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书僮 作者:寒衣寒拾弘玛迦沾衣
第4节
看著他的那个人在努力忍著眼泪,从朦胧视线看出去,齐竹音吃饭吃得很开心,没有半点吃不下的样子。虽然脸上表情并不明显,但是在孟南玉眼里看来,已经比了无生趣的样子要好得多了。
他低下头,狠狠握住拳头,控制住自己想大喊大叫想找人打一顿或者被打一顿的冲动。
他觉得难受,非常难受。调教师告诉他说唯一的方法就是放音儿走的时候,他还觉得很无稽很愤怒。可……他的音儿,在离开他之後,果然开始恢复了。刚刚车夫还告诉他说,音儿是自动要水的,因为他在车上吃了一个半馒头。
孟南玉拼命咽下口里苦水,吞下流泪的冲动,眼睛瞬也不瞬地看著齐竹音。看他吃饭,吃完後跟驿站杂役说了些什麽,竟然起身往这边来了。
孟南玉吓得一激灵,他可不敢想象如果这时候齐竹音看到他会是什麽後果,连忙转身向後堂跑,跑进厨房拿块破布蒙住脸,煞有介事地做菜。
齐竹音进来,微微扬声:“师傅,我想借炉灶一下,可以吗?”
孟南玉脸色剧变,趁著厨子回答的当儿,一个纵身从窗户翻出去,悄悄地逃掉。
刚刚听他说了那麽多的字,真好啊。
躲在墙根下的孟南玉,痴痴想著。
状元书僮 八3
曹县在江南,即使齐竹音尽量赶路,也是半个多月的车马劳顿。奇怪的是,这一番劳顿不但没有让他变瘦,反倒还胖了一圈,依稀有几分挺俊。
倒是跟在他後面那位津王爷这半个月下来,整个人瘦了不少,连眼都凹下去了,挂著两个黑眼圈,胡子拉碴,看起来甚是狼狈。以至於他去跟知州知府打招呼的时候,对方险些以为他是抢了津王的令牌来招摇撞骗的。
孟南玉并不打算张扬,也没说他是陪曹县县令来上任的,只说他要在曹县暂住,可能会有些事务处理,让他们不必惊慌。
他住的地方就在县衙附近,齐竹音除非每天都在县衙里待著,否则只要出门,孟南玉就能看到他。
曹县这地方是他ji,ng心选出来的,不会太忙,却也不会闲下来。当地民风比较淳朴,又没有什麽地方豪强,当真是县令理想的上任处。
齐竹音起初的日子还很放不开,做事情总有些呆呆愣愣的,话很少,更是要人提醒他才会去做,看起来依然很不正常。幸好他手下师爷以及衙役全是极其强悍的人物,倒也没出半点岔子。
他一直不知道,有个人一直在暗中看他。他说一句话做一件事,都有人偷偷记下来,告诉那个人。他有任何难题,那个人都在暗中帮忙。他一旦不舒服,那个人一定让县衙里的厨子买到一些便宜补品,做给他吃。
齐竹音感觉不到那个人的照料,但他每天都在好转。渐渐的,他能自己跑出县衙,微服体察民情;能主动和人攀谈,尽管大多数时候都在听别人说;甚至能买茶壶茶叶自己泡茶,买纸笔画画……
孟南玉甚至看到他笑。虽然并不是怎样的开心大笑,只是对天真孩童微笑了下,也足以使站在一边偷看的孟南玉目瞪口呆。
要是那一笑是对自己的,那该有多好。孟南玉恨不得把自己塞回母亲肚子里,重新生出来当个孩子。他想起小时候缠著齐竹音的日子,已是遥远得无法追念。
他就这样呆呆看著,看著齐竹音在没有自己在身边的情况下,一天比一天开心,一天比一天活泼。
他觉得很伤心,很凄凉。他一个人住著,除了定时来送饭送文件的人,他平时都孤零零一个。每次看到县衙口旗杆上的暗号,他才隐藏痕迹溜出去,偷偷跟踪齐竹音。其余大多时候,他只是坐在窗前,盯著县衙门口,想等到齐竹音小小露一面的机会。
他已经深深的明白了,他的音儿并不在乎生活中没有他──甚至可以说,只要没有他,音儿会活得更好,更开心。
孟南玉想过无数次离开,既然音儿在他身边反而会半死不活,他何不放开。
可是他舍不得,就算他感觉到自己这样子就像是偷偷摸摸的登徒子一样,他却舍不得离开。秋天过了到冬天,天已经凉了,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回京了,但他就是不想动。
他想这样也好,默默地看著他的音儿,不会引起他的恨意,不会导致他情绪激动失去生机。而他自己,这麽看著就好。
当然这只是他心理安慰的话,其实他想齐竹音,想得厉害。那麽远远看著怎麽够,他恨不得时时把人抱在怀里,让对方的眼也看著他。
到了晚上,孟南玉会一遍一遍的想著过去的事情,抱著膝盖在床上发呆到天亮。他从小到大要什麽有什麽,他从小到大看多了那些利益和情欲基础上的结合,直到那个平时干调教那行的家夥告诉他,他才知道,对一个人这样的牵肠挂肚,其实是爱情。
可是他明白得太晚了。在他把齐竹音逼到死亡边缘之後,无论如何,那个人也没可能和他在一起了。也许就是清楚这一点,他才怎麽也不想撕碎那张卖身契。
想到这里,孟南玉低头看自己虎口,那里有烧灼过的痕迹,他把手举到唇边,狠狠咬了下去。感觉到满口腥甜,眼泪一滴滴流出,落在手上。
再这麽看下去,他就要疯了。看著那人逐渐露出笑容,却是在离开他的前提之下。那人许久许久不曾主动跟他说过话,现在,却连街头大娘乞讨老人都能听到他主动问话的声音。也许有一天,他会眼睁睁看著那人和女子说话,然後成亲……
孟南玉狠狠咬著,痛得无法呼吸。
他想,这一生他仅剩的幸福,也许就是死在那人怀里。他现在已经充分能感受到以前齐竹音的没食欲了,面对著桌上饭菜,他半点胃口也没,整个人瘦得一条竹竿。有时走在街上甚至能感觉到晕眩,体力消耗得厉害。
眼看快要过年了,他那位皇兄给他下折子,让他回京,被他拒了。他半点不想离开,而且他这身体,离开了,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曹县地处江南,不过冬天也还是有些冷的,孟南玉这间房子为了不引起齐竹音注意,无论是外表还是内里都十足简陋。孟南玉最近身体不大好,著了些凉,竟然病了。
他这一病,下面的人都慌了,不停苦劝他,至少搬到好一些的地方养病。孟南玉摇摇头,打算怎麽也得看齐竹音过完年再暂时离开。
越到年关,齐竹音越是闲下来,而他似乎越是不开心。除夕那天晚上,他甚至出了县衙,站在门口附近,靠著墙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炮竹声声,他痴痴听著,像是听到什麽绝妙乐曲一般。
