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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君不君,臣不臣 作者:指捻尘叶

    第10节

    虞濯忽然就不说话了,既然夏侯瞻钦点了宋启书为状元,必然也想采用他的策略。故而他转为问:“臣该如何。”

    “辞官回乡,待朕颁布新政后,再复出。”夏侯瞻也怕虞濯生气,抱住他的腰说道,“若是恒清不愿意,朕定然陪着你。”

    听罢,虞濯也觉得与自己所想无差异,喟然长叹:“回乡,何处是乡,今生能与我亲近之人,唯有陛下罢了。”

    “恒清……”

    “既然如此,臣先回府吩咐一趟,怕什么呢,臣若是敢生陛下的气,陛下就罚朕不准睡床即可。”

    夏侯瞻忽而就红了脸。

    惩治苏晴必然不是夏侯瞻迫于无奈,他也得让那些致力于跟他作对的大臣一一浮现出来。或者说,不同党派的臣子间明争暗斗。

    然而苏拾雪却是在第一时间收到了这个一消息。

    苏拾雪极听苏晴之言,不会以下犯上,却在滂沱大雨之中跪在御书房外,祈求夏侯瞻能先将苏晴放出来。

    毕竟自古监狱就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

    “他还在那儿跪着?”夏侯瞻问赵公公。

    “是呀,跪了快一个时辰。”

    听了这话,夏侯瞻无奈走出御书房,赵公公赶紧给他撑伞,前者抓住伞柄,说道:“不用了。”

    京师有这么大的一场雨,绝对是近年来罕见的。一出屋檐,雨水瞬间将夏侯瞻浑身打shi,他只是站到苏拾雪面前,道:“起来吧。”

    头顶的暴雨被人挡了些许,苏拾雪赶紧抬头,冷硬地说:“陛下快回去。”

    “你为何不进屋?”

    “微臣求陛下明察秋毫,而且苏大人身子不好,监牢y晦,他如何待得下去!”苏拾雪磕了一个响头。

    这会儿夏侯瞻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一副你不走,我也这么淋着的样子。苏拾雪迷茫了一刹那,赶紧起身。

    即便猝然起身,苏拾雪也没趔趄,反而是夏侯瞻,被冷雨一激,走到赵公公面前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

    “哎呀,陛下您怎么能这样!”赵公公赶紧将人带进屋内,絮絮叨叨地说,“若是让左相大人知道了,估计该埋怨老奴了。”

    “他……”夏侯瞻还在脱衣服,却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发热。

    “皇上!”赵公公看到人一下子跌倒椅子内,面色潮红,赶紧对着门外大喊,“太医,快宣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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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不醉九州独醉卿贰

    殿试后这几日,夏侯瞻确实劳累过度,虞濯还担心其身体。

    丞相制度的改变,官员的任命,加上江南造船厂已经提上日程。不计较那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光这些就够让夏侯瞻忙得没日没夜。

    这不,一离开他一会,就跑去淋雨,淋了雨便染上风寒。

    虞濯干脆将人同自己一道带回丞相府,打算自己成天盯着,远离那些政事,或许病也是会好得快些。

    或许还有一件让夏侯瞻烦心的事情,便是苏晴对自己的错状供认不讳。

    苏晴一事,无论如何,虞濯还是先将人从监狱里头接出来,省得再出什么岔子,毕竟苏晴劳苦功高,又是帝师。

    普天下百姓往往观人情而轻律法,更何况天子即法。

    暮春时节,芳菲落尽,流莺空啼。没想到苏府之内,竟然也会是一片衰败之景。

    虞濯特地前往苏府探望苏晴,只见后者面色灰败,神色带着愧疚,更加证实了此事的确为其所作。

    故而,夏侯瞻将恩师关进监狱,恰恰是合理之事。

    “苏大人。”

    “虞大人,今日怎么得空前来?”

    “令郎身子可好?”说道这,虞濯免不了有些怨念,若不是苏拾雪,夏侯瞻又怎么会染上风寒。

    “好……陛下——”

    “陛下近日c,ao劳,染了风寒,发了一天的高热,前日才退下的。”

    苏晴面露忧色,愧疚的意味更加深了,他忽然说:“那题目却是是我泄露的,虞大人却说情,陛下也宽恕了我,然而我着实愧对陛下与虞大人的信任。”

    虞濯惊讶地问:“苏大人为何如此?”

