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自在小打滚 作者:今天我爸生日
第16节
“凡事三思啊!”
元阳捂住眼睛,被铜镜中的光闪得眼仁疼。
阿黄在脚底凑热闹,用爪子扒拉他的裤腿,急匆匆地要爬到身上去,看元阳没有反应,便晃悠晃悠尾巴,继续在他的身边打转。
“三思便三思,你别拿那铜镜在我的眼前晃悠,晃得我眼晕。”
司命老儿将铜镜收回手中,转过镜面,里面刺拉拉正映照一副交好景象——竹屋、溪水、鲈鱼,红衣、赭石、白袍,镜中的两个人身影相交,风吹荡起万千汤y
司命老儿眼睛作痛,手心作烫,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劲,立刻把小巧的铜镜盖入自己的手中,那冰凉质的铜镜立刻变成幻影,像流水般四散流入他的袖间。
世风不当,世风不当!
阿黄只觉新奇,摇摇尾巴,“汪!”了一声。
“幸而我在司文仙君看到这副景象的时候给你挡住,要不然,《仙境异志》上便不知道要说写什么东西!”
听闻此言,红衣人挑起眉头,“司文又不是没有吃过苦头,他竟还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天高皇帝远得,谁还能弄死谁不是?”司命老儿跟着挑起眉头。
阿黄看没人理自己,就往司命老儿的锦袍上凑,用圆鼓鼓的脑袋顶他的靴子,门外的肥雀扒拉在树头看热闹。
“说来话长,大抵都是有缘由的,我自也捋不清。”
司命老儿抬起腿,险险闪过阿黄的舌头。“难不成你要跟我说你是为了破轮回水的吞噬,且别糊弄我!”他抬起脚,甩开吐舌头不成、准备爬上他裤腿的阿黄,“轮回水是让你不能碰‘色’,不碰人家良家姑娘,仙境的那次我还能理解或许这妖君身上真有什么法宝之类的、能够缓解你轮回水反噬的痛苦,可如今哪有这这般的道理!”
“着实是有些孽缘。”元阳被无力反驳,心中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好不容易鼓起来的纸就这么被司命老儿直拉拉给扯下,一点儿缓冲劲儿都不给。“却不知如何解开。”
“还有那逍遥战神的事,我在仙境有看到了”司命老儿不不复笑颜,他转眼看向不断在风中翕合的木门,垂下眼眸。
气氛逐渐紧张,张弛不定,光影在暗处扭曲。
“第一个转世魂魄不是,第二个转世魂魄不是,那便只剩下最后一个你了”他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元阳的眼。
“我?”
元阳忍不住一声笑,眉眼慵怠极了,他抬起自己的手。
“你看看我,一个破落仙君,平日里也就雕雕木头,逗逗狗,哪里是什么逍遥战神?哪里有什么逍遥模样?”
“星盘道是你。我也不曾想过会是你。”
司命老儿的身形变化,一会儿幻化成面如玉的公子模样,一会儿又是鹤发童颜的模样,虚虚幻幻,他伸出手,笃定地拉住元阳。
“元阳,你不能怕,星盘说是你,便是你。若你都怕了,那我们怎么办?”
——你都走了,那我们怎么办?
——如果不是你,那我们怎么办?
扭曲的光影渐渐爬入人心。
元阳的周身涌起一股气流,汩汩地向上冲起朱袍的下摆,他捂住头,疼痛逐渐袭卷混沌,耳畔响起类似于一群人的窃窃私语。
愈来愈大,愈来愈大。
司命没有放开他的手,皱起的皮肤逐渐变得平滑,鹤发成如瀑的黑发,面目升腾起玉色,他死死地抓住元阳的胳膊,眼中炬炬。
“元阳,你的身体我们会帮你找到,你的魂魄,我们也会帮你找齐,你的记忆,我们也能给你打捞回来,只求你不要放弃。如果你都放弃了,我们怎么办?”
