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 第二部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 第二部第8部分阅读
如此费心力地绕着弯说话。
明玉落寞地端坐着,无一人主动与她说话。我深吸口气,道:“十福晋。”
她抬起头,盈盈笑道:“姑娘叫我?”
我点点头,心中犹豫了下,道:“你们一切可安好?”
她一惊,搁在双膝上的手轻颤了一下,默默看我半晌,嘴边慢慢逸出一丝笑,冷声道:“一切安好,谢姑娘惦念。”
我心知她误会了自己,但此时也顾不上许多,又道:“你们俩过得真的好吗?”
她眉毛拧了起来,加重声调道:“我们很好。”
我心中暗叹,无言苦笑,这个话题已无法继续下去,于是浅笑道:“请转告十贝勒,他早些年欠人的要求,如果想还,就善待自己,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她一呆,盯着我,我轻轻吁出口气,起身悄悄向外走去。
我躺在御花园的草地上,仰望着夜空,圆月的光芒牛||乳|般倾泻下来,如少女垂下柔顺的青丝,在地上溅起丝丝缕缕的轻烟,泛起圈圈的薄雾,然后弥散在空气里。
我就这么躺着,心中烦扰之事似已逝去,觉得四周一切静谧而安详,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有股淡淡的月光的芬芳。
脑中空空,意识好像被抽离一般。明玉这般谨慎,想是日子过得并不舒心。
过了许久,眼前一片灰暗,刚才还是满月夜,一会儿工夫怎会阴了天?我心中疑惑,睁眼一看,十四正站在面前。
他背对着月亮,我看不清他面上神情,起身坐起来,在身边草地上拍拍,他轻笑一声坐了下来。
他道:“八哥都告诉我了。”我轻声“嗯”了声,没有接话。
他续道:“以后我会尽力护你周全,我虽是一个过期王爷,但想办的事却也是极少人能挡得住。”
他此举是为了赎罪吧。凝神想了会儿,我道:“你们都活得好好的,才是她最希望看到的。若宫中仍有你们的眼线,也及时撤走吧,一个玉檀已足够,不要再伤及无辜的生命。”
他面色一紧,冷声斥道:“你真以为他会放了我们吗?只是现如今还没找到适当的理由而已。”
单凭我一时劝说,岂能令他解开心结,我遂闭嘴不语。
见我静默不语,他抬起头望着宫墙上方的月,道:“谢谢,因为有你,她还活在这个世间。”说完,他起身大步离去。
时间悄然流逝,月亮渐渐西斜。
月色中,墙垣林木的影子也越拖越长,周围雾蒙蒙的,似是下了露水。身子湿湿潮潮,早已没了丁点温度,我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觉得喉中有些疼,便起身往回走。
房门虚掩,我轻轻推开,里面没掌灯。
他默默坐在床边盯着我。我走过去,坐在他的身侧,握着他的手。我的手冰凉,他暖了一会,拉开薄被把我推了进去,然后躺在外侧。
他仔细地打量着我的神色,道:“我说过,你不用勉强。”
我把手放在他腰间,移身过去,偎在他怀中,道:“我不想做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
他哑着嗓子笑起来,道:“这倒是实话,只是既然去了,为何又早早退了席?”我手已暖和许多,他这么一问,我一时倒说不出话来,无意识地抚着他的腰,声音涩涩地道:“说一句话想三想,觉得累。”
他轻叹一声,紧紧揽着我,呼吸的气息吹在脖颈中,痒痒的。我欲推开他,他双手又紧了些,道:“曦儿。”
我“啊”一声,抬起头,却见他眸中蕴笑,暖暖地盯着我。心中一慌,忙挣开身子,转身背对他,心中有些无措,又隐隐有些期待,一时之间竟不清楚自己意欲何为。
背后的他叹道:“还没准备好?”我身子一僵,他拉过我的身子,自背后搂着我,静静保持着这种姿势。
大队车马停在西直门。
我坐在车上,从晃动的帘子间隙向外看,胤禛面带浅笑站着,乌喇那拉氏轻声说着什么,许是临行关怀之语,他频频点头。我正心中微酸,他却忽地回头朝这边望了一眼,我下意识地撇过头。
帘外传来脚步声,我忙歪靠在软垫上,闭目假寐。脸上感到一股热气,睁开眼,忙挡住他贴过来的脸,他嘴角蕴笑,直起身子道:“就怕你如此,才不要你来的。”
我脸一热,道:“我只是困了。”他笑着摇头。
