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君,臣不臣 作者:指捻尘叶
第7节
“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虞濯很克制自己上扬的嘴角,说道,“何况陛下先前只是同我演戏罢了。”
听二人对话,苏晴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不过是君臣之间,还要为这点事道歉来原谅去的?幸而他并未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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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树倒猢狲散陆
寅时末,穹宇未明,冰雪塞途。
很多大臣还没明白过来,便被外头满脸横r_ou_、神色狠厉的御行卫给叫醒。“传皇上口谕,今日上朝。”
懒散惯了,加之天寒地冻,哪里有人愿意乖乖上朝,总之大多数人找机会搪塞过去。然而御行卫可不管这些,喊人带上官服,拖着衣衫不整的老臣便去了朝堂。
一路上被寒冷刺激,这些平日里猴ji,ng一样的大臣哪里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赵公公接过虞濯手中的文章,便念道:“左相虞恒清,弹劾右相周伯皓,其子周耀宗,十条大不敬之罪。”
“其一,欺君罔上,目无王法。周熙独揽朝纲,结党营私,自新帝登基以来,将各地雪灾情况误报,导致国库支出远大于百姓所需……其五,收受贿赂,所贪无数。经御行司调查,江淮一带盐枭,每年上缴盐课有五成归于周府,如此中饱私囊,天理不容!其六……”
这一条条念下来,竟然无人反驳。
御行卫人数极多,几乎每个大臣都能被一到两个人盯着。
等赵公公念完之后,夏侯瞻便宣布了判处结果:“革除周伯皓所有职位,永不录用,没收一切家产,家中奴仆、姬妾一缕充公,本人与子孙后代永不入京。”
“虞恒清接旨。”
“臣在。”
夏侯瞻亲自走下台阶,将写完的圣旨放到虞濯手中,说道:“前去周府抄家吧,一切财物登录在册,日后收归内库。”
收归内库而非国库,大约也是不信任国库里的主事官员。
夏侯瞻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竟然就把周熙的罪证一一收集,可见御行司在他的手底下,终于成了气候。
虞濯顿时觉得十分欣慰。
他心中所想便是:积蓄了如此久的力量,一旦爆发,所有人都将不得不对这位年轻的帝王刮目相看。
几个回过神的大臣终于意识到不对,一位张姓大臣赶紧说道:“陛下,右相还没来,为何突然……”
夏侯瞻打断他的话:“周伯皓已经不是右相,爱卿想要抗旨吗?”
苏晴见状,将袖中的奏折取出,分别是弹劾几个与周伯皓关系密切,走的较近的臣子。虽然他写的不痛不痒、模棱两可,然而这些人在御行卫的盯梢之下纷纷冷汗直下,跪拜喊怨。
目的已经达到,此时朝中人手短缺,自然不可能全部判罪,夏侯瞻只说了一句:“北御行司的,随左相去周府吧,其余人,朕依他们的抉择再定。”
言下之意就是乖乖听话便放过你们。
禁卫军已经将周府团团围住,苏拾雪看到虞濯一来,赶紧前来拜见,虞濯装模作样地在周府念了一遍圣旨,便开始动手。
整整一个时辰,周府里头的人没有取得与外界联系。
“爹!”
“你去,找两个庶子顶上,周玉峰这个白眼狼,我要他好看。”周熙吩咐老管家,随即听到外头官兵的叫喊声后,带着老妻嫡子匆匆跑向柴房。
“爹,这里是……”
“快搬开。”周熙不信任何人,只得自己和嫡子把空水缸搬开。
“这是一个地窖,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过来的。”周熙没有失了冷静,钻入地窖,之后是一条狭小的路。
这是十年前周熙找木匠设计的机括,只要拉动里头的绳子,就会将水缸复原,他还考这个,躲过前朝皇帝的追兵。
周张氏只来得及带几件嫁妆,然而一进地窖后,被里头放的东西给惊讶到了。
穿过甬道,没有丝毫火苗,然而宽阔的地窖内却光彩照人,不知名的宝物在地窖中闪闪发光,顶上嵌着无数明珠,看上去犹如星空。
“这是……”
“北极星是夜明珠,其余全是鱼目石。”周熙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说道。
禁卫军加北御行司的人把周府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没有找到周熙,虞濯把人全部集中起来,问苏拾雪:“统计出来了?”