孟南玉站在门口,从门缝间偷偷看他,心里全是温柔。他记得很多年前的除夕,音儿还在他身边,两人已经发生了关系,好得蜜里调油。从皇宫回来之後,父母都睡下了,他兴奋地睡不著,拉著齐竹音偷偷溜出去,两人在冰冷的天里跑去京城最热闹一条街,又是吃东西又是看灯看花。最後,在普宁桥下,他抱著齐竹音,吻上他有些冷的唇。两个人贴在一起,连寒冷也都驱散了一般。
孟南玉忽然心里剧痛,直直倒在地上,在雪里打了几个滚,疼得全身抽搐。
他意识到,那时候那个乖顺听话的音儿,其实是爱著他的。那个时候的两个人,其实是两心相许。只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他从来不在乎什麽爱啊情啊的,更没有想过他的婚姻会给齐竹音带来怎样的伤痛。
他躺在雪地上,嘴里发出野兽受伤一般的低吼,这一刻,他恨不得把自己撕成碎片。
明明都在手里的,却被他捏碎。之後再去追求,哪怕是用强迫的,也终究得不到了。
他面朝下趴著,冰冷的雪冻结了他,他觉得自己可以在这一刻死去。身体的虚弱使他慢慢失去了知觉,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想起。
“这位兄台,兄台?”他身体上方有人在低声问著,温暖的手轻轻推他身体,“你还好吗?现在可能不太好请大夫,我扶你回房好不好?这样病情会严重。”
孟南玉一激灵,听出是齐竹音的声音。他心情激动,想勉强爬起来,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他正在挣扎,只觉一双手臂从腰间环过,抱住他起来。孟南玉满脸都是冰雪尘泥,不过他还是担心,用袖子挡住脸部,不让齐竹音看到。
齐竹音也确实看不出,孟南玉憔悴得厉害,身形变了许多,轻巧得很。他把人抱回屋,见房间简陋,不由生出些同情:“兄台,你一直住在这里?我好像都没见过你。这大过年的,也没什麽人做生意,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到县衙里来,也暖和一些,还有人能照料著……”
孟南玉掩著面朝向墙,手摇了摇,示意不要。齐竹音本来想查看下他的情况,这时候倒不知如何下手,正在迟疑,门外忽然跑进俩人,嘴里喊著:“少爷少爷,你怎麽还不回去,就算跟老爷怄气,也是身体要紧啊!”
两人进屋,看到齐竹音,装作吃了一惊:“知县大人?您怎麽在这儿?”
齐竹音大概交代了一下,最後道:“你家少爷好像身体很不好,现在我也没办法找大夫,如果能的话,还是快一些转去条件好一些的地方吧。移动人的时候注意一些,他好像有点打摆子,我听到声音才进来的。”
“知县大人放心,我们府上有大夫。少爷这是和老爷赌气出来的,夫人特地派了轿子来接他,不会再受凉的。”两人中一人答道,另一人已经把孟南玉从床上抱起,两人合力把他送出门,谢过这样,然後告辞。
齐竹音看著人进了轿子,那两名家丁一前一後抬轿,在冰滑路上健步如飞,不由生出些疑惑──这样的下人,应该要大富人家才雇得起吧,曹县有这样的人家吗?
不过那人病得不轻,希望他没事。
经过这一番事情,齐竹音再没有发呆的心情,转身回了县衙。他完全没有睡意,坐在书桌前,一遍又一遍地写著什麽,然後把纸一点一点慢慢撕碎,眼角似乎有晶莹水迹渗出。
状元书僮 九1
孟南玉躺在轿子里,全身发烫。他吻著左手手背,满脸都是温柔──刚刚齐竹音抱著他进屋的时候,曾经不小心碰到这里。对方手指纤长温软,重要的是,那是音儿的。
他就这样痴痴傻傻发呆,把刚刚那一幕想了一遍又一遍。这一刻,他很想知道齐竹音脸上那条假疤是怎麽弄出来的,如果他也吃得很胖很胖,脸上搞出点东西来,是不是可以偷偷摸摸跑进县衙里,给他的音儿做个师爷当个捕快,多好啊。
他许久都没听到音儿主动说这麽多话了,而且话里还有语气,虽然依然淡然,却不是以前那僵硬的回答声音。
这一切,是音儿给那个倒在地上的路人甲的,不是给他。如果那时候被音儿看到脸,他会不会直接一脚踢过来,一剑砍过来?
孟南玉的笑容渐渐变成了苦涩,这时候,轿子停了,两名家丁把他从轿子里拖出来。眼前是一座宅院。门口站著一人,正是津王府上的老管家。想来他是担心自家小王爷,特意赶过来这曹县的,正好赶上把人抬出来。
管家絮絮叨叨不知道说些什麽,孟南玉听他唠叨,见他神态,又想:如果音儿不离开自己,等再过几年,他顶多也就是当个管家。他自己是朝政缠身忙碌无比的辅政王,他的情人却只能用满腔才华打点一个家。然後就像每一个管家一样,娶个丫头做老婆,生个孩子陪伴下一代的小王爷……
孟南玉打了个寒战,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为齐竹音考虑过,他从来没想过对方的志向对方的安排,只是用一纸卖身契,死死圈住了对方的归宿,还做出了那麽多伤害他的事情。
“他不会原谅我的,他永远也不会原谅我。”孟南玉在心里喊著,只觉全身乏力,眼前阵阵发黑,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他这些日子来本来就够折腾自己的,身体已经虚弱到极点,刚刚气怒交心,又受了凉。这麽一昏倒,就是大病一场,足足有半个月不能起来。他现在住的庄子是皇家产业,他住在这里,早就惊动了知州齐旭元,对方数次来探病,生怕这位摄政王在自己辖地出了什麽岔子。
孟南玉缠绵病榻许久,他从小到大就是个惯受疼爱的,实际上极为任性,却少了几分坚韧。他这时候想到齐竹音不能回到他身边,心里似乎失去了所有希望,恨不得马上死去,哪里还有几分求生欲望?这种心态,就算是小病都能拖成大的,何况他本来也病的不轻。
这场病几乎要了他的命,皇上得知此事,几乎把太医院的御医全派出来,珍稀补品更是不要钱似的送到此处,才算是稳住他的病情。这些太医里倒是有熟人,就是那名金太医。他看到孟南玉这情况……既不把脉也不开药,只是去找管家,和他嘀嘀咕咕半天,商议下一药方。
於是那日孟南玉正在床上半昏半醒,就听床边两名太医在议论:“什麽?银叶又不是什麽珍稀药材,怎麽会买不到好的?”