离了宫门,离园子渐近,我心里越发高兴起来。
两人并肩靠在一起,他随手拿起里侧的一个折子,我笑着夺过来,搁在一边,柔声道:“歇息一会儿,陪我说说话。”
他抚了一下我的脸,正欲开口,马车却停了下来,外面高无庸恭声道:“皇上,前方路上一辆拉石料的车子坏了,石料堵了路,要停一阵子。”
自胤禛在
圆明园理政,皇宫和园子之间的官道两边已争相建起商铺府邸,因此,官道上拉石料和木材已是常景。
他挑帘看了看,道:“尽快处理。”我的心没来由地抽了下,不好的预感渐渐涌上来,不由自主地紧靠着他,也许是觉察到了我的不安,他轻笑道:“越来越会腻人了。”听到他刻意的调笑,我扯出一丝笑,但心中仍似压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见我如此,他也沉默了起来。
时间在静默中一点一点地滑过,我紧握着他的手,开口道:“别等了,回宫吧。”他瞅着我,淡声道:“见过他们了?”我略微迟疑一下,轻声道:“见过了。”
听到他状似无心的问话,我瞬间五脏俱寒,犹如身着单衣置身在寒冷冬夜。
“皇上,高公公吩咐奴才拿些茶水过来。”听到声音,我仍呆愣着没回神,他探身掀帘,一个精神的小太监立在车辕边,我脑中一闪,猛地把胤禛拉过来,与此同时,小太监已自袖中掏出一物向我刺过来,身后的胤禛拉过我,大喝一声:“抓刺客!”
外面侍卫已开始叫嚷着抓刺客,乒乒乓乓的刀剑声响起来。
耳边传来他焦急的声音,我脑中有些迟钝,朝他笑笑,他的眸子却盯着我的腹部,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羊毛毡毯上一摊猩红的鲜血,顺着血迹向上看,我的腹部插着明晃晃的匕首,我茫然地想去抓起刀柄,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眼前越来越暗,直到最后那丝光线也消失。
站在云端,看着身旁的朵朵白云,我心中欣喜不已,原来天上竟是这么美。
扬着手臂,脚踩云朵,我慢慢向远处飘去。
“若曦,若曦……”不知是何人一声又一声叫着自己,凝神细听,原来是胤禛。我心中一喜,环顾四周,却没有他的人影,心中着急,顺着声音寻了去。
好痛,痛得我倒吸了口气,睁开双眼。
“太医,她醒了。”循着声音,我扭过头看着他的脸,他眉头深锁,眸底蕴着伤痛,我欲伸手抚开他紧蹙的眉头,可试了几次,终是抬不起手臂。我扯出一丝笑道:“不要苦着脸。”他抿唇轻笑一下。
太医把完脉,说危险已过,要我卧床静养,伤口就会慢慢愈合。待太医退下,他坐在床边紧握着我的手,我蓦地想起那日的事,身子一抖,他忙摁住我,道:“不要动,莫要把伤口再撕裂。”
我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是谁?”
他面上一冷,恨声道:“行刺之人被活捉后已咬舌自尽,目前还不清楚是谁指使,这件事你不要再问。”
刚才身子一动,伤口钻心地疼,我咬牙默默忍着,他眸中一黯,担忧地问:“很疼?”
我轻摇头,道:“不会是他们,他们不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
他盯着我的眼睛,柔声道:“我说过,并不想伤他们的性命。你好好养身子吧,事情自会查清的。”
卧床养伤的这几日,我每天都会想这件事,思绪一直在肯定与否定之间徘徊。不知是因为躺着不运动,还是想得太多,几天下来竟觉得比以前应值还累。
胤禛除了早朝,余下的时间都来陪我。虽然如此,但我心仍有疑虑,十三居然一次都没来,待胤禛不在,我问了身边的人,她们不是支支吾吾,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胤禛端着药坐在床边,温言劝道:“为何跟身子过不去?”
我心中烦躁,执拗地不言语,他叹口气,道:“十三马上就会来看你。”
我道:“他来了,我自会喝药。”
他眸中蕴着怜惜,微怒道:“为了他们,你竟不顾及自个儿的身子!”将药碗放于床边的小几上,他甩袖而去。
日落月升,月没日出,我默默躺在床上,腹部隐隐作痛。已几日未喝药,伤口的疼痛慢慢地加重了。
门被推开,十三风尘仆仆站在床前,眉头微蹙,端起药递过来,我忍痛直起身子喝下去。十三接过,将碗放在几上。
我道:“九爷走了?”
