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君,臣不臣 作者:指捻尘叶
第11节
“那么多人,怎么看不住我一个。”夏侯瞻言下所指便是南御行司众人。
“到底不是我看着,怎么放心。”
身后的家丁不住地把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连,心想着虞大人怎么会有这么一名关系好的知己,也从未听谁提起过,真当是古怪。
烟柳溟濛,微雨霏霏,行走河堤旁,犹如置身画卷之中,虞濯不禁心生感慨:“有时候倒真的希望,翰林院那帮人能把朝廷之事处理好了,让我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夏侯瞻难得勾起嘴角:“你尽是喜欢躲懒。”
“哪里哪里,跟你燕公子一提,那真是望尘莫及。”
就在此时,天际飞落一只灰鸽子,虞濯赶紧闪开,展开折扇挡住脑袋,夏侯瞻立即皱眉,取出鸽子脚踝的信件。
“半日闲也寻不得了,先回府衙。”
虞濯小声问:“怎么了?”
“浙江沿海发现了倭寇的行踪,暂时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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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白骨乱蓬蒿壹
时值春剩,花尘和泥,流水半染红。
明州府地处浙北,再往东便是东海之上的昌国县。
先帝登基后,将昌国州改为昌国县,此番举动颇有闭门自守的意味,本意是打算防守倭寇,却也让军队的调遣存在问题。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战船稀缺。
前朝倭寇之乱,多发生在辽东一带,先帝在位时期,还曾在海战上获得大捷,没想到过了才不久,主战场便转移到了江浙。
即使快马加鞭,虞濯同夏侯瞻也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赶到明州府。一到府衙,虞濯拿出官印,见衙门外的守卫,便问道:“明州的知府在哪里?”
“你谁啊,不在。”守卫喝道。
师爷模样的人瞧了一眼官印,这名师爷本来是准备心想着巡抚能够前来明州府,不料等来的却是虞濯,顿时脸色大变,语无伦次,问:“左相……您是左相大人?”
“现在已经不是了。”虞濯看着衙门里寥寥数人,便再次问道,“明州知府人呢?”
“回……回大人,知府大人他今天一早便带着驻军出门去昌国县了,还说巡抚大人再不上报朝廷,恐怕整个浙江行省都会被倭寇占据。”
虞濯同夏侯瞻目光交错,都从眼底看到了稍许震惊。
昨日传令,几个倭寇游荡,今日便开战。虞濯屏退衙役,对夏侯瞻说道:“陛下赶紧回朝,派兵南下。”
“恒清可是打算独自一人留在这儿?”
“蕲若也在,况且臣又不打前锋,不必担心。”
说话间虞濯避开他的眼睛,毕竟,自夏侯瞻的暗卫发现倭寇到往来传信,中间不知道发生多少事情,而今战事尚未明朗,怎么能让皇帝留在这冒险。
夏侯瞻转念相通,便道:“朕回朝立马调遣军队,恒清切记万事小心。”
“臣定当谨记。”
“谁可领兵?”夏侯瞻问。
朝中将才不少,可如今能打海上这场仗的人不多,虞濯想了想决定还是让当年打过辽东一带海战的将军来指挥更加妥帖,便答:“赵忠可领。”
虞濯转而想到了当日他们出手相助的晋商,恰好在明州府的晋商要有一批前往京城,便加了夏侯瞻同行,另有御行卫暗中保护。
可叹夏侯瞻又要受舟车劳顿之苦。
从明州府到昌国县船行路途颇为遥远,虞濯不可能随行而去,便找来当地的渔民询问情况。
这里的渔民也不懂面前的是什么官,便大喊:“大老爷呀,侬要给阿拉做主啊,那帮中生弗是宁,娘希匹,杀了阿拉窝里兄弟!”
府衙的守卫面面相觑,而那留下来的师爷开口骂道:“大学士面前,嘴巴不能放干净点吗?”