院中有不少死伤,大约都是周熙的护院和门生。
“全都带出来了,妾室三十六人,婢女二百三十六人,长工及家仆二百零一人,门生幕僚七十二人。”苏拾雪看着汇报而来的数字,指了指瑟缩在角落里,衣不蔽体的女子们问道,“这些算是么?”
“侍妾。”
“侍妾共计六十五人。”苏拾雪沾了沾墨汁,把笔递给虞濯,说道,“还有庶子十七人、庶女二十一人。”
“还是没找到周熙、周禹和周张氏?”
“属下无能,没有找到。”
虞濯把人数统计好后,看着大亮的天,上前检查这些人有无易容,中途还有个不甘心的家仆仗着自己有几分功夫,竟然还想挟持虞濯,直接被虞濯拧断脖子。
“人多眼杂,先把这些人全部押到大牢,看紧了。”虞濯把尸体丢到众人面前,“即便是尸体,也先带到牢里,等陛下定夺。”
“是。”苏拾雪立即应下,拨了一半禁卫军将人送往大理寺。
周家被围得犹如铁筒,即便是围墙上也有暗桩盯梢,周熙自然是cha翅难逃。然而周家宅邸大得惊人,真的要找,恐怕需要不少时日。
虞濯走到没人的地方后,蕲若赶紧跳出来,说道:“周熙找的门生里不少会些功夫,先前被一人缠住了,没盯上周熙。”
“老狐狸可真会藏,他若是再不出来,我等便围上十天十夜,看看是老狐狸先饿死,还是陛下先没耐心。”虞濯看似温和的笑意之中透着一股子令人胆寒的气息。
“怕就是怕他留了密道。”
“话本看多了吧,密道哪有那么容易建!”虞濯敲了敲他的脑袋,“若是真有办法建一条密道,难不成还能同往京城外?”
周家在京城中心地带,若是这密道同往城外,该是多大的工程,每个十年八年,恐怕是建不来的。
“十年……”虞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还是先帝同他讲的,比先帝所带领的那支起义军更早的时间。
周熙此人老谋深算,看出前朝大厦将倾,送走妻儿后,早早向起义军投诚,然而那支起义军失败。但是追杀的士兵在周府便失去他的踪迹,直到几日后被下属解救。
由此可见,周熙确实能找到躲藏的地方。
十年前他还没有出凌云台,对于周府构造不甚了解。
“你找个年纪稍大的、对周府稍微熟悉的人来。”虞濯说道,“每年从周府出去的人应该也不少。”
没一会儿,南御行司的一名御行卫找了个三四十岁的妇女,是京城小有名气的牙婆,不少大户人家挑婢女、家仆都从她这儿经手。
虞濯不得不在心里头赞叹御行司的办事效率。他们带来的牙婆好歹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女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含糊。
“十年前左右的周府如何,你可还记得?”虞濯问牙婆。
“老身记得。”牙婆搔了搔头发,“只是时间久了,到底还需要想想,大人给老身点时间吧。”
虞濯给蕲若使了个眼色。
蕲若冷哼一声,掏出一个银元宝,说道:“快点想吧。”
“老身记起来了,以往周府不大,只有……主卧室、书房……”牙婆走到周府中心,将几处从前的建筑指出来。
“确定吗?”虞濯生怕漏了,毕竟十年光景,能记得也是难事。
“大人不晓得老身是做哪一行的吗?买卖下人、房子!这些都记不清了,老身凭什么端的住饭碗。”
听了牙婆的保证,蕲若更是生气,压着声音对虞濯说道:“你这人这么这般沉不住气,害得我白白废了五两银子。”
“请人家来破案子,却分文不给,主使,别太霸道。”虞濯一把推开蕲若,转身对牙婆说道,“烦请婶子看着,这些房子哪里不符合常规,本官必将重谢。”
牙婆听了,把银子塞入袖子,哈哈一笑说道:“这位大人呐,人生得好看,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来来,老身这就看看。”
蕲若气得说不出话来,分明就是他出的钱!