十三一愣,疑惑地道:“你如何得知?”
我苦苦一笑,喃喃道:“他还是杀了他们。”
十三道:“皇兄并不想杀他们,你被刺,已查清确实是他们安插在宫中的太监动的手。”
见我面露怀疑神色,十三续道:“这次事件已经查清,确是九哥安插在宫中的太监。皇兄已许诺你,不伤他们性命,所以只是下令严加看管,至于余下的事,是我自己的主张,把当年你让巧慧交给我的药给了九哥。”
我苦笑道:“此事只是他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十三随手拉过锦凳,蹙眉道:“你为何还是看不开?对于八哥来说,四哥一继位,他的生命也就毫无意义,他仍活在世间,只因弘旺还牵绊着他。”他顿了一顿,“其实我没有预料到八哥这次会入宫,以他的性子,他不会去。”
我面色微变,不言语。十三摇头道:“皇兄从不受他人左右,却心心念念惦记着曾答应过你的事,这本不是他的作风。若曦,你这么难为他,是在逼他,看着心爱的女人在自己眼前受伤,却无能为力,他内心的苦楚是我们无法体会到的。”
我心中一震,闭目静思,心中有些苦涩。
每次遇事我只是一味责怪他,却丝毫没考虑他的感受。或许他也极度矛盾,也需要可以发泄的地方,也想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我心中忽生自责,急切地盼望他能出现在自己眼前,可天不遂人愿,自那日后,他居然一次都没来。
天气渐凉,我慢慢向前移着步子,一阵风拂过,满地落叶如浪花般涌来,皱巴巴,枯黄黄,煞是难看。
我缓步前行,脚下的落叶发出“吱吱”的响声,侧耳聆听,似是生命逝去的声音。想到这儿,我的心莫名一颤,不知是伤口痛,还是心口痛,总之很痛,我遂停步捂住胸口。
忽听前方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我抬头一看,哑然失笑,真的如此挂念吗?只是随兴而行,也能下意识地来到通往勤政殿的必经之路上。
迎面而来的应该是散朝的大臣,都三五成群小声地谈论着,众口一词,句句都与“阿其那”、“塞思黑”的千般罪行有关。我心中难受,转身往回走。
“晓文。”忽听到十三的叫声,刚停步,十三已走过来,压着嗓子道,“你身子还没康复,如果找皇兄可以在住处等,这么走来走去,怕是对伤口不好。”
我苦笑道:“我哪里是找他。”
十三忍住笑,仍压低声音道:“难不成是来找我?”
我不理他的取笑,掐指算算日期,心中凄苦难忍,步子不由得一顿,十三掠我一眼,收敛了笑容。
我惨然一笑,道:“还真是来找你,你……你何时去八爷府中?”
十三许是觉察出我的情绪不对,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道:“你如果真想去,我倒是可以带你,但只是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为他们伤神。”我木然点点头。
自身侧经过的张廷玉笑容可掬地轻轻颔首,我浅浅一笑作为回应。
这两年,张廷玉与十三两人俨然已是胤禛的左膀右臂,十三自不必说,张廷玉能得如此盛宠,却与他“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有关,他为人处处谨小慎微,此时却特意过来,想是有重要之事找十三,我遂笑道:“奴婢告退。”
他笑着道:“姑娘慢走。”
十三嘴角含着浅笑,道:“先回吧,到时我来接你。”我点点头,缓步往回走去。
昔日八爷的书房前,本是花藤环绕,清香扑鼻,此时却新建一石屋,没有红砖绿瓦,也没有檐廊雕饰,甚至没有房门,只留一小窗。我心中霎时悲伤全无,只留震惊。
我站在窗前,默默看着他。他背对着我,负手而立。
十三轻拍了下我的胳膊,我回过神,木然瞅他一眼,他轻叹一声,道:“八哥。”
闻言,他转过身子,淡淡看着我们两个人,十三越过我,走至窗前,把手中的小瓷瓶递给他,道:“这是当年若曦留下的。”
他伸手接过,瞅了眼,笑问:“听闻九弟已去,你这样一再地帮我们,皇上不会责怪于你吗?”