司命从手中渐渐抽出一把长笛,长笛的末端闪着‘轮回’两个小字,他将长笛轻轻地放在嘴边,丝竹从嘴角流出。
黄泉鸣,轮回转。
司命乱,红絮万。
阿黄在笛声中呜咽,耷拉起脑袋往门口爬去,眼中沉沉昏昏。树梢头的麻雀惊飞,挑落起几片叶落。
司命如瀑的黑发在气流中飘荡,如玉的脸变得面无表情,笛声逐渐转急,以破空的气势在空中陡转音调。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元阳眼中墨色愈加浓郁,司命往前走,笛声向前移,他便也跟着往外走,仿若脚已然不是自己的。
不能,他不能就这么跟着他走。
笛声悠扬,如同魅惑的招魂曲,一点点侵蚀内心,元阳咬紧嘴唇,他转动手中的木珠,身子却还是不听使唤地朝司命老儿的方向自动走去。
“砰”的一声地面一阵松动,巨大的藤曼破土而出,紧紧地缠绕住元阳的身子,抵御笛声的召唤。碎石块在藤曼的摇曳中往外迸jian,碎石向外颗颗迸落,在半空中扬起风沙。
风呼啸而起,平地起烟云,不远处的汤y林扑簌簌万千树叶,往上打荡,吹散半空的汇成金云的丝絮。
元阳眼中已然无神,但神识中最后一点理智告诉他,不能放手。
——不能放手。
——不能就此放弃。
藤曼参天,在元阳的身上结成一个网状的保护罩,地底不断钻出藤条,呼啸着往司命的方向甩去,狠厉而不拖泥带水。扑簌簌在半空划出风声,狠狠地抽打在地上,让地底化为碎裂的沙石。
司命左右翻飞,不慌不忙地避开那些藤条,泱泱锦袍于风中膨胀、飘飞,乌丝却在额前散乱,遮盖住闪烁光亮的眼,他没有松开口中的长笛,而是继续吹奏,从笛中幽幽传来黄泉之声。
元阳的身子被一股看不见的巨大牵引往前拉,身后又是藤曼牵连,整个人陷入无尽的混沌。
一半火热,一半冰凉。
一半炙热,一半荒芜。
身子内部如同有燎原的烈火灌浇,手脚又是寒冰千尺的冰凉,脸上发炙热,胸膛中却只余荒芜音。
一步,入人魂。
藤曼在他的身后破灭,变成碎裂的枝条,从半空中铺天盖地往地上掉落,落入无尽的深渊,落入深不见底的迷茫。
两步,挑离心。
血液从指尖不断滴落,齐肩的乌发在空中毫无寄托地飘荡,眼中如同万古枯井,已然不复盎然地模样。
三步,离千魂。
笛声上扬,司命的嘴角也开始逐渐沁出血流,正缓缓顺延而下,滴落入脖颈深处。
元阳踏入万千汤y的夹道,在飘荡的万千红絮中,终究是失了方向。
风声呼啸,似是在倾诉什么,又似在悠叹。
身后,又似乎有人在呼唤他。
在不远处的汤y树头,妖君眼眸垂落,他听着笛声,嘴角缓缓爬上苦笑,手中的汤y果掉落到地上,变成地底的紫红一片。
他伸出手捂住作痛的眼睛,摊开手心,又是汩汩血泪。
风吹,又是一阵汤y扑朔。
第48章 第二汪轮回水
元阳一步一步浸入池水,朱红的锦袍飘荡于水面之上,盛开糜丽的赤色。
冰凉从下而上,漫过胸膛、漫入脖颈,灌入五感。
司命抽出袖间的刻刀,眼中决绝,“呲拉”一声刺入自己的胸膛,剖开骨r_ou_,露出其中跳动的心脏。
麻木的疼痛,诡异的呼吸。
血液争先恐后从伤口处流出,汩汩不断地向外蔓延,‘嘀嗒’‘嘀嗒’地灌入清澈的池水,晕染开红絮,像细蛇般游动而扩散。
他跳入池水,汤y池顿时激荡起水花,迸jian到半空而后再呼啸落下,砸成碎银。
轮回泉,从来不是轮回之处的泉水,如若思轮回,如若入轮回——以司命之血为引,以池水为载,以风声为魂,以雾气为魄,则可入轮回。
血色洇染,在汤y池中膨胀、收缩、沉浮,万里只余树叶扑朔。
元阳的口鼻浸入冰冷的池水,乌丝于池水中飘散,眼珠却在不停旋转。
轮回,轮转。
旋转,沉浮,荡漾。
那时,他尚且凡夫俗子,尚未入仙境。
那时,他还不知轮回。
元阳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眼睛和别人不同。
不是说眼角上扬的弧度或是瞳仁的颜色,不是说眼珠旋转的快慢亦或是其间反s,he的光亮,更不是大小之类的老生常谈。
而是——其中万物的模样。
很小的时候,他还能清晰地看到树木的葱翠、花朵的嫣红和麻雀羽尾的乌黑,可渐渐地,这些颜色逐渐变为灰白,变成暗淡的光影,变成恐慌的疼痛。
光亮越来越小,五里之外的东西渐渐成一团雾气。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可近日元阳愈发觉得,自己的视野不如从前,仿若有人把白色的薄纸遮嵌入他的眼中,张合不适,无论看什么东西都是雾蒙蒙的一团。
可他已及弱冠之年,快要成亲了。
浔阳满城上下都知道,官王府的小儿子——官元阳,他们口中爱着红衣、剑术非凡、丰神俊朗的小王爷,就要和浔阳郡主结亲了。
天降好姻缘,满城吉祥气。
在这种关头,他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哪怕是最亲近的父王,最信任的先生,更别说那素与自己对付不来的的长兄。
四周虎视眈眈,元阳着一身烫红衣作张扬少年笑模样,内心却是寒冰千尺,战战兢兢。
世事无常,身不由己。
也不知三四岁时见过一面的浔阳郡主,可否还是那般模样?