牙婆走了几圈之后,来到一处装饰平平的屋子:“老身想起来了,十年前这儿是柴房,隔壁就是厨房,但是现在厨房搬到外头去了,柴房却没有搬,也不知道用来堆放杂物还是干什么了。”
虞濯推开门,里头的东西摆放的还算是整齐,积灰也少。除了柴堆之外还有几口大水缸分外扎眼。
“去吧水缸挪开。”虞濯吩咐。
南御行司里头有不少气力惊人的,这不一个瘦小的矮个子一人就把水缸全部搬到外头,气都不带喘。
纯粹的凭借力气,而让虞濯来做,须得加上内里才能比肩。
搬走水缸后,蕲若很快便掀起一块板子,“哈哈”一笑,说道:“行了,都下去吧。”
虞濯用了三天三夜才将周府抄完,统计出来的财物直接能编成一本书,有些东西,一般人见都没见过。
比如说,周熙模仿某个朝代的权臣做了一个两米多高的红珊瑚树,在上面松松系满金铃铛,每日晚膳过后,让侍女们用三寸软绸鞋砸,谁砸下来的金铃铛多,今日便由谁侍寝。
还专门修了一座清凉阁,阁中所有帐子、铺盖全是鲛绡所制,连床都是一整块寒玉雕刻。如此种种,却是冰山一角。
日子过得比皇帝还潇洒。
不论是官员还是贫民,没有人胆敢给周熙一点施舍。
大氅、裘皮一类都算的上是赃物,所以周熙被赶出京城之后除了一条命,什么也没有拿走。周熙的老妻当下便病倒了,周禹背着她,走在寒风中,双腿打颤。
毕竟他从小也没做过什么重活。
“爹,那帮大臣真是白眼狼,平日里送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可周家没落了,却连一两银子都不肯给我们。”
薄薄的棉衣丝毫挡不住寒风,周熙y沉着脸,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想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爹,那儿有个棚子,咱们先过去。”周禹加把劲,喊道。这座棚子原来是夏季卖凉茶的人家搭建的,大雪塞途,自然没有人经营。
小小的棚子能在寒风中撑着,也着实不易。
周禹在内心咒骂,他们此时披头散发,就连一件头饰也没,全部被充公进了皇帝手里。其实夏侯瞻也想留一些的,奈何就算是一根发簪,也是极品的和田白玉所制,价值上百两,着实忽略不了。
周熙至今还记得他的老妻被一帮大喊当众扒光,只扔了一套破棉服,理由就是贴身衣物、饰品,只要价值五十两以上皆算赃物。
“爹!太冷了,娘浑身都烧起来了。”周禹着急地说,却看周熙一言不发,面色y沉地盯着棚子后走出来的人。
“别来无恙。”虞濯淡淡一笑,他身上穿了一件白狐裘,着实是为了装个样子。“这么冷的天,几位冻坏了吧。”
“这时候来落井下石了!”周禹如何不知道这份弹劾是谁写的。
把棉被放在木桌上,虞濯掸了掸身上的雪花,说道:“伯皓兄要是冻死在路上,那多可笑,难得本相给伯皓兄送礼,伯皓兄可别推辞。”
眼下光景,周熙宁愿自己冻死。
“滚!”周熙怒吼,果然随即虞濯就离开了,跟来时一样神出鬼没。
“爹,这棉被。”
“给你娘盖上。”周熙愤愤道。
夏侯瞻果然是君无戏言,一解决周家的事情,立即便同意虞濯常住在皇宫内。皇帝先前展现的雷霆手段令大臣胆寒,故而没有人率先提出质疑。
又过了几日,夏侯瞻无意间提起:“周伯皓死了。”
“怎么死的?”