十三看我一眼,嘴角逸出一丝浅笑,道:“如果是若曦的意思,皇兄即使生气,也不会说什么的。”
八爷静默了会儿道:“我去后,弘旺……”
我道:“皇上不会降罪于他。”
十三接口道:“八哥请放心,我在一日,必看顾他一日。”
他收起一脸淡然,对十三长揖道:“谢十三弟。”十三忙闪开身道:“八哥不可。”
行完礼后,他转身面朝墙壁,不再回头,从始至终,未跟我说过一句话,也未多看我一眼。十三凝视他半晌,对他躬身一礼,然后看着我道:“我在车上等你。”
我脑中空空,眼中只有这一屋一人,喃喃地道:“把它拆了。”十三一愣,注视着我,似是没听清我的话,我重复道:“让他出来。即使是死,也不能是在这里。”
石屋中的八爷背脊虽瘦却依旧直挺,他未回头,道:“不必如此麻烦,也不要为难十三弟。”十三无奈地摇头离去。
时间在静默中一点一滴地流逝,许久过后,他道:“为何还不走?”他声音淡漠,没有一丝异样,好像现在的他仍是当初意气风发时的他。
我道:“没有要交代的事吗?”
他低头沉默一会儿道:“我去后,如果可以保住全尸,麻烦你将我与明慧的骨灰合葬,如果是被挫骨扬灰,那也麻烦你把她的与我的撒在一起吧!生前我未能做到与她长相厮守,死后希望能遂了她的心愿。”
霎时,我脑中闪现出了那个爱憎分明的女人的样子,想着她决绝地自焚,浑身激灵灵地抖了一下。
我想抑制住声音的颤抖,但没能如愿,道:“生不同衾死同|岤,我会让她如愿以偿的。”
他身形未动,声音却柔了下来,道:“去吧,记住我说的话。”
我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头一酸,道:“我会放开心胸,好好生活的。”他不再接话,我盯了他许久,叹口气转身向府外行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来去之间是两种迥然不同的心境。
因为知道八爷的选择,来时莫名的悲伤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轻松愉悦的心情。我有些领悟,死亡或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而必须生。
我出了府门,转身再次凝视这座府邸,提醒自己,从此以后将永远和若曦这个名字告别。想到此处,我心中莫名一轻,转身向马车那边行去。
见我走来,奴仆忙伸手欲扶我上车,我脑中却忽地想起一人,停步向湖边望去。被张毓之称为师妹的那个女子又出现了,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服色,不同的是脸上已无恨意,只是面色极为凄苦。我心中不解她为何如此,抬脚欲向她行去。那姑娘再次见到我,也是一愣,但又似是知道了我的意图,先我一步快速离去。我心中虽有疑惑,但也许是因为站立太久,腹部隐隐地刺痛,不及追赶。暗叹口气,人已不在,恩怨情仇也只能云消雾散,一切归于尘土,于是我踏凳上了马车。
十三眉头微蹙,似是在凝神静想,待我坐下,才蓦然回神,道:“若曦……”我截住他的话,道:“以后在这世间再无若曦,我只是晓文。”十三面上一喜,揶揄道:“皇兄终是要幸福了。”
朝他淡淡笑笑,他却收敛了笑容,道:“若曦,你以前总是愿意记住美好的东西,总是愿意原谅,既已知道八哥的选择,以后就不要再为难皇兄,这些日子四哥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
我咬唇未语,他一顿,又道:“其实,一个人的生死看似简单,但是我们的身份决定了,本来简单的事,也注定不会简单。”说完,他轻叹了口气。
见他神色有异,我侧头默默想了一会儿,问道:“那日张廷玉找你,也是为了八爷的事?”
他点点头,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们只看到了皇兄对他们的强硬手段,可他们这些局外人,看的却是八哥他们心里的谋算。其实刺杀这件事,我也总觉得有些不对,这不是他们的作风。这么做,只有一个解释,他们在逼皇兄动手,是为了坐实皇兄弑父屠弟的罪名。”
我心中震惊,头“轰”的响了一下。如果真如十三所说,那自己的做法岂不是万分可笑?