“小王爷,您的信来了。”
元阳抬起头,眼中跑来一个圆润的光影,从微弱的光亮中,他认出这是自己手下新来的小厮。
原先那个传信的小厮得热病死了,长兄便打发这个新人来。
与其说是服侍,不如说是监视,这孩子又是个手里没有轻重的。
譬如说,这封信,他便这么重重地拍在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元阳虽然看不清,也能才想到这小厮的神情定是不大爽利,说不定眉头还皱着。
“你读给我听。”
“小王爷,我不识字。”
元阳垂下眼眸,眼下青影翕动,他的左眼作痛,兀然一阵旋转的漆黑。
有些耳鸣。
“小王爷?”小厮凑近些,嘴中嘟嘟囔囔,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不同。
“没什么,你帮我喊个识字的人来。”红衣少年抬起脸,风轻云淡,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慵懒模样。
小厮退下去的时候不小心打翻屋角的瓷器,地毯厚重,瓷器‘咕噜噜’地在地上滚动,直到碰撞到墙壁,这才堪堪停下。
又是一阵慌乱。
元阳伸出手在信宗的封口处摩挲,果不其然,褶皱的地方上的是新胶,显然是刚刚补上的。
真是笨手笨脚的狐狸。
长兄也是糊涂,怎么会选这人待在自己身旁。
横竖说不通。
红衣少年伸出手,作出一个拉弓的假装模样,右眼眯起,臂弯作力,而后猛然错开手,气势凌厉,仿若真的有箭从他的手中破空而出,直直地飞出木窗外。
他虽然看不清,但是记得庭院对面,蘅芜丛生处,便是自己长兄的住处。
便是他虚箭所指的方向。
门外,传来轻轻一声笑。
“谁?”红衣少年看不清眼前的轮廓,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眼神中的凌厉,炬炬盯住木门之处。
门外没有人应答,笑声却是没断,元阳听在耳中。
好似是个孩童的声音。
“你是来给我读信的?”元阳反应过来,又重新坐回木椅,收敛眼中的凌光。“你过来。”
门口发出笑声的人往里走,光影中着实是个小个子的模样,手中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小东西,你手中拿得什么?”少年心中好奇,伸出手想要去拿,却被堪堪躲住。
“这是我的法器,不能随便叫人拿去。”孩童的声音纯净透彻,仿若清泉般剔澈。“尤其…”
少年凑近身子,模模糊糊看到孩童梳着姑娘家的丱发,心中软了三分。
“尤其什么?”
“尤其你还是个瞎的,即使我给你看,你也看不见,着实无趣!”
元阳闻言脸色刷得变白,一把拽紧眼前的稚童,“谁跟你说我是瞎的?”
后知后觉地,他意识到自己手中抓的还是个孩子,渐渐松开手劲儿。
“一封信,明明识字,却还要人读,是蹊不蹊跷?”
孩童向前迈进,眼中紧紧盯住红衣少年。
“我明明一直站在门外,你却没有发现,奇不奇怪?”
