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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产科医院 作者:云起南山

    第9节

    “秦枫中枪了,正在抢救, 孟甲挟持了钱越,在育婴室里和警方对峙。”说着, 他以一百二的时速闯了个红灯。

    “什么!?”何权震惊到无以复加,“他怎么能起来的!?下午刚做完手术!这才几点, 麻醉劲儿应该还没过呢!”

    “察穆推测孟甲可能有长期用药的习惯, 对麻醉剂有耐受度, 代谢得快。”

    “那……那秦枫怎么会中枪?打哪了?有没有生命危险!?”

    “具体情况察穆没说,就知道是腹部中枪,至少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秦枫还活着。”

    郑志卿踩住刹车猛一打轮,车身差不多漂移着拐了个弯,幸亏何权系安全带了要不得撞车门上去。他紧张得喘不上气,不由得大口呼吸。

    “钱越呢?他没事吧?”

    “目前没事,但孟甲手里有枪,所以——”郑志卿顿了顿,“阿权,到了医院你去跟秦枫的手术,钱越那边我会和警方沟通确保他的安全。”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何权重重捶了把车窗。

    特警的狙击手就位,但找不到击毙孟甲的机会。育婴室的百叶窗全都拉着,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处于什么位置。郑志卿把卫桐从警察堆儿里拽出来,强烈要求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开枪。

    “一屋子的孩子,子弹不长眼,你能担的起责任!?”一改往日平和的态度,郑志卿的语气十足犀利。

    卫桐的眼里满布血丝,出现这种状况也是他始料未及的。郑志卿咄咄逼人的态度令他大为光火:“你以为我想安排狙击手!?孟甲死了就没人知道吴先哥的下落了!四年的时间!三条卧底的命就全他妈白费了!”

    郑志卿能理解缉毒警的不易,但眼下的情况更值得关注。他抬手指向育婴室的方向,尽量放平语调:“我的同事在他手里,还有十六个孩子。你有ji,ng力跟我吼,不如想想怎么救人!”

    卫桐浓眉紧拧,眼角的疤痕绷得发亮,双手支在皮带上焦躁地走来走去。几分钟后,他冲自己的手下说:“告诉孟甲,换人质,我进去,让他把孩子先放了,一切条件都可以商量。”

    手下人瞪圆了眼睛:“那哪行,头儿!他就恨不得你死,你还把自己往枪口上送!”

    “甭废话!赶紧去!”

    “等一下。”郑志卿示意那个警察先别忙着走,“如果他答应换人质,我可以去。我和他无冤无仇又是医生,他用得上我,必然不会威胁到我的生命。”

    “不行!”卫桐断然拒绝,“你是平民百姓,按规定不能参与案件!”

    “要不还是我去吧,我是预备役,不算平民。”察穆松开一直抱在胸前的手,走到他们面前,“我在监控上看过他的身手了,清楚他的路数,他现在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我可以寻找机会将他制服。”

    卫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脸上明明白白地摆着个“不”字。

    “察队长,不能让你去冒险,我学过跆拳道,有制服他的能力。”郑志卿也不赞同,“卫支队长,跟你们领导说一声,一切后果我愿意自负。”

    “不行不行。”卫桐摆摆手,“我谢谢你们,但还是我去。”

    “卫桐,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一旦孟甲认为逃脱无望,必然会拉你垫背。”察穆冷静地分析可能出现的情况,“郑专务,虽然孟甲很虚弱,但他所受到的训练使他的神经建立了条件反s,he。你可以看看监控,秦枫是从他背后偷袭的,在已经箍住他双臂的情况下被他瞬间挣脱开枪击中,零点几秒的时间而已。”

    说完,察穆看了看两个无法反驳他的人,解开绑在大腿上的防暴棍套交给卫桐的手下:“小伙子,帮忙拿着,待会记得还我。”

    院长的额头不断冒出汗珠,护士在旁边隔一会就帮他擦一下汗。虽然没伤及重要的脏器,但由于是近距离中弹,子弹冲量巨大,旋转速度极高,秦枫的肠子几乎被打烂了一半。到处都是出血点,术野模糊。一听恩师的亲孙子出事儿,院长这汗打从接到电话就没落下去过,现在手术服都shi透了。

    何权一进去就接手了另一位急诊医生的工作,不是对方不值得信任,而是他的手更快。不幸中的万幸,腹动脉没被撕裂,出血量不足以致命,外加抢救的及时,秦枫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少一截肠子,他以后不用为保持身材发愁了,玩命吃也胖不了。”何权出声打破手术室里紧张凝重的气氛。

    院长干笑了一声。“何主任,你怎么不说,没伤着肾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幸运?”

    “他这算见义勇为,我留点口德。”何权侧头让护士擦汗,他也紧张,“傻小子,也不知道找个东西从后面抡过去,上手就抱,就他那点手劲还不如我呢。”

    他刚听了个大概,据说是秦枫从走廊上的卫生间里出来,看到钱越被孟甲推着往前走,窜上去一把抱住孟甲结果中了枪。

    “估计当时也是懵了,有多少人能碰上过这事儿?”院长说着,把钳出来的弹头“当啷”一声丢进托盘里。

    “等他醒过来,我得好好寒碜寒碜他。”何权说着抽抽鼻子,心一放下来,眼眶发酸,“缺心眼儿的玩意。”

    “我都没敢给秦老打电话,就通知了秦枫他爸,人在芝加哥呢,说赶最近的航班回来。”

