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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5节

    浮屠美人鉴 作者:灵修一指

    第75节

    她似乎,没有甚么理由要进谷,在所有人眼里ji,ng明心机的她,只需守株待兔,坐享其成即可。 “是啊,我不是,一直都是这般算计着过来的吗?谁若挡了我的路,我便不容她……”她看着身上的红袍,上面似乎还有阵阵梅花香气,想起顾陶玩笑的脸,她方才还说要看这丫头长大后的模样呢,就这样让她死了自己不是“言而无信”吗? “该死,这蠢货,明知里面危险,自己维度又那么低,还跑进去,是不是傻?”她焦灼地走来走去,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的不安。 “那些子人,死便死了,命只有一条,何苦要为他人断送?纵他是你的哥哥,可在没有十分胜算的情况下,何必冒那个险?”她盯着谷口,口中嘟囔个不停。若是阮媚见了,平日里淡定自若的颜大小姐,竟这般儿女情状,怕是会惊讶许久。 “啊呀——罢了罢了,那颜安藏要死也得死在我的手里。让一群恶鬼杀死,岂不是折了我的面子?”颜曜灵终于找到了进谷的理由,拔下点翠簪,化为噬灵剑,便进了谷。 “黑雾,佛幢,红莲……原本百鬼夜行就已经够难对付的了。此时不知是甚么引来了这百千众鬼,还都是一等一的厉鬼,连地狱的红莲业火都使上了,也不怕紫薇大帝怪罪,只怕是饿极了,要即刻吞吃灵魂!”顾陶慢慢摸索着,耳边有隐隐约约的木鱼声传来,还有僧人念经的声音,“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颜曜灵在黑暗中逡巡,寻找着顾陶,她并不通佛法,听到这两句,心中只觉敬畏,而后又觉得莫名地恐怖。 适才容与使出“龙游于野”,借助颜安藏的灵力,勉强砍了相繇,得了半颗绿珠子。但相繇死后,千只地狱厉鬼突然跑出,一齐涌向颜安藏,他像入魔一般,奔向藏萤谷深处的莫忘林,千鬼也跟着他进了莫忘林,容与紧随其后。 此时的颜安藏,身处黑暗,双眼充血,瞳孔尽红,袍脚边缠满红莲火舌,脖子上也爬满红莲印记,闪着地狱的光芒。眼前有千万只鬼魂在叫嚣:“无量劫始,秽恶世间……” “谁?谁在叫唤?”周围迷雾迭生,火卷道袍,颜安藏看不清周遭的景象,只听到咿咿呀呀的怪叫声。 颜安藏双眼充血,瞳孔尽红,袍脚边缠满红莲火舌,脖子上也爬满红莲印记,闪着地狱的光芒。眼前有千万只鬼魂在叫嚣:“无量劫始,秽恶世间……” 黑色雾气从底层,一层一层裹挟而上,一直遮盖到参天古树树梢,掩盖住日光,血腥之气,鬼靥之气,魔幻之气,雾气浩渺,恶臭之气如从废弃多年的深井中泛出,难闻至极。 森薄雾气,犹如没有锁的玄铁牢笼,让人徘徊其中,找不着出口。颜安蔵一身深蓝色道袍,沾满黏糊糊带血的泥土,束发的竹木冠已经不知丢到何处了。 黑暗四面八方袭来,一只沾满泛臭粘液的长舌伸出,颜安蔵挥剑斩断,那恶鬼喊叫一声,缩回舌头。耳旁有细碎的说话声传来,周围的鬼似乎在窃窃私语,商讨着如何对付他。颜安蔵屏住呼吸,一只长满毛刺的长手伸出,想要将他拉过去吞吃,颜安蔵躲过,身旁又有一只铁钩甩来,他急忙侧身。