孩童自顾自地跳上少年的大腿,挪了挪屁股,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而后舒适地躺向后。
“s,he箭的那一瞬间,会闭上眼睛听音辨位,奇特不奇特?”
“你到底是何许人物?”
这孩童机灵过头,不似凡间稚童。要么便是背后有人指示,要么便是天资异常聪颖。
“给你念信的人物。”孩童顿了顿,“能让你看清楚世间万物的活神仙。”
元阳虽然看不清,但隐隐约约感觉到,眼前人,展露出一个绝不会浮现在稚童脸上的笑。
一阵风吹来,木门翕合,发出沉朽的响动。
第49章 第三汪轮回水
小白团子是个骗子。
自那时往后,官元阳时常在心中这般气想。有些时候觉得实在不过气,便把食指弯成对半,用凸出的指骨顶在小白团子的脑门儿上,大声来上一句。
“你真是个口中乱吐雌黄的!”
团子不太在意,只会甩甩自己的脑门,而后从喉咙深处缓缓哼出一声不以为然,仿若真把自己当成什么活神仙。
仿若他真能让元阳重新看清万物。
元阳这么侥幸着。
府中已经开始张罗成婚的红绮,几个小厮一大早便把他从房中捞出去,大红的喜袍铺天盖地,如同蝉蛹般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可惜,再靡丽盛妍的朱红,到了他的眼中,也只剩下黑白的模糊。
他抬起手,让嬷嬷调校他大红喜袍的肩缝和里襟。窗外的阳光,那似乎是阳光、在他的眼中明明闪闪,化为y翳般模糊的混沌,这光影愈来愈小,直到变成眼中的一条缝隙,上下晃荡。
“吱呀”——后门被推开,元阳眼中的光影放大,由一条缝隙变成晕染刺棱的圆形,脚步声在背后响起,愈来愈近。
这听过数千数万遍的脚步声,他不用抬头,便知道是谁。
“长兄。”
那人似乎应声了。
一双冰凉的手从下而上缓缓地划过元阳的腰身,轻缓地顺延,经由肩胛骨、背、后颈,冰凉的触觉如同蛇般贴在他的肌肤表面爬行,留下阵阵不适的震颤。
那手最终环绕过他的脸,从身后贴到元阳的眼睛上。
元阳一阵紧张,由不住屏住呼吸,眼睛本就不适,这会儿更是像被火灼烧般难忍,恐慌忍不住从灵魂深处往外爬。
别人家的长兄如父,他家的长兄却如鬼。
还是那种从地底爬出的恶鬼。
在元阳尚且看得清春夏秋冬的孩童时期,长兄就与其他人不同,如果说父王是石头般得镇定与寂静、母妃是沉香般的镇定与典雅,那么兄长便是庭院中央的那尾金鱼。
在冰冷的水池中转动诡异的眼睛,尾巴在水中铺卷成薄如蝉翼的扭曲,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冰冷得让人不想靠近。
在那时元阳的印象中,金鱼是可以杀死猫的。
他曾亲眼看到过。
那天,他刚从母亲的园冢中走回来,心底有点后怕,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提心吊胆,由是步子迈得比猫还轻。
府中人少,都出去采办祭祀的事情,所以□□院传来的声响,便显得尤其刺耳。
“咯噔” “咯噔”——非常有节奏的声响,几乎都能哼出调子来。
事实上,确实有飘渺的歌声从□□传来,不成调的、断断续续的,一声一声往年幼的元阳耳畔萦绕,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循着那声那响往院子深处走。
明明是不入流的调子,却成了南海鲛人招魂的歌声,上下沉浮,勾人心魄。
“咯噔” “咯噔”——好比巷头木匠师傅锯木头的声音,缓慢而又艰难,单调而苦涩,他几乎能够想象出刻刀不断划动,木屑往外迸jian的场景。
他转过角落。
地上的残害是血r_ou_模糊的震晃。
他看到自己脸色苍白的长兄。
长兄的手中拿着刀,长兄的手心流着血,长兄的嘴中哼着歌,长兄朝着年幼的他露出一个怪异的笑。
木门在风中拍响,“咣当”一声把元阳拽回现实。
“白驹过隙,转眼间你长成这副模样,转眼间你会自己拉弓s,he箭,转眼间你也要成亲了。”
长兄的手依旧没有从他的眼睛上拿走,甚至轻轻地在上面按动。
元阳眉宇间波澜不惊,胃间却已然在翻滚,喉咙口发烫,涌上血腥的甜味。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长兄似乎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逃不过长兄。
金鱼嘴中咬住刀,便可以杀死比自己大上数倍的猫。
“郡主家的女儿,真是与你般配。”
长兄的声音在喉咙间咕咕哝哝,就像金鱼在水缸中吐出的浑浊泡沫,一触即破。
嬷嬷量好尺寸,元阳颔首,将自己有些发酸的胳膊放下。他拿下兄长覆盖在他双眼上的手,缓缓转过身子。
长兄如树乎?长兄如鬼乎?
