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莽夫 作者:欧俊呈
一见,才知道什么事君子风度,谦逊尔雅。”
我伸手拍了拍岳维仁的肩膀:“岳兄,既然如此,那我们可就算是尽释前嫌了。”
第 29 章
我伸手拍了拍岳维仁的肩膀:“岳兄,既然如此,那我们可就算是尽释前嫌了。”
说罢我站起身来便走,岳维仁跟在我身后送到了门口,却道:“那个……梁皓,我心里还有一事不明……”
我转头看着他。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试探似地开口:“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你跟罗武……真的是……那个……?”
我挑眉:“不是,你不要乱想。”
岳维仁舒了口气似地咧开了嘴角,脸上的肌肉都松懈下去:“果然……果然谣言不可尽信,当初我就是被人言左右,才对罗先生有了那样大的误解……如今调查拜访之后,才知道真伪善恶。”
“喔?”
“在罗公馆吃饭的时候,席间见罗先生对三位姨太太都十分体贴温和,我当时就想,说不定外面那些跟你什么的传言,也是假的……”
我笑了:“本来就没这回事儿,可惜众口铄金,积损销骨。”
“唉……梁皓,不要打脸嘛!”
正在新公馆中布置家俱,大哥便着人给我传信,说之前的事情办妥了,接洽的人是他多年的‘好友’,让我仔细应对。
看着信中确凿的消息我不禁愣了半晌,心下怀着许多雀跃和激动,便搭上停在门口的汽车。
后座的门刚关,车子便启动了,坐在副驾驶的人转头过来,中分黑发下是一张平凡的圆脸,对我笑道:“梁师长,鄙人军事统计局二处陈让,幸会。”
我笑着伸手过去握了握:“陈处长,久仰,我早听闻你们办事雷厉风行,一心为党,果然名不虚传。听说嫌疑犯是三天前逮捕的?”
那个叫陈让的男子面上浮现出憨厚的微笑:“过奖,倒是梁师长微查秋毫之末,能给我们提供这样确凿的情报。”
我叹了口气:“当年在东北的时候,我便知道他和共党有往,但念大局之重,同抗倭寇,我尚心怀侥幸,望他回头是岸,后来听闻他弃暗投明,成了岳将军副官,心中甚慰,竟不想他身任国军之职,却与人私自联通……”
“梁师长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想了想:“他每当完公差后,总会去些秘密据点与人会面。当时我便怀疑了……”
陈让点点头:“我们派去跟踪的人,也发现了他的行迹,只是……”
“只是什么?”
陈让淡淡地道:“只是审了这么久,他到现在还没招啊。”
我一愣,面上显出痛切的神色:“本以为他只是有投共之迹象,真没想到……他都已成为顽固分子了……”
说着,汽车开到了郊区一处两幢相连的大厦前停下了,楼前挂着“枫林桥”三字的门牌。
陈让领着我往里面走,外间是办公室,下到地下,水牢,审判厅,刑讯室,一应俱全。
正厅前方高悬青天白日,下书三排黑底白字标语:
“聚全国文武青年之精英;复兴我中华民族之骨气。”
“意志统一、纪律森严、坚强不屈。”
“整肃腐败、唤醒民众、清理内乱,抵抗外侮,复兴中华。”
暗自观察,只见外间黑色的铁栅栏里关得满满都是人。再往里则是刑室,审判堂……其中夹棍,老虎凳,钉上铁,皮鞭,铁丝网,狼牙棒等刑具,黑铁中泛着亮光。
越往深处走,鼻中飘入的血腥味和铁锈味也越渐浓重起来。
在陈让示意下,守卫打开里面一间。
厚重的落锁声在四周刑室隐约透出的呻吟与嚎叫中,显得略微突兀。
陈让笑了笑,退了一步,对我道:“梁师长,请。”
我点点头,抬手整了整军装的立领,一进门,便注意到墙上新沾的血迹。
阴暗的房室里没有一点日光,只有电灯在头顶上照下黑影。
闭上眼睛,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禁勾了嘴角。
那味道,是我熟悉的。
“梁师长?”
我睁眼,对上陈让凝视的目光。
他忙垂下眼掏出钥匙,打开前面第二道黑色铁栅栏,让开身,我跨过门槛走进去。
漆黑的屋中,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角落青苔边布满白黄的霉点和黑红的血痕。屋中角落缩着一团影,听到门响,似乎动了一下。
我走过去,却见那团影伸出一个头望了过来,黑乎乎的脸上,只剩一对惨白的眼。
我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眼倏地睁大了。
黑影终于聚成一个人形,扶着墙颤颤巍巍站起。
他手脚都带了厚重的镣铐,发出哐哐当当的声响,还没挺直背脊,便往前方栽了下去。
跌在地上,袒露出血肉模糊的脊背,我静静地看着他像一条巨大的蜥蜴一般,一点点摇摆着身子,朝着我爬来。
到了我脚前,他抬头看着我,我蹲下与他平视,伸手抚着他的脸:“还认得我吗?”