又有一张血盆大口自黑暗中探出,留着哈喇子,想要一口嚼碎了他,颜安蔵挥剑一劈,那鬼怪叫一声,没了踪影。 “这人还挺干净,我们几个分吃了罢……脑袋给你,手给我,肚子给大王留着……这剑没啥用,丢了罢……”有鬼尖着嗓子说话,在商量着怎么分吃食物。颜安蔵心惊,那人爱干净,莫不是容容罢?他心神微乱,向说话的方向走去,黑乎乎的一片,他只能听见时有时无的说话声。正在这时,从背后突然冒出十只手骨都翻出的鬼手来,将他按住,又有鬼从地下冒出,拿锁链锁住了他的脚踝。 长长的白指甲划过颜安蔵的脸颊,在上面留下血红色的长长的伤口,还淌着血。那从地底生出的锁链,将他牢牢锁住,教他移不动步子。“容容……”他心中明白方才是局,稍稍定心。 此时,他的周围,亮起红光,一大团红莲从地底生出。本可吞吃他的鬼们,却收了手,在他面前跪下,拜了三拜,又站起,又跪下,拜了三拜。如此一跪三拜之后,它们将十只鬼投入莲心,红莲一口吞下,随即膨胀开来,越长越多,散发出一种蛊惑人心的诡异香气,教人闻了全身瘫软。 他的眼前,一会儿是千鬼扭曲的面容,一会是容与长身玉立的风姿,一会是火舌中怒放的红莲,不同的画面交接起伏,邪异非常。 突然,红光变了,转为雪白之色,巍峨雪山,浩渺雪峰,皑皑白雪,飘曳万里。 在一处雪山的山腰,有一处万年寒潭,寒潭中有一株雪莲,那雪莲极小极小,但那叶子却翠绿可爱,很是美丽,为这雪山增添了一分升生机。只是,它一直都没有开花,过了百年,它长着翠绿的叶子,过了千年,它还是长着翠绿的叶子。 寒潭洞中,黑暗且寒冷,无人会来。只有一个小男孩,会定时为它灌溉,为它松土,为它修理叶子。也只有他,会陪它说话,陪它睡觉,陪它度过一个又一个不能开花的日子。 小男孩的表情,永远都是淡漠冰冷,可雪莲知道,他的内心,就像他为它修理叶子时轻柔的动作般温柔,它眷恋这份温柔,渴望这寒冷中唯一会抚摸它的双手。小男孩常常对它说:“如果这世间没有欺骗和杀戮,如同昆仑一般,圣洁而安静,那该多好。可是啊,人们互相残杀,妖孽又残杀人类,神明也不能顾及到世间所有黑暗角落……可饶是如此,我想,我做了,便能驱散些黑暗,若是不做,那这人间,真的要成炼狱了……可我还不够强,若是有一天我能成为阿爹那样的神,便能护着这人间了罢……” 慢慢地,小男孩长大了,也愈来愈好看,它见过的人类不多,不知道人类对好看的定义是怎样的,可小男孩就是他心中最好看的人,没有之一。小男孩来的次数渐渐少了,每次来,从外表看来没有任何伤痕,可脱了袍子,里面的单衣都被血染透了。寒潭中的水,冰寒入骨,小男孩每次都在里面清洗伤口,血浸入寒潭,雪莲都能感受到那血的热和伤的痛。可它从未见过他皱过一次眉,喊过一声痛,流过一次泪。它突然反应过来,似乎以前,也从未见过男孩做过其他的表情,或者哭泣过,或者微笑过。他,是不想笑?还是不会笑?雪莲想要知道答案,它不想这个人再受伤,再流血,不想再用他的血,来暖自己的身子…… 后来有一天,小男孩来了,步伐身形都很是不稳,一头栽在地上后,便再也没有起来过。雪莲以为他睡着了,便耐心等候着,等他醒过来,再陪自己说说话,哪怕就是看着自己,它也是安心的。可它等啊等啊,小男孩还是没有醒过来。它这才慌了,可它只是一朵生于寒潭的白色雪莲,不会动不会说话,它看着小男孩躺在地上,心中一急,竟化成人形,雪般纯洁,月之皎洁,玉之昭质,都不能形容这雪莲的容貌。 