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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君不君,臣不臣 作者:指捻尘叶

    第6节

    第23章 树倒猢狲散贰

    夜阑卧听,秋风吹雨。

    夏侯瞻仅仅披了几件外袍就起身,只觉得凉意袭人。赵公公一早就守着,见他赶紧问:“陛下,您怎么起那么早?”

    “今日不上早朝了。”

    赵公公面上只惊讶了一瞬,这个时间差人通知诸位大臣,已经来不及了。今日,只能让他们白跑一趟。

    “往后,朕没说上朝,让他们不必来了。”

    “喏。”

    大殿之上,看着龙椅上空荡荡的位置,虞濯有些不是滋味。

    离殿时,周熙路过虞濯身旁,有意无意地感叹了一句:“左相这神情,可是恨铁不成钢呀?”

    见到罪魁祸首,虞濯本不想给他好脸色,奈何夏侯瞻的话“只能委屈你”还回旋耳边,虞濯只好放低姿态。

    “周大人,陛下如此散漫行事,您难道也想放任自由?”

    周熙立即皱眉,义正言辞:“陛下如此,臣等更当勤勉,虞大人能风花雪月,不似本相需要替陛下处理政事。”

    虞濯冷眼看他嘚瑟。

    “虞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陛下同你情分之深,那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难不成虞大人还担心本官一个糟老头子也用那手段去赢得帝心?”

    “什么手段?”虞濯说着眼睛往下瞟,“周大人怕是忘了先前的教训了。”

    周熙顿时一脸菜色,敷衍地道别,匆匆远离。

    等周熙走后,苏晴面上似有疑惑地说:“陛下这一招能不能成事,若真被他将计就计,那就糟了。”

    数名臣子的目光瞥向两人的方向,虞濯立即冷下脸,提高音量说道:“苏大人与其来质疑本相,不如去劝劝陛下。” 说罢便离开。

    苏晴扫视四周,如今就是说话,也不得不谨慎些。

    往日下朝,夏语冰都会同虞濯说上两句话,今日下朝这般早,他却一言不发。虞濯便问:“怎么,替你主子生气呢?”

    “小的不敢。”

    “怎么不敢?毕竟你可是皇帝的人。”这话说得连虞濯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我不同你计较这些。”

    虞濯只好说,自己也非有意如此。

    回到左相府,却见逐兰悄悄走来,说:“陛下在书房内。”

    “真的?”虞濯问完,想到逐兰也没理由同他开玩笑,吩咐道,“没我允许,任何人不能入书房打扰。” 毕竟除了逐兰、染墨这两个在靖国建立前就跟着他的人之外,也就夏语冰稍微可信一点。其余人来历都有待考究。

    那日离开皇宫,夏侯瞻似要挽留,却还是选择沉默。虞濯也是心中不快——尽管知道这只是掩人耳目。

    今日,虞濯听到皇帝来了,本还有些y霾的心情瞬间好转。

    夏侯瞻站在窗前,见他一来,取出一柄折扇递给他。

    接过折扇打开,虞濯便看到原本素白的绢面上被画了什么。虞濯愣了一会,笑着问:“这是相思豆吗?”

    顿时夏侯瞻的面色变得有些别扭,半晌,才挤出话:“这是梅花。”

    墨色的线条是枝干,几点朱色算梅花。

    “是臣眼拙了。”虞濯收起扇子,努力让自己的笑看起来不那么嘲讽,“多谢陛下把扇子还给臣。”

    知道自己画技拙劣,夏侯瞻赶紧转移话题:“这把扇子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这把扇子只是用作防身罢了,虞濯却随后瞎编道:“这是臣的娘亲留给臣的,她说若是臣以后有了意中人,便将其画像画在上面,娘亲的在天之灵便能看见。”

    “朕只画了一面……不碍事吧?”夏侯瞻有些怕他为难。

    虞濯一笑而过。

    夏侯瞻只见他研磨执笔,扇面上书曰:山有木兮卿有意。

    “此句与‘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有何联系?”夏侯瞻略有不解地问,不知为何他会改成了这句。

    “自然是求两情相悦。”虞濯正色说,“先前陛下总想着寻一户高门名媛,为臣赐婚,可在臣眼中,若不是两情相悦皆是不般配的。”

    似乎想到别的,夏侯瞻面色一变,问:“若两情相悦,却身份天差地别,恒清不怕世人嘲笑吗?”