“碰到京郊一伙盗贼。”
“也好。”虞濯也无意去纠结真相如何,只是劝了一句,这下便放过云贵妃吧,到底她一个弱女子什么也不懂。”
夏侯瞻蹙起眉头,怎么虞濯尽关心他的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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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思你成疾,药石无医壹
春归时,燕归巢,冰雪速消。
虞濯换了一身翠色衣裳,同逐兰一道在御花园内走动,毕竟是早春,除了他,所有人都穿得圆滚滚的。
随后不远处传来些许人语,便凑过去看。只见几个小太监同一个宫女拉拉扯扯,小宫女面上起了不少红点,看得有些骇人。
“呜呜,我不是染了时疫,放开……”
“停手,怎么了?”虞濯拿绢布捂住逐兰的口鼻,又对其中一个太监说道,“你说说看,怎么回事。”
“左……左相大人,您离远点,等奴才们处理好了再说。”
等那小宫女被带走之后,太监才来报,却也不敢离二人太近。虞濯把帕子给逐兰,走上前说:“遮掩什么,是时疫?”
“是,这时疫来势汹汹,起先只是浑身冒红色点子,后来越来越醒目、流脓,接着高烧不退,据说京城内……死了不少人。”
居然这么严重。
虞濯问:“可有找了太医。”
“咱们这些太医怎么可能找奴才,那必然是陛下和太后才能直接召见的。”那小太监如实说道。
“我知晓了。”虞濯叹气,这病一看就及其容易传染,若是现在不加以控制,真的传到了夏侯瞻身上,可就追悔莫及。
接着,虞濯又问:“如今那宫女被送到哪里去了?”
“宫外。”
“恒清。”
“陛下,臣有事同你说。”虞濯快速将宫里发生的疫情说了一遍,夏侯瞻的神色微变,直接唤小德子去太医院找管事的太医来。
“陛下可还有别的事要说?”
“这段时间恒清还是在宫里头住着吧,若是时疫在京中蔓延,出宫反而更不安全。”夏侯瞻说完,“还有早朝一事,近日来还是不用上朝。”
幸亏先前夏侯瞻为了同周熙周旋,不上早朝也能把事情办妥了,不然又得是一番手忙脚乱。
折子里的内容五花八门,看到关于右相之位暂时空缺的折子,夏侯瞻丢到虞濯面前,问:“朕有一个人选,江越,江子进。”
“臣未来的……岳父?”
“恒清这算是同意了?”夏侯瞻问。
“同意什么?”虞濯不明所以,在他看来,跟他平起平坐之人是自己岳父,怎么都会别扭吧。
“自然是娶江家小姐。”夏侯瞻问完,看向窗外日光漏进门户,染得一片暖意,若是虞濯不在,怕这宫里又是冷冷清清一个独处。
虞濯看到夏侯瞻叹了一口气,说:“恒清总是在这件事情上抗旨,是想让朕失信于民吗?如此一来,朕也愧对江家。”
“所以陛下举荐江越是为了弥补愧疚?”
夏侯瞻不说话了,虞濯取出腰间折扇扇了自己的脸,努力不要让自己的表情有失偏颇。末了,才说:“大可不必。”
若是可行,虞濯心想,自己一辈子死乞白赖地留在宫中又何妨。
可是一旦娶妻生子,且不说其他,再留宿宫中,怕是说不过去。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去白白耽误一名女子的一辈子。
“恒清,朕问你最后一遍,你娶不娶亲?”夏侯瞻起身,双臂撑在虞濯身侧。
就在这时候,外头小德子喊道:“李太医到了。”
“等着。”夏侯瞻喊道,只盯着虞濯的眼睛,等他一个明确的回答。虞濯顿时脑海一片空白,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紧紧攥住手里的扇子。
“我娶。”你。可好?
虞濯明了,皇帝要太后断了念想,他也应该让自己断了念想。他这一生已经得到太多了,又怎么可能事事随他的愿。
夏侯瞻回到椅子上,对外头喊道:“让李太医进来吧。”
二月十三,轻启窗轩,星月流泻,寒气扑面。
夏侯瞻惊奇地看到窗外虞濯独自站在空地上,长发未束,随意披散,身沐月华,至清、至孤。
虞濯哪里会没察觉到夏侯瞻开窗的动静,思绪了好久,转身浅笑对着发呆的夏侯瞻说:“夜深天凉,陛下还是早些休息吧。”
“恒清,你呢?”