虞濯大致明白了这帮渔民想说自家的兄弟被海岛给杀了,挥挥手说道:“他们也是受害者,算了吧,给本官准备笔墨,本官要上奏皇上。”
他一共写了三封信,第一封的上奏不过是走个流程,夏侯瞻一到皇城,估计就能派兵南下。
第二封寄往苏州府府衙,周素肯不肯擅自出兵,那是他的事情,话带到就好。
另一封信则是寄给蕲若,让他想办法弄船过来。左思右想,虞濯决定前往昌国县亲自作战,毕竟当年他也是当过军师。
“虞大人,如今情形,估计昌国县恐怕真得打起来了,小老儿祖籍也是昌国县,不如让小老儿陪同。”
日暮时分群鸦归巢,虞濯也在县衙里听到明州知府全胜而归的消息。
“参见大学士,虞大人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明州府知府名叫董越,字伯超,一入衙门就听到了师爷的汇报。
虞濯见他没有丝毫喜悦的神情,反而皱着眉头。
那知县是个举人出身,生长不到七尺,生平没见过多大的官,支支吾吾半天,就说了个自己叫柳思君。
虞濯没心思客套,直接问:“董大人,不知战况如何?”
董越叹息:“虞大人,不过百人而已,然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且……”
虞濯见他犹豫,便问:“而且什么,董大人不妨直言。”
“下官认为这只是先锋部队,恐怕马上就是主力,光凭目前的船只数量,远远不够抵御,若是大人能将苏州府的船只调度过来,方能成事。”
虞濯便问:“船只之上装有火炮,定能以一敌十,不知昌国县的船只如何?”
“仅有两艘船只装有火炮。”
“本官只是一介文臣,没有圣上允许,恐怕调动不了。”
驻军的将领名叫黄猛,人如其名,没有江浙人的灵秀,长得极为壮实,他看见府衙老老少少一帮人,大多是生面孔,大声问道:“那个是主事的?”
“黄将军,这位是翰林大学士虞大人,这位是明州府的知府董大人,你客气些。”柳知府在一旁提醒。
“今天指挥的是您董大人呀,失敬失敬!”
“黄将军英勇作战,董某不敢当。”董越扫了一眼被忽视的虞濯,心想这黄将军还真是个粗人,竟然连丞相都不认得。
当晚,几人一同出谋划策,为大战做准备。
黎明之时,东边忽然火光四溢,不少人在睡梦中被惊醒,临海而居之人甚至没有机会挣扎便被杀死。
虞濯躺了没几个时辰便醒过来,一听闻倭寇入侵,顿时睡意全无。县衙前厅内挤了不少人,有的穿盔甲有的随便披了一件衣裳,相较之下虞濯的还算是整洁。
听董越说道:“以我之见,此次使用鹰船先行,它行驶敏捷,进退裕如。之后沙船随进,便可战无不胜。”
“战场瞬息万变,这只适合海战,如今倭寇有大半都上了岛,若是再继续用这一套,恐怕难得成效。”师爷一边点灯,将府衙照得灯火通明,一边说道。
黄将军大喊一声:“管这么多甚,先将上了岸的人都赶走。”
令人惊奇的事,这帮倭寇抢了便逃回穿上,知道天大亮,也没抓着几个倭寇,反观海滨的几乎居民死的死,伤的伤,大火久久不息。
“这帮缩头乌龟!”黄将军一脚踹开无人落座的椅子,大吼:“得出船!”
柳知县在一边提醒他:“可是出海咱们也打不过呀。”
“海边布防?”虞濯问。
“恐怕没那么多兵力。董越看着桌上的地图,“倭寇少说也有几千人,而整座岛上可以登录的地方不少于十处,起码要有三四万的兵力才能成功,而且倭寇恐怕占据了不少小岛,轮番进攻,以战养战,我等消耗不起。”
“等京城调来兵力,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柳知县叹气。
虞濯问:“倭寇真实人数,谁能说个大概?”