    “身份天差地别?”虞濯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解释道,“众生平等,何来差别一说。陛下,您为九五之尊,若是真心欢喜一人,却还要在意身份,那才是真正不应当。”

    不知怎么又绕回夏侯瞻身上,他一想到近日燕太后的哀求,便是一阵头疼。

    虞濯从江淮回来后,燕太后便明里暗里找夏侯瞻,让他带着虞濯前去探望。夏侯瞻看着眼前之人丰神俊朗,眼带桃花,三分含笑,真的是——怒而不得发。

    “陛下怎么了?”

    夏侯瞻深吸一口气,几近逼迫:“朕问你,若心悦恒清之人位高权重,此情可遭万人唾骂,难道恒清也愿意追求?”

    位高权重、万人唾骂——虞濯再看那疑似“相思豆”的梅花,一个大不敬的念头顿时浮上心头:难道是皇帝对他动了情。

    但见他眸中水汽氤氲,神色哀戚,这个念头不自觉地在虞濯心中确定下来。

    可见给他赐婚,是为断自己的念想;邀他进宫,以解相思之苦;如今为了给周熙演一出戏,却还偷偷来寻他。

    夏侯瞻还在想燕太后的事,殊不知虞濯已经在误解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为人臣子,自然不能看得皇帝在歪路上越走越远,虞濯虽求名垂青史,但绝不是背上“以色侍君”的骂名。

    “明白”过来后,虞濯立即说道:“陛下独自一人出宫,着实不妥,还是早些时候回去吧。”

    “并非独自一人,拾雪在外头候着。”

    虞濯被自己的揣测弄得有些心乱如麻,把折扇塞回夏侯瞻手里,柔声说:“无论陛下是怎么想的,臣一腔热血只付江山社稷,还望陛下尽早回去。”

    “可是……”夏侯瞻触到他的眼眸,其间深意,更甚一池春水,他顿时说不出话来。

    被夏侯瞻直勾勾地盯着,虞濯不知自己为何能心如擂鼓,艰难地问:“陛下这是打算在左相府住几日?”

    “有何不可?”

    “不可!”虞濯立即反对,生怕自己心软了。

    一国之君竟然为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宫胡闹,虞濯心里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良久,只苦笑一声,说道:“陛下……臣。”

    “朕走了。” 夏侯瞻淡言,“还请恒清多多留心周伯皓的门生。”

    既然虞濯拒绝,夏侯瞻也不至于多待,这举动落在虞濯眼中反倒是变成了黯然神伤。后者张了张口,头一次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午后,夏语冰将许久不动的各色颜料取出,一一和水研磨,虞濯却没动笔,二人同时沉默着。

    印象中的夏侯瞻总归是那么信任他,有时候甚于信任帝师苏晴。以往虞濯还能说那是年轻的帝王寻他作靠山,如今想来莫不是出于情爱?

    回神时,虞濯发觉自己已经对着空白宣纸盯了许久。

    夏语冰谨慎地问:“大人,您还画吗?”

    不知怎么的,向来钟情高山流水、花鸟鱼虫的虞濯,头回描绘了人像。只见其一袭黑衣,神色睥睨,站在古亭之中,似乎在等候什么人。

    “这是陛下吗?”夏语冰见状,以为这对君臣是和解了。

    “你哪里看出这是皇帝?”虞濯冷声问,说罢随手撕了画纸,丢到一边。

    夏语冰面色顿时煞白,这下子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却不料虞濯转而一笑,恰如冰雪融释,寒暖交集。

    “他既有意,我便真的该帮他,好好拾掇拾掇周伯皓。”

    作者有话要说:

    1、“山有木兮木有枝”出处(知乎):

    鄂君子晳是楚王的母弟,乘船出游,有越人船夫对着他唱歌以示爱慕之意(歌曲译成楚语即是上文越人歌),鄂君子晳明白船夫歌意后,“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

    西周春秋之时,江汉之间的鄂地世代为扬越人所居,他们先于楚人生活于古江汉地,可以算是江汉“土著”。不受中原礼俗约束,因此观念原始质朴,面对着美丽的封君,当然也不羞于表达自己情感。而且在那个时代,同性恋风气十分流行,例如龙阳君和安阳君,所以也可以说,这是一首表达…基情的诗。 本是一首极为优秀的古老民歌,可惜被用到烂大街,更可惜的是很少有人知道背后的故事了。2、“山有木兮卿有意”出自歌词《山有木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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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树倒猢狲散叁

