阿翁怕大姐出嫁后还要带着她,被姐夫家里说闲话,在大姐成亲当晚就悄悄带着她和吕伯出了城。
她从八岁开始就和阿翁在各地游走,此时天下初定,各地匪患流寇不断,路上要不是有吕伯都不知死了少次。阿翁性子豁达,又能随遇而安,他们有钱的时候就和在家里般,锦衣玉食日子过得堪比神仙;没钱的时候甚至连客店都住不起,她和阿翁行人还去住过破庙。最叫人哭笑不得的还不是这些,没了阿母约束阿翁加不着边际。
有年他们在路上听人说西南彝人有种很厉害的小蛇,和灵芝起入药能起死回生,阿翁心动不已。她当时已经十岁,吕伯说不能在这样和男人起待下去了,有损闺誉,阿翁满不在乎说要以后给她招婿,吕伯只好退而求其次给她换了男装。他们在经过个叫十合的地方时,阿翁救了个外出打猎的贵族大阿父,彝人部落闭塞,他们生病了般都是祈求天神保佑,如果就此死亡那也是天神惩罚,见父亲用针,以为阿翁要害他们首领,他们三个险些成为刀下亡魂;好不容易那个贵族大阿父醒来了,却说要将女儿送给阿翁感谢阿翁救命之恩,阿翁怎么可能答应?她自己是因为身男装差点被那些热情的彝人姑娘扒光衣服,只好连夜逃跑,连那个小蛇都忘记再去找了。
每年阿母忌日他们都要回去,阿翁也觉得她年岁渐长便留在临溪将医馆重新开起来。澹台家在临溪本来就远近闻名,再加上父亲回来看诊,医馆每天是络绎不绝。赵叔叔甚至戏谑阿翁是块宝,因为阿翁临溪人口增加不说还繁华了。只是阿翁的脾气半点不改,他不想治的病就把人家关在门外,好几次都差点打起来还是大姐夫派人来摆平的。
胶西王刘霭好男色,据说是身体也有问题,不知是谁跟他说父亲医术高明能治疗各种疑难杂症,他便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来了医馆。阿翁见了胶西王可谓是新仇旧恨,要不是胶西王的母亲林经娥,大父也不会郁郁而终,大母不会年轻守寡,等父亲成亲后是没了撑下去的动力,生无可恋的追随大父而去。但胶西王是贵族,阿翁拿他没办法又不甘心,居然放狗咬他,胶西王带着几个美貌小郎被追的在院子里上蹿下跳,很人都在看热闹,胶西王失了面子恼羞成怒,扬长而去前放话说要父亲好看。果然过了几天就抬个死人来闹事,说是父亲纵狗行凶咬死了他家人。因为那个死去的人正是胶西王那天带的人之,即使狗根本没咬到任何人,阿翁也百口莫辩!
胶西王联合那些父亲不愿看诊的贵族权阀给阿翁罗织罪名,太尉府甚至判父亲剐刑!赵叔叔从中周旋也只能拖到上京行刑。阿翁不欲她们姊妹五人担惊受怕,又恐此去无回,将她托付给了赵婶婶,她听到仆从们谈话才知道父亲第二天就押送上京。本打算偷偷跟着的但哪能瞒过吕伯的双利眼。阿翁见到她时,只叹了声:“痴儿!”
父亲被关入天牢待审,她和吕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丁点办法可想。有日她在路边歇息,听到有人议论说当今圣人常常去南郊与文人清谈,心下不由得微微动,如果能见到圣人,呈诉实情,不知道圣人是否可以网开面?阿翁已年过四十,哪能受如此重的刑罚?况且这也是唯的法子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点。
阿珏远远地看见前面有侍从洒水开道呼喝百姓们回避,她也随大流趴在路旁,眼看着天子仪仗近了,阿珏也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近了,近了,仿佛是过了万年,又似乎只是瞬间,她只听见自己脑袋碰地的声音“陛下!陛下!妾有冤情要诉,还望陛下看在妾片孝心的份上成全妾!求陛下恩准!”有人用鞭子下下的抽在她的身上,痛的都麻木了,她只是以头抢地跪在地上丝毫不敢动下。
“住手!”阿珏好像听到有人喊景王殿下,接着她听到有个温柔的声音说:“陛下让你过去回话,记住!你只有次机会!”阿珏感到自己双腿都在抖,传闻陛下狠戾无情,胶西王刘霭是陛下的异母兄弟,不知道能有少胜算?罢了,大不了陪上这条命,这些年她跟着父亲走遍大秦各地,比起闺阁女子已经是太幸运了,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她被带到个类似于书房的地方,大片大片的金黄色,她听到有人问话就口气说了遍在心里早已打了千百次的腹稿,连头都没敢抬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无所畏惧了还是景王殿下求情的缘故,陛下只是叹息般的说:“此女孝心可嘉!”
她浑浑噩噩的跟在景王后面连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醒来时就看见父亲红着眼圈坐在床边,给她换额头的巾帕,父亲看见她睁开眼,个劲的拍着她的手骂她不孝女!她却感到浑身轻松,父亲没事了真好!
第三回 梦回秦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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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梦回秦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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