“唉,这银叶向来是本地的最好,而本地的一直产在曹县,偏偏最近他们的县太爷病了。那县太爷名望甚高,曹县人听说他生了病,竟然把全县的银叶都送到县衙里,搞得其它地方药房都收不到。”
“他一个县太爷,病一病又算什麽,我们这可是辅政王!万一王爷有个好歹,他负得起责任吗!快让知州下令,把药拿过来!”
“不!”孟南玉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忽然坐起身来,“不许为难音儿!”
他猛地跳下床,拽住一名太医就往外跑:“他病了?病的严重吗?他身体一直不好,还不快点去看他──”
他完全忘了现在身体更不好的人是他自己,刚刚跑出去几步,脚下一软,几乎倒下去。他扶住墙,眼前直冒金星。他心底著急,偏偏动也动不了,难受得差点昏过去。幸好这时候金太医及时过来:“王爷,你快回床上去好生养病,下官去看望那位知县也就是了。”
“对,你们快去!”孟南玉连忙吩咐,“多带点补品,这里多的是,好好为他补一下……”
他说了几句,想起现在要赶时间,忙让几名太医赶去曹县县衙。他躺在床上,心跳得厉害,头也晕沈沈的。他抱著被子,喃喃自语:“不行,我不能死……如果我死了,谁来照顾他,谁来保护他?我可以不在他面前出现,但是我不能死、不能死……”
这麽想著,他乖乖喝下丫鬟送来的药和补品,还打点ji,ng神在床上活动了下身体,打算尽快康复,好跑去看他的音儿。
状元书僮 九2
孟南玉身体还算强悍,毕竟多年锦衣玉食的底子打得好,即使病弱也不会到无法收拾的程度。他挂著齐竹音,没几天就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再去偷窥人。
太医去过回来,告诉他说齐竹音没有大碍,只是身体有些虚弱,需要调理。齐竹音那县衙里恨不得都是孟南玉按cha进去的人,於是什麽奇怪粉丝,疑似萝卜的白色根jg物都出来了,反正齐竹音并不在意这种小事,有什麽吃什麽。
由於原来那住处视线实在太好,孟南玉犹豫了半天,还是搬回那里。管家怕他再生病什麽的,特地派了好几名下人去照顾他。一时间这破烂屋子,竟然也出来进去的非常热闹。
齐竹音这时候也颇有一方父母官的样子了,过来询问过一次,幸好有下人延续“少爷离家出走”这说法,把他瞒过去。过完年眼看是春种,难免要忙碌一些,齐竹音也就没有多理会。
已经离开京城半年多了,他的心渐渐放下,整个人也开始有了正常人的样子,甚至会多想一些事情了,经常跑去跟农夫一起耕作,询问些农事。
在离县衙不远一个小村子里,有一名四十多岁的寡妇,儿子在府学里面读书,她一个人照料家里几亩地,实在忙不过来。齐竹音不知道为什麽,格外关注那名寡妇,甚至在空闲时跑去帮她做农活。孟南玉这个醋缸看在眼里,虽说两人年纪都快差一辈了,也觉得醋意上涌,难受得很。
为了多看齐竹音几眼,也为了满腔醋意,孟南玉让下人买下那寡妇旁边人家一间小屋,屋子就在地边上,他经常偷偷摸摸溜进去,那麽呆呆地一看就是一下午。
以前只看过“咫尺天涯”这个词语,他现在才深切地体会到其中的意思。他眼睁睁看著齐竹音的劳累,远远似乎有汗珠反出的光,让他心疼无比。他知道齐竹音外表上看起来虽然比以前好得多,但身体受的损害不可能一下子补回来,实际上还虚弱得很。每天干那麽些活,已经让情人的身体不堪负荷了。
孟南玉实在心疼,他又是个胆子大的,这块地离寡妇住处有段距离,他干脆趁天暗没人看到的时候,偷偷叫上俩人,和他一并下地偷偷帮忙松土撒种。反正这一垄一垄的谁也记不住,帮忙干一点齐竹音就少一些负担。这天黑看不见,也只有他大手笔点著油灯种地,也不怕被发现。
但他做事也实在太嚣张了点,那一日白天,看到齐竹音做了一会儿脸色苍白,不得已停住动作站著休息,孟南玉那叫一个不舍得。当晚他奋起干了一夜,赶出好几垄去。
第二天上午他在屋里熟睡,下午醒过来往外一看,见齐竹音已经在地里干活了。他痴痴望著对方身影,浑然忘了一切。
看著看著,他发现齐竹音脚步有些乱,动作迟钝起来,似乎摇摇欲坠。他按捺住冲出去抱住人的冲动,担心地盯著对方。
再晃荡两下,齐竹音忽然倒了下去。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寡妇大惊失色,想伸手拉他,似乎顾虑到什麽,又把手缩回去了。
孟南玉大惊,想也不想地推门出去,那两名下人还没来得及拦他,他就已经跑到田里,一把把齐竹音捞起来,关切的视线正和对方清澈的眼相对。
孟南玉很久没有这麽近的看到齐竹音,一时竟然呆呆愣愣没反应过来。他眼里的爱人也盯著他,本来有几分温润的脸渐渐变成了一片淡漠冷然,原本恢复了些神采的眼,又变为死寂一片。
孟南玉一瞬间恨不得自己能够立即死去。他扫了扫身後,看到两名家丁已经追出来,把齐竹音往他们手里一塞:“好生照料他,我、我只是路过!”