    “自然是为了招揽门生。”

    苏晴所说,便是在官员之中默认的招揽“门生”之法,然而这件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其中涉及的“党派之争”也是古来有之。

    只是苏晴一向是中立派的代表,怎么也起这般心思。

    苏晴猜透了他的疑惑,便解释道:“人活世间,哪有像左相大人这般孑然一身,不染尘埃者,独自一人在这朝堂之上,除非盛宠优渥,否则稍有差池便是群起而攻之。”

    虞濯叹息,每个人的心境与所处的地位不同,他再加以指责,没有任何道理。只好说:“等陛下病好了以后,再做定夺吧。”

    那名李太医亲自到左相府住了两天。不得不说,这位医者妙手回春,本来拖延着要十来日才好的病症,如今这才四天,好的利利索索。但是虞濯觉得夏侯瞻此刻回宫,又要累着身体,不如干脆多住两日。

    “等京中丞相职责定下来之后,朕要下江南。”夏侯瞻看着桌案上凌乱的一沓图纸,就在不久前江南造船局正式动工。

    “船起码要等明年才能造好。”虞濯劝他少奔波劳累。

    然而后者却是神色黯然,说道:“朕又不可能出海,自然不会去看那船之用途。朕只是想看看会不会有人中饱私囊,为祸一方。”

    “陛下所言甚是。”虞濯心想的却是,皇帝肯定想出海见见异域风光,只是身份所限制,不看也罢。

    “朕……咳咳。”

    “行了陛下。”一听到他的咳嗽,虞濯的心立马揪起来,把人扶到窗边,裹上棉被,抱到怀里,“最重要的是将身子养好。”

    夏侯瞻也没觉得多少不舒服,大约都是虞濯瞎紧张的,凑到他耳边,问:“你我有多久未行周公之礼?”

    “怕是有半月了。”虞濯故意将时间说长了几天,手指在他腰间摩挲,“陛下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并无。”夏侯瞻说完,又觉得虞濯不是这个意思,想着想着便面色发红,看着昏暗的天际,也就放松身子靠到虞濯身边。

    夏侯瞻觉得自己太需要一个依靠了,帝王路太多崎岖与孤寒,断不是他一人能够走好的。

    同样,虞濯也觉得自己太需要一个人来证明,他与现世之间的联系,而非一夜醒来之后,自己身处孤岛,没有往昔,也不曾有将来。

    突然,夏语冰在外头敲门,喊二人出去用晚膳。

    “别管他。”虞濯正在兴头上,哪里顾得上其他,三下五除二脱了自己的衣服,还是夏夏侯瞻对着屋外喊了一声“晚些时候再去”。

    四月十四日,苏晴之事告一段落,夏侯瞻终究还是轻描淡写地罚了两个月的俸禄,以“未酿成大祸”为由,将此事揭过。

    但是不少大臣看到了夏侯瞻另一面:他绝不是那么容易徇私之人。

    四月十五日,新政颁布,取消丞相一职,所有职权与管辖分为六个部门,每日翰林院学士在养明阁轮值,协助皇帝处理公文。

    翰林院学士的数量极大,编纂书籍史记,往往都是他们干的,如今突然前来处理政事,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磨合。

    虞濯的官职也从丞相改为“首席大学士”,按照夏侯瞻的意思,等虞濯离职之后,便连此项官职也不设了。

    有了新政,对于皇帝最大的好处便是不用日日上朝、看奏折,只需要看翰林院呈上来的定稿即可。

    当然,为了防止翰林院内职权旁落,蒙蔽圣听,南御行司的人员也是扩招了一倍。

    帝王南巡,这件事情可算是挺大,必然会惊动不少官员,所以夏侯瞻的意思是改为微服私访,像上次那样,偷偷前行。

    于是督造船厂的任务便落在了虞濯身上。

    翰林院下了几条任命,虞濯看过之后,便开玩笑地问道:“陛下这回要用什么理由来搪塞那些大臣,好让自己不上早朝呢?”