雪莲跪坐在小男孩,此时应该说男子的身边,在他的记忆中,男子的记忆占了绝大部分,他的面容,他的志向,他的温柔。昆仑雪莲,伴随龙脉而生,可治愈百病,生人心复筋骨,但世间唯此一株,极为稀罕。 “原来,你不会笑,不会哭,不会喊痛,是因为你天生无心啊!”雪莲探查着他的脉搏和胸口,爱怜地看着男子。男子的发,是雪白色的,便连睫毛也是白色的,他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沉睡的美玉雕塑。 “谢谢你,一直照顾我,一直陪伴我,若是你能见到我的模样,记住我的模样,那该多好啊!”雪莲为他褪下衣物,看着他心口发亮的龙鳞,“原来,我们早就认识了……在昆仑山底,那么潮shiy暗的地方,是你带我上来的……” 雪莲一面说,一面将手放在男子的心口,一片又一片的莲花花瓣,在他手中浮现,进入男子的身体。“从今以后,你无论受了甚么样的伤,都会好得快些。这七瓣莲花,只能为你做一个心的空壳,你还是不能如常人般欢笑哭泣,你等我,再过些年,我给你一颗完整的心脏……”雪莲说着,脸色已经苍白如纸,浑身抽搐,他缩在男孩的身旁,“你放心,这世间黑暗,以后,你不会一个人承担,你想做的,我来替你做,不就是黑暗么,想来也可怖不过地狱……安忍不动,藏于地狱……再见了……”雪莲想要去碰一碰男孩的手,可身体慢慢消失,化成半朵莲花,又在触碰到他之前,化为虚无,地上只余了一滩雪水…… 雪色昆仑变换,血色树林扭曲。 容与看着雾中的浮影,那个躺在地上的男子不正是自己么?可是自己为何一点印象都无?那朵雪莲,莫非竟是颜安藏?他的耳旁,一边是雪莲的温柔细语,一边是千鬼的吼叫声。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哈哈哈哈哈——”千面鬼相,万手如来,形容夸张,扭曲变换。颜安藏分不清眼前的是佛还是鬼,只感觉,周边伸出无数只寒冷入骨的手,拔去他的道袍,红光闪过,两鬼捧来一件金斓袈裟,其上金缕线衣,流光溢彩;一鬼捧来一朵莲花,莲心灿火,暗吐芬芳;一鬼捧来九环锡杖,其柄坚韧,九环敲击,啷当作响。 火舌从袍脚烧到膝盖,却并不损伤衣料,颜安藏的道袍慢慢变白,一朵又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莲开在白色衣袍上,淬火而生,如火凤展翅,妖艳动人。 “红莲业火……”此时黑雾沉沉,隔绝开颜安藏和容与,容与看不清颜安藏的所在,之看到一团又一团的热烈的火焰,不知疲倦地吞噬啃咬。 颜安藏到底做了甚么,才会被惩戒极恶之人的地狱之火烧身?“安藏……”容与轻轻念道,心底升起一股酥麻之感,他明明是第一次这般唤他,却觉得这般熟悉亲切?看着那些如妖魔的火舌,他眼中聚起寒冰之气,想要化水为剑,却发现周围的忘川河水已被相繇以邪术锁死,无法调用。 黑色雾气从底层,一直遮盖到参天古树树梢,掩盖住日光,还有恶心难闻的血腥气在空气中翻涌着。 颜安藏筋骨俱软,被千鬼围住,体力耗尽的他,仍不肯接受那袈裟锡杖。至纯之人,在贪婪罪恶之时,灵魂最是香甜,此时吃了不仅解馋,而且能最大限度地增益千鬼灵力。那千鬼见诱惑不成,也不想再等,便要一齐涌上,撕碎眼前这人的灵魂,共享灵魂碎片。 此时,只见一束光芒炸开头顶黑雾,树叶纷落,火舌微退,容与将光凝于剑上,向着颜安藏的方向奔来。