说完飞快跑走,完全不顾自己甚至没穿鞋子,是光脚在地上狂奔。心痛得他无法注意到其它微小疼痛。他只想快点离开,快一些逃离齐竹音的视线,好让他不再看到对方的改变,和恨意。
只要他不出现在齐竹音眼前,对方就会逐渐康复慢慢变好,脸上甚至会露出笑容。
只要没有他,他爱的那个人就会健健康康的,开开心心的。只要音儿看不到他……
孟南玉在田间狂奔,很快跑到县衙附近。他迟疑了下,想要不要回家,还是干脆一点,彻底离开这里算了。只要自己消失,音儿就会快乐了。
不知不觉间水雾蒙了眼,他想干脆回去拿把刀直接往脖子上砍算了,还省得离开的麻烦。如果死在这里,死後魂魄可能也不会离开,可以毫无顾忌地看著他的音儿了。
这麽想著,孟南玉就要回去拿刀,跑到门口,却又停住脚步。
──不对,要是自己这麽一个辅政王死在这里,齐竹音这个县令非受连带不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害到齐竹音!
正转来转去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一声大喊:“当心!”他迟钝抬头,只见不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过来。他模模糊糊想到自己好像走在平时行车的官路上,不过这醒悟已经太慢,在他迟疑著要不要躲开之时,车前的马已经抬高蹄子,狠狠踢下来。
他倒在地上,听到人语声:“撞到了人,怎麽办?”
“死了没?死了直接扔乱葬岗去。”另一个声音道,“这点小事别惊动大人,谁叫这人自己撞上来。”
有人高声:“齐平,齐安,什麽事情?”
“大人,有人挡在路上,被马撞上了。”那两人回答。
“齐平你处理一下,没空理会这等人,快点到县衙。”那位大人声音冷淡,“本官急著见见这位齐竹音齐县令,竟然来这麽久都不到知州府述职,不知道依仗了什麽!”
孟南玉听到齐竹音三字,心下大急,偏生他全身骨头都摔断了似的,只是深吸一口气想说话,胸口就传来剧烈疼痛,让他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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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求救……
看过似是古人来滴筒子们……谁有啥米好一点的书名可贡献?
拔掉若干头发滴泪奔……
状元书僮 九3
他是被疼醒的,睁开眼,天已经半黑,而他躺在一处荒凉所在。他勉强移动身体,让自己看清周围情况──这一带看著有几分眼熟,像是他来过的,曹县偏僻处的一片荒地。他记得很清楚,齐竹音曾经来这一带查看过土地情况,想把这块地开出来做农田,而他也偷偷跟过来看过。
想来自己是被那车夫扔到这里来的,孟南玉微微皱眉:那马车上的人也太无法无天了吧,就算是自己不对,也该送到医馆医治才对。
──对了,那人是要找音儿!
孟南玉打了个寒战,头上冒出冷汗:这麽蛮横的人找音儿做什麽?难道会对他不利?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上身上有伤,拼命爬起来,想赶回县衙去通知齐竹音。但他只是走出一步,就觉全身疼痛无力,胸口更是火烧一般,吸一口气都疼,站立不稳倒在地上。他咬住牙,见地边有根破木棍,他用手移动身体,连滚带爬地凑过去,拿起木棍,撑著站起,一步一步往县衙方向蹭。
一路上他无数次要昏厥过去,都是靠念音儿二字而撑下来的。短短一段路他走了大半个时辰,幸好在刚刚走到有人烟的地方时,远远就有两人看到他,迎上来。
两人看到他的脸都是大喜:“王爷!找到王爷了!”
孟南玉仰起头,看清这两人正是府上家将,忍不住松了口气。这时候两人也看清楚孟南玉的样子,一喜之後又是大惊:“王爷,您怎麽了?怎麽伤成这样?”
“不要废话,快带我去县衙,我要见音儿……”孟南玉吸一口气,在疼得一脸苍白的情况下,努力说出几句。
两人略一迟疑,孟南玉已是站立不住,直直就要跌倒,他们连忙扶住人。孟南玉心下著急,偏生身体半点力气都没,他急怒之下不停咳嗽起来,夹杂著催促话语。家将对视一眼,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其中一人抱起他,尽量平稳地跑向县衙。
县衙里很平静,家将敲门求见,很快被放了进去。齐竹音很快迎了出来:“哪位要见本官?”
他一眼看到被人抱著的孟南玉,位置关系,他并没有看到孟南玉的脸,只见他一身破烂,隔著衣服都能看到蹭伤和血迹。他当即一惊:“这位是受了伤吗?有什麽冤情稍後再说,先把人送去医馆吧!”
孟南玉慢慢抬起头,浑然忘了身上疼痛,痴痴看著齐竹音。齐竹音显然也认出他来,但并没有像白天那样马上变得冷淡,而是有些吃惊地看著他。孟南玉这时候已经剩不下多少思考能力了,忍不住伸出手去,想碰碰齐竹音,看他是不是真的在自己眼前,他是不是真的安全。
齐竹音下意识拍开他的手,孟南玉本就脸色惨白,这一刻更是再无半点人色。他身边家将是没见过齐竹音的,虽然多少知道些事情,却看不过他的态度,腰间短刀出鞘,架上齐竹音脖间:“大胆!”
齐竹音脸色多少变了,孟南玉眼睁睁看到他眼底泛起嘲讽,是那样熟悉的神色。他心下一慌,上前一步,竟然用手去抓刀子:“放肆!给我收回去!”
家将吓得连忙撤刀子,却已经在孟南玉手心留下一道血痕。而孟南玉喊了这麽两句,当即一阵剧烈咳嗽,几乎要把血都呕出来一般。他勉强抬起头,一边咳嗽一边对齐竹音说话:“音……咳咳,你,要小心,咳咳……”
他本就是撑著一口气勉强撑到现在,如今看到齐竹音无事,哪里还有力气,刚刚说了几个字,就实在受不住了,直直向前倒去。
齐竹音有片刻的迟疑,并没有马上躲开,因此孟南玉是直直倒在他身上的。他下意识扶住孟南玉,惊讶发现这位向来身体强健的小王爷,现在瘦得没几分重量,哪怕是没多大力气的他,也能轻易抱住对方。
孟南玉并不知道齐竹音这一番念头,他只是觉得很幸福,幸福得恨不得现在死去。他靠在齐竹音身上,齐竹音的手臂抱著他,他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温热,鼻间尽是齐竹音身上味道。他脑中一阵晕眩,紧紧巴住齐竹音,头微微垂著,冰凉的唇贴上对方脖颈。
齐竹音全身一抖,忽然用力推他。孟南玉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紧紧抱住齐竹音,黑亮的眼可怜兮兮地看著他。齐竹音眼底露出憎恶,又加了几分力气。孟南玉痴痴看他,眸中渐渐涌上一层水雾,雾中尽是绝望。
他不再抵抗,任由齐竹音的手推开他,胸口疼痛难当,齐竹音的手偏偏按在上面。口中泛上腥甜,他忍不住吐了口血,洒得齐竹音身上桃花点点。他倒了下去,惨白的脸上勾起一抹笑,用微弱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弄脏了你的衣服,抱歉。”
两名家将飞快上来,接住他身体。孟南玉紧紧抓住其中一人手腕,用最後的力气狠狠盯住他:“不可以为难他,就算我死也不可以──”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手已经松开,极重的伤势以及之後的体力极度透支,使他再也无法保持清醒,直接闭上眼睛,再度陷入昏迷。
最後一刻,他想起自己忘了交代:如果自己死去,就把骨头埋在门口那间屋子里,好让他一直看著音儿。还有,他忘了告诉这些家将,即使他死了,他们也要好好保护音儿。还有……
还有,如果能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对音儿多说几句,就好了。
状元书僮 九4
心里想著齐竹音,孟南玉在半昏迷状态下也不停念著他的名字,意识深处总有个隐隐约约的念头:我不要死,我还要活著看音儿。
就算不能在一起,就算以後只能在离他远远的地方偷看,也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然後被彻底忘记。
他在床上翻覆折腾,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睁开了眼:“音儿!”