    “大病未愈,还需将养。”夏侯瞻面不改色地扯谎。

    “行吧。”虞濯也懒得计较这么多,“但是陛下万不可像上次那样随意,要听臣的嘱咐,该带的东西,一样都不能拉下。”

    虞濯絮叨了好一会。

    听着听着,夏侯瞻颇有些不耐烦地说:“朕知道了。”

    长长叹了一口气,虞濯做了一个委屈的神情,问夏侯瞻:“这才相处多少日,陛下就厌烦臣了,果然帝心难测。”

    “朕何时厌烦于你?”

    “连臣的话都不愿意听完,可不算是厌烦了?”

    “朕说不过你。”夏侯瞻起身,淡言,丝毫不被虞濯的表演所干扰半分,顿时虞濯便说了声“没劲”。

    入夜之后,虞濯见到苏拾雪独自一人在外头徘徊,却始终不近寝宫正门,便也是单独出去问他:“苏统领,可是想见陛下?”

    “不不……陛下身子可好了?”

    “身子是好了,但到底还是弱了些,需要休息一段时日。”虞濯说道,看到这个苏拾雪,他就有些小心思,这可是陛下曾经出生入死的战友,就算是老皇帝临死前一夜,也是这两人同行。

    虞濯绝不会承认自己吃味。

    “下官便不打扰陛下休息了。”苏拾雪的说完,想转身,却不料夏侯瞻从里面叫住他,让他入乾元宫内一叙。

    “恒清,你先去用晚膳吧。”

    这是要将小话的意思。虞濯顿时有些不高兴,但是他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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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不醉九州独醉卿叁

    暮春时节,再下江南,距离上次,已经时隔一年。

    此次走的全是水路,先前怕他们这一行人不习惯乘坐船只,如今看来,也无大问题。临近端阳,适逢沐休,运河之上往来船只不断。

    “苏州府如今的知府是哪一位?”夏侯瞻发现自己一时半会有点想不起来。

    “周姓的官员,传闻是周熙的远房亲戚,但为人刚正不阿。”虞濯早就下了功夫,如今到了苏州府,第一件事,还是先要去府衙。

    连日y雨,水势浩大,百舸竟流,虞濯下了码头之后也是直奔知府。

    一路上虞濯也未寻向导,全靠自己摸索。落在夏侯瞻眼里,便不由得问他以前是否来过此地?

    “臣出凌云台之后,便是在这苏州府碰到的先帝,故而对此地略知一二。”

    “恒清记性真是好,朕全然记不清这路该怎么走了。”那么说来也有六七年的光景,寻常人恐怕只觉得是全新的地方。

    虞濯笑了笑,说:“府衙的位置大多都是极为中心的地带,记住几个有特色的地方,整条路也就不难了。”

    话是这么说,夏侯瞻却还是对“记路”一事,分外迷茫。

    在路边的摊位上寻了个地方坐下,此时不得不感慨江南富庶,不亚于京师。

    逐兰一路上都在东张西望,看到街上红袖翠衫,绮罗满目,便不由得感叹:“对了,先前听闻苏杭出美人,也不知道有哪些著名美人?”

    端上馄饨之后,摊主乐呵呵地说:“前朝柳燕清,今朝花洛伊。”

    上了年纪的他讲的是官话,瞧着像是外地来做小本生意的。

    “柳燕清算是当年名动江南之女,只是这花洛伊又是何人?”虞濯听到柳燕清的名字,不由得联想到了之前在勾栏那等地方遇见她,让人不禁感叹命运弄人。

    “坊间流传那都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我见犹怜,可咱们不也是没见过嘛,听说她在落云坊,除了达官显贵谁还能进得去?”

    这也不好说,毕竟很多美人都是那些乐坊捧出来的,并没有传闻中的姿色。

    逐兰一脸向往地说:“家里头只有一个厨娘,早已婚配人了,大人,你说我逐兰这辈子会不会连媳妇都娶不上?”