柳知县面色戚戚地说:“几千只是保守,怕是有上万人呢。”
黄将军拍着桌子,表示不信:“真有上万人,哪还像个龟孙子似的,撑死也就五千,实际上恐怕连两千都不到。”
董越摇头:“倭国近年来内战不断,这帮人都是流离失所集解而成的亡命之徒,单单以战船数量,恐怕有三千人,但是不排除小岛上还有留守之人。昌国县驻军不足一万,故而打不得。”
出去打,船不够,不出去打,便是永无止境的s_ao扰。
虞濯恍然间灵光一现,问董越:“你们这儿可有子母船?”
“大人有什么主意?”
凌云台在哪,虞濯已经说不清了,包括在这之上的人和事,可是在凌云台上所学,虞濯仍然是记得清楚。
前朝末年,天下大乱,各地有志之士纷纷起义,故而他也没少学兵法。
“昌国县海产丰饶,必定有不少小渔船,本官想要征用这些渔船,与本地战船组成子母船,由士兵带上□□,乘母船前往倭寇据点,然后跳入子船,引爆母船之上的□□。”
董越听了,眼睛一亮,便问:“县内□□可算充足?”
柳知县说道:“充足、充足,只是这□□的威力……”
虞濯莞尔一笑:“放心,本官好歹也是道家传人,自有更加厉害的□□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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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白骨乱蓬蒿贰
暖风融融,潮气靡靡。
这几日都是刮南风,返潮得厉害,加之海雾浓浓,早晨一道码头全然看不清天南地北,这时候的天气最适宜偷袭。
敌寇游荡,渔民们自然不敢出海,县衙里的官吏纷纷游说,果真招募了不少渔船前来,士兵们赶紧装船出发。
虞濯找来工匠,用他的法子加班加点地制造□□,总算是在入夜之前赶制出来一批。试了试威力,让在场士兵都不由得动容。
“这些□□会不会受潮?”
“咱们用土办法,今日恐怕还行,日子久了不好说。”虞濯眺望东面,“各位大人,今夜就出发吧。”
那几个副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为何如此着急。黄将军是个爽快人,喊道:“这位师爷说的对,速战速决自然是最好的,董知府,您若是同意了,便起锚吧。”
说话间,是将“师爷”和大学士混为一谈了。
几人刚要反驳,虞濯摆摆手,问:“我怎么说也是军师出身,同黄将军一起出征可好?”
黄将军上下打量一番,嘿嘿一笑评价道:“个子不矮,但是太瘦了,恐怕坐船都会头晕眼花吧。”
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刘思军和董越二人,虞濯料想不到黄将军直接将他归为“文弱书生”一类。
“晕船倒是不至于,否则前来昌国县,我怎么可能全须全尾的?”虞濯走上一艘船,徒手将锚从水底拔起来。
那锚是实铁的,须得几人合力才起的上来,黄将军跳上船,不信邪地挪动铁锚,顿时眼神大变。
虞濯仰望天穹,星月不显,海雾迷蒙,正是出兵的好时机。
“出兵吧。”董越看着一干将士。此次出征的士兵总计只百人,分二十艘船,绝不正面交锋,烧完船就走。
黄将军面上还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却也没再疑心,吩咐士兵赶紧背上□□一类上船。
为了防止□□出意外,也是怕倭寇察觉,所以船上一律没有灯火,船行全屏r_ou_眼和罗盘指路。就在这时,前方出现点点灯火。
“这里敌寇的巡逻舰。”虞濯看了一会,放低声音,“我们会不会被察觉?”
鉴于浓雾与黑夜,黄将军摇摇头,说道:“他们发现不了,咱们全部停桨,挂上黑帆。”
黑帆也是昨日才琢磨出来的,染料不垢他们将帆布弄脏,黑夜中便丝毫不显眼。与此同时,士兵们已经开始布置□□。
没近倭寇渔船一寸,众人心便提起一分。
好在天时地利,直到贴近地方巡逻船,对方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即使如此,虞濯只觉得身边人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他们行船数量不算少,堂而皇之地从巡逻舰眼皮子底下穿行,本就极难。
悠长的号角从附近的巡逻船上出现,随即尖锐的敲击声、杂乱的呼号声、利人破空的声音挤作一团。
“快快快,行径,全速行进,两个人看着引信,挨着船队便点燃。”黄将军急吼吼地大叫,“后面几条船,赶紧跟上。”
仿若瞬间风声大作一般,黄将军的吼声全部被吞没在夜空中,好在原先他们早有做了预防,黑暗之中旗帜颜色看不清,便由低音号角依次消息,以防止敌人窥探。
随之而来的箭雨密不透风,更是无人走出船舱一步。虞濯神色一凛,赶紧扯过一边的将士,道:“去传令,现在就撤退!”