床边围著一堆的人,见他醒过来,连忙一个个扑过来询问。孟南玉眼光一扫,发现这一堆人里没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一个,不由失望之极,微弱声音问道:“音儿呢?”
老管家哼了一声,勉强答道:“齐县令在处理政务,老奴去叫他?”
孟南玉期盼的眼神黯淡下来:“不用了。”
反正音儿见到他也不会高兴,他何必勉强他呢?他看看周围,自己正是在县衙旁那间屋子,想必是考虑到伤势严重不能移动,才一直让他在这里的吧。
“音儿他……没事吧。”孟南玉想起昏迷之前的声音,问道。
管家显然对齐竹音很是不满,再哼了一声:“他能有什麽事?”
孟南玉放下心来,乖乖躺著,接受身边人的提问,被喂著喝些粥。
“到底是什麽人大胆伤害王爷?那天路上没人,竟然问谁都说不知道。”管家开口问道,看表情显然是想把那人大切八块。
孟南玉想了下,他倒是听到那几人说话,但他当时已经是半昏迷状态,听的实在不算清楚。这时候想起来,依稀觉得对方在提到齐竹音之後,好像还说了什麽,不过印象实在是很淡。
他在意的并不是那人撞倒自己,而是对方要去找齐竹音,叮嘱管家要安排几个人保护齐竹音之後,太医说不能让他过於劳累,把房内大部分人遣散,让他自己休息。
孟南玉只是呆呆想著他的音儿,到了晚上天暗起来,齐竹音竟然过来探望他,让他激动地紧紧盯著齐竹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齐竹音见他双眼睁开,直勾勾看著自己,竟然微微移开了眼光:“你醒了。”
孟南玉急忙点头:“是啊,我下午醒的……音──齐县令,你衣服拿去洗了吗?”
他心慌意乱,不知道该说什麽,出口就觉不妙。他连忙转移话题:“对了,那天,就是我被撞那天,你看没看到马车上的人找你……”
齐竹音脸色微沈:“你的意思是,撞你的人是我找来的?”
孟南玉拼命摇头:“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麽笨口拙舌的一个人,满头大汗地解释,却是越说越岔。他本就是摔断了胸口肋骨,这时候著急之下大口呼吸,顿时胸闷,剧烈咳嗽起来。
齐竹音坐下,伸出手扶他坐起,缓缓拍打他後背。孟南玉整个人都傻了,身体不稳,几乎是扑到齐竹音怀里。齐竹音微微皱眉,却没有阻止他。
“音儿,我一直想要活下来告诉你,我爱你。”孟南玉把头靠在齐竹音胸前,声音很轻很轻,慢慢说道,“从小到大,我也许傻乎乎地不明白,但我始终都是爱著你的。”
齐竹音动作停了一瞬,并不说话。
孟南玉身体用不上力,只有仰躺著看他,挥手把房里的人都赶下去:“音儿,我知道我对不齐你,我强迫你,我还娶了妻,我险些害死你……我知道我没脸面出现在你面前,我知道你现在非常恨我,可我、可我……”
“你不明白。”
“啊?”
齐竹音把他放下,慢慢起身,居高临下又逆光地看著他,摇摇头。
“你从来没有明白过。”
孟南玉抬头看他,齐竹音眼神不再空茫,但也没有什麽情意,只是淡淡看著他,这麽说著。孟南玉一阵惊慌,伸手拉住他衣角:“音儿……”
齐竹音本来想离开,被他这麽一拉,衣服竟然“嚓”一声裂开,下摆整整被撕开。齐竹音怔了下,看向孟南玉。对方已经是手忙脚乱:“音儿,我不是故意的……你坐一会儿,我叫人……我帮你补上。”
齐竹音唇微微翘起,竟然给了他一个笑容。孟南玉看得呆了,险些口水都留下来。齐竹音缓缓摇头:“不用了,我回去换一件,明天再过来。”
孟南玉傻傻点头:“我等你。”
状元书僮 九5
这一等,他可就是货真价实地等了一天。之前他昏睡了足足两天,晚上根本睡不著。再加上惦记著齐竹音言下之意,折腾一晚都没合眼。第二天上午实在困了,短短睡了一会儿,又怕错过齐竹音,爬起来炯炯有神瞪大眼睛等著。
可齐竹音到了晚上才来,他今日换了一身衣服,是一件素白书生袍,看得孟南玉整个人都傻住。齐竹音坐在床边,简单问了几句,无非是今天好些没,有什麽要做的没。他并不愿多说话,问完几句就没声音了。倒是孟南玉开始说个不停,连关心加道歉外带表明心迹,顺便喂齐竹音吃水果。不明白的外人看了,还真不清楚到底哪一个才是病人。
他这屋子也并不是只有他二人,那些太医家丁甚至老管家都来来去去,生怕委屈到这位小王爷半点。於是齐竹音的不恭敬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有些不知情的下人就直接使些小动作,示意他一边去。
齐竹音是很想告辞,但孟南玉这一次直接扣住他袖子,虽然不敢握住他的手,却也不肯放开他。他不停地说著,痴痴看著齐竹音近在眼前的面容,忽然不知怎地,把内心一直在说的话冒出来:“音儿,我想搬去你那里住,好不好?”