    “秦院长那岁数经不起这个,能不让他知道最好。”何权叹了口气,“我看是他老人家一辈子悬壶济世,救人无数,积德行善保了他们秦家这根苗。上次禾宇动手术,大半夜的,多亏秦院长协调,从邻市的血库帮忙调血过来。”

    “秦老桃李遍天下,谁都要卖他个面子。”院长点点头,“我跟着秦老实习的时候,秦枫还没桌沿高呢,到处钻护士的裙底。”

    “啊?他从小就那么浪?”何权差点多截下来几公分小肠。

    “爸妈离婚早,缺乏母爱。”

    “呃……我怎么觉得这是天性。”

    何权说着,斜眼瞄了扣着氧气面罩的秦枫一眼。

    秦枫被送进icu,何权从手术室出来看到钱越和郑志卿都等在走廊上,立刻疾步冲过去使劲抱了抱钱越。

    “你没事儿真太好了。”他松开手,上下打量着钱越,嗯,一点儿擦伤都没。

    “多亏了察队长,他把我换出来自己进去当人质,当场制服了孟甲。”钱越面带焦急,“秦枫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

    “祸害遗千年,死不了。”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何权发现自己有点哆嗦。

    “都怪我不小心,要是早点发现情况,也不至于害秦枫……”钱越垂下眼,一滴泪珠漫过泪痣滑下,“我欠他条命。”

    何权搓着钱越的胳膊安慰道:“要我说是他自己傻,旁边就有灭火器,抄起来砸人不比上手强?”

    “何主任……”钱越用“拜托你别损人了”的眼神看着他。

    “得,我去洗把脸,还得上门诊呢。”何权放松地笑笑,“天都亮了,钱越,你赶紧回家,好好歇两天,工作上的事儿别担心,我安排。”

    “我去icu,秦枫得有人照顾。”

    “完了,白救,他得乐死。”

    钱越的眼里凝起一丝羞涩,转脸跟郑志卿说了声“我先走了”便匆匆离开。何权用掌根敲敲额头,仰脸看着面带疲惫的郑志卿,问:“孟甲呢?”

    “直接押送去监狱医院了,他实在是过于危险。”郑志卿的眼神略有放松,“都虚弱成那样了,身上拖着一堆管子,还给察穆的肋骨打出骨裂。”

    “啥!?我男神受伤了!?不行我得看看他去!”何权拔腿要走。

    “你别去,季副院长在呢。”郑志卿拽住他的胳膊,顺势将人拥进怀里。

    何权立刻挣扎起来:“郑大白,你再敢亲我我咬你舌头了啊!”

    “你不会,要咬昨天就咬了。”郑志卿抱住何权温暖的身体,将对方的颤抖收拢进怀中,“我就抱抱你,不干别的。”

    何权垮下肩膀半靠到对方身上,听着那胸膛中强而有力的心跳,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乔巧一上午都在处理家属的投诉。夜半枪声,惊吓到了整个病区。一听说病区里还接纳罪犯,所有人都不干了,嚷嚷着要求转院、退款、赔偿ji,ng神损失费。乔巧被吵得头大,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

    刘嘉胜听到走廊上的吵闹声便出来,看到乔巧被群情激奋的家属围攻,立刻把手下人都叫了上来。十个彪形大汉,隔几步就在走廊上站了一个,铁塔般的阵仗让家属们成功闭上了嘴。

    “各位,我保证你们都是安全的。”刘嘉胜拍拍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发生这样的事并不是医院的本意,再说即便是罪犯也是有人权的,医院治病救人,无可厚非。我的爱人和孩子都是这家医院救的,想必你们的也是,所以,请不要为难医生,保不齐哪天还得再靠他们救命呢,是吧?”

    刘嘉胜话说的在理,外加他的语调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所以绝大部分家属抱怨几句之后就散了,还剩几个在那纠缠乔巧。郑志卿这会也下来了,刚跟院长他们开完紧急会议,商量危急公关事宜。

    “不信任大正的可以转院,我负责安排。”郑志卿对那几位家属说,“至于其他诉求,你们可以走法律途径。生命面前人人平等,作为医生,职业道德要求我们不可以对病患挑三拣四。”

    家属们互相看看,还是有两个坚持转院。郑志卿立刻安排车,又打电话给其他医院进行协调。外头还有一堆记者等着他去应付,这几天得忙死。

    “哎呦,谁成想能出这种事。”乔巧抬手给自己扇风,脑袋都快被吵炸了。

    刘嘉胜递给她一张名片:“乔大夫,再有这种事儿,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

    乔巧接过名片,礼节性地冲对方笑笑,心说您赶紧把这堆保镖弄走吧,搁这儿怪吓人的。

    下了门诊,何权去icu看秦枫。人还没醒,钱越守在边上,隔一会就用shi棉签沾点水帮他擦擦嘴唇。消化系统受伤要禁食禁水,cha着鼻胃管和持续吸氧使嘴巴干得更快,如果不是钱越的细心照顾,秦枫的嘴唇上这会都该裂口子了。

    翻翻记录板,何权叮嘱钱越:“去睡会吧,你看你那黑眼圈。”

    “等他醒了我再睡。”钱越用shi纱布轻轻擦去秦枫胳膊上做中心置管时遗留下的干涸血迹,“还好他活着,要不我得内疚一辈子。”

    何权抿了抿嘴唇,说:“其实……秦枫是真心喜欢你,是父母离异的事儿导致他对婚姻没有信心才一直安定不下来,要是你能……嗯,我觉得秦枫肯定会对你特别好。”

    钱越叹息道:“感激不等于爱,何主任,我心里有人,这样对秦枫来说不公平。”