“撤什么撤,就这点箭便怕了。”
“赶紧撤,再不撤来不及了。”虞濯夺过那将士手中的号角,连吹三下,正是弃船撤退的信号。
虞濯身法敏捷,黄将军一时半会没来得及阻止,破口大骂,拔剑竟然想要斩杀虞濯,后者赶紧避过,划开火石丢入引信之中,说道:“还不走?”
怒火中烧,却也无计可施,虞濯早已开始割绳子,若是他们再不跟上,恐怕只能船毁人亡。
跳上子船,黄将军大喊:“你这小次佬……”
虞濯见他ji,ng力旺盛的模样,便道:“既然有气力骂人,还不赶紧开船回航。”
“你……”骂人的话还没说出来,从东北方向s,he来无数箭矢,与上次不同的是,所有箭头都是带火的。
虞濯当即立断跳入海中。
一入冰冷的海水之中,黄将军便一阵后怕,若是当时他晚走一步,岂不是要随着母船一道炸为飞灰。
一阵箭雨过后,虞濯迅速爬上小船,拿着打shi的衣服扑灭上面的火。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从面前传来,有的确实炸到了不远处的倭寇之船,
“大……大人,您怎么知道那帮龟孙子要放火的?”黄将军想来就是一阵后怕。
虞濯快速扫视了一遍周围的小船,这些士兵多是有水上作战的经验,即便是船毁了,大多也能漂很长一段时间。
“大人……”黄将军又试探地问了一遍。
“我闻到了火油味。”虞濯淡言。
绝大多数情况下,箭在空中如此距离地飞过,其上火苗必然会因风熄灭,然而这些火却越烧越旺,想必是用了极好的火油。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必有打量汉人在同倭寇进行贸易,才会有如此多的火油流落到倭寇手中。
“大人,难道您是属狗的?”
虞濯忍无可忍,一脚将人踹入海中。
遥看倭寇船只沐浴火光,零星爆破之音不绝于耳,黄将军便安下心守在船头跟着老船长一起指挥船行。
下半夜,雷声大作,风向凌乱,老船长大喊:“不好了,罗盘失灵了!”
“怎么会失灵了?”
“罗盘本就是磁石做的,难免会出问题,只是不知道这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老船长本是读书人出身,奈何前朝科举无望,改行做了海里的生意,但是一口官话还是改不了。
雷霆自苍穹之顶撕裂天幕,一直落到海天交集之处,又在水面倒影出狰狞的亮光,仿佛有褫夺天地之能。
“轰——”雷声远比方才的爆炸之音更加惹人震撼,船只似乎也感触到自然伟力,痛苦地发出□□。
雨声哗然。
老船长在一边喃喃自语些什么,没人听得懂,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可以确信航线已经偏到无人能辨认的地步。
“这龙火线真的是杀格呀。”黄将军嘟哝了两句,想尝试打火,然而生不起任何火花。
虞濯从未如此迷茫,四下只剩下墨黑的天与墨黑的海水,时不时有雷光照亮一切,除此以外,他们寻不到任何一丝方向感。
“岛!”
“有岛!”
“黄将军,前面有个岛!”
踩上实地,虞濯刹那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黄将军命人搜了一遍,发现这个岛的地方还真不算小,似乎曾经还有人居住过,只不过如今荒芜起来了。
俗话说,雷公先唱歌,有雨也不多。
老船长嘿嘿了一声,说道:“鄙人还没见过这么这么东面还有岛的。”
黄将军哈哈一声,问:“你咋晓得咱们是在东边,你那破罗盘可好了?”