齐竹音微微一怔,想了片刻:“你这里确实不适合养病,我把我房间让给你。”
他没理解孟南玉的意思,对方眨了眨眼:“我是说,想一直住在你那里。”
齐竹音脸色一沈,孟南玉连忙摆手:“我胡说的,我、我就是想去养病,病好了我就离开,对,再也不会打扰你……”
说到这里,他又觉得苦,说不下去了。
他怎麽舍得离开,他怎麽能够不在这人身边,甚至不能远远偷看?若是不知道对方所在,也许还能控制,像是齐竹音失踪那几年,他难受是难受,但还不能和现在相比。
如果他现在真的离开,除非是给他一刀,让他彻底没了这条命,才能断了这念想吧。
孟南玉想著想著,眼睛shi润起来,手无意识地在齐竹音袖子上蹭啊蹭。他掌心还有条划痕,是为了齐竹音受的伤。齐竹音低头看他,半昏黄的光线下,孟南玉看不清他的神情,心里却忽然泛上一阵酸涩的温柔,让他不觉泪流。
他身体前探,紧紧抱住齐竹音的腰,在他腿上枕著:“音儿,我知道我什麽都不明白,我蛮横迟钝又笨,我从小就没有你聪明,我连自己的错误都看不清……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这麽多年,我一直围著你打转……”
齐竹音忽然颤抖了下。孟南玉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的话又冒犯了对方,让他不舒服了,手忙脚乱地往後缩,碰到了伤口,让他不由痛哼一声。
齐竹音忙叫太医,孟南玉听著他声音,拉著他的袖子,觉得受这伤真是太值了。
状元书僮 十1
十
孟南玉的这间屋子实在算不上条件好,若不是他那天昏倒时身边那俩家将看齐竹音不顺眼,硬是把他搬回这里,估计他早在县衙养伤了。县衙里最好一间卧室是齐竹音的居处,现在他要搬过去,自然是住在那间。他死活要齐竹音和他同住,被齐竹音毫无疑问地拒绝了。
但这样的日子对他而言,已经是极大的幸福。每天可以看到齐竹音,虽说对方话语很少,不过至少不像以前那样,是毫无生气的淡漠。至少齐竹音偶尔还能跟他说几句话,也会照看他的病情,这足以令他满足了。
至少和之前相比,这样的关系已经是大大改善了。与其让齐竹音全无生气地怨恨自己,不如这样相处。只是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能有几时。他的伤虽重,也不是没有好的一天。何况在齐竹音身边,他心情实在很好,连身体都好了不少,康复得更加快速。
他很是郁闷,干脆把那些总在身边转悠的太医和下人都赶出去,说不想见到他们。王爷之命,他们也不敢违背,只好把压力转在齐竹音身上,让他仔细照顾著王爷。齐竹音面对这样的要求,并没有什麽明显的不悦,只是沈默著为孟南玉换药送饭,照顾得不算太细心,但也总是可以。
孟南玉很兴奋,不过他并不敢太过劳动齐竹音,大多时候都是反过来把齐竹音当作病人一般照顾,细致得很。曹县的事务几乎都被管家解决了,齐竹音有大量空闲时间,大多数时候都是坐在卧房书桌旁,静静写著什麽。
他写完不是烧掉就是撕碎,孟南玉不敢偷看,却一直很想知道他写的是什麽。最後他想出个办法,趁齐竹音离开的时候,偷偷下地跑去把纸屑捡到床上,点著油灯细细地拼。
孟南玉从来没做过这种细致活,一开始颇为混乱,尤其齐竹音撕得很碎,若不是他坚持著想看音儿写了些什麽,根本就不可能完成这样艰巨的任务。因为怕被齐竹音发现,他只能熬夜拼这纸,整整一夜才拼出来。
纸上是半阙词:莫折荼蘼,且留取一分春色。还记得,青梅如豆,共伊同摘。 少日对花浑醉梦,而今醒眼看风月。恨牡丹笑我倚东风,头如雪。【呃,现在懒得写词,回头重写一首好了……】
孟南玉对著这张纸,整个人都痴了。
他怔怔坐著很久很久,久到齐竹音都回来,站到他身边,低头看著那张拼起来的纸。
孟南玉一抬头看到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把人抱住,床上拼好的纸屑又被弄乱,四处飞散,洒在他们身上。
“音儿,你原谅我好不好……你怎麽责罚我都行,我们还能活好多年,我可以慢慢弥补……但是音儿,你是喜欢我的,如同我喜欢你。”他伏在齐竹音身上,声音很闷,“你不要死心好不好?”
齐竹音微微颤了下,却不回答。
孟南玉看著他,他爱煞了这个人,如果这个人对他还有感情,为什麽不能够用下半辈子去弥补?只要齐竹音不再那样生不如死,他愿意为留在他身边付出一切。
反正失去齐竹音,他也不想活了。
孟南玉提心吊胆等他的回复,却见齐竹音呆呆望向窗子,表情木然。他见多了齐竹音这样子,当下心中生出一阵寒意,非常缓慢地放开齐竹音,整个人缩回去:“音儿,你不愿意的话就不要勉强,我不会再强迫你什麽,你不要怕我,好不好?”
他整个人缩回床上,在被子里团成一团,偌大的人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可爱。齐竹音回过神来,见孟南玉一脸的恐惧,先是怔了下,随即却有几分明悟。
他低低叹了一声,已经死寂的心多少波动了下,尤其是看到那一床的纸屑,和孟南玉熬红的眼睛。
那个任性的、从来不在意别人想法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以前的他是怎生意气风发、没心没肺,现在却脸上眼底,全是忧愁。
齐竹音这人吃软不吃硬,这时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揉揉孟南玉的发,让他不要这麽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但是手探出一些,他又迟疑了。
他真的,要留在这人身边麽?不顾他有心或无意的伤害,不在乎以後可能会有的遭遇,违背母亲的嘱咐,留在这人身边?
齐竹音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回到桌边坐下,处理起他那些公事。孟南玉窝在床上偷眼看他,很困,但是不想少看半眼。以後可能连这麽看他的机会都没有了,现在能这样看著他,每一刻都要珍惜才是。
齐竹音渐渐注意到他瞪得溜圆泛著血丝的眼,无奈走过来:“我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那我出去。”
“不、不用,我马上就睡。”孟南玉连忙摇手,飞快躲进被子里,蒙上被装睡觉。齐竹音无奈勾了勾唇,走回去继续干活。
孟南玉在床上傻傻发呆,过了好久,他小声叫齐竹音:“音儿,你刚才……是对我笑了吗?”