    “可景潇只喜欢女的。”何权小声嘀咕,“钱越,我跟秦枫认识十年了,作为朋友,我得说,他要是真想掏心掏肺的对谁好,那人绝对特幸福。”

    “我信。”钱越点点头。

    “得,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好琢磨琢磨。好歹人家为救你挨了一枪,要是他醒了就跟你求婚,你千万别立刻拒绝啊,我可不想再他妈抢救他一回。”

    “放心,何主任,我有分寸。”

    何权转脸去看了眼自己的患者,确认一切正常后从icu里出来,打算回办公室眯一会。下午还有两台手术,可不敢犯困。

    一进办公室,瞧见坐在沙发上的人,何权那点困劲全没了。

    欧阳站起身,对他说:“我听说大正夜里发生枪击案,过来看看你怎么样。”

    第33章

    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权没理由把欧阳轰出去,更何况人家还带了东西来。他看到茶几上放着个银色的盒子,盒盖上烫有jaeger leultre的字样。

    积家表,稍微上点档次的款就得干他仨月工资。

    欧阳拿起盒子递给他, 说:“想着你可能受到点惊吓, 时间仓促,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拿着舒舒心。”

    “好东西谁不喜欢?”

    何权顶着欧阳略显诧异的眼神从白大褂兜里拽出只手套戴上,然后才接过盒子打开盒盖把表拿出来欣赏。

    银色表盘, 玫瑰金表壳, 刚柔并济的配色。

    “何少, 您这是……”欧阳对他戴手套的举动表示不解。

    “哦,怕沾上指纹了, 回头你不好退。”何权将表收回盒子里, 交还给欧阳, “无功不受禄,欧阳先生,再说我得戴智能腕表, 救人接电话两不误。”

    他冲欧阳晃了晃左腕上的apple watch。“才四千多,还防水, 抢救的时候jian上血拿水一冲就完事儿。”

    “苹果公司应该雇你做代言人,保证卖的比现在还好。”欧阳笑着摇摇头, “何少,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这表,你要不喜欢——”

    他随手将装表的盒子扔进茶几旁边的垃圾桶里。何权忙捡起盒子——幸亏垃圾桶里是新换的垃圾袋,没把盒子弄脏——脸立刻垮了下来:“欧阳,你什么意思?威胁我?”

    欧阳无所谓地耸了下肩:“我这人就这脾气,相处久了你就习惯了。”

    “你这脾气没法相处!”何权气结,要不是怕把表摔坏了他得扔欧阳脸上去。

    “何少,我珍视的,一定会捧在手心里,但没用的东西——”欧阳拖了个长音,嘴角轻轻勾起,“留着碍眼,不如扔了舒服。”

    何权突然想起当初洛君涵说自己的衣服穿完就扔这事儿,莫名有种想把前任的前任介绍给自己这位狂妄的追求者的冲动——俩人一定有不少共同语言。

    下了手术,何权听说秦枫醒了忙赶去icu,看到韩骏也在。秦枫麻药劲儿没退,人迷迷糊糊的。韩骏拿出张十块钱的纸钞问他是一百还是五十,说答对了就给他。

    秦枫哆哆嗦嗦地举起夹着监护仪接头的中指。

    “韩主任,别玩他了,待会伤口崩了你抢救?”何权轻轻掀开纱布的一角查看伤口,“秦枫,你小子命够大的,稍微偏一点儿你这肾可就得废一个。”

    氧气面罩上呼起一层雾气,秦枫涣散的眼神到处游移,似乎是在找人。何权自是知道他想找谁,刚在icu门口碰到秦枫他爸秦陆崆和钱越说话,是秦陆崆让钱越先回去休息。

    “钱越刚走,守了你一白天了。”何权拍拍秦枫的手,“他没事儿啊,你甭担心。”

    秦枫闭起眼,微微皱起眉头,含糊地说了声“疼”。

    何权稍稍掀开他的氧气面罩,笑着问:“心上人刚走就喊疼,哪疼,我给你治。”

    “肩……右……肩……”秦枫疼痛难忍,苍白的俊脸略显扭曲。

    “连着镇痛泵呢。”韩骏稍稍调整了一下药剂输入量,抬头看向何权,“做手术的时候别着胳膊了吧,要不待会给他拍个片子?”

    腹腔手术多是高tu,n低肩,怕病人滑下去要用带子捆住胳膊,偶见绑的时间过长导致血流不通引起的术后疼痛。

    “不用,等钱越来了,他哪都不疼了。”何权嫌弃地撇撇嘴。

    “真……疼……我……”秦枫咬牙抽吸,“c,ao——”

    一看秦枫疼得咬牙切齿,何权也不跟他逗了,立刻触诊他的肩膀,但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

    秦陆崆走到床边,看儿子满脸痛苦,问:“这小子哪疼?”

    “右肩。”何权冲对方点头致意。

    秦陆崆检查完秦枫的肩膀,沉思片刻五指并拢,用力按下儿子胸骨剑突偏右的位置——秦枫立刻疼得身体猛地一弹。何权跟韩骏在旁边都看傻了,心说这是亲爹么?