“臣睡不着,故来此赏月。”虞濯抬头,月亮没那么圆润,像是缺了一块。
愿你我之间,一笑缘了。
夏侯瞻关上窗,不知怎么的,他这么一瞧,便觉得心里要流泪似的酸涩。小德子听到动静,赶紧来随侍。
“朕无碍,你也去睡吧。”
因为是皇帝做的媒,加上虞濯也不是个有钱的主,聘礼全是内务府给准备的,下聘的时日浩浩荡荡的人群进入江府。
虞濯这心里总觉的别扭,自己心悦的人出财出力给自己娶别人……
江越只想着脸上有光,虽然他的官位远不如女婿。
“江小姐人呢?”虞濯打赏玩那些公公们,又给江玉璃的两个弟弟各自包了红封,这才问道。
“对啊,玉璃人呢?”江越只当是女儿害羞,赶紧对一边的婢女说道,“让玉璃出来见见虞大人。”
江夫人笑得也是开心,虞濯一向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平日里清高得很,谁也巴结不上,如今却成了江家的女婿。
从前听闻虞濯此人青年俊彦,一表人才,还以为只是吹捧,如今见了才发觉这是什么神仙人物,论相貌气质,竟是生平仅见。她女儿有福气呀!
“姐姐今儿个身子不爽,不便见客。”江莺从屏风后走出,说道。
江夫人立即不高兴了,说道:“莺莺,你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来见外客,还不快回去。”
江莺一见着虞濯,便挪不开眼了,只觉得虞濯生得极为英俊,气质出众,哪怕是以她“知书达礼”的名声,也找不出词句形容。
“无妨,马上是一家人了。”虞濯取出红封递给江莺,“江小姐的弟弟们都有一份,妹妹也该收着。”
“谢谢虞大人。”江莺回神赶紧收下。
“你方才说玉璃怎么了?”
“爹,您还是自己去瞧吧,姐姐不让我们进屋。”江莺说道。
江夫人赶紧说道:“老身去看看,老爷,你陪着虞大人好好聊聊。”说罢便拽着江莺一同离开,后者虽然不愿,却也不得不离开前厅。
“玉璃,玉璃,你这是怎么了?”江夫人站在门前问,“虞大人来了,你可出去瞧瞧,长得跟谪仙似的。”
“娘,只你进来,可好?”江玉璃的声音带着哭腔。
江夫人对身边几个婢女说道:“你们几个先留在门口等着,被让人进来。”
屋内只有一个丫鬟,是从小陪着江玉璃长大的鸢儿。江玉璃用手捂着脸,等江夫人靠近才说,“娘,这是……”
江夫人瞬间变了脸色,忙问:“玉璃,这是怎么弄出来的?”
“娘,我也不知道。”
“李大夫可还在别院里?”江夫人问道。
“在的。”鸢儿说道,“小姐别怕,奴婢这就去请。”
一开春,京城比较出名的大夫就会常住在达官显贵家里住着,以防不时之需,李大夫匆匆赶来,看了一遍面上和手上的红点,说道:“这是时疫呀!小姐最近去哪里了?”
“我……我没出过门。”
李大夫皱眉:“那就不好了,江家恐怕有人得了时疫,把病过给小姐。”
“鸢儿,赶紧,带上李大夫去买预防时疫的药材,艾草一类千万不能少了,小姐染时疫这事,谁都不能提起,对外就说是风寒。”
现在的天气时冷时热,说是风寒,也没有什么人会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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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思你成疾,药石无医贰
随着江越逛了会江府,虞濯此时的心情并未同早开的迎春那般明朗起来。婚期是夏侯瞻定的,本月二十二是个好日子,等到三月份,春闱开始,他可有的忙了。原定三年一次会试,但是前朝摧残读书人,如今又是新帝上位,故而开了恩科。
但愿京中的时疫别惹得太严重。
江越此人他不是了解,官不大不小,为人颇有原则,先前跟周熙不对头,周熙倒台后,也人算上了“中立派”的一员。
这也是京中对大臣不愿往来逢迎之人的称呼,尽管这一类人往往容易被皇帝器重,却也是能得罪人。要么像左相、御史大夫那般雷打不动的地位,要么就是江越这种文官集团边缘的人。
虽然不结党营私,虞濯对于朝中的明了的很。一方是世袭功勋,前朝重臣;一方是先帝在位时期开科取士而来的进士们。
等鸢儿和李大夫走后,屋内就剩娘俩了,江夫人郑重其事地说:“玉璃,你实话告诉娘,到底有没有出过门?”