无论是哪般模样,落入元阳的眼中都是模糊的光影,愈来愈混沌的黑白,挤压在光线中,磨碎于眼角。
也许那人在笑,也许那人面无表情,也许那人正缓慢地转动如同金鱼般的双眼,诡异而又凝滞,也许恰是混沌一片。
金鱼没有再说话,沉默在屋子内弥漫,他们陷入浑浊的水缸中,密不透风。
“长兄,元阳先走一步。”元阳卷起朱红衣裳的下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闷,循着记忆往外走。
五尺之外是门槛,右转便是栽满绿竹的青泥地,一直向前走上半柱香的功夫便可以走出竹林,再向右转便是自己的住处。
看不分清的世间,唯有靠不停的重复来摩挲其间的薄凉。
他加快步子,心中有些想小白团子,梳着丱发的小团子。
半空闷塞,风雨欲来的模样。
路过后|庭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来由地震颤了一下。
那日却是风和日丽。
他的兄长拿着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在猫的尸体上刻画。
第一刀,慢慢地刺入猫的脖颈,皮r_ou_很好破开,但是骨头会很难锯开,哪怕是柔软的猫,都有着强硬的骨头。长兄用力而有节奏地锯着,血块往外涌流,一手的粘稠不可避及。
猫头咕咚咚地断裂开,朝向青空睁大眼睛。
第二刀刻在四肢,长兄抹下头上的汗,已然感觉到疲倦,便在嘴中哼起歌给自己打气,断断续续,呜呜咽咽。
他摁住猫的爪子上,拉扯出黄色的r_ou_线,在刀尖团绕成一推,他伸出手,面无表情地拉扯那条r_ou_线。
“啪”得一声,就这么断裂在半空。
第三刀,轻巧地剖开它的肚膛,血就这么溢出来,钻入他的十指,润shi每个缝隙。
真美啊。
他如是抬起头,对着不远处颤抖的元阳展露幸福的笑颜。
真美啊。
作者有话要说:
【u·w·u】
第50章 第四汪轮回水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后院的阿黄不知道为何叫得那般凶。
府中张灯结彩,红色的罗绮挂满栋梁,喜字挂上窗格,也挂上来来往往仆人们的眼梢。即使元阳看不分清,他也感受到挂满了整个王府的喜庆味。
连小白团子也变成了小红团子。
小白团子做在木椅上吃糖豆,“嘎巴” “嘎巴”直响,他看着挺拔的少年换下衣裳,披上朱红到烫人眼的喜服,目不转睛。
他晃晃自己小手,有根隐隐约约的红绳从他的手心伸出,拖曳在半空,一直蔓延到眼前少年的掌心,随着少年的一举一动而律动,散发绒绒淡色金光。
不识故人,不知孽缘。
“小骗子,你说好能让我看清这世间万物的,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正逢大喜之时,你发挥发挥你那神力,让我瞧瞧自己的新娘子,可好?”
元阳嘴角含笑,伸出手敲小白团子的头。
白团措手不及,唇间的糖豆就这么滚落,他也不闹,小短腿一晃,直接从木椅上蹦跶到地面,拍拍自己的屁股蹲儿。
“你且莫要着急,我比你更想解开这红绳,但又怕破了命盘,今r,i你成亲的时候,我便让看清这世间。”
“红绳,什么红绳?”元阳轻蹙眉头,光影在他的眼中模糊成一团粘稠。
“你勿需知道太多,你只要记得,我是来帮你的,便好。”
两人正聊着,木门突然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一声,小厮从门缝中探出头。“小王爷,您的信!”