“好不了,这可怎么办?”老船长拨弄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动荡太大,生生给整坏了。
虞濯远远看到一座似庙宇又似道观的建筑掩映在高低树丛之中,转身说道:“黄将军,赶紧去统计一下伤亡吧。”
“好嘞。”
砌得有些错落的石阶爬上古道观,道观内的房屋都是作两层楼装,黄将军和老船长折腾了老半天才把火堆燃起来。冷意凝结,虞濯环顾四下,熟悉而陌生的场景涌入脑海,透过挣扎上升的火光,凝结出恍若隔世的音容笑貌。
“大人,数出来了,折损了三十二人。” 黄将军如实告知。
“可有找到尸身?”
“未曾寻到,大多是落入海里了。” 黄将军说的时候也少了平时那一股子爽朗劲,多了几分沉重,他看向虞濯,后者正在发呆。
原是白骨作史册,古今无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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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白骨乱蓬蒿叁
夜色减退,鸟鸣渐起。
几道晨曦漏过密林枝杈,洒落在道观之上,不少士兵匆匆赶到岸边,检查这些渔船是否有被损毁。
“老船长,你的罗盘现在究竟好不好使?”黄将军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看着外头风和日丽,便嚷嚷道。
“坏了!到处疯转。”
“不靠谱的东西。”
旁边的虞濯早就烧热了一大锅水,早起的士兵从岛上搜罗了不少野菜香菇一类,也有箭术ji,ng妙的,打了几只栖息在岛上的海鸟。
锅内传来一阵香味。黄将军一看说道:“呀,居然还有r_ou_。”
虞濯的面色较为凝重,黄将军灌了一大口汤,才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您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吧。”虞濯淡言。
“可老船长说……”
“天都亮了,有什么不能走的,外头大太阳照着,保准迷不了路。”老船长一边捞着锅里那点海鸟r_ou_,一边说。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黄将军问。
“千百个岛,难道我能一一记住,将军您也太高看我。”老船长哼哼了两声。
“凌云台。”虞濯收敛心神,将目光放到跳动的火苗上说道。
黄将军忙问:“这儿是凌云台?就那个传的神乎其乎的凌云台?咱们靖朝的丞相从前当道士的地方。”
“你居然知道靖朝丞相?”虞濯失笑。
“虞恒清,靖朝谁不知道,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当年陪着□□皇帝打天下,您别瞧我是个大老粗,眼光可长久着呢。”
老船长四处打量了一番,有些不相信地问:“既然这儿是凌云台,怎么没有仙人呢,还这么破落。”
“多说无益,赶紧上传才是正事。”虞濯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扫来扫去,终于是没有给出解释。
但心中寒意却久久不退。
道观内房间众多,有的士兵从旮旯处找出来不少森森白骨,看得好是吓人。黄将军毕竟是个军人,吼道:“埋了埋了,倒我胃口。”
“这……”副将小声凑到他身边,说道,“这儿不简单呀,将军。”
“马上就起航了,管那么多作甚,去去去。”黄将军轰走人。
目前共有昨夜损失了三十六人,应当还有六十八人,然而一点人数,却发现只剩下了五十七人,剩下的十一人跟凭空消失了似的。
“去找啊,愣着干嘛。”黄将军一听汇报,接着大喊。
虞濯虽说很是佩服黄将军的嗓门,但这时候他只想着捂起耳朵远离。
“这个岛上还挺漂亮的。”老船长看着云雾缭绕的岛屿,赞美之余还是有些心惊,毕竟这些人说没就没,加之搜查出来的骸骨也不简单。
虞濯看到士兵陆续登船,便道:“船长出海多年,难道对此地没有丝毫印象吗?”
“也是奇怪。”老船长面带困惑地说,“此地莫不是蓬莱仙岛,往日见都见不着,昨日莫非三清道长显灵,才给了咱们这么一个地方。”
黄将军老远看到他俩在嘀咕,便上前问道:“大人,您说这里是凌云台,可有根据?”