呆呆坐着,久久不能回神,过了一阵子,我才苦笑道:“张廷玉说的也有理。”
他们作为皇子,乍从高高的顶端重重摔下,连小小的州府官员都能随时给他们脸色看,既然生不如死,还不如离开。可是怎么离开?自杀显然不可能,这是弱者所为,会令天下人不齿。逼胤禛动手,既如了自己的愿,又达到了诬蔑胤禛的目的。
我心中凄楚难耐,惨然一笑,看着十三道:“你已知道他们的想法,为何还要这么做?不怕皇上责怪吗?”
他道:“皇兄震怒的原因不外是你受了重伤,并不是真心为难他们。”
我已无力分析这些事,心里似有一团乱麻搅在一起,急于解开,却发觉越来越乱,无从下手。脑中只旋着一句话:“尘归尘,土归土,时光流逝,生命轮回,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何必如此,何必……”
第九章
漆黑的夜空似是也早已沉睡,只余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点缀着这黑暗。
我默默站在正厅廊下,眼睛紧盯着院门。回园子已有三日,但依然不见他的身影,我丢下矜持,特意等他。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我心中泛酸,眼前也有些雾气。
他似是觉察到了我的存在,脚步一缓,我正有些欣喜,他却未停脚步,径自向内院走去。
泪自眼角落下,我心中微怒,下了台阶,紧跟在他身后。
进屋后,我隔着屏风默默看着他,他却慢条斯理褪去外衣,躺在床上,把我当做隐形人。
心中的委屈愤怒一点一点地膨胀,最后直蹿入脑门,我愤然走到床边,怒瞪着他,他却目光淡淡回望着我。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倾泻而出,过了半晌,他轻叹口气,起身把我抱到床上。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轻声呜咽,几日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释放。过了一会儿,他扳过我的身子,我挂着泪看着他,他眸中深蕴柔情,我心中一暖,绷紧的身子软了下来。
他轻柔地捧起我的脸,抿着薄唇看着我,我面色一红,主动靠近,轻轻地吻住他,他身子一僵,随即回应起来。
唇齿轻咬,他的舌尖深深探求着,我只觉得身子酥软,全身滚烫,他解开我的盘扣,翻身上来……
窗外灰蒙蒙的,我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有些羞涩,居然是我自己跑来和他……
我双腮发烫,拉起被子盖着脸,耳边传来他的轻笑声,我面上更热,拉着被子的手更紧。他笑着拉起被子,我板着脸问:“昨晚你为何对我视而不见?”他绷脸想了一会,忽地大笑道:“我不如此,你会跟来吗?”
我心中大窘,用胳膊大力地搡他,他依旧是大笑。笑过后,他注视着我柔声道:“若曦,搬过来住吧,这里本就是为你准备的。”我笑容一僵,轻声道:“没有若曦,她已经去了,从此以后我只是晓文,若曦的一切再和我无关。”
顿了一会儿,他道:“叫什么都行,在这院子里,你永远都是我的若曦。”
我口中应了一声,双手无意识地在他的胸前慢慢抚着,过了会儿,忽然觉得他身子紧绷,我抬头一看,忙披衣起来,身后传来了他无奈的苦笑声:“还是这么会磨人。”
我坐在院子里细细地翻着手中的书,这是年初他令人整理的《悦心集》,里面都是些看透世事,任情放达的文章。虽知他极喜佛法,但总觉得那是当年他掩饰自己的手段,却不料他竟看得如此透彻。
正看得出神,书本上的阳光忽然被人遮住,我抬起头,是十三,他面色沉静,双眸却隐蕴愁苦,我合上书问:“发生了何事?”
他哑声道:“八哥的后事已安排妥当了。”我心中暗惊,疑道:“有麻烦?”
他面色一黯,落寞地道:“同|岤而眠,也是种幸福。”
书本“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我声音有些颤,道:“一直以为你看开了。”
不等他开口,我摇头道:“这种事又有谁能看得开呢?”
他仍不言语,一股无以名状的悲哀涌上我心头,原来在感情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没有年龄、性别和坚强与否的分别。我理清思路,道:“如果现在绿芜回来了,你准备如何安置她?”
他猛地抬头,坚定地道:“即使浪迹江湖,也绝不再放手。”
看着他眸中那抹令人绝望的沉重,我心里不禁难受起来。他不知他深爱的人就在宫中,也不知他的挚友隐瞒了绿芜的下落,更不知这可能是他尊敬的四哥一手安排的。
但我转念一想,依绿芜的性子,默默居于冷宫之中,只会是她自己向胤禛要求的。
两人沉默了半晌,我心中突地有了主意,拍拍身边的椅子。十三这几日似是一下老了十岁,他愣了一下,无力地坐了下来。
他陷在悲痛的思绪中,默默坐着。我轻叹口气,道:“如果你陪着她浪迹江湖,她会答应吗?如果不是她明辨大是大非,她会忍痛出走吗?”