是那笨手笨脚的狐狸。
小厮依旧抬起手,跟以往一般将信封重重地拍打在木桌上,火气十足的模样,靴子在木板上发出沉重的叩响,转过头就要退下。
“等等,你先别走。”
元阳嘴角依旧含笑,眼睛直直地盯住小厮模糊的身影,眼角捎上三分凌厉,烫红的衣裳映衬得眉眼上扬。
他一步一步得往小厮逼近。
小厮不知所以,有些后怕,堪堪往后退了几步,靴子在木板上发出沉重的叩响。
元阳抬起手,拿起桌上有些泛黄的册子,随手翻到一页递给眼前的小厮。“你给我读这个。”
“小王爷,我实在是不认识字啊。”小厮的声音有些沉厚。
“知道你不认识字,这是画册,你给我描述上面的图画便好。”
小厮接过元阳手中的画册,泛黄的书页划过指缝,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树叶从木窗外飘忽进来,于桌上滚动,最终滚落到地面,不再动弹。
小白团子百无聊赖,把自己的下巴搁在木桌上,转动自己手中的玩意儿,木桌上的茶盏随着他的动作而震颤,发出轻盈的瓷器碰撞声。
“这幅画上有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个头很高,他的手中拿着剑,他的脸上半个面具,戴在上半张脸上,看不清神情,但看他嘴角上扬,好像是在笑。”小厮对着画册慢慢念叨。
“他的剑,是什么颜色?”
“玄色?”狐狸转动他沉重的眼睛珠,不轨上腾到心头。
“他的衣袍是什么样的颜色?”
“红色。”
“错,也是玄色。”元阳嘴角的笑又加深了些。“给我说说下一张。”
小厮不动声色地翻到下一张,泛黄的纸张再次发出轻微的颤动,他转动眼珠,清了清嗓子。
“这张图上,是一只长得像老虎的猛兽,匍匐在地上,朝天大吼的模样,半空中有好多手拿刀剑的人,他们站在云颠上,好像要冲下来。这个巨大猛兽的后面站着一个”
“一个什么?”元阳轻声一句问,引得木桌旁的小白团子都转过眼,眼神炬炬地看向小厮手中的册子。
“一个石碑?”小厮转了转眼珠。
“错,重说。”
“咳”小厮收回眼,“是一个人,看这模样好像是前一页的那个男人,只不过他满身都是血,身上cha满了箭矢,好像命不久矣。”
“嗯”元阳抿了抿朱唇,“下一张。”
小厮不解,拿靴子不耐烦地在地上滑动,“小王爷,虽说还有两个时辰才是吉时,但现如今府中忙碌,我也不能躲懒。”
“下一张。”元阳眉眼不动。
“这一张是”小厮摩挲嘴皮子,无ji,ng打采地嗫嚅着,“没有东西,空白的。”
“重说。”
“着实是空白的,只不过有些红色的颜料不小心沾染到上面,看起来突兀了些。”
“那不是颜料,是血。”
“啊,原生是血啊。”小厮突然发出一声喟叹,重新拿起册子,仔细地朝泛黄的纸张上探看,唇间继而摩挲。“是血啊。”
疯魔人之侧的眷属,果然也不正经。
元阳接过小厮手中的泛黄的纸册,因为只是模糊一团,手指不小心划过小厮的侧脸,留下冰凉的触觉。
竟不是毛绒的狐狸皮。
倒是挺滑润。
小厮手的册子被抽走,掌心空荡,一下子有些怅然若失,伸出的手张了张,而后又蜷缩回去。
“那日,你在我兄长屋中做些什么?”元阳贴着掌心旋转手中看过无数遍的画册,眼中的光亮转瞬即逝。
“什么哪里有什么?”小厮的脸瞬时煞白。
“上个月十五,南蘅芜房,子时至寅时。”元阳嘴中轻叹一口气,漫不经心地摩挲自己左手包裹中的木珠。
狐狸和金鱼在一起,会做些什么呢?