“娘,我惧冷,开春之后天寒地冻的,我怎么会出门呢,府上一般的下人婢女,也是没怎么说过的。”
江夫人自知女儿品行,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谎,这就奇怪了,江家也没人染了时疫,怎么会突然……
“娘,你见过虞大人,觉得如何?”
“生得好相貌,为人也和气,一点架子也没有。”
江玉璃立即苦着脸说:“娘呀,女儿是不是连如意郎君都没瞧上一眼,就这么死了,那可怎么办?”
“姑娘家家的,说什么浑话!”江夫人呵斥道,也不敢说重了,“玉璃,不会的,娘跟你保证,会好的。”
用午膳前,江夫人同江玉璃才出来。
“阿姐,你为什么要蒙着脸呀?”不足十岁的江玉箫问,家宴之上坐着江越和江夫人,还有两个嫡亲弟弟,二小姐并未出席。
江玉璃坐下之后,江夫人赶紧解释道:“玉璃染了风寒,便让只让她来给大人请安,便不同大家一道用餐了,免得过了病气。”
虞濯从小到大也没染过什么病,着实是内力深厚的原因。
“倒是本官疏忽了。”虞濯看着江玉璃一双眼睛,称得上秋水剪瞳,必定是个极温柔的女子。
两人对视一眼,江玉璃便垂下脑袋,面色发红,幸而有白纱掩面。
“大人,奴家便退下了。”江玉璃声音婉转动人,娇而不腻,听得极为舒服。
虞濯内心直叹气,若是他这么辜负了一个如水的女子,那才是要遭受天谴。等她走后,便道:“温婉动人、娴静如月,陛下为臣赐了一门好亲事。”
“大人可别这么说,玉璃没有绝色之姿,也没有满腹的才学,还望大人不嫌弃才好。”
出了江家门后,虞濯问道:“逐兰,你觉得江家大小姐如何?”
“没见着面,看不清容貌,不过江家二小姐倒是生得不错,为人也活泼,不似大小姐那般中规中矩。”
虞濯一笑:“你倒是会评头论足。”
“这话小的只同大人说的。”
“未出闺阁而声名远扬,身为庶女却名压嫡女,少些礼数,确实不宜做相府主母,先前是我不懂,后来想着也是陛下思虑周全。”
逐兰“嘿嘿”了一声,说道:“大人真是三句不离陛下呀。”
“你少与我扯皮。”虞濯拿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逐兰顿时还委屈起来了,直言自己要被敲笨了。
路过一家药铺前,本来虞濯打算买些艾蒿来熏炙,然而问过药铺掌柜后,不仅他的店铺说卖光了,还说别的店铺也没了。
逐兰不信这个邪,说道:“大人,咱去别家点看看,说不定是这个老头子坏得很,想讹我们。”
“嘿你个小屁孩,怎么说话的。”药店掌柜顿时火冒三丈,“你尽管去看,在这儿能常价买到艾蒿,这药铺里的东西随你拿。”
捏了捏逐兰的脸,虞濯笑着说:“多大的人了,张口就来,你这可是毁人信誉。”
逐兰撇撇嘴,一溜烟地逃了。他还真的挨个问了京城的店铺,大多数掌柜一听是个半大小子来买艾蒿,直接让伙计轰出去。
故而,虞濯一回到左相府,就看到了逐兰哭丧着脸的表情。
本来虞濯打算留到晚上的,然而江家的大小姐染了风寒,他也只能提前回来了。这么一想,晚饭还可以去皇宫蹭一顿。
“阿冰呢,叫他,同我去宫里。”
“好嘞。”逐兰一口应下,赶紧跑到夏语冰的屋子,逐兰和染墨这两人一动一静,倒也是够凑合。
看到本该出现在江家的虞濯突然到宫里用膳,夏侯瞻无奈的同时也有几分舒心。“小德子,去御膳房说一声。”
“好嘞。”
趁这儿的人只有夏侯瞻与赵公公,虞濯便少了点拘束,说道:“这小德子真是有福气,都说仆随主人,今日瞧来,还有三分接近龙颜。”
赵公公满脸堆笑地说:“那老奴是没这福气了。”
“上了二十后,容貌便不大变了,怎么说得上福气不福气。”
“尚早,恒清陪朕去御花园逛逛,其余人不必跟了。”夏侯瞻说罢走进衣帽间,换了一身常服。
虞濯手里照旧揣着赵公公托他拿的裘袄,还嘱咐他起风了一定要给陛下披上。