    “也许吧。”虞濯故作正经地说。

    夏侯瞻倒是从二人对话中听出一丝丝不对劲,不咸不淡地问:“你怎么会见过前朝的名伶?”

    “江南才女之名广为流传,传闻本朝丞相还曾为其作诗,称其‘燕返诗情’,小伙子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听口音就知道了,老伯是哪里人?”虞濯赶紧转移话题。

    这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他那些几乎没边际的风流韵事都还能被坊间老头子给流传开,着实丢人。

    果然夏侯瞻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玩味。

    虞濯发誓,自己跟柳燕清真的只有几面之缘,写那些诗词歌赋,也只是因为获得一位官员引荐罢了。

    那是果真年轻,离开凌云台,只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地方,居然只是为了可笑的“名垂青史”。

    摊主又端来一叠生煎包,直说这是本地特产。

    “怎么样?”

    “不可。”

    “什么不可,我想出去,难道这一方海域便能困住我?”

    老道长看着眼前的少年,重重一叹,说道:“红尘之中不是那么好走的,出去了,回来后,你已经不再是你。”

    “不可能。”少年眼中满满的执拗,让老道长生出一种错觉。他本该遇水化龙,绝非自小困守孤岛。

    “还俗要有俗家的姓名,带你来,自小照顾你们的老奴姓虞,你便随他姓,至于名取‘濯’,字由弱冠之后再取吧。”

    “多谢。”

    那段记忆没来由地涌入虞濯的脑海,因为此情此景实在是太过相似:木桌、汤碗、老者,甚至是蘸醋料的小碟子。

    凌云台的所有记忆犹如被蒙上纱布,今天忽而轻轻撕开一角。

    直觉告诉虞濯,不要探寻,可是从未有过的好奇忽然挤上心口,酸涩之感蔓延开来,让人招架不住。

    “燕公子,你可想过出海看看?”虞濯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夏侯瞻先前见到虞濯只是在发呆,如今这般问,也不知道是打算略过前面的尴尬还是真的想带着自己出海一游。

    “仅作观光,倒是可以考虑。”夏侯瞻说道。

    然而刚问完,虞濯的热忱便消下去了,他现在连凌云台在哪都不知道,茫茫海域寻一处孤岛,其难度不亚于茫茫人海中寻一个陌生人。

    “燕公子想去海边,自然少不了机会。”虞濯看出他内心丝丝渴望,便说,如今这时节,风和日丽去海岸观光也算是一种乐趣。

    摊主就在不远处煮馄饨,听了他们的话,乐呵呵地讲述了值得去看的地方。

    一顶花轿子招摇地从大街上走过,顿时周围街上的行人都开始沸腾起来,高呼“花娘”一词。

    帘子掀开,露出一张秀美的容貌,夏侯瞻同虞濯齐齐看到,转瞬又看到对方,虞濯率先开口:“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光论这位花美人……”

    一个女子打断他的话,说道:“你晓得啥,花娘的名声胜在气质出尘,才艺双绝,可不能单凭肤浅的容貌。”

    想不到是一个女子跟他说这番见解,虞濯不禁莞尔。

    “倒也是。”夏侯瞻淡言。

    那女子先前也是没看人,如今猛地抬头,看到两人,面色羞红,说道:“两位郎君也是生得极为好看的。”

    另一些同行的姑娘娇声笑起,也是纷纷夸赞两人。

    夏侯瞻面对这么多看似未出闺阁的小姑娘,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盯着虞濯,希望后者带他走出这份窘境。

    虞濯只是笑了笑,带他走出人群。不得不说,被心爱之人依赖的感觉真是好。

    府衙之中,早就是一派洒扫布置,恭候大驾的模样。

    一番客套话之后,周素说道:“虞大人,造船司内,下官恭候多时,不知您是打算先休息几日,还是前往造船司?”