他木然地点点头,出声,嗓音已有些分辨不出了:“……认……认得……”
我笑了:“认得就好,我却有些不认得你了。”
除了鼻梁还是直,他整张脸已经扭曲得看不出原本眉目。
“……我……我……”他猛抓住了我的裤脚。
“什么?”
“……我……我……不是……”
“你不是共产党?”
他大力地点头,喘着气,额头几乎都要磕在地面上。
“这不是你说得算……”我勾了唇角:“你说自己不是,就不是么?”
他张口,嘴里都是血:“……你……我……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嗯?我听不见……”
“……你……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我……我都听你的……”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俯视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身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第 30 章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机会,让人去实现心中愿望,坐在去罗公馆的车上,我靠在后座看窗外的风景,如是想着。
虽然与预计不太相同,但只要结果是我所要,我不会在乎过程。
内心充溢着许多难掩的兴奋,我再次迈上了罗公馆的门槛。
本以为大哥会温和地笑着在门口迎接我,却不想他只面带严肃地瞥了我一眼,便转身进了门。
我跟在他身后笑道:“这件事,真让你费心了。”
天气并不冷,他却走到暖炉边坐了:“什么费心不费心,你先讲一讲,为什么和我们约好的不一样?”
我坐在他对面:“上次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不会反悔。”
他不急不慢地从案台上端了杯热茶,放在唇边缓缓吹气,语气却是凉的:“不是那件事,我说的什么你心知肚明。我给你的信,你究竟认真看了没有?”
“扫了一眼,知道个大概。”靠在柔软的皮沙发上,我打了一个哈欠。
“……”
无所谓地站起身来,我走到他养金鱼的青花瓷缸旁,看青色的鱼在青色的碗底游来游去。
过了一会儿,大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陈让怎么说?”
“他说既然审不出来,又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干脆就写个坦白书,按了手印就放了算了。”
回首,正对上大哥从茶香中抬起的眼:“放了,人在哪?”
“送回我新置办的公馆了。”
说着我从缸边的小几中拿起鱼食投进去,鱼儿都窜上来,翻滚着圆球般的躯体争抢而去。
大哥放下杯子,落在桌上哐的一响,嘴里却没应声儿。
“怎么了?你平白无故发什么火?”放下手中的鱼食,我百无聊赖地问道。
大哥走到我的面前,直视着我的眼:“这件事,不妥。”
我好笑:“能有什么不妥?”
“当初没凭没据就把人抓进去,现在无缘无故就把人放出来,名不正,言不顺。让人置喙处太多,若是谁盯着你想找麻烦,这就是个漏洞。”
我哼了一声:“那个陈让不是你朋友么?这件事不是你办的么?你现在说我?”
大哥皱了眉:“按我的意思,抓进去怎么也得审出个先后,至少共党里谁介绍了他,他跟谁联络,任务是什么,就算是编也得弄一个模子出来,这样凭据不就都有了?再说放人,也该是供出几个,‘归顺’了,这才叫滴水不漏,我在信里不是都嘱咐过你了?”
“你这法子太麻烦……再说,真要撞了煞挡也挡不住灾,真要行了运拦也拦不住财,你就是谨慎太过。那个陈让要真够意思,这点小事他能不帮你遮掩?要是不够意思,卖你也是迟早的事,不差这一件。”
“景玉,你怎么就没听懂,我是在担心你。”
“担心我?”走上前几步,与他近在咫尺了,我勾唇:“你对我什么心思,以为我不知道?”
回到自己的小公馆,里面亮着灰暗的灯,打开门,就看见一个黑影蜷缩在沙发上。
“我回了。”伸手把客厅的吊灯全部打开,房间里霎时间明亮许多。
黑影裹在一团被子里,散发着酒精棉球与体惺味混合的气味,他缓慢而艰难地伸出一个发迹杂乱的脑袋,几乎要垂到地上,嘶哑出声:“你……回了。”
我坐过去,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笑了:“洗过没有?”
他点点头:“洗过。”
我伸手去掀他的被子:“让我看看。”
“今……今天……不行……我……浑身疼……”
将包裹住躯体的被子完全翻开,不禁皱眉,这些血肉模糊又涂了药的伤口,有些还化脓了,分布和排列也丝毫美感没有。
目光上移,只有那深皱眉头的忍耐模样还有几分挠人心,将他抻在身下,我俯身朝他眉心亲了过去。
唇落处有些咸咸的触感,是男人的味道,顺着他挺直的鼻梁往下轻轻舔舐,他却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什么溅在我脸上,擦下来放在眼前看,却是一摊红。
“怎么咳血了?”