他每进一步,红莲退散一步,火舌也削减一分。 颜安藏看着眼前黑雾慢慢消散,容与执光而来,隔绝开身后黑暗,流萤飞烁,星星点点的光芒,聚沙成塔,点亮半片莫忘林。恍惚之间,安藏以为自己身在地狱,有一人兮神之侧,周身尽是光明,替他温柔拂开世间所有背叛与污浊。 可此时,适才已消散了不少的红莲,竟又卷土重来,生长出绿色的藤蔓,一把刺穿颜安藏的腹部,容与惊呼一声,接住他。但颜安藏若无意识般,翻身将容与压在身下,死死掐住容与。容与想着方才看到的雪莲,一时间不忍动手,竟就这般被他掐住。呼吸越来越困难,可容与,就是出不了手。 “没意思,看来,要结束了呢!”月行欢俯视着这一切,右手微微扭动,那些捻金线缠得更紧了,而与此同时,颜安藏额上浮现一道水符,手上闪现着若有若无的捻金线,掐着容与的手,更加紧了。 “颜安藏,快住手,你忘了谁日日替你灌溉,谁用血供养你,谁救你离于大火?”顾陶及时出现,冲上来,用力掰开颜安藏的手。身旁还跟着颜曜灵,拿驱鬼符制退恶鬼。 “阿陶……”听顾陶所言,原来刚刚所见,竟全是真实。 顾陶没有时间理容与,继续对颜安藏说道:“颜安藏,你快松开,哥哥的神体还被锁着,这一世若是不能修成仙体,在这里被你掐死了,你便永永远远都见不到他了!”颜安藏听到最后一句话,眸中的红色也慢慢褪去,可握着容与的手仍没松开。容与喘不过气,头发凌乱不堪,衣服尽染灰尘和血腥,周身是难得一见的狼狈。 “安藏!你心心念念的人,就要死在你的手里,你要是再不松手,日后便再也见不到容与了!” “再也见不到容与……”颜安藏的手慢慢松开,那些红莲悉数退散,只敢慢慢在远处游荡。千鬼有些怕了,不敢靠近,颜安藏站起身来,看着那红莲,口中念念有词,原本攻击他们的红莲业火,竟转而攻击千鬼。黑暗被掀开,火烧莫忘林,鬼叫声持续了一阵,便消退了。 颜安藏体力不支,很安心地倒下去,容与气还没喘顺,便抢先一步,接他入怀。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即便是地狱,即便是此刻死了,我也不怕……”颜安藏说完这句话便昏过去了。此时的他虽无大伤,却满身灰尘,早已脏了容与的袍袖,容与看了眼自己被弄脏的地方,心中却是无甚感觉,顶多轻轻摇头,扶起颜安藏。他不明白颜安藏话中的深意,即便明白,也不能做出回应。 少司月的傀儡之术被破掉,他掐断捻金线,手却被那捻金线缠住,一道锋利金光闪过,捻金线齐齐断掉,他将其丢入赑屃炉中。“呵,我终究是忘了,你才是红莲业火的主人啊,安藏……你和她,都能挣脱傀儡术,可为何,你能活下来,她却如云消散,再无消息……”少司月戏谑的双眸中,难得见到一丝哀伤之色,碧玉如晶石,满满的都是雾气。他拿起木槌,敲击起无情钟来。 白云变幻,天边一角传来乐音。有人在敲击编钟,宫商角徵羽,乐音错落,如昆山玉碎,凤凰鸣叫,芙蓉泣露,香兰浅笑。声声悦耳,明明是欢乐至极的调子,颜曜灵不知为何听出了一丝悲怆与伤感。 “阿陶,接好,待时辰到了再出去。”容与的口气比往常更平淡,慢慢递给她相繇的另外半颗灵元,顾陶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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