他身子轻颤了下。我的话说到了要害,这大概正是他所担心的,虽说他不能有把柄在别人手中,可这么多年以来,他如此沉静,没有大肆寻找,却也没有得到一丝绿芜的消息。他情绪更低沉,我心生不忍,开口道:“给一个女人一个新的身份,对你们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他面露迷茫,片刻之后,神情一喜,但瞬间又露出挫败之色。我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心中暗乐,在政治上有着敏锐头脑的怡亲王,在男女之事上却也如此无措,这或许就是爱到了极致才会患得患失的心理吧。
我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半晌后,他看着我,轻笑道:“你对此事似是胸有成竹,我要如何做?”
他面色沉静如水,只是眸底蕴着的激动光芒暴露了内心的情绪。我笑瞥他一眼道:“如果皇上倚重的怡亲王病了,皇上身边又恰有一个合适的人及时提醒他王爷为何会生病,那你说皇上会怎样做?”
他一呆过后和我相视轻笑,摇摇头,道:“敢于算计皇兄的人,你是第一个。”
凝神想了会儿,我道:“此事能否成功有两个关键,一是你的病不能让任何人起疑,二是不知能不能找得到绿芜。”我虽知绿芜必会为十三的病万分焦急,但仍是不能肯定她会出来和十三团聚,毕竟她知道胤禛会不顾一切地医治他。我不能给了十三希望后又马上让他失望,怕他经受不住如此大的打击。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沉声道:“绿芜会回来吗?”
我心中一沉,也有些犹豫,不知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但此时我不能先打退堂鼓,于是扯出丝笑,道:“如果把你生病的消息放出去,她一定会回来的。”
我暗叹自己是乌鸦嘴,世事难料,本想让十三装病,却不料真的出了状况。
看着榻上的十三,我心中暗暗责怪自己出了这么个主意,如果十三真有个什么好歹,那我真是难辞其咎。
十三似是知道主角已经登场,沉睡中的他口中轻声叫道:“绿芜……”我咬唇悄悄看了胤禛一眼,正遇到他带着探究的目光看过来,心一虚,忙撇头看向别处。
沉默了一瞬,他淡淡地问:“十三弟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
立在榻前的玉檠凄声道:“这几日,爷心情低沉,下朝后多是独自一人去骑马,不知怎么回事就摔伤了。”
十三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怎可能会摔下来?我就觉得不可能,何况是胤禛?
做了亏心事,总觉得不自在,出府上了马车,我不看他的脸色,胡乱抓了个垫子歪靠着,装作很困,闭上双眼。
半晌后,身边仍是静静的,无一丝声音。我沉不住气,睁眼一看,他面色淡淡地打量着我,我忙朝他一笑,又闭上了眼。
风透窗而入,我拥被坐在床上,默默发着呆。这两日,他像没发生任何事一般,对我也不怎么理睬,我心里本想问问绿芜一事,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进房,关窗,褪去外衣,坐在床边,见我仍端坐不动,他淡声道:“苦肉计十三弟已经用过了。”
面上一赧,我讪笑着道:“你都知道了。”
他道:“绿芜已回去了。”
心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填满,我握着他的手道:“十三弟没有白受苦。”
他摇头轻笑,轻叹道:“本来这些日子准备再劝劝她的,十三弟的摔伤可谓恰到好处。”
我心中一松,吁出一口气,轻声嘟囔道:“早知这么顺利,就不这么提心吊胆了。”
他好笑地瞅我一眼,躺了下来,道:“好心办坏事,十三弟这下要躺个把月了。”
我心中微惊,蓦地明白十三为何会落马——他不会去装病,只会让自己真的生病,他这是不愿欺君。
心头涌起一丝悲哀,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拉我躺下,轻笑着道:“把最难办的事交给了我,又谋划着算计我,这笔账是得算算。”
我正在出神,闻言,面上一热,掀起被子蒙头,转身背对着他。
他哑声一笑道:“脸皮还是这么薄。”然后掀被而入,霎时满室春光旖旎……
秋风凄冷,寒意无情地吞噬着一切。