    接连几日,皇帝都没有上朝,虞濯每日都去宫内,却未得召见。

    有时虞濯不清楚自己是单纯陪皇帝演一出戏,还是单纯想见见夏侯瞻。再被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折磨下去,他大约是要魔障。

    宫门前,同样的,周熙也来了。

    见到他,虞濯连礼都不愿意行,直接问道:“周大人,你不在府中替陛下处理政事,来宫内作甚?”

    “君意欲懈怠,为人臣子当然应该更加勤勉。”周熙依旧笑眯眯地说,“这不,本相通宵达旦,处理完政事,便来规劝陛下。”

    “通宵达旦——而不是夜夜笙歌?”虞濯问,周熙府中有那么多幕僚门生,怕是能堪比京城官员。靖朝大大小小的事情,不知道是哪些个名字都没的宵小决定。

    说夜夜笙歌,绝对不会冤枉周熙,此人好色,家中姬妾成群。可他记性极好,其他官员收受贿赂还要记本黑账,他只需要看一眼便能牢记在心。

    右相府中除却姬妾,各类门生幕僚也是数不胜数,但凡有几分姿色的,都能被招揽进府里。

    “可谈我家中姬妾都比不上虞大人半分,饶是皇上都青眼有加。”边说,周熙退了几步,同虞濯隔开几个下人,以免再被他妖术挨到。

    “周大人,是不是有的人生得丑,便看不惯那些生得好看些的?”虞濯问。

    周熙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丑,但他也拿虞濯没法子,只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这么一来,周熙身边前呼后拥的那帮人,满脸都是“你死定了”。

    回右相府的途中,周熙那是越想越来气,虞恒清此人还真是喜欢同他作对,分明就是一介平民,会些装神弄鬼的伎俩,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老爷。”周夫人走进前厅,周熙见状挥挥手让那帮门生退下,问有何急事。

    周夫人也是个喜礼佛的,每逢初一、十五,必要进宫拜见太后,诵经祈福。她说道:“近日妾身瞧见了燕太后身边带着一把折扇,那分明是男子之物。”

    “有这回事?”周熙眼珠子一转,冷笑连连,“成,本相这就找人去查查。”

    “老爷,入秋天凉,夜里头,您得早些休息。”

    张氏无非想指责他,周熙本想打个哈哈就了事,说道:“夫人近日越发唠叨了,本相依你就是。”

    夏侯瞻宣布直到十月初,他才会上朝,其间虞濯收到过不少信件,都是托小德子偷偷递过来的。

    一帮老臣便急哄哄地堵到宫门前,抢着要见皇上,还有人喊叫着要长跪不起。这下子那些守门的侍卫两头难做人,无论如何,皇帝给出的也只有“不见”。

    虞濯来时,拿出通行的令牌,未等侍卫阻止,便直接进了皇宫。

    这一手,虞濯滑溜地像个泥鳅,宫中侍卫虽然拳脚功夫不错,奈何他内里身后,身轻如燕,跑得飞快。

    这下门外大臣的都傻了眼,周熙率先说道:“依本相所看,虞大人这是急着去会见情人呀。”

    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大臣们立即凑上来问东问西。

    “你来作甚?”夏侯瞻只听御书房门外的响动,皱着眉头问。

    赵公公依旧照老规矩倒上一杯武夷的红茶,乐呵呵地说:“左相大人,您可算是来了,陛下这些天总是念叨呢。”

    虞濯脸上莫名一红,赶紧拿食指蘸着茶水写下:隔墙有耳。

    夏侯瞻说:“拾雪在宫里,御行司的人,无妨。再端一杯茶来。”又问了这几日外头的大臣如何。

    “一帮老头天天想着觐见陛下,这不秋试要结束了吗,陛下若等十月再上朝,总归有些许晚了。”

    “周熙如何?”