    “休息一日,明早再去。”虞濯看着夏侯瞻,他大病初愈,又随着自己奔波劳累,着实不该,还是赶紧休息。

    “热水和客房已经备下了。”周素扫了这一行人,几个充作下属的少年郎,还有一位气质远非常人可及。

    虞濯见周素的目光在夏侯瞻身上停留,便说:“这位是燕公子,本官的好友。”

    在虞濯郑重其事地介绍下,周素也不得不恭敬:“燕公子,虞大人,晚膳时分本官会遣人前来。”

    “多谢周大人悉心招待。”虞濯道了声谢,拉着夏侯瞻前去沐浴。

    晚饭时分,丝竹声阵阵,晚宴座上多了一名袅娜非常的女子,赫然是大街上惊鸿一瞥的花洛伊。只见她一袭鹅黄色长裙,气质渺然。

    “我倒是小瞧周素这人了。”虞濯低声说道,面上笑意不减。

    花洛伊见到虞濯,便停下弹奏,双目紧紧盯着他,那神情夹杂着熟悉与陌生,让虞濯都有些恍惚。

    见状,夏侯瞻不痛不痒地说:“恒清与女子缘分还真是多。”

    虞濯立马收回目光,拉他坐下,不敢再同那名女子对视。然而心中骇然却未减少半分。夏侯瞻只觉得虞濯魂不守舍,心里一堵,沉下面色。

    周素本以为自己能让这位曾经的左相大人,如今翰林院的首席大学士展颜。却不料寻来这江南第一美人之称的花洛伊,无丝毫作用。

    渐渐虞濯也是回过神来,把注意力放在神色幽怨的夏侯瞻身上。

    这情形似乎有点不太好哄。

    吃完饭,虞濯的手不规矩地在夏侯瞻身上乱动,表面上是听周素介绍船局发生的种种。夏侯瞻的面色越来越红,细微地发出一声嘤咛,勾动浑身邪火。

    “虽然休息了一下午,但是本官仍然有些劳累,便只能陪同一会。”虞濯假意睡眼惺忪,周素也觉得自己能解脱,赶紧命人送他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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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不醉九州独醉卿肆

    造船司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督查完的,而且光是虞濯一个外行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不少船公偷偷打量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前丞相,好奇之色溢于言表。

    造船司的主事也是一名五品官员,名为胡贤,与周素平起平坐,他将不少造船的图纸拿出来给虞濯看,神情像是“你看得懂吗”。

    虞濯莞尔一笑,抽出夹带在其中的一张纸:“这条船,怕不是画舫吧,怎么陛下还有要求这般无用的船只?”

    恐怕是胡贤为了自己娶了,挪用公款造的,胡贤心里有鬼,虽然虞濯并未直接点破,后者支支吾吾半天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虞濯替他打圆场:“多半是工匠误拿了。”

    胡贤看着虞濯眼中戏谑,他是个土生土长的苏州人,且身高不及七尺,往虞濯面前一站矮得不止一截,气势弱了不少。

    明白是虞濯有意放过他,胡贤赶紧收回图纸,说道:“大人,劳烦您走动走动,下官为您讲解这里的船只建造吧。”

    走了一大圈,仍然没有看完整个造船局,虞濯看着周素气喘吁吁的模样,也不好难为她,到造船局东面的酒楼坐下。

    “这外面的便是海?”夏侯瞻极目远眺,喃喃地问。

    “是。”

    “同我以往想象的大有不同,我曾以为,海水色泽蔚蓝。”

    虞濯淡淡一笑,给出解释:“这里是近海,夹带泥沙,故而海水偏黄,到了远海,海天一色,四下茫茫。”

    周素闻言便有些惊讶地问:“虞大人还出海过吗?”

    “我自小在生活在小岛之上。”虞濯愣神了一会,说,“昨日晚宴间吹奏笛子的那位姑娘可还在?”

    夏侯瞻提起注意力。

    “大人想见花洛伊?回去之后,我便让她来寻大人。”周素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果真如她所说,大人与她有旧识。”

    这下轮到虞濯错愕。自己昨天晚宴才第一次见那位花洛伊,怎么会有旧识,这么一想,大约也是这周素知府不如传闻中那般刚正不阿,反而虚与委蛇。

    “许是认错人了。”虞濯这般想着,赶紧解释。省得夏侯瞻吃了醋,来撩拨自己,撩拨完了却又不肯正儿八经地给他泻火。

    着实磨人。

    “大人这话就不对了,认错谁,也不会认错您呢,您可是……”本来还想说左相,周素好歹刹住口,“您可是翰林院大学士!”