我坐在马车上瑟瑟发抖,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身上依旧没有一丝暖意。自听说绿芜回府后我就一心想去看看,可胤禛却说应给十三他们一些时间,因此就拖到了现在。
我正在神思缥缈,忽感到一阵冷风灌入,浑身的汗毛一下全竖了起来。
菊香忙放下帘子,赔着笑道:“我看看到了没有。”见她面带惶恐,我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见我并没怪罪,她脸一松,神情有些开心。
刚进园子时我心里一直不明白胤禛为何会在阁内安置一个如此粗枝大叶的宫女,随着在阁内居住的日子渐长,我才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想使禛曦阁成为一方净土,不想阁内出现另外一个玉檀,毕竟玉檀的死带给我的伤害如此严重,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我暗叹了口气,靠在软垫上,心中有些犯愁,不知要如何对绿芜说明自己的身份。迄今为止,胤禛并未询问过我为何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我当然也不知道十三是如何对她说的。
左思右想间,马车已稳稳地停了下来。菊香掀开帘子,车辕旁已有一个奴仆等候。我在他的搀扶下下了车,府门口的十三和绿芜已下阶走了过来。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十三脸上漾着幸福的光芒,绿芜面上则现出一丝讶异。
见我们如此呆站着,十三笑道:“嫂嫂,进府吧。冻坏了可会有人责怪我。”我脸上一热,瞪他一眼,浅笑着道:“前些日子不知是谁愁眉不展……”
未等我说完,他已截口赔笑道:“好嫂子。”见十三面色讪讪的,我心中不禁暗乐。
绿芜看看我,又瞧瞧十三,恬静地淡笑着。
水蓝色的床幔被褥,同色的珠帘流苏,整个房间显得淡雅而温馨。熏炉内轻烟缭绕,丝丝清幽萦绕在鼻端,久久不散。
我收回目光,默默看着对面的绿芜,有些难以启齿。她似是知道我的为难,微笑道:“多日不见,姑娘一切可安好?”
我轻轻颔首,暗松一口气,问道:“十三可知道你是从宫中回来的?”
她像是早已知晓我会有此一问,摇摇头,微笑道:“当年皇上找到我时,我实是不想再回来。可皇上却说天下虽大,王爷如果执意要找,那他一定会寻得到。既然真不想见他,只有藏身到他无法触及的地方。因此,我就住到了那里。”
我心中震惊,蓦然明白当年找到假绿芜时为何她的面容俱毁。凝神细想,胤禛如此安排,既能保护绿芜和十三,又让绿芜生活在他的视线中,待时机成熟,就可安排两人相聚。
绿芜站起,走到我跟前肃容道:“姑娘请受绿芜一拜。”说完,她径自矮身一福,我忙起身拉住她道:“我受不起你的礼。”
这么做,只想补偿十三,想让心中的愧疚少一些。我苦苦一笑,轻声自语:“这本就是我的错。”绿芜一脸错愕,不解我为何这么说。
我心中涌起一丝苦楚,倘若当年我未存私心,没有向八爷提供那些所谓的消息,又何来十三十载拘禁生活,又何来后来这一连串的事?
我满腹悲怆,但却笑着道:“要承欢回府吗?”
她面容瞬间苍白,眸中深蕴悲苦,半晌后,才恢复正常,道:“绿芜已去,现在我是张慧之,至于格格,我想,在宫中生活对她更好。”
天意弄人,世上总是不停地演绎着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的故事,好多年,好多世,不断重复。丝丝凉意自心间滑过,我看着绿芜,这个曾经为了感情而深受折磨的女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能陪在爱人身旁,可还要忍受着骨肉分离这种锥心之痛。
我有些受她感染,心中隐隐开始难受起来,站起来,看着她道:“你既是已做了决定,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我会让承欢常常回来的。”她微微颔首,看着我似是有话要说,但最终却是只叹了口气,没有说出来。
我心中疑惑,看了她一会儿,她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不知有何事令她难以启齿,我道:“有话不妨直说。”
她嘴边带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道:“我不知还有没有说这话的权利……生而不养,我对不起承欢那孩子。”我轻叹一声,道:“你当然有,难道你不想让她承欢膝下?”