    “明面上他做事没那么嚣张,背地里不得而知。”虞濯盯着夏侯瞻的侧脸,说道。

    周熙那老狐狸,面上还真的纠不出什么错,但是随着时日增长难免不会心生自满。虞濯想着这个界限应该就是“兵权”。

    虞濯将心中推测一说,夏侯瞻便道:“罢了,上朝。”

    大约过了一刻钟,进入朝堂,夏侯瞻依旧是给谁都没好脸色,不满地问:“既然右相能替朕处理政事,为何还要朕上朝?”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向来帝王心难测,这些臣子一时之间分不清皇帝不满的,究竟是“上朝”,还是周熙行径。

    认识他请来的,虞濯只好率先开口:“启奏陛下,您为天子自当以身作则!若您不勤勉,天下如何勤勉?”

    周熙听了,勾起一抹笑,问道:“如今陛下怕是只听虞大人的,怕是先帝看了,都要感慨。”

    “荒谬,居然拿先帝说事。”虞濯扫视群臣,忽然发现多数人的神色都有些戏谑,苏晴不断给他使眼色,带着几分焦急。

    果然,一个平日里热衷进谏的言官率先站出来说道:“陛下,虞濯此人以上犯下,竟然同太后有私情,实乃罔顾人伦。”

    “臣等皆可作证。”

    不论真假,此话乃是皇室家丑,这帮大臣毫无顾忌,开口闭口就是“私情”,着实当皇家颜面是那么好撕的。

    若是一般的皇帝,听闻太后与臣子有染,即便是极力掩饰,也会心生间隙。奈何此事夏侯瞻最明白不过。

    夏侯瞻心想,周熙耳目确实不少,什么事清都能让他瞧出个端倪来。

    虞濯听着那些乱糟糟的附和声,此等空x,ue来风,却搅得朝廷犹如菜市场般闹哄哄。

    苏晴率先放声问道:“尔等污蔑太后,中伤丞相,是当我朝御史大夫一职形同虚设吗?张大人,你这话说的可有证据?”

    “证据就在太后手中,先前有不少乘鸾宫内的宫女看见太后手中有一把男子所用折扇,若是诸位大臣有眼见,必定能看出此物为虞恒清所有。”张大人笑眯眯地说。

    “一派胡言。”苏晴面色冷厉,痛斥道。

    周熙压低声音,小声问:“听闻燕太后姿容倾城,年轻时候不少才子为其颂诗,作得最好的,怕是苏大人的哪一首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不漏地转入苏晴耳朵。

    “放肆!”夏侯瞻从龙椅上起身,“胆敢在此污蔑太后,把张洛拖下去,杖毙。”

    张大人听了,魂飞天外,赶紧喊道:“陛下,冤枉啊,臣所言字字属实,您不能堵住悠悠众口。”

    “陛下,臣……”周熙上前一步,妄图劝阻。

    “若是谁敢替他求情,与之同罪。”夏侯瞻面若寒霜,神色迫人。

    此话一出,朝堂寂静了片刻,随即大半臣子都跪下来求情,似乎全部打着“以死进谏”的名头,逼夏侯瞻撤销圣旨。

    如此多的大臣齐刷刷下跪,倒显得站着的寥寥数人极为扎眼。两位丞相坐在太师椅上,但各自立场哪有人不知道的。

    这一幕让夏侯瞻震撼异常。

    原本他以为周熙党羽较多,如今看来周熙这是能一手遮天,指鹿为马。

    “好、好、好!”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夏侯瞻起身走下龙椅,到了虞濯面前,吐字清晰地说道:“跪下。”

    分封丞相又称“拜相”,自然证明丞相之位高。

    “陛下,您要听信妄言?”

    “跪下!”夏侯瞻拔高声音,“虞恒清,你可知罪?”

    这声响在大殿之内激荡回响,将所有臣子的目光全部汇聚。不少人幸灾乐祸,却也有人心哀皇帝软弱无能,不信忠臣,受人拿捏。

    夏侯瞻居高临下地看着虞濯,后者惨然一笑,尽管多有演戏给人看的成分,然而夏侯瞻仍是心口微窒。

    当初为何他要答应把折扇给母后?