齐竹音挑起眉:“恩?”
孟南玉只觉他表情如此活泼,只目不转睛看著他,心跳得厉害,一句话都回答不上来。
齐竹音见他一脸痴呆状,不由微微笑起来,把孟南玉看得目眩神迷,整个人都木住了。
齐竹音走过来,给他整了整被子,冰凉的手指在他黑眼圈上划过,声音平和却不淡漠:“睡吧。”
孟南玉傻傻点头,抓住他的手不放,困意上涌,片刻就睡著了。
状元书僮 十2
两人关系进入了略带尴尬的平稳期,孟南玉的伤几乎全好了,他却也不搬出县衙,还蹭在齐竹音房中,几乎拿这小小县衙做了辅政王府。
孟南玉不敢过分紧逼,只是学著照顾齐竹音,把下人都赶出去,自己来做杂事。看著齐竹音被他养得长了些r_ou_,孟南玉就高兴的不得了。只要对方表情稍微缓和下来,他就整日的发呆傻笑,似乎那是他最重要的事。
但是有一天,似乎齐竹音因事外出,回来之後脸色就非常难看,连话也不肯多说,坐在书桌前怔怔发呆。孟南玉又是哄又是劝,齐竹音却不肯跟他说清楚原因,甚至不愿理他。连原本缓和下来的态度也变了回去,又变得疏远。
孟南玉很愤怒,让下属去查齐竹音那天到底见了谁,最後得到的结果是:他那天到州里,见了知州齐旭元。
难道这知州对他的音儿做了什麽?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受伤,更不知道自己和音儿的关系,难道是对音儿施加了什麽压力?
知州也算是一方大员,孟南玉想了想,反正知州府离这里也不算太远,不如趁著明日齐竹音外出的时候偷偷赶过去,把话多点明一些,以免生出什麽麻烦。齐竹音名义上还是那位知州下属,他是在做县令的过程中逐渐恢复的,孟南玉不敢冒险。
於是第二天上午,孟南玉悄悄跑出去。他骨头长好了,也不怕车马颠簸,一路马车过去。到了知州府上,竟然被告知知州大人不在。门子并不认识他,也没说齐旭元去了什麽地方。
孟南玉郁闷回去,不知为什麽,他一路上总觉心悸。他叮嘱车夫快一些,恨不得马上回去见到齐竹音,用以缓解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慌。
回到县衙,齐竹音却不在房中。孟南玉有些慌张,在院子里四处寻找。县衙後面的住房里没什麽人,前院是办公之处,倒是有些衙役杂人。孟南玉询问得知齐竹音一早出去就没有回来,不由皱眉。
“那他早上出去哪里了?”孟南玉问道。一名衙役笑道:“巧了,早上也有人来问,应该是去南城荒地了。”
孟南玉眼皮一跳:“有人来问过?”
他说著话,眼光顺便在屋内一扫,见到一边有一眼生之人。这大厅本来是县衙开放之处,平时人出来进去的,倒也常见。但衙役回话时,那陌生人脸色分明有些变化。孟南玉这辅政王也不是白做的,马上走过去:“这位怎麽称呼,来县衙有何事情?”
“公子……”那陌生人只开口说了两个字,孟南玉忽然脑中“嗡”一声,一把抓住那人:“是你!”
那陌生人脸色变了下:“大胆!放开!”
这人孟南玉没见过,声音却是听到过的,正是那天踏马踩他那马车车前两人之一!
齐平那天虽然“处理”过孟南玉,但当时孟南玉已经满脸血污头发散乱,他根本没注意他相貌,自然也不知道孟南玉抓住他做什麽。不过他这时候算是放风的,心里有几分发虚,也就不自觉露出威风来。
孟南玉忽然明白过来:“是齐旭元!马车里的人是齐旭元!”
他忽然一身冷汗,他听过齐旭元的声音,只是并不太熟悉,被撞的那天没有把马车里的人和这位知州联系起来。现在他脑子里全是音儿昨天和齐旭元之间发生了什麽事,自然就直接联想了出来。
“给我把他抓起来!”孟南玉大喊道,“孟林孟频,你们去通知所有家将,立刻去南城荒地!”
说完他立刻转身,飞快窜上马车,向著县城南边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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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血恶俗飞……
状元书僮 十3
南城有大片荒地,由於地力太差,并没什麽人打这些地的主意,也就一直荒废著。地里树木杂草长得乱七八糟,孟南玉匆忙间完全找不到人影。他下了马车,在荒地里几乎算不上路的小径中乱找,隐约听到有人声,连忙顺著声音走过去。
转过几个弯,几乎没人的杂草矮了一些,能看到前方有几棵树,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人。孟南玉加快脚步,忽然听到一句比较清晰的话:“你真的不肯发誓?不管怎麽说,你也是我儿子,只要你答应不把这件事泄露出去,我只要暗中照拂,你自然是官运亨通。”
这是齐旭元的声音,孟南玉听到此处微微一怔,随即听到齐竹音清晰声音:“我齐竹音从来就没有父亲,有什麽誓可发?”
齐旭元笑了几声:“其实就是你发誓,我也不会相信的。你这麽恨我,得了机会,一定不会稍微松手的……偏生王爷现在就在你辖区,万一得到风声,我这官恐怕也就做到头了。所以……”他顿了一下,声音转厉,“齐安,动手!”