    “你们做手术的时候,建气腹了?”秦陆崆问。

    何权回过神,点点头:“是,探查子弹位置时用的。”

    “人工气腹使用的二氧化碳刺激了横膈膜神经,疼痛放s,he到肩部。小概率事件,让他赶上了。”秦陆崆这会倒像个亲爹了,伸手抹去儿子额上疼出的冷汗,“给他来片芬太尼透皮贴,前二十四小时熬过去就没那么疼了。”

    何权立刻安排护士去药房领药。芬太尼属于一级管控药物,必须主任签字才能使用,用完还得归还药房销毁。在贴片上签好名字,何权亲手贴好,没一会秦枫就踏实地睡着了。

    打icu里出来,何权请秦陆崆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休息片刻。从芝加哥飞回来要十几个小时,下了飞机就直奔医院来看儿子,年近六十的人脸上挂满了疲惫。

    喝着何权给泡的茶,秦陆崆赞道:“何主任,茶不错。”

    “秦叔,叫我名字就行,您这声‘主任’我可担不起。”

    何权不好意思地笑笑。秦陆崆是中心医院胸外科的第一把刀,当初何权是想拜他为师的,然而最终还是选择了产科。说到底产科也属于外科范畴,但比其他外科医生多担了项责任——产科医生手底下是两条命,赶上双胞胎多胞胎就更甭提了。

    “你绝对担的起。”秦陆崆放下茶杯,怅然道:“小枫常跟我说起你的事儿,你没来胸外真是太可惜了。”

    “治病救人,在哪个科室都一样。”何权掰了块巧克力塞嘴里,中午饭没吃,让欧阳给气饱了。

    秦陆崆点点头,问:“那个叫钱越的,是你病区的人?”

    “嗯,护士长。”何权捂着嘴嚼东西。

    “他跟小枫,他们俩……谈朋友呢?”

    何权差点咬着舌头。这要怎么说?说你儿子喜欢人家可人家不鸟他?不合适,再怎么说秦枫挨这一枪也是为了钱越,老爷子要是知道钱越不喜欢秦枫肯定不开心。

    “也……不算吧。”何权抓抓自来卷头毛,大脑飞速运转寻找合适的措辞,“还没捅破窗户纸呢,人钱护士长脸皮薄。”

    “小枫那孩子,太随性,就缺个人管。我看钱越人挺不错的,说话办事儿有条有理,性子也稳……何主任,你多费费心,给他们俩撮合撮合。”

    何权心说我没少费心,话说了一火车皮,可架不住人钱越心里有人啊。要说景潇也是个木头脑袋,恨不得全病区都看出来钱越喜欢他了,就他自己不知道。不过景潇对男的没想法,就算钱越表现得再明显八成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这事儿还得看他们自己,我顶多是敲敲边鼓。”何权干笑。

    “嗯,感情是俩人的事儿,旁人也难cha嘴。”秦陆崆看了看何权,“何主任,你还没定下来?”

    “我这一天到晚的除了手术室就是病房,哪有工夫谈恋爱,等闲了再说。”

    秦陆崆摆摆手:“医生岁数越大越忙,经验多了,患者都爱找你。”

    “那就单着吧。”

    “你外公不着急?”

    提起齐家信,何权觉得舌头上残留的巧克力甜得发苦。

    “我姓何,跟姓齐的没关系。”

    “齐老八十多了,有些错你总不能让他一个做长辈的来认。”秦陆崆叹了口气,“你啊,跟你爸一样,都是倔脾气。当初齐铮要是服个软,也不会那么早就——唉!”

    何权紧咬住嘴唇内侧,偏头看向窗外。

    “我爸要是服软,就没我了。”

    晚上大夜班,何权巡完房又去icu看了看秦枫。icu的大夫跟他说,七点多的时候秦枫突发高热,打寒战打得床都跟着抖,体温一度飙到40°,两袋强力抗生素打下去才降温。术后感染是道坎儿,尤其是枪伤。金属制品会导致破伤风,或引起过敏性水肿阻塞呼吸道,所以才把秦枫放icu里实时监控生命体征。

    钱越大概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就又来看护秦枫,何权瞧着不免有些心疼。可他也没什么好说的,钱越心里愧疚,是用这种方式来降低负罪感。

    郑志卿忙了一整天,协助警方收尾工作、接受记者采访、以及应付各职能口部门的临时检查,快十点了才算喘口气。他一天没吃饭了,空下来赶紧去icu看秦枫。何权瞧见他进来,没说话就只是点了下头。郑志卿倒是有话想跟何权说,他中午被记者堵在大厅里的时候,瞧见欧阳的车了。

    秦枫浑身难受,人又迷糊,非要拔鼻胃管,被何权吼了几嗓子才安静下来。他委屈巴巴地念叨着“我要找我妈”,在那耍起小孩子脾气。妹妹秦兰也从外地赶回来了,一看哥哥这样心疼得躲到旁边哭去了。

    何权示意郑志卿去安慰下秦兰,自己则接着和钱越在床边哄秦枫。郑志卿走到秦兰身边,摸出手帕递给她。

    “别担心了,你哥基本脱离危险期,后天就能转回普通病房。”

    秦兰用手帕抹去眼眶下的泪水,抿了抿小巧的嘴巴,轻声说:“谢谢,多亏了你们。”

    “是多亏了他,要不是他的举动,保安还发现不了病区出事儿。”郑志卿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诶,你和你哥长得不像啊,比他好看。”

    秦兰破涕为笑,擦着滑到下巴上的泪珠说:“我跟秦枫同父异母,我长得像我妈,他长得像他妈。”

    “可我看你们感情挺好。”

    “是,他特护着我,念小学的时候,班里有个男生老爱揪我辫子,他就把人家拎到c,ao场上打了一顿……上初中,我物理学不好,被老师当堂拎起来训,他跑去办公室拍人物理老师的桌子要求对方道歉……大学谈男朋友,我哥买通了人家一寝室的人,实时监控我男友的动向,生怕他出轨对不起我……”秦兰笑着摇摇头,“连我爸都说,他这哥哥当的比父亲还尽责。”