    虞濯早就知道,即便不是这个理由,周熙还能寻出其他的来。

    周熙见他两人对峙,赶紧问:“虞大人,怎么连你都不肯听陛下的命令了,陛下,难不成你真的要……”

    “陛下,臣自认无罪!”虞濯懒得听周熙叨叨,出口打断。

    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大臣纷纷开口给张洛求情,打定主意“法不责众”、“三人成虎”,丝毫不在意夏侯瞻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虞濯看到夏侯瞻攥紧拳头,生怕他下旨将这些人全部杀了。

    “陛下。”虞濯很轻地唤了他一声,音色干涩不同往日,“臣跪的是你,不是这些眼花耳聋之徒。”

    说罢,虞濯跪到夏侯瞻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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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树倒猢狲散肆

    外头忽然传来太监尖细地呼声:“太后娘娘驾到。”

    后宫不可干政,如今太后一来无异于坐实了“私情”的真假。周熙像是早料到了这一步,故作惊讶地问道:“怎么太后娘娘来了?”

    夏侯瞻借机把虞濯扶起来,说道:“恒清……”

    “不必说,清者恒清。”虞濯反握住夏侯瞻的手,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趁此占便宜的,好在夏侯瞻只当是他心里头委屈,并未察觉。

    虞濯收回手,转头看向大殿之中盛装出席的燕太后。

    “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全跪在这儿?”燕太后扫视跪伏在地上的大臣,问,“还有外头那个,怎么了?”

    冷月姑姑的声音不大不小:“娘娘,陛下赐了杖毙。”

    燕太后微微皱眉,说道:“哀家最见不得杀生,苍天有好生之德,陛下,免了吧。”

    “母后都开口说话,那便免了。”夏侯瞻说道,“不知母后为何前来朝堂?”

    此话一出,那些大臣的眼中个个放光,若是燕太后开口说出“辩解”一类的话语,那就是坐实了此事。

    看到大殿之上,如此情形,燕太后哪里不知道这帮大臣的心思。连那个冒冒失失前来告诉她虞濯出事了的小宫女,怕也是有人安排。

    “是哀家的不对,今早婉妃宫里头的宫女说怀了龙胎,这不一高兴,就来了等陛下退朝,看外头的情形,还是早来告诉陛下,今日不宜见血。”

    一听这个“怀了龙胎”,虞濯神情就变得极为谴责,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帮大臣一看皇上退让,得意洋洋地恭喜几句。

    婉妃——夏侯瞻琢磨了一会,心想着后宫里似乎没有这么一号人,多半是太后找的台阶。他也就顺势说:“一帮听风就是雨的家伙,退朝。”

    这模样更像是打算不了了之。

    “陛下……”张洛被抬进来的时候奄奄一息,估摸着就算是治好了,也要丢大半条命,先前他自恃跟周熙有一丝半缕的关系,故而这么大胆。

    张洛是周熙正妻的周张氏的堂叔。

    “还不跪谢太后娘娘饶命?”夏侯瞻呵斥道。

    莫说跪谢,他怕是动也动不了。虞濯回神,淡言:“陛下还是让张大人回去吧,其余人若是还有什么疑问,直说。”

    “太后娘娘手中折扇,是怎么一回事?”那几个爬起来的大臣纷纷开口质问。

    “这个……”燕太后抽出腰间折扇,露出疑惑的神情,“这不是陛下托哀家为左相说一门亲事吗?”

    夏侯瞻即可点头煞有其事地说:“这帮老东西,连解释的时间都不给朕,胡搅蛮缠,今日起,每人罚俸三个月。”

    赵公公见朝堂中安静下来,高呼“退朝”。

    大臣纷纷退去,周熙则是冷哼一声,显然没有料到燕太后这招化险为夷。

    这会儿,虞濯猜弄清楚,夏侯瞻先前说的“位高权重”、“万人唾骂”都是暗指太后,与他自己无关。

    这一刹那,虞濯只觉得夏侯瞻的目光全然出离先前的焦虑、忧心,种种仿佛一个权谋者恰如其分的布局与演绎。失了那份误会,就如没有丝毫爱意参杂。

    无数想法涌上心头,虞濯说不出庆幸或是失望。

    “陛下,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吩咐?”虞濯问。

    “恒清先回去吧,只能委屈你一阵子。”

    又是委屈。虞濯听了这个词,内心更加燥郁,未多加思考,便问:“陛下可知臣委屈的是什么?”