孟南玉这时候走得近了,眼前一幕让他几乎吓得没了呼吸:齐竹音被绑在一棵树上,旁边站著两人,齐旭元正对著他说话,而一边的齐安手中刀已出鞘,刀刃闪著光。听齐旭元下令,他微迟疑了下,举起刀就向齐竹音砍去。
“住手!”孟南玉吓得魂都飞了,大喝一声。齐安对著自家主子的亲生儿子下手,本来就有点心虚──虽说是齐旭元自己下的令,但是日後如果他觉得後悔可惜,自己这侩子手肯定也逃不了埋怨──听这麽一声喊,手一松,刀竟然落了地。齐旭元愤怒瞪他一眼:“没用的家夥,把来人杀了!”说完竟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刺向齐竹音。
孟南玉的武功算是不错,而为了保命,轻功更好。他拼了命地跑过来,手中匕首胡乱去挡,身体已经扑在齐竹音身上。他那匕首是宝刃,齐旭元手中软剑与之相触,声息全无地被削断。他变招很快,立刻将剑横推出去,砍在孟南玉後背。而这时候齐安也捡起地上的刀,高举起劈过来,被半截软剑挡了下,劈在孟南玉肩头。
孟南玉只觉身後剧痛,整个後背变得火热,能感觉到大量血液流下来。他无暇顾忌这些,手中匕首划过,划开绑著齐竹音的绳子:“音儿,你快跑!外面有人接应的……”
齐安见这一刀没砍死他,把刀从他肩头拔出来,想要再砍一下。孟南玉肩头大量鲜血涌出,jian了齐竹音满脸。齐竹音伸手抱住孟南玉,想要把他翻到自己身後。孟南玉已经成了个血人,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却死死站著不动,张开手臂,把齐竹音整个身体都保护住。
眼看齐安的刀要劈下来,齐竹音高喊:“你不怕抄家灭族吗?他是津王爷!”
他声音都变了调,高得刺耳。齐安一傻,刀停在半空:“津王爷?”
齐旭元也吓得傻了,一时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後停留在“杀人灭口”四个字上。
孟南玉只觉神智渐渐模糊,他勉强撑起ji,ng神,转过头来,声音微弱:“齐平已经被抓,本王家将跟在後面……放过音儿,本王给你一个痛快,不追究你家人。”
明明不停在流血,齐竹音却感觉到怀里身体越来越沈,沈到他似乎抱不动。他手臂环著孟南玉身体,只觉满手黏黏的血,也不知对方流了多少。他哑著声音:“谁要他放过,齐旭元,你杀了他,就连我一起杀死好了!”
孟南玉转回头,呆呆看著他,努力抬起手来,脸上露出一个笑,手抚上他脸颊:“音儿,不要哭……”
他努力去抹齐竹音脸上泪水,却是越抹越多。他眼前开始发黑,即使瞪大眼睛,齐竹音的面容也越来越模糊。他声音很低很低,带著恳求:“音儿,在死之前,你吻我一下,好不好?”
眼皮越来越重,孟南玉几乎撑不住,身体也不停向下掉。在失去意识之前,唇上传来凉凉的软软的感觉。是他的音儿的唇,孟南玉唇角扬起,觉得幸福无比。
孟南玉的意识漂浮在半空,他好像看到很小的自己,初初见到他的音儿。
他跑过去,没有推倒人或者拽他头发,只是抱住他的腰,抬起头很坚定地说:“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然後是在蒙学,音儿被人欺负,他愤怒打回去:“他是我保护的人,谁欺负他就是欺负我,我读书他当然也可以读书。”
他的音儿和那袁岱相交的时候,他满脸醋意抱著回来的音儿:“你交朋友我当然不反对,但是不许你因此忽略我,更不可以跟他太亲密,不然我会吃醋的。”
音儿为家丁求情,他为难片刻,忽地一笑:“好啦,我就是吓吓他们,看你一脸不高兴。”
父王找他和音儿,说起他成亲之事。他握住音儿的手,开口反对:“没有後人又怎样,大不了父王你再生一个,或者我去旁支过继几个。反正辅政王最重要的不是血统,而是能力。”
可音儿还是消失了,他很著急,四处寻找,甚至跑去让太子帮忙发海捕文书。
“他叫……他叫孟音……不对!”孟南玉猛地一震,“我已经把他的卖身契烧了,他、他叫……齐竹音!”
似乎是答对了答案,他的音儿忽然出现在他眼前,对他笑著。他扑过去,紧紧抱住爱人,狠狠吻下去:“音儿,不许再离开我,否则……我就把你抓起来扒光了打。”
说著手伸向他後面,像是打又像是摸地吃了点豆腐,笑得满足。
他抱著齐竹音,觉得一切争执一切不快都消失了……等等,争执?
怀里的人蓦地消失,转眼却是琼林宴上,他见到了改头换面的音儿。他一下子扑过去:“音儿,我终於找到你了。”然後就是不停地道歉,不停地解释这几年他有多想念他,有多後悔。
或者是在柴房,他把倒在地上的人抱在怀里,心疼无比,拼命向音儿承认错误,还给了自己好几巴掌。音儿最终有些心疼,握住他的手:“最後一次机会,以後不许这麽对我。”他忙不迭答应。
无论如何,他的音儿回到了他怀里。
孟南玉满足地抱著情人,忽然身上一阵剧痛,怀里身体突地消失。他不停大喊,不停寻找,怎麽也找不到音儿。
“他已经死了,被你杀死了。”他听到这声音,声音很熟,他马上信了,抽出怀里匕首:“那我就去黄泉找他……不管他在什麽地方,我都要跟著他。”
他一匕首cha进心头,却见说话的人转过身来,清秀脸上全是泪水,正是他的音儿。他大惊,忽然微微笑了:“音儿,你不是恨我麽,你看现在我死了,你应该高兴才对。不要哭,恩?”
唇忽然被覆上,是音儿的唇,凉凉的很舒服。他心满意足地反吻上去,感觉幸福得很。
对方却忽然离开,他心头一乱,就要再吻上去。脸上被轻轻拍了一下:“都快喘不过气了,你还不规矩。”
孟南玉脑中马上浮现音儿被他吻得几乎窒息那一幕,心下大惊,睁开眼睛,正和满脸通红的齐竹音视线相对,两人都愣了。
只是片刻,齐竹音马上高声喊道:“王爷醒过来了。”
一群人不知道从哪里纷纷冒出,又是把脉又是喂水,搞得孟南玉甚是烦躁。他活动了下,发现自己一直在握著齐竹音的手,忍不住收紧了些。见齐竹音一脸疲倦,不由轻声道:“音儿,上来睡会儿,恩?”
齐竹音脸上微微一红,反而往後退了退,却没有抽回手。孟南玉知道他是害羞,扫了一圈:“你们都给我下去。”
他声音虚弱,气势依然很强。太医们检查完,觉得他没什麽问题,就纷纷退下了。孟南玉试图伸手抱齐竹音,他右肩有刀伤,只稍微动弹就疼痛无比。齐竹音连忙按住他,自己爬上来。孟南玉抱住他:“我昏迷几天了?”
“两天半。”齐竹音回答道。孟南玉看著他,想他应该有两天多都没有睡,异常心疼地抱住人:“其他事情回头再说,先睡一觉,恩?”
齐竹音看著他,微微点头:“恩。”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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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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