    “挺好的。”郑志卿点点头,“我以前也有过一个小妹妹,可惜生下来就是肾病综合征,只活了九个月。所以家父才建立了这家医院,希望能让更多的孩子健康地出生、成长。”

    秦兰的眼里闪烁出惋惜的神情。

    同一时间,希尔顿酒店。

    洛君涵冲过澡出来,拿起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回复堆积如山的信息。看到继父问他和郑志卿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的消息,洛君涵顿时心烦意乱。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那枚郑志卿订做的de beers戒指狠狠丢向落地窗。戒指打在玻璃上又弹了回来,正落到他脚前的米色驼绒地毯上。

    电话响起,不认识的号码。

    “hello?”他边接电话边弯腰捡起那枚戒指。

    “洛少,久仰大名,我是欧阳韶华,令尊的生意伙伴。”

    欧阳的声音自听筒中平稳地传出。

    “我不认识你。”洛君涵从不接触生意上的事,对此人闻所未闻。

    “没关系,冒昧打扰,是想和你聊一聊关于你未婚夫郑二少的事情。”

    第34章

    “你还有个妹妹啊?以前没听你提过。”

    坐在二十四小时粥店里, 何权对坐在对面的郑志卿说。他听到了郑志卿和秦兰的谈话,略感吃惊。

    “伤心事不提也罢。刚是听秦兰说起秦枫的事儿,稍微有点感慨。”

    郑志卿说着,抬头跟吃完要走的同僚打了声招呼, 又继续呼噜呼噜地喝粥。一天都没吃了, 人高马大的体格扛不住,这个钟点回家也懒得开火, 跟外头凑合一顿。他本想借机问问中午看到欧阳车的事,但又怕惹何权生气, 于是干脆把话就着粥一起咽下去。

    何权点点头, 默默地啃着玉米。他倒是不饿, 下来给钱越打包带吃的回去,就当提前吃宵夜了。

    “家里人也从不提起, 怕惹我妈伤心。九个月, 我爸遍寻名医, 都没能给救回来。”郑志卿剥开个茶叶蛋,举到何权面前问他吃不吃。

    何权摇摇头,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九岁那年, 我们家比较有规律,十年生一个。”

    “新生儿肾病综合征别说二十多年前了, 现在也未必能活到三岁。”

    “是啊,那段时间, 我妈为了小妹妹, 一口放盐的东西都不吃。”郑志卿苦涩地笑笑, “她那么爱漂亮的人,脚肿得只能穿拖鞋,一直坚持母ru喂养不敢喂奶粉,要不小妹妹连六个月都撑不过。”

    “为母则强啊。”何权有些同情许媛,别说养了九个月的孩子,就是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家伙,现在想起来仍不免心痛。

    “阿权?”见何权举着玉米发呆,郑志卿轻轻敲了下他的胳膊,“想什么呢?”

    “啊?哦,我在想……韩骏那边去年做的一例两岁幼儿肾移植手术,可惜失败了,孩子没扛过排异反应。”何权错了下眼神,抽抽鼻子把眼眶里凝起来的水气憋回去,“挺可惜的。”

    “太小了,我在国外的时候也跟过一例,最好的抗排异药,一样不行。”

    “不治是死,治了是生不如死,哎——”何权长长叹了口气,玉米啃不动了,随手放下,“前两天还有个妊糖超高的患者跟我说,‘何主任,我看人家的孩子满地跑,怎么就那么容易,可我们这生都生这么费劲’……其实我也觉得纳闷,现在生个孩子怎么这么难?我是在家生的,好像都没怎么产检过。我生下来还溶血,重度黄疸,我爸跟我说,他当时以为自己生了颗芒果。”

    郑志卿险些将嘴里的茶叶蛋笑喷到何权脸上——可算知道他这张损嘴是随谁了。

    洛君涵把欧阳约到了fix见面。大庭广众,人多眼杂,是个会见陌生人的好地方。他有段时间没来过夜店了,准确地说,是自打停车场事件之后,他再没到这种地方野过。当初郑志卿一回国就忙着去事务所学习、进了大正又不停地加班,他没人陪就来夜店玩,结果玩出故事了。

    药贩子瞧洛君涵眼熟便凑上前兜售货物,被洛君涵一眼瞪走。欧阳是几乎不来这种地方,但他看出跟洛君涵套近乎的小子不是什么好货。

    “不用介意我,洛少,我这人很看的开。”他冲洛君涵举了下酒杯。

    “戒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洛君涵只点了杯苏打水,谈“正事”的时候不喝酒,“欧阳先生,你想从我这得到些什么?”

    “一个机会。”欧阳说着,环顾了一圈儿周围,“这地方太吵,洛少,换个地方?我知道一家不错的会所,二十四小时营业,绝对保证客户隐私。”

    洛君涵没急着作答,而是盯着欧阳观察对方。此人能拿到他的手机号码,想必有点人脉,自然不会是为非作歹之徒。他来之前在网络上搜索了“欧阳韶华”的名字,跳出来好多关于他身为职业经理人的报道,通篇都是溢美之词。重点是,对方还在郑氏的药厂身居高位过。但洛家家大业大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见洛君涵不说话,欧阳随意地笑笑,将手机打开,给对方展示存在里面的电话号码:“这是令尊的办公室座机,美国现在是中午,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跟他报备一下,说你跟我在一起?”