    夏侯瞻愣是没明白过来,安抚地说:“朕知道恒清孤高,只这一次,日后,朕必定不折你傲骨。”

    君无戏言……虞濯也是一笑,说道:“臣也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先前念头,多半只是自己一时糊涂,瞎想罢了。

    燕太后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二人之间流连,见虞濯要走,略带歉意地说:“虞大人,哀家之错,连累你了。”

    “太后言重,没有臣的事,臣先退下了。”

    等虞濯走后,夏侯瞻皱着眉头,有些不确定地问。:“哪个是婉妃?”

    “现在有没有不重要,今后让她有就是了,若不愿意添个庶子,过了几日,便说她小产了。”燕太后把折扇放回夏侯瞻手中,“这便还你了,以免夜长梦多,给左相说门亲事吧。”

    “太后,你不再纠缠?”夏侯瞻的声音冷若冰霜,不像是母子间谈话。

    “自然……不会。”

    这一下子,又是夏侯瞻几日不上朝,虞濯发现自己还真是过不了这坎了,睁眼、闭眼,满脑子都是夏侯瞻。

    “阿冰!”

    沉寂的书房,虞濯突然这么喊一声,夏语冰被吓了一跳,忙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只见虞濯递给他一沓纸,说了声“念”。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有一美人,见之不忘、思之如狂。”夏语冰的神色怪异了几分,但没勇气开口问。若是寻常人见了都会觉得牙酸得紧。

    “思念入吾心,夏日落霜雪;候君徒切切,瞻望竟成空。”

    ……

    近日来,虞濯总爱写诗,写了却只是让夏语冰背出来,不知道是想寄给谁。几日下来,竟然有“为伊消得人憔悴”之感。

    九月初,皇帝下旨赐婚,把江家的大小姐江玉璃许配给虞濯,通报的李公公一说,虞濯便僵在原地不动了。

    “大人这般高兴,圣旨都不接了?”夏语冰自以为懂了这些天虞濯日日写诗的缘由,赶紧说道,“那小的替大人接了?”

    虞濯直起身子,对李公公所举的圣旨说道:“臣心中另有他人,这婚事不作数。”

    “这是圣旨,哪里有推辞的机会。”李公公瞬间变了脸色,先前就听说皇帝与左相大人开始不和,怎么这会儿连圣旨都敢不接了。

    虞濯淡淡一笑,从荷包里头取出一枚铜板,放到小太监手里头,说道:“左相府给不出什么打赏,江家小姐嫁到本相这儿来,怕是要受委屈。”

    小太监和李公公同时傻了眼,头一回见有人打赏是只给一文钱的。

    “这……”李公公顿时觉得这圣旨犹如烫手山芋,给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立即对夏语冰说道:“赶紧接呀。”

    “谁接了谁去娶。”虞濯说完拂袖而去。

    这一招真是行之有效,第二日,夏侯瞻便召见了虞濯。

    “恒清,你怎么又跟朕来这一套?”夏侯瞻有些不满地问。这世间哪桩婚姻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了虞濯这儿偏偏要搅出这堆事。

    “陛下不知?”

    “朕该知道什么?”

    前几日写了这么多诗让夏语冰背诵,真当是白费口舌,竟然一句也没有传到夏侯瞻耳朵里。他自己不知道该庆幸皇帝信任他了,还是悲哀自己满腹心思无人知晓。

    倏地起身,虞濯顿时有些头昏眼花。

    此时,朦胧的黑色遮盖了虞濯面前的一切,不禁意之间,一段记忆浮上心头。

    满地尸骸,月色惨白,映照那些未干涸的血液也失了鲜红,变得苍白无色。虞濯脑海闪过这么一个画面,继而陷入昏迷。

    一醒来,虞濯睁眼看清夏侯瞻,忙问:“陛下,臣可有伤者你?”

    夏侯瞻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默默收回手,说道:“你晕过去了,如何伤得朕?太医说恒清是饮食过少……饿晕的,怎么恒清还喜欢折磨自己。”

    不知为何,虞濯想笑,继而也就笑出来了。夏侯瞻一放松蹙起的眉头,他便抓过夏侯瞻的手,看到手腕上淡淡的淤青。

    “臣……”

    “朕自己掐的。”夏侯瞻赶紧解释。

    虞濯顿时说不出酸甜苦辣,声音略带沉闷:“陛下,臣本就挑食,早些时候被御膳房胃口养叼了,家中粗茶淡饭只觉得浑然无味。”

    “那恒清也不能这般作为。”