她淡然一笑,轻声道:“如果有可能,将来不要把她嫁入官宦人家。我不奢望她能永享尊荣,只愿她能平安快乐地活着。”
我静静听着,想了一会儿,才道:“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不管嫁给何人,只要她心甘情愿,自是甘之如饴。这事我不能说满话,但能保证她所嫁之人定是她喜欢的人,不会有政治联姻。”
她神情微愣,沉吟了会儿,又是淡淡一笑,道:“说得也是。”
我举步向房门走去,她矮身又是一礼,恭声道:“以后承欢要你多费心了。”我颔首应下,道:“不必来送。”
出得院门,我沿着回廊向十三的书房走去。刚刚转过弯儿,却见十三立于长廊下,一人默默站着,一阵风吹过,衣袍下摆随风飘扬。我拉紧衣衫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戏谑道:“形单影只的日子已彻底结束,为何还是这副模样,让绿芜看见该伤心了。”
他扭过头,瞅我一眼,复又抬头仰望天空,保持着方才的神情,道:“昔日戏言今日事,现在都到眼前来。你当日的苦楚,我今日可真是体会到了。”我一笑,欲开口打趣他,但看了他的神色,又住了口。
又一阵风携着落叶吹来,我身子哆嗦了下,抬抬头看看十三,见他仍是不开口。我抬腿就走,这么下去,他也许没事,我可是会得伤寒的,既是绿芜已回,估计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走了几步,我心中犹豫一下,转身道:“我真走了。”十三睨我一眼,见我两手笼在袖中,一副马上就会被风吹走的样子,轻轻摇头道:“去书房坐会。”
书房中已放了炭炉,我忙走过去坐在旁边,顺手加了块炭,
火星子“哧”一声冒得老高。里外冷暖太过悬殊,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我抽下帕子擦了一下,见状,十三唇边漾开一丝笑,道:“不知皇兄看上了你哪点!”我嘴一撇,反击道:“不知绿芜看上你哪点了。”
我一下子感觉心情大好,似是又回到了被戏称为“拼命十三妹”的时候,笑容满面,正要再往下说,却忽觉气氛有异,抬头一望,十三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面色沉重,眉头紧蹙,似乎还有一丝六神无主。
我心中大奇,不知何事能令权倾朝野的他感到棘手。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儿,见他仍是没有回神,我拿起烫好的酒抿了一口,心中渐渐暖了起来。
半晌后,忍不住问:“到底什么事令你这般为难?”
十三轻叹道:“我很怀念在养蜂夹道的十年时光,环境虽不济,但有绿芜陪在身边,总觉得很踏实。”
我的手一顿,酒洒了少许出来,滴在炭炉子里,火星子瞬间变成蓝色的火苗蹿了上来,十三的手放在上面,却恍若不觉,我忙打开他的手,他一愣回神,瞅了手一眼,抿嘴苦笑一下。
难怪在绿芜房中,我就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来是为什么。经十三这么一说,我豁然明白,经过了这许多的事以后,那个才情品性俱佳的绿芜已不复存在,现在这个名叫张慧之的女子心中有着太多的担忧顾虑。
我拿起手中的酒杯,满上后递给他道:“不是她一个人变了,你,我,还有皇上,不都变了吗?经历这么多事,不变是不可能的。你想让她回到以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至于以后她到底能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就要看你了。”十三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接过我递过去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道:“对,以后怎样就在我了。”
我道:“为何取张慧之这个名字?”
十三道:“这是皇兄的意思,绿芜现在是张廷玉的外甥女。”
恍然憬悟,刚才我听绿芜说这个名字时就觉耳熟,张慧之,张毓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么巧。
每次想起张毓之,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神秘的黑衣女子。既是他的师妹,那他定然知晓她的身份。
脑中一闪,今日何不趁这机会问问她到底和八爷有什么关系?我心中思量一阵,抬起头笑道:“可否借府上一人?”
他嘴角逸出怪异的笑,道:“要借何人?”
我心知他又要开口打趣,遂无奈地笑道:“前些日子寻了个喝茶的好去处,和自己泡的大不一样,今日难得出来一趟,想再去一次。”
他瞅我一眼,道:“本王乐意奉陪。”
我笑道:“随便找个熟悉外面街道的人即可,哪能劳你大驾。再说,刚才就听你说李大人要来拜访,还是公务要紧。”
他收敛了笑容,默默看我一会儿,道:“若有什么闪失该怎么办?”
我站起身,边穿斗篷边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会出什么事。”
他忽地轻笑起来,道:“你千般阻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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