    “不必了。”洛君涵确认过号码,站起身,“走吧,去你说的地方。”

    两人走出夜店大门,往停车场走的路上,洛君涵看到有个明显喝多了姑娘正被两个小伙子拖着往前走。那姑娘的高跟鞋都掉了一只,但拖着她的人显然不在乎,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任由她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

    那两个人一定是“拖尸”的,洛君涵肯定。这种人专门在夜店酒吧里泡着,就等着有喝多了的姑娘们落单,上手拖走,一夜春宵。

    这种时候往往只要有人说句话,就能使这可怜的姑娘免遭毒手。

    “嘿!那是我朋友,你们要带她去哪?”洛君涵出声阻止,并上前推开其中一个小伙子,伸手揽住姑娘纤细的腰。

    另外一个看洛君涵细细条条一副不禁打的模样,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反而收紧手臂将姑娘拽回到身上:“小子,别找事儿,你他妈是她什么朋友?你知道她叫什么么?”

    洛君涵一怔,以前在其他地方的夜店也碰到过这种人,但没这么嚣张的,他或者他的朋友只要出言阻拦对方立刻就会落荒而逃。说不定人家真的认识?可看他们对待这姑娘的态度,就算认识也肯定没安好心。

    欧阳将洛君涵往身后拽去,挡在他身前,问那姑娘:“小姐,你认识这两个人么?”

    那姑娘醉得厉害,也没回答欧阳的问题,只是呢喃着说道:“我想……回家……”

    “大叔,你跟这凑什么热闹?”刚被洛君涵推开的男人故作嚣张地摆出一副凶相,抬手去搡欧阳的肩膀,“知道这是谁么?这可是大名鼎鼎的裘少,这条街都他爸罩的,不认识他——哎呦!疼疼疼——”

    那小子的手指头差点被欧阳撅折,疼得单膝跪地大声嚎叫。洛君涵根本没看清欧阳的动作,但他感受到了欧阳身上散发出的狠绝气息。

    被称作裘少的男人一看遇上练家子了,忙松开姑娘胳膊上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说:“你你你……你别走!你等着!我叫人来!”

    洛君涵忙接住姑娘瘫软的身子。

    欧阳放开手,拍拍手套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裘少”冷冷地说:“最好连你爸一块儿叫来,我也替他老子管管儿子。”

    眼瞧着那俩人渣钻进一辆起码开了够十年的本田跑车,洛君涵扶着酒醉的姑娘转头望向欧阳,皱眉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欧阳轻笑。

    “我猜,我大概是个好人。”

    给钱越送完饭,何权抓紧时间回办公室睡觉。夜里不定得有多少急诊,能睡赶紧睡。他们这帮人早就练出来了,只要躺下就能睡着。

    失眠是什么?

    但何权今天躺在沙发上半个小时了却还没睡着,几次都要睡过去了却又立马清醒过来。他翻了个身,在黑暗中模糊地看着积家表的包装盒。欧阳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华医堂的控制权,跟名义上的继承人结婚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地位更稳固。

    小二十万的表说扔就扔,何权在心里冷嗤,这人还真能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他是真心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太累,时时刻刻得防着。像欧阳那种人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目的性,这日子怎么过?老实说,虽然郑志卿不会动不动就送礼物讨他欢心,但起码为人坦荡,无需设防,相处起来一点儿都不辛苦。

    c,ao!何权心里暗骂。自打被郑志卿啃了一口,还真他妈睁眼闭眼都是他。只要脑子里没别的事儿,过去的记忆就会清晰起来。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俩都不知道“日”过多少回了,有很多东西的确是烙进了细胞里,想忘也忘不掉。

    可不是说人体七年就换遍全身的细胞么?怎么还他妈带继承的?

    越躺越躺不住,何权干脆从沙发上翻身坐起,拿出手机看微信。他只把几个重要的朋友和同事置顶,其他消息几乎不理。尤其是那些同学群、同事群、患者群,几分钟不看就好几十条消息,他一向直接删。

    大学校友群的未读提示已经是“…”了,何权刚要删,忽然注意到最后一条是老班长发的【热烈欢迎男神归队】,于是挪了下手指点进去看了一眼。在班长发的那条消息上面,是微信名【不知道我哪白】的入群通知。

    郑志卿。

    何权翻翻眼,发了朵最不起眼的、系统自带的表情包里的花出去表示迎新。他这一发可热闹了,底下哗啦啦炸出来一片——

    【妈呀!何权诈尸了!】

    【这是谁来了把何权都炸出来了?】

    【肯定是郑大白,看名字就知道。】

    【他俩没结婚么?】

    【楼上的,他俩分了。】

    【加1】

    【加2】

    【加10086】

    何权退群。没到半分钟,班长又把他拉了回去。还私聊他说别生气,念书的时候就该知道这帮孙子啥德行。何权这正烦着,那帮人又挨个艾特他问来问去,气得他艾特了全员一句【老子大夜班,都他妈闭嘴!】。

    全都在医院里待过,谁不知道大夜班熬人,于是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有个名为【予人玫瑰手有余香】的人加何权好友。何权一看验证消息,是以前系里常年排名第一的邵俊升。

    邵俊升是他们这一届唯一一个通过公务员考试考入公共卫生部门的,好像现在职位还挺高。早在念书的时候他就知道此人将来必定是要走仕途的,一直是学生会主席。

    【找我有事儿?】何权问他。

    【下周我会去你们院做调查,何权,关于你的主任医师职称审核,根据现有资料显示,不符合规定。】

    啥玩意?