“自然是有根据的,黄将军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进岛内找人的兄弟什么响动都没了,真不知道啥情况。”黄将军挠着头,满脸都是纠结。
“算了,我去寻。”虞濯扫视四下,士兵陆续进入岛中,又说,“给我把开路的刀。”
黄将军面带尴尬,直说:“大人,这怎么能麻烦您呢。”
“你个大男人就别磨磨唧唧的。”虞濯抽出他腰间佩刀,转身就走,留下他和老船长面面相觑,后者半晌才说,“将军,您不跟着去?”
“去!”这回儿黄将军是斩钉截铁地跑上前。
荒芜太久,杂草和灌木还好说,这儿长满了一种藤蔓,花型酷似白梨花,攀附在各种高低树木上,浑身是刺。
有些树长得遮天蔽日,日光更是少得可怜。
黄将军几次三番被藤蔓划出小口子,又痒又疼,干脆把全身上下都包起来。
“这破地方不大,却寻了这么多地方还没见着人影,会不会……”
“鬼神之说,只不过是妄谈。”
黄将军不信,反驳道:“怎么没有鬼身,听闻那虞丞相就是天上的神仙转世的,当年他跟敌军打仗,还借了天兵天将呢。”
虞濯总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深入丛林,虞濯明锐地察觉到除却惹人糟心的鸟叫声外,还有人的行动、交谈声,果不其然,浓雾中忽然传出叫喊声:“移面搜拧?”
黄将军赶紧回复:“阿拉,过来过来!”
“是黄将军!”
虞濯试图听出来他们在讲些什么,然而无果。好在一番摸索,两队人终于相遇,原来他们是之前出去找人的那一批,另外十一人仍是不知所踪。
“他们也真是笨蛋,这么大的雾也敢进林子,这会儿咱们出去都不容易。”黄将军说道,虞濯摇了摇头,只说未必。
临近正午,浓雾方才散去,总算是找到了先前之人,然而这二十人晃晃荡荡,就是绕不出这片林子。
起先,虞濯研究过一路荆棘被斩断的痕迹和草的倒向,试图借此寻找出路。然而三拨人马乱糟糟地走,早就将痕迹打乱,加之几乎每棵树都长得一模一样,更是难以分辨。
一个士兵用不太标准的官话问:“阿拉是不是碰上鬼打墙了呀?”
黄将军一琢磨,便接下话:“我听老人家说,有些地方的树像成ji,ng了一样,长成特别容易把人困住的样子,把人活生生困死……”
眼见他越说越离谱,虞濯赶紧打住,抬头看着起伏不断的飞鸟,问:“你们谁有本事抓一只活的的来?”
黄将军赶紧自告奋勇:“我来,我来。”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碰到过天敌,这儿的鸟很笨,黄将军拿了个木棍,使巧劲一敲,便敲晕一只,捧到虞濯面前。
虞濯接连后退,说道:“找个东西轻且显眼的东西挂在它脚脖子上,让它给我们指路。”
“大人真是高招。”黄将军不忘拍马屁,迅速做好活地图。兜兜转转,总归是寻到了出路。
一出密林,血腥味扑鼻而来。
黄将军赶紧示意所有人蹲下,躲到矮树后面。前方隐隐绰绰是一群衣着怪异之人。他们所能想到的便是倭寇找到了这个地方。
他们在此地浪费了一早上,却没有第四拨人寻来,并不是怕了,而是倭寇来袭。
“倭寇发现我们了。”黄将军惊呼,随即压下嗓子,“大人,情况不妙,您看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虞濯咬咬牙,说道:“不知情况如何,我们只能退回去。”
不少地方能见火光闪烁,不排除留守的士兵全部被捕捉,倭寇安然自得地开始起灶生火。他们的存在不知道有没有被暴露。
退到密林前方,黄将军红了眼,声音沙哑地说:“这帮龟孙子,今日我不取他们项上人头,誓不姓黄。”
他们必定会跟这帮人起冲突,否则连找到渔船回去的机会都没有。
“伏击。”虞濯蹲下身,拿着匕首拨开土地上的杂草,画了几个圈,说道,“我们目前在这里,如果倭寇搜查,咱们就能打个出其不意,此处地方狭隘,人多不一定取胜。”
“如果他们不找呢?”