    瞥了两眼夏侯瞻的方向,仍是不显山不露水,便反问周素:“周大人说说,那姑娘怎么与我有旧识?”

    “这……”周素有些难为地说,“其实是她主动来寻本官,想同——相同虞大人您认亲。”

    认亲?

    虞濯当即立断,语气像是很不在意地说道:“周大人多虑了,本官无亲无故,好友仅一人,那位姑娘还是不要再见了。”

    胡贤一直静默在旁,听这二人的言论,心里琢磨着这个周素怎么转性子了?主动找来风月场所女子取悦上级官员。

    想要快点略过这一段,虞濯便转而问:“那些早年间建好的,如今用来打仗的船只如何?现今可还能出海?”

    胡贤犹豫了便说:“自然能出海,只是年久……”

    “本官想要出海,胡大人可愿意陪同本官一道?”虞濯放下茶杯,问道。

    “这……”这哪里是征询,分明是要求,眼下他也寻不到好的战船,赶紧吩咐下去,让人将船帆挂上。

    码头边上,夏侯瞻看着眼前破旧而狭小的战船,跟往来豪华的商船天差地别,便问:“这艘船是谁负责的?”

    “是……是……”惶急地看了一眼周围几个年迈的老水手,胡贤说道,“是这几人。”

    皆是半截入土的老朽,有个走路都需要别人搀扶,哪里像是能领兵打仗的。夏侯瞻怒不可遏,抓着虞濯的手,低声道:“荒谬!”

    “交给我。”虞濯道。

    夏侯瞻揉了揉眉心,说:“朕累了,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海上。”

    闻言,虞濯只能点头,对胡贤表示自己打算回府衙休息去了,“出海一事,劳烦胡大人,显得本官因公徇私了。”

    走出造船局的时候,虞濯一阵恍惚。

    曾以为乱世出山,盛世归隐,原来不过是笑谈。“盛世”从未有过,无非就是稍微太平一点,少些饿死鬼罢了。

    一行人走了一半的路程,虞濯便察觉到一群人跟着他们。

    本以为只是恰好同路之人,然而虞濯下马车给夏侯瞻买了点心的时候,那些人也毫无缘由地停下步伐,等到他们再次出发才跟上。

    “有人跟着我们。”

    夏侯瞻咬了一口点心,觉得甜腻,便搁在一旁,恰好虞濯这时候说了话,有了不吃的理由。“是什么人?”

    “普通人的打扮。”

    夏侯瞻没什么感触,只说:“多心了,蕲若已经到江南,有什么事问他去吧。”之前京城里的时候,蕲若有事未能同时出发。

    “但愿只是臣多心了。”虞濯笑了笑,拿起油纸包着的点心,问道,“陛下不爱吃?”

    “你吃吧。”

    “啧……”虞濯凑近夏侯瞻,捏着他的下颌,舔了舔他的唇,后者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条舌头入侵,随即满口都是那点心香甜的味道。

    “唔……这里是……马车。”

    虞濯回应:“别急,到府衙还有一段路程,陛下叫的声音小一些。”

    夏侯瞻哪里容得了虞濯此时胡作非为,立即板上面孔,对他说道:“朕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

    “这时候端起帝王的架子了?”虞濯不知怎的心声一股邪火,按着虞濯的肩膀撤了他上半身衣裳,惹得后者直接推开他,方才冷静。

    “陛下……臣冒犯。”虞濯赶紧给他理顺衣服,找个角落乖乖坐好。

    夏侯瞻有些发愣地盯着虞濯,自己刚被撩得起火,虞濯就想当正人君子了?

    虞濯暗自高兴,这次可是也吊了夏侯瞻的胃口。然而正当他暗自窃喜,后者坐到他身边,命令道,“服侍朕——用手”

    “……”

    这就叫偷ji不成蚀把米。

    回到了府衙内的客房之后,虞濯刚想要好好“惩治”一番夏侯瞻,蕲若却跑过来说道:“老虞,老虞!我进门了?”