    何权差点把手机摔了。

    第35章

    一宿没急诊, 可何权也没睡踏实。到了上班点儿赶紧去找院长,查询关于自己的主任医师职称到底哪有问题。院长把他的审核资料复印件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最后搓着下巴说:“可能是你读博期间算脱产,不能计入工作年限?”

    何权立刻炸窝:“中心医院就在我们学校隔壁, 从宿舍楼出来翻墙就过去了我脱个屁的产!上班上课做课题, 有时候晚上还要熬夜弄数据,那段时间我一天都没休息过!”

    “呃……何主任你先别着急。”院长就差打把伞了, “上面来工作组检查也是惯例,所有人的资料都要审, 尤其是私立医院, 特别严格, 也不是针对你,你把心揣肚子里哈。”

    “不是针对我?”何权把邵俊升发来的微信调出来给院长看, “那这个怎么解释?!”

    院长戴上眼镜仔细看了看, 表情显得有些纠结:“这是什么人给你发的?”

    “省卫生厅的。”何权特意问了下班长关于邵俊升目前的工作。

    院长想了想, 又问:“你是不是得罪这人了?”

    “我天天除了医院就是医院,哪来的闲工夫得罪人!?”何权脸鼓得像个包子,“这事儿您得给我弄清楚了, 要是我降级,医院就等着赔钱吧!”

    不用何权说, 院长当然更清楚他降级后会给医院带来多大的损失。为防止私立医院挂羊头卖狗r_ou_,医师职称的审核十分严格。牌子上明明白白写的是主任医师, 结果实际上是副主任医师?这是欺诈行为, 最低三十最高五十倍的罚款。只要证据确凿, 直接罚你都不带商量的。通常是医院垫付,返回头来再慢慢扣医生的。

    院长拿出计算器啪啪啪按了几下,回手捂住心脏的位置。

    “何主任,你这……将近一亿的罚款啊……”

    “哪跟哪啊就一亿?”何权一把抢过计算器,按了几下后自己也变了脸色。

    一个号三百,一周三十个号,一年五十二周,按五十倍罚款算,再乘以四年年限……院长办公室里的沉默持续了许久。

    何权头一次切身地感受到来自金钱的压力。

    何权进屋时郑志卿正在打电话,他抬手示意何权坐下稍等,起身站到窗边继续讲电话。何权坐在那抖腿,等了差不多十分钟才等到郑志卿回身。

    “怎么了?”本来何权主动来找自己郑志卿还挺高兴的,可一看对方的脸色就知道有事儿,而且是大事儿。

    何权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又把自己的职称审核资料复印件拿出来让对方看。郑志卿不太了解国内的职称审核流程和规定,于是又给市卫生局的朋友打电话,在对方的提示下一页一页的核对。

    “目前看,没有问题。”挂上电话,郑志卿向何权做出说明,“如果有,也只是工作年限问题,院长估计的没错,但这上面没明确写你读博期间脱产,所以我不认为会影响到你的职称评定。”

    何权皱眉:“要死,真把我降级,我得在大正白干一个多世纪才够交的起罚款。”

    “这样,我今天抽空去趟卫生局,看正式的职称评定文件是怎么规定的。”郑志卿将资料戳齐收好,“放心,阿权,实在不行就跟他们打官司,既然他们通过了你的评定,想收回去没那么容易。”

    “你替我打啊?”何权撇嘴。

    “嗯,我替你打。”郑志卿冲他笑笑,“别忘了我也是法学博士。”

    “英美法系跟大陆法系又不一样。”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何权多少还是稍稍安了点心。从念书时起郑志卿就像是他后盾般的存在,遇到任何麻烦对方都可以帮忙解决。他也是何权唯一依靠过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

    “郑大白,你了解邵俊升这人么?”何权问。

    “没什么深交,不过听说他这个人挺正的,如果只是正常的调查程序,应该不会为难你。”郑志卿说着拿出手机,“我先跟他聊聊吧,看到底怎么回事。”

    “还是别了,要聊我自己就跟他聊了。”何权摆摆手,“不想弄得好像我托人找关系给自己开后门一样。”

    “我不提你的事儿,聊聊其他的,这样等他来检查的时候省得尴尬。”郑志卿还是加了邵俊升的微信好友,估计对方在忙,没立刻接受。

    “行,我干活去了,折腾我一宿没睡好。”何权起身抻了个懒腰,手术服往上一拽,露出柔软白皙的肚皮。

    郑志卿盯着那片裸露在外的肌肤挪不开眼珠,直到何权一声暴喝“看什么呢你!”才仓促地偏过头,往桌边靠过去用成摞的文件夹挡住腰部以下的位置。

    看硬了,要命。

    上午没门诊没手术,何权赶紧趁着有功夫弄病历。病历都是实习生写,而且现在基本上用电脑,相似病历复制粘贴,不像何权他们那会实习还得手写了。绝大部分医生写字龙飞凤舞看着跟天书似的,那全是写病历写的。何权在中心医院实习的时候,最多一天写了三万字的病历,把齐家信盯着默写中药古方练出来的规整字体毁了个彻底。

    逮着个错,何权打电话把端木叫进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骂。另一个实习生庞海瞧端木哭着出来,又听见何权在里头叫自己有点不大敢进去。

    “主……主任……”庞海手心里直冒汗。

    何权都没抬头看庞海,将一摞打印出来的用药单甩到他面前。“自己看,挑不出问题就跟这站着。”

    庞海脑子都懵了,从九点半站到十一点,汗出了好几层,死活看不出自己哪出错了。

    “主任……我……”

    “你什么?”何权刚出去巡了圈房回来,回来一看庞海的德行就知道他没找出问题所在。

    庞海哆哆嗦嗦地说:“我没……没找到错……”

    “庞海,你是我师弟,按说呢,做师哥的应该罩你,可你要再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我他妈就给你退回学校去让你回炉再造!”何权一把扯过庞海手里的药单,举到他面前瞪起眼,“产三什么时候有女患者了?啊?你看看!十三张单子,性别全他妈是女!你模板用的不错啊,复制粘贴挺顺手啊,你怎么没全把患者名字都复制成‘何权’啊!?”