“那就从这里出去,绕到道观里头,不声不响地杀掉几人,带着尸体迅速撤离,次数多了,他们还是会进密林搜查。”
黄将军还是有些不解:“进了道观之后,风险不小。”
“这座道观的每个房间都是有暗道的。”虞濯收回匕首,拍拍不存在的灰尘,说道,“我知道暗道在哪。”
周围士兵但凡能听懂官话的,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黄将军最先发问:“大人,您到底是哪路的神仙哟,土地爷都比不过您。”
“本官虞濯,虞恒清,黄将军不是很了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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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白骨乱蓬蒿肆
一丝光亮也没有的暗道中充斥着一股类似灰尘与发霉的味道、淤泥与沼泽的气息,着实难闻。
不知怎么的,虞濯忽然想起了夏侯瞻。
此时他必定旅途奔波,满心担忧,食不知味,等待着从明州传去或者好或者坏的消息。夜里会不会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反倒是他,这几天都是累到闭眼就睡,浑身狼狈都难以分出心神来拾掇拾掇自己。
凌云台的过往就像是巨大的谜团笼罩着他。虞濯有时会蹦出一大串关于这儿的念头:比如自己对飞鸟的畏惧以及无数道学经典;有时候却一片空白,仿佛人生前十五年没有留下过丝毫痕迹。
大约是某种痛苦,让自己选择了逃避。
偶尔情绪过于激动,后脑还会隐隐作痛,提醒自己这个地方的存在。
走神不过一瞬间,上头传来的声音,让所有人立即屏息。因为听见几句熟悉的骂腔,黄将军也不管脏不脏,贴着墙去听。
“这是老船长的声音。”
上面瞬间安静了,哆哆嗦嗦地来了一句:“谁……谁在讲话?”
虞濯找出暗门,黄将军便探出脑袋,小声说:“老船长,能走动不?”
“黄……黄将军?”老船长的声音透着欣喜,接着他说自己被绑住了,和其他人分开关着。话音刚落,黄将军就把人解绑带了下来。
听老船长的口述,他们在登上船后不久,那帮倭寇便发现了这座岛。这虽然只是倭寇的一支小队,然而数目之众,远超于他们留守之人,故而选择弃船回岛,却仍是寡不敌众。
虞濯接着问:“还剩多少人。”
老船长面色凄惨地回答不足二十人。
顺着密道,虞濯他们一行找到了不少被单独关押的士兵。副将满脸是血,气息奄奄,看到黄将军,没说两个字便昏了过去。
有的房间内还有人看守,虞濯心想,亏得有人走丢,他们才没全军覆没。
倭寇必定会有援军这一来一回,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一天,回到那片不见天日的林子外缘,众士兵皆是瘫倒在地。
虞濯冷着脸说道:“我们只有一天时间,倭寇援军便会到达,在此之前,我们需得抢回船只。”
老船长难为地说:“他们起码有两三百人,而我们这四十人不少还是受伤了的。”
虞濯将自己先前的计划复述了一遍,结果刚讲完,就传来几句叽里呱啦的声音,原来是那帮倭寇发现人跑了,大肆搜查。
压低声音,黄将军叫道:“受伤重的先撤后面,其他人跟着老子偷袭!”
这一支小队总共只有二三十人,想必他们是分散了,其余人在何处难说。
窸窸窣窣之声不绝于耳,虞濯始终认为他们应该等倭寇进了密林再下手,黄将军虽然敬重他,然而二人意见相悖。
倭刀锋利,故而正面相战得不到便宜。虞濯极目远眺,穿过重重叠叠的矮木林,猛地看见那帮倭寇的衣着打扮。
恐怕有不少人将靖朝之物同倭国买卖,怪不得其如此嚣张。
黄将军看虞濯神色肃然,不远处,倭寇即将入他们的埋伏圈。
天人交战了许久,黄将军最终还是没有颁布命令,等倭寇全部走进密林之后,再沿着他们开辟的道路跟上。
不多时,那帮倭寇便停下来四处警戒,他们的行踪似乎已经暴露,黄将军当即沉声喊道:“给老子上!”