    “进来。”虞濯穿上外套坐回椅子上,不料蕲若开口就问夏侯瞻人在何处。

    虞濯总归不好跟他直说就在自己的床上,便道:“自然是在他房里。”

    “陛下房里没人,会不会……”

    “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

    蕲若便道:“在街上有一伙人跟着您一直到了府衙,如今还有人盯梢,会不会陛下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夏侯瞻的身份——这确实是个麻烦的事情,万一有人图谋不轨,事情就麻烦了,“赶紧找御行卫去探探底,指不准是冲我来。”

    “可是陛下他在哪?”

    “苏州府的南御行卫共有多少人”夏侯瞻已经穿戴整齐地走出内间,蕲若的目光一下就变得耐人寻味。

    “回陛下,共十三人。”

    “现下是够了,赶紧去调查吧,日后少出入,否则是人都能看出来朕的身份了。”

    “臣下回一定易容。”

    虞濯听得想笑,还下回,你敢再坏我好事,我非要将你送到西北参个几年军不可。夏侯瞻定然会同意并亲自下诏书。

    然而蕲若前脚刚走,周素便说花洛伊想求见虞濯。

    这时候他要是同意了,夏侯瞻日后非得寒碜他,别瞧他目前在自己还好说话,吃起醋来比谁都了得。

    “我累了,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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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不醉九州独醉卿伍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蕲若便将跟踪之人的情形打探清楚,那些人身为莲社的一员,而这个“莲社”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目的几何也是无从得知。

    虞濯听说过,便道:“那里头听说有不少能人异士,人数非常多,那些信奉吃斋念佛,却总让人惴惴不安。”

    尽管如此,也不能放任自由,夏侯瞻便让在苏州驻所的南御行司,多多注意这一帮人的行踪,以免发生意外。

    “还有一事。”夏侯瞻走出房门,蕲若也随他一道出门,虞濯本想跟上,接过夏侯直接关了门。

    说什么需要这么明目张胆地背着他?

    虞濯很是不解。

    琢磨了一番,虞濯总觉得自己忽略了哪里,等二人谈妥后,他带着染墨前往周素的书房,后者受宠若惊,忙喊人沏茶。

    “不用了,染墨,把门关上。”

    “虞大人,您这是……”

    虞濯找个把椅子坐下,说道:“周大人,你可听说过莲社?”一边说着,一边盯紧他的神情,但见他没有丝毫慌乱,想必与他无大的关系。

    周素沉思了一会,才问:“大人你是说白莲社吧?”

    “白莲社。”这个名字,虞濯倒是听着有些眼熟。前朝时期的见闻,靖朝以来,倒真的没见过。

    “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虞濯随口胡诌了一句:“昨日见到他们在传教,故而好奇地问问。”

    分明昨日他同虞濯走在一起,怎么自己没见过?周素留了个心眼,含糊其辞:“这可不是什么好的教宗,大人千万别轻信。”

    “前朝确实稍有推崇。”虞濯起身,说道,“多谢周大人告知。”

    周素犹豫片刻,终于是压低嗓音,凑近虞濯耳边说道:“大人,下官听说,这个‘宗教’是教人造反的。”

    “盛世出山,乱世入山”佛教之道义本就与虞濯的相悖,不管这白莲社是何目的,都与他无多大关系。

    虞濯忽然说道:“还有一事相问,周大人,您与那位乐坊姑娘是如何相识的。”

    周素面上神情不自然了一瞬间,便听他说:“大人,下官说来惭愧,那女子本来是故友之女,后来下官的朋友犯了事情,便被流放,妻女卖入乐坊。直到下官来苏州府当任,方才见到。”

    “周大人没考虑过为她赎身?”虞濯暂且信这番说辞。

    “这姑娘的身价太高,下官也是无能为力。”

    如此说来,虞濯不该对她有熟悉之感。“她祖籍是在苏州吗?”