“恒清,江家的大小姐你见过可还满意?”夏侯瞻本来想问为何提前回来,奈何他这也算是半个逼婚,只能曲折一下。
虞濯道:“今日不巧,江小姐病了,只是掩面一见,没有多谈。”
这个月底,虞濯就要同江玉璃喜结连理,届时再对夏侯瞻念念不忘,倒是他说不过去。虞濯再怎么失落,有时候也得面对——
他是君,自己是臣,虞濯自问怎么能生出这般心思。
“朕观恒清今日心事重重,不如今日同住寝宫内,秉烛夜谈。”夏侯瞻总能碰见虞濯不经意的失神与落寞,却又那般无缘由。
张了张口,虞濯发现自己着实生不出反对的心思。
“臣一切都听陛下的。”
隔着假山,有一伙宫女捂住口鼻,抬着一卷草席匆匆走过,神色慌张,故而没有注意到这对君臣。
“这都第五个了。”
“我今日瞧林太妃病恹恹的,怕也是……”
“少说吧,主子的岂是你我能议论的?”一个年级稍大的宫女教训道。
小太监可不服她,尖着嗓子说道:“她算什么主子,自己的儿子,都不知道待在哪个深山老林里头。”
“对呀,亏我当初还觉得她能成为太后。”另一个太监附和。
虞濯扯住夏侯瞻的衣裳,小声道:“那是得了时疫死的,千万别过去,别瞧那几人逞一时口舌之快,在尸身旁边说话,过几日非得染时疫。”
听罢,夏侯瞻蹙起眉头,却还是抓着虞濯的手臂,走出这片假山林。
“林太妃那里,朕要不要也寻个太医去看看?”夏侯瞻问。
林太妃是夏侯杰的原配,同时也是夏侯峰的生母,一手养大了夏侯启。这些年来一直安安分分,同原当个小门小户的妻子时无大差异。
“后宫的事,自然要问太后。”
一听到“太后”,夏侯瞻的语气便有些起伏地说:“恒清,你要成亲了,日后宫内也还是少住吧,毕竟未来也要顾及妻儿。”
自己想是一回事,听夏侯瞻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陛下,你不是说……”虞濯闭上眼睛,不是说好永远能住皇宫吗,到头来连哄他一句都不肯了。
“恒清?”夏侯瞻伸手,快要触及他的眼时,虞濯睁开双目。
睫毛轻擦指尖,留下淡淡的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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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思你成疾,药石无医叁
宫内下人的办事效率极高,吃完晚膳,便已经在龙榻上添了枕头和铺盖,洗漱所用的布巾、脸盆也布置妥当。
二人沐浴过后,夏侯瞻还是选择继续看奏折、文书。
“陛下,这些都是臣挑过的。”虞濯把稍微小堆的奏折递给夏侯瞻,“其余都是些ji毛蒜皮的事,陛下可以缓缓。”
“会试的座师,朕想让恒清……”
“且不说别的,光是这些事就能让臣焦头烂额了。”虞濯笑着说道。
显然,这一年的进士夏侯瞻必然会委以重任,若是他再当了这些人的老师,即便他无此种心思,在有心人眼中,自己恐怕就是下一个周熙。
夏侯瞻转念一想,他的思虑的确不妥。
“恒清,朕答应你,你若初心不该,朕也不会疑你伤你。”夏侯瞻说得很认真。君臣之间能彼此交心、信任,本就是自古罕见的事。
只是可惜,他们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鸿沟,虞濯自己目前跨不过去,今后也难说。
夏侯瞻出言提醒:“恒清,你又在出神了。”
虞濯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声“臣也如此。”便把自己的脑袋埋入书堆后,似乎不想与之过多交谈。
“这是在怪朕?”