    夏侯瞻眉头又皱了起来,满心满眼的负罪感挤占着虞濯的脑海,偏偏这略带嗔怪的神色,虞濯看得挪不开眼睛。

    “不如陛下让臣继续在宫里用膳吧。”

    “等到朕解决了周家。”夏侯瞻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解决周家,恒清想搬到皇宫住,朕也答应。”

    “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

    作者有话要说:

    思念入吾心,夏日落霜雪;候君徒切切,瞻望竟成空

    看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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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树倒猢狲散伍

    残云无月,秋夜空阔。

    “哟,这才多久没见,都要娶媳妇了。”蕲若跳下屋顶,对院子里头独自一人坐着的虞濯说道。

    虞濯把酒坛子放到石桌上,问:“陪我喝两杯?”

    “哎!”蕲若赶紧伸手捏他的脸,说道,“你该不会是别人假扮的吧?”可惜他捏了半天,也没有撕下什么面皮来。

    拿开他的手,虞濯只问了:“你喝不喝?”

    “喝!”蕲若露出一个傻笑。

    虞濯只是沉默地一杯一杯喝酒,蕲若絮叨了半天他在御行司里头碰见的趣事,这不,才半年,他已经深得皇帝信任。此次蕲若回京,也是为了调查周熙。

    或许相比起其他官员贪污受贿、留恋酒色,周熙不算太过,二人此人对权力的掌控已经让帝王不得不除之而后快。

    还是那句老话,自古帝心难测。

    虞濯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回到床上了,他的酒量极为差劲,一碗的量差不多就能醉,醉了后便会沉沉入睡,不省人事。故而虞濯极少沾酒。

    蕲若也在隔壁房里凑合了一晚上,醒来后便嚷嚷:“老虞,你这是咋了,为以后得被媳妇管着不高兴?”

    “休在这儿胡言乱语。”虞濯到底还是接下了圣旨。在他心里,娶了江家的小姐过门以后,往事便只能蒙尘心间。

    “这么早起床,不睡会儿?”

    “我要去宫门口,若是陛下召见我了呢?”虞濯见到夏语冰准时把洗漱用水端来,说道,“行了你继续睡吧,不过,若是误了陛下差事……”

    蕲若一骨碌爬起来,说道:“老没良心的。”

    虞濯:“……”

    原本打算春闱之后在选择太尉一职,然而没到十月,夏侯瞻便让周熙之子周禹物色人选,那些个不忿的,明里暗里被弹劾贬值。

    虞濯看在眼里,明白若不是自己身居左相,恐怕第一个就是他。

    然而最最让他烦心的,还是见不到夏侯瞻。皇帝上朝的时间越来越少,前段时间还封了几个妃子,大有沉迷美色之嫌。

    十月初早朝。

    “陛下,臣以为周玉峰不足为太尉之才。”苏晴听见周禹举荐的人,当即反对。

    不少臣子知道这个周玉峰,他原名孙璧,字玉峰。据说拜了周禹作干爹,然而两人年岁相差不过五岁。

    真是为了当官,连爹娘给的姓氏都不要了。

    苏晴说完,回应寥寥,夏侯瞻不是很在意地说:“听闻右相说,是个青年才俊,那便用他吧。”

    “陛下!”

    “恒清,无需多言。”夏侯瞻眼中分明带了几分暗示。表面上皇帝让他无需多言,实则是让他好好计较一番。

    虞濯开口:“太尉一职,位列三公,岂能马虎?周玉峰先前不过是松江府的巡抚,怎么能担此大任?”

    “虞大人不过是一介书生,可还是当了丞相呀。”周熙满脸堆笑,却是讽刺之意满满。

    “臣随先帝南征北战,奠定万里河山,敢问在场各位大臣,谁可替我坐这个位置。”说完,虞濯心想着,周熙跟他提资历,那不是同彭祖比寿?