    “那道不是,故友虽然妻妾不少,然而膝下却无一子一女,那女孩并非亲生,似乎是在杭州府一带捡来的。”

    “多谢周大人告知,今日想陪我的朋友出去走走,周大人便不必相陪了。”

    周素没理由拦人家,便问:“马车下官会差人去备,至于……这为了大人的安全……让一位习武的家丁跟着可行。”

    “自然可行。”

    “陛下想去沧浪亭还是寒山寺?”虞濯收拾好物件,问道,不料他却答:“随意逛逛即可,恒清,这个‘莲社’朕左思右想,觉得有问题。”

    一上马车,虞濯便将自己猜测的告知夏侯瞻,后者听完,皱起眉头,说道:“朕的外祖早年间跟朕说过,千万别跟那帮人扯上关系。”

    昔年燕氏虽然想要努力拯救末朝,然而大厦将倾。

    “陛下,前头是很著名的一家酒楼,以红烧狮子头出名,可要去用午膳?”虞濯问道,显得对此地了如指掌一般。

    一听“狮子头”,夏侯瞻双眼放光,立即点头。就连虞濯抓他的手把玩也没有在意。

    进了酒楼,虞濯便被告知雅间已经被预定完了,好在夏侯瞻没有介意,便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了。

    “苏州的菜数量略少。”夏侯瞻看着摆上来的小盘子,说道。

    “江淮一带讲究食不厌ji,ng,脍不厌细,且南方人食量也小,自然不必上那么多。”虞濯说归说,荤菜一律留给夏侯瞻。

    “还有你们两个也别傻坐着了,一起吃吧。”虞濯吩咐。

    小德子和那名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异口同声地说:“奴才不饿。”

    知道他们忌讳多,夏侯瞻看了一旁还有空座,便道:“去那里坐吧,正好我同虞大人还有话要谈。”

    这顿饭菜吃到一半,便有人打扰。

    一个油头粉面、世家公子模样的人走到小德子那桌,哈哈大笑,问道:“这是个小姑娘嘛?生得这般俊俏,跟大爷我回家可好?”

    小德子立即憋红了脸,反倒是家丁有几番底气地吼道:“哪里来的臭小子,这般乱吠!你面前是个男子。”

    “男子好,男子才好咧。”这公子哥居然还想动手,往他脸上摸去。家丁抬脚便将人踹出去,惹得这公子哥身后一帮人涌上来。

    虽然这名家丁功夫弟子不错,奈何公子哥身边围着五六个武夫,转瞬便招架不住,酒楼的掌柜立即出面说道:“李公子,您能不能别闹了!”

    虞濯擦了擦嘴,身形忽然鬼魅起来,转瞬出现在那公子哥面前,拎起那人便喊道:“谁再动手——”

    直接将手中一支筷子cha入身边桌子,脆弱的筷子顿时深入半根之长。

    那群武夫赶紧围到公子哥面前。

    “放……放开我!”公子哥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越来越紧,面色酱紫,想喊却喊不出来,那些武夫一应求饶,虞濯才放开他。

    掌柜赶紧端了一壶上好的茶水,劝说道:“两位公子,真是得罪了,多谢出手相助,这茶水是给几位压压惊,这饭前,小老儿请了。”

    周府家丁问:“那是那家公子,这般嚣张?”

    “对面‘生记酒楼’的公子,这不是同行如世仇嘛,自从咱们家酒楼铺子开了,对门的生意差,这不,成天来这儿折腾,东家不爱管事,咱们可就头疼了。”

    “你们不报官吗?”

    “他们也就是小打小闹,今儿个说猜难吃,明儿个再惹些事情了,怎么报呢?”掌柜的说完,周围食客纷纷表示同情。

    “怪不得生意差,想必那家人品也不怎么好。”

    “就是,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在这之后,夏侯瞻的目光时不时撇过小德子,这些虞濯看在眼里。陛下这人,很难轻而易举对一个人报以关注,显然他对小德子还是蛮上心的。

    “走吧,这等人,无论在哪都能看到,不值得生气。”

    夏侯瞻神色静穆:“我并不是生气。”

    虞濯笑着说:“好的,燕公子,还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去逛逛,毕竟不能白来一趟苏州。”

    “恒清,你打算何时回京城?”

    “形势所迫,尽快,但是造船局的事情并不能一朝一夕地解决,以我之见,起码需要整顿十天半个月,可我又不放心你一人回去。”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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