虞濯拉开弓,瞄准那个疑似领队之人,只听一道破空之音,那人应声倒地。
之后的士兵接连跟上,那二三十人转瞬倒了一半,然而他们并未逃跑,左右躲开弓箭,拔刀杀上来。
这个距离若是再用弓箭,便有些束手束脚,虞濯拿起长弓便向人脑袋砸去,出手极重,那倭寇直接便倒在地上。
再有几人扑上来,虞濯身形灵活,拿着匕首迅速收割他们的性命。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结束了,虞濯望着满地残刀血衣,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赶紧走。”
黄将军立即问:“可有伤亡?”
“咱们出其不意,只有一两个被砍伤的。”一个士兵说完,虞濯明锐地听到不远处又有声音传来。
“背上之前重伤的,赶紧走。”虞濯捡起一把倭刀试了试分量,感觉还算趁手,便随身带上撤离。
兜兜转转,总算是甩掉了另一拨追兵,恰好副将不知何时醒过来了,咳嗽了两声,说道:“咱们这是到哪里了?”
虞濯给他喂了点水,边收拾伤口边说:“岛中心的位置,这一仗不好打。”
“这位大人您就别折腾了,我活不了多久,那个小李还有小俞他俩能再治治。”
“谁说得准,也许过了今晚,大家都得死。”虞濯在凹陷的水坑边洗了洗手和脸,将灰尘和血迹一并清洗干净。
副将瞪大眼睛,说道:“大人生得这般好看呀,之前黑乎乎啥都没看见。”
黄将军受不了哀哀戚戚的气氛,骂道:“你们一个两个都在想啥呢,什么要死要活的,信不信老子立即挖个坑把你给埋了。”
副将艰难地点点头,说道:“埋了也好,咱们的水和干粮不多了,我省点给你们。”
另一个,也不知道是小李还是小俞,虞濯听那小兵说道:“阿拉也一样,活不久了,黄将军,阿姆就交给你了。”
黄将军怒目圆睁,面色涨红,然而终究没有再骂,只是说:“先吃东西。”
日头西斜,林中暗得很快,入夜之后,倭寇再也没有进林子搜寻,他们挪了几次地方,最终在一棵树下停下。
暴雨说下就下,他们再次成为落汤ji。
临时搭建的帐篷只够得上伤员,甚至连雨都能漏进去。虞濯和黄将军在雨中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好一会,实际上乌漆墨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也不知道谁跑过来说:“伤员大都发热了。”一听声音倒像是老船长。
“这样的天气,火也生不起来,能怎么办?”黄将军卡着嗓子说道,“更何况咱们连个随行的大夫都没有。”
后半夜,雨停风息。
虞濯本想爬上树看个方位,奈何这儿的树都是枝叶繁茂,却柔弱易折断,耗费了他许久的时间才看到月亮的方向。
如今是四月底,弦月如钩。
跳下树,虞濯说道:“倭寇多半是睡着,咱们去抢船吧。”
“大人,您就别异想天开了,倭寇守夜的人不会少,不说登录地方,林子外估计也有人守着。”老船长颤巍巍的起身,凭借那微弱的月光去找火石,“这火石去哪了?”
黄将军也开始找火石,连带着还醒着的人,一同寻找火石。
虞濯摸了摸胸口,先前一阵颠簸,也不知道自己的火石丢哪了。
“别找了。”黄将军打了个哈欠,两天两夜没有睡个好觉,论谁都撑不住,“睡吧,也别守夜了,龟孙子没那个胆子进来找。”
被雨水打shi的衣裳冷冷地贴在身上,虞濯浑身不舒服,可想而知那些重病的士兵了。此时睡也睡不着。
不知道夏侯瞻睡了没。
应当是睡了,两日足够他离开江浙一带,这般奔波总归对身子不好,若是他再敢给自己惹病,回去后必定要将他在寝宫关上十日八日。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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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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