    “对不起对不起!何主任,我以后再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了!不不,我以后再也不会犯错了!”

    要不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庞海真得给何权跪下。系统默认性别首选项是女,他填第一张单子的时候忘改了,结果一个模板用下来后面全错。刚光顾着看用药没查上头的患者信息,如此低级的错误也难怪何权会发这么大的火。

    “把医院章程抄三遍!抄不完中午不许吃饭!还有端木,让他也抄三遍!”

    章程一万字,三遍三万字,何权心说必须得他妈让你们这些温室里的花儿体会一下老子当年的辛苦!

    憋了一宿的火散了一半,何权端着咖啡杯坐到沙发上放空心思休息大脑。突然看到放在桌上的积家表,他想了想,抄起来直奔禾宇的病房。

    借花献佛,好歹当年差点成一家人。

    禾宇坚决不收。

    “你救我一命,我还没向你表达谢意,你怎么倒送我东西了?”

    “我实话实说啊,这东西我拿着……扎手。送谁也都觉得不合适,想来想去,也就你还……你别嫌弃,新的,我没戴过。”

    何权干笑一声,低头喝了口咖啡。

    “这么贵重的表怎么会嫌弃。”禾宇下午要出院,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他把表盒放到床头柜上,问:“谁送你的,郑志杰?”

    “他送的我就收了!”何权嗤声道,“你应该不认识,是一个叫欧阳韶华的人。”

    禾宇的眼神定了定。

    “我还真认识。”他说,“他是不是威胁你,东西不要就扔了?”

    “已经扔过一次了!不过是干净的垃圾袋,新换的,一点脏东西没有!”何权转转眼珠,“你跟欧阳很熟?”

    “欧阳曾在郑氏药厂任ceo,公司上市有他的一份功劳。”

    何权点点头:“怪不得现在华医堂上市也找他,这人挺牛的哈?”

    “他以前是海军的军医,好像隶属的还是个特种作战部队。转业之后进了外资的药企,从药代做起,业绩辉煌,团队管理的也很出色。志杰挖他到郑氏药厂之前,他在那家外资公司一年能拿到上千万的年薪。”禾宇说着,流露出些许的敬佩之意,“欧阳是个能人,对外擅长资金引入,对内管理风格强硬。我把报表做的再漂亮,利润率不够也上不了市。他在郑氏的那段时间是业绩最好的时候,如果他不离开药厂,遇到假疫苗事件时郑氏不至于向洛家借钱。”

    “那他为什么要离开郑氏?”何权问。

    禾宇笑笑说:“别人都说他是为了我和志杰怄气,其实不然,欧阳那个人太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他跟志杰同龄,一样都是强硬派,一山不容二虎。欧阳不是个甘心屈居于人下的人,他想彻底控制郑氏,但有志杰身为郑家大公子的身份挡在那,这个天花板他打不破。”

    “为财?”何权微微皱眉。

    “比起钱,欧阳更看重权利。”禾宇长长舒了口气,“他有野心,有抱负,不是一个只盯着眼前尺寸光y的短视之人。他曾经跟我提起过,誓要打造一个可以延续百年的商业帝国,而不是说把企业弄上市圈了钱,至于后面发展成什么样就不管了。但是他出身贫寒,做职业经理人永远都要受制于董事会,所以——”

    他顿了顿,盯住何权的眼睛:“何权,我知道你是华医堂董事长齐老的外孙,志卿都跟我说了,没猜错的话,欧阳向你求婚了,对么?”

    何权扁着嘴点点头。

    “那我就多句嘴。”禾宇平静地点点头,“欧阳呢,他不是个坏人,但他可以为了获得权力牺牲很多东西,这当然包括爱情。可他真的有能力把企业带上巅峰,何权,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把华医堂交给欧阳,齐家的——”

    “我不是齐家人,我姓何!”何权顾不上礼貌与否,出言打断禾宇,“我爸是被我外公从家里赶出去的,外公还登报跟他断绝了父子关系,就因为我爸不肯把我这个小杂种打了。他报警说我父亲是强/j,i,an/犯,害我父亲被抓进拘留所里关了仨月直到调查结束。打强/j,i,an/犯是拘留所里那些罪犯的日常娱乐活动,我父亲在里面被打瘸了条腿还破了相。他是个歌手啊,出来之后还有哪家经纪公司肯签他?我爸生我的时候都没钱去医院,只好自己在家生。我生下来,溶血,黄得不成人样。父亲为了救我去医院卖血,隔一天去一次,还不敢去同一家怕被认出来人家不抽!我就是何家的崽子,将来我孩子也姓何,我得对得起他拿血换给我的这条命!”

    禾宇瞬间怔住,眼圈微微泛红。片刻后他握住何权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摩挲:“阿权,你很幸运,有那么爱你的双亲。你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是要感谢他们给予你的爱。但是血缘毕竟是血缘,如果齐老需要你救命,难道你真忍心不救他么?”

    何权紧紧抿住嘴唇,一声不吭。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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