假装打了个哈欠,虞濯说道:“陛下勿多想,臣只是……有些困了。还是快些看完折子去休息吧。”
夜近子时,灯火渐次熄灭,人语寂寂。
虞濯静静躺在龙榻之上,僵硬,不敢有丝毫动弹——夏侯瞻便睡在他身侧,光这一个理由便能让他辗转难眠。
每日批阅的奏折数不胜数,周熙之后,虞濯还未设右相一职,虞濯这些任务便全部落在皇帝头上。
起先是集中ji,ng神想怎么解决政务繁忙与宰相分权之间的问题,然而夏侯瞻忽然翻了一个身,面对虞濯。
虞濯立即被吓了一跳,探了许久夏侯瞻的鼻息,极为平稳,想必是熟睡了。
略带温度的呼吸在虞濯的手指边起伏,他不禁暗了暗眼神,收回手,无意间嘴带上了一抹笑。
鬼使神差地,虞濯凑上去,轻轻吻了吻夏侯瞻光洁的额头。
他的动作非常迅速,吻完之后便拉开距离,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屏住呼吸,半晌都没动静。
虞濯便放开胆再次“冒犯”,这次挑的地方是脸颊。
光线暗淡,虞濯蹭着蹭着,没看清便从夏侯瞻唇边划过,一瞬间,柔软的触觉让虞濯气息不稳,被他这么折腾下来,夏侯瞻也是动弹了一下有转醒的意思。
这下虞濯立马老实了,剩下的长夜他自己都忘了是怎么辗转反侧地渡过。
翌日,虞濯率先转醒,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要贴到夏侯瞻身上了,好在后者并没意识到。虞濯赶紧起身叠好被子,走下龙榻。
洗了把脸清醒了不少,虞濯心想着昨天荒唐的行径,总觉得还有三分迷幻。
“恒清。”夏侯瞻也是转醒,突然出声让虞濯的心狠狠一跳。
“陛下也起来了?”虞濯看着天色,又问,“今日可还上早朝?”
点了点头,夏侯瞻说道:“自然要上朝,科举座师一事朕希望能尽快选出,而出题事关重大,恒清便不要再做推辞了。”
秋闱之际,周禹收受贿赂,擅自泄题也是后来夏侯瞻重新命人出了一份才解决燃眉之急。秋试只是考个举人,尚有人趋之若鹜,春闱事关官位大小,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
夏侯瞻算是全心地信他
座师选的是御史大夫苏晴与太史令赵宣。
这场争辩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便被另一件事情取代。苏晴率先上奏,开春以来,时疫横行,因此而死,不下百人。
“有这么严重?”夏侯瞻想起宫里也有这样的病人,如果不加以控制,后果不堪设想。接着他又询问地方上有没有这样的情形,好在没有问题。
一向不怎么说话的江越也是开口启奏:“陛下,此次疫情严重,远超诸位想象,以臣之见,还是速速召集太医院众人与民间大夫一道商议。”
还有几个家中也是出了时疫的大臣纷纷赞同。
虞濯猛地想起那日去药铺碰到的情形,起身说道:“陛下,按理来说城中时疫肆虐,药铺中应当会大量进艾蒿之类,然而臣发现药铺里却都称卖光了。”
江越赶紧附和:“是呀,臣派家仆去时,还说十两银子才能买得一捆。”
苏晴皱眉,道:“怕是有药商乘机抬价,赚黑心钱。”
下朝后,虞濯也是打算回府一趟,近日来感春伤秋地,这么大的事情都忘了。等他同夏侯瞻说完,走出太和殿,江越待在门口徘徊,像是专门等着他似的。
“江大人,可是同本官有话说?”
江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结结巴巴地说道:“昨日大人走得匆忙,本来……其实……其实……”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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