“小王爷,您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元阳晃动自己手中的画册,“我既然能知道这画册中图画于你口中的对错,既然能够一弓穿雕,何尝不能知道你们这等小事。如果你还是觉得无所谓,大可继续小觑下去。”
身着烫红的少年下巴,眼中是不可置疑的傲气。
“若有人敢欺我年少,我便会让他知道什么叫作以下犯上、脸面无光;若有人虑我体弱,我便会放下刀剑、赤手打倒他那可笑的眼中无人;若有人嗤我眼弱,那我便剜走他的眼,丢到后院中喂阿黄。而你不过是兄长的一枚棋子,哪怕可入床榻,也只是他的棋子。”
金鱼,怎么可能会有心;狐狸,却是自作多情。
小厮听闻此言,眼中终见慌乱,尤其是那句‘床榻’之言,简直如同雷电般批打在他的脑袋上,顿时大气不敢出。
“你先出去,如若以后再拆我的信,再这般没有礼数,便不要再回来了!”少年一反常态,整个人都是烫红的张扬,没有半分平日里的慵怠。
小厮立马往后退,靴子在木板上划拉刺耳的声响,他又触电般轻下脚步,躬起身往门外退,像只败家之鼠,整个人都是灰扑扑的。
“等等。”
小厮停下脚步,不由紧张起来,以为又有什么大变数。
红衣少年举起手,指向摆着茶盏的木桌,“那里,你看见了什么?”
小白团子兀然被指,嘴中的糖豆要咽不咽。
小厮眯起眼睛,实打实认真地望向木桌,嘴皮子有些摩挲着颤抖,他再次拱起上身。
“回小王爷,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
第51章 第五汪轮回水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下一瞬,会发生些什么。也许是满心得意的轮转,也许是跌入沉寂的深渊,也许就是没有往后余生的虚无。
也许便是下一场轮回。
听闻你近日便要成亲,无法前来贺祝,实为可惜,一片金箔叶,聊以寄托。
万事平安。
——青
元阳这厢拉着自己手中的马匹,半空中放着鞭炮,左右邻人相夹,大红的彩纸飘扬到空中,恣意洒下,飘洒到开满花的树梢头,飘洒到不知名的远方,飘洒到挂满红罗绮的街道——就是落不到他的眼中。
他的脑海中想着刚刚白团子念给他的信,脑海中陡然旋转那些话,不由握紧手中的金箔叶。
背后火辣辣的,每个模糊的人影看上去都像是长兄,周围氤氲起水气,他仿若变成一条朱红的游鱼,在喜庆的红色浪潮中四处游动,黑白的水草于水缸中上下摇荡,游鱼撞动在水草之间,分不清上下东西。
每个人都看上去无比欢乐。
而他就像一只上下翻滚的溺水之鱼。
轿子中坐着的便是他的新娘,马上就要行成婚之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那之后他们就会共入房榻、共享连理,往后余生都会牵连不断,剪不断的情丝,斩不断的离愁,他们会有共同的回忆,共同抚养骨r_ou_,会执手相依,直到垂暮之年。
道一句永生,穿一身红袍。
纵然心性如元阳慵怠,他也忍不住烫红上脸。
只不过神识却还是晃神,他对郡主的回忆,还停留在三四岁的稚童时,郡主好似喜笑、好似喜穿一身白衣、好似喜欢吃西巷头人家的糖豆。
身后一声炮仗响,冷不丁炸开嚣张的热气。
说到这个,自从一个时辰起,便没再见过小白团子,也不知是去哪浪荡去了。
丝竹与钟鼓声陡然转急,红衣少年在风中挺立,左手牵马带、右手掌心中的金箔熠熠发光,青空之下飞过苍鹰,转动凌厉的眼珠,街头的孩童兴奋地大叫,炒栗子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咯噔’ ‘咯噔’ 得夹杂在喧嚣中,变成迷人的悠扬旋律,冉冉香火气往上升扬。
“官—王府,到。”
身后的轿子一阵颠簸,堪堪落到青石地,发出轻巧的碰撞。媒娘手执扇子半遮面,缓慢掀开轿子的门帘,臂弯上搭起一双手。
谁家少年不风流,谁人红衣不烫眼。
人群屏住呼吸,看着新娘步步生莲,着一身红嫁缓慢下轿,淡淡的香气弥散,萦绕在半空中,似花、似果、似酒。
元阳和新娘同时伸出手,牵住从媒娘手中递来的红罗绮,一人左,一人右。
红绮于风中飘曳,身后骏马一声嘶。
不知是不是元阳的错觉,他总感觉自己这郡主新娘,个头与幼时着实不同,看光影好似比他都高些。
官王爷坐于高堂,看着两个人往里走,平日里凌厉的眼角忍不住挂上笑意,年岁匆匆,当年的襁褓幼婴成了现如今的亭亭少年郎。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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