    周熙冷眼扫了一圈在下头的党羽,行为自然逃不过在他对面的虞濯之法眼,顿时暗想:周熙这个老匹夫,自己说不过就托人来吵。

    这不,一下子站出三位大臣,非要同他争辩个是非曲直。

    虽然虞濯尽心尽力地同这帮大臣说法,气得一个个哑口无言,然而夏侯瞻还是一声令下,提拔周玉峰为太尉。

    先前夏侯瞻说,周熙敢肆无忌惮的底线是军权,太尉掌管军权,哪怕是个挂名的,但是对于步步膨胀的周熙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用的。

    北城渐冷,冬雪微至。

    虞濯应邀进了苏府之后,竟然看到了深居简出的夏侯瞻,不由得眉梢染了几分笑意。苏府一干少年郎都是呆呆望着他。

    听到他人对虞濯的问好声后,夏侯瞻便转身,见到虞濯一身浅蓝色常服站在雪地里,笑意盈盈,仿若和田暖玉。

    “陛下怎么也来了?”虞濯走上台阶,一边问道。

    “今日是拾雪及冠礼,朕如何不来?”夏侯瞻淡言。

    苏府其实并没有什么来客,虽然是对外说是苏晴之子及冠时的生辰,然而周家如今权势滔天,二者素来不和,没有会这时候触周熙霉头。再者,苏拾雪并非苏晴亲子,即便是一些不惧周熙的朝中元老,也不想大冷天出来。

    餐桌上,婢女端上了一锅小米粥,苏晴恰好倒了三碗,供到堂前。

    “这习俗可有来意?”虞濯问。

    苏晴做完这些后,便说:“虞大人若是想听,本官便娓娓道来。”

    “那一年恰是冬至,我年方十四,先父亡逝,天寒地冻,前朝□□,官兵夺了家母与我最后一些口粮,我只得沿路乞讨。天下贫苦之人何其多,谁又会施舍半分?知道在雪地之中,我听到了微弱的啼哭声。”

    “那是一对夫妻,女子将身上外袍裹在婴孩身上,那婴儿居然还活着。”

    “那时候我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抱起那婴儿——大约有一岁了,甚至会喊‘爹、娘’,听他微弱的啼哭,我便心软了。”

    “我还在他的父亲冻僵的手上看到一个小布袋,里头装着粟米。”苏晴神色颇为怀念,“那时候的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抱着婴孩与那一小袋粟米便回家,煮了一锅薄粥,恰好是三碗的量。”

    苏晴说道这时候,抓着苏拾雪的手说道:“你我父子相遇,便是缘分,否则那一天,我们三条人命怕是都要交代在老天爷手里。”

    虞濯隐约想到苏晴确实还有一位老母亲,好像是年纪大了后受不住北面寒冷,搬去了广州府住。苏晴大约也不想自己的老母受到京城官宦间龃龉之事,托亲戚照顾。

    原本虞濯以为苏晴是个略微迂腐顽固之人,如今想来,一人多面才是正道,多少人能有勇气在那种境地之下,抱养苏拾雪而非拿了粮食不了了之,况且还有这么多年拉扯长大。

    苏晴随后正色说:“陛下,拾雪已经及冠,还望陛下赏识,为其赐字。”

    沉吟良久,夏侯瞻才说:“拾雪,皆因你们父子能相遇,我靖朝才能继续有二位栋梁之才,既然如此,便赐字‘修缘’,望你今生不负老师救命、养育之恩。”

    对上皇帝,苏拾雪的话才能稍稍多一些。“陛下,生而未养,断指可换;生而养之,断头可还;为生而养,百世难偿。属下谨记在心。”

    说过些家常话后,夏侯瞻才表明今日来意。

    本以为,周熙的事情需要拖到明年春闱过后,提拔新任官员才能开始动手,然而半年以来,周家渐渐失了以往那份谨慎,日益嚣张跋扈。

    “御林军可整装待发?”夏侯瞻一碗酒饮下肚,问道。

    “都依照陛下的吩咐办妥了。”苏拾雪说罢,取出虎符——如果没看错,正是原本应该给给太尉周玉峰的那块。

    有时候也不得不说夏侯瞻兵不厌诈,毕竟皇帝赐给大臣的东西,谁敢怀疑是真是假。

    虞濯的视线投向夏侯瞻,后者也是恰好看过来。他心中窃喜,面上却正经地问:“陛下,臣应该做什么呢?”

    “朕要周玉峰悄无声息地消失。”夏侯瞻眸光一冷,“还有诸位大臣无可辩驳。”

    虞濯心想夏侯瞻还真是会榨压他的本事,以后丞相之位不寻个能为能武地都配不上同他平起平坐。

    “先前之事,恒清不会在念朕不公吧?”夏侯瞻忽然问道。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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