将他抱起来,他紧闭双目一脸痛苦地便抽着气便闭上了眼:“别……别碰我伤口……”
我抱得更紧了:“嗯?”
“求……求你……”
我稍稍放松了一点儿,就这么一直抱着他,心思有些不属。
不知过了多久,他喉咙里嘶哑迸出一句话,拉回了我的游思:“你……我……我一遇见你……就……就不得好……不……不想再见你……”
我闻言笑了,在灯光下温柔地看着他:“我却是一遇见你,就特别开心。你不在了,就特别想你。”
闭上眼,我轻轻摸着他颈项,想到了我和他的爱情。
这份爱情曾在初见的一瞥燃起,一把心火渐渐烧成了大火;又因为种种战事机缘,从大火烧成了熊熊烈火;又因日日肌肤相亲,温存日月,它便从熊熊烈火烧成燎原之火……
可不知为什么,那燎原之火许是缺了风力,在那日日夜夜的最后渐渐小了,后来一桩事一桩事的接连发生,竟寥落成了原野上的荒火……
我总是不断把自己的感情放进去,想作为这爱情的燃料,奈何他太禁不起折腾,我的爱也总得不到回答。
晚上,我还是上了他。
我早想与他共度良宵,这是久别的重逢,我心里存着许多期待,盼望着一如初见般如坠天国的快感。
但结果总是让人那样的措手不及。
在我进入他的时候,他睁着死鱼一般的眼看着天花板,厚重而破败的身体一动不动。
我动着,正努力地去追寻,他却忽然嚎哭出声,又在同时失禁了。
我忙抽出我自己,一瞬间,那黑黄的粘稀就从他体内流了满床。
只好去了浴室将自己洗干净,推门,却见他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嘶哑地抽泣着,房间里已经弥漫了难闻的恶臭。
我皱了眉,自己披了外套,夺门而出。
冷风吹凉了我的意识,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曾经那样的快乐和美好……却在不经意的时候,再也变不回以前的样子……
第 31 章
漫步在街上,却见街角守着一个人影,竟还是个熟人。
他见我看见了他,便径自向我走来,一身青色短褂,黑夜中唯有一双凤目闪烁着夜光,下盘仍丝毫不露破绽,看着我恭恭敬敬鞠躬:“梁师长。”
“罗先生让你来的?”
“是。”金贵在我面前站定了,又指了指暗处,“罗先生派了人守在这里保护您。”
“小题大做了吧。”
“梁师长,能借一步说话么?”他笑了笑,漏出那对金色的虎牙。不知为什么,和大哥在一处时,他总是如影子般跟在身后,并不起眼,可每次单独出现,却总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闻言,我挑了挑眉。
“不知道梁师长还记不记得,上次柳如絮托人给您求情的事儿,您还答应了去看他的。”
我在风中笑出声来:“怎么,你也是他的说客?他给你了什么好处,是让你睡了还是……”
“梁师长真会开玩笑,罗先生的人,做弟子的怎么敢碰?”
“喔,是么?姓柳的现在在哪儿?带我去吧。”
汽车开了很久,才来到一个市郊偏远而破败的小屋,里面听到敲门声,骂骂咧咧地出来一个神情尖酸的老妇人,一看见金贵就睁大了眼,立即换上了谄笑的眉眼:“金爷……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哎呦,居然把金爷吹来我们这儿……真是蓬荜生辉啊!”
金贵在我身旁一摆手:“让如絮收拾一下。”
那老妇忙把门打开,将金贵和我迎了进去,转身就朝里屋大喊道:“如絮!快出来!你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快看谁来了!”
只见破败的庭院中飘着一株枯草,唯一的黑屋中亮起烛光,响起一声尖细的呼喝:“滚!谁nnd大半夜来?!”
内房门吱吱呀呀的响了,夜色中出现一张苍白消瘦的脸,一看见我的眼睛就睁大了,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贱人!”
我一愣,那金贵却上前几步揪着少年的长发将他拖到了我的面前,我冷冷地看着他因为挣扎而扭曲了美丽面孔。
金贵一脚踢在他的膝盖处,他对着我就四肢朝地跪了下来,膝盖磕在青石板上一响,乌黑发丝垂地。
啊,是谁说他想向我道歉来着?
伸脚,我踩上他伏在地上的手:“这双手挺好看啊,我要是这么踩下去,会不会就这么废了?”
他抬眼恶狠狠地望着我,见我加重了力道,却叫道:“你踩!你踩!你便踩死我好了!”
我笑了,今夜真是出乎意料,抬起脚松开他的手:“还挺硬气。”
今晚来本是想看看笑话,转换一下郁闷的心情,没想到居然发现了有趣的事。
我转眼望着金贵:“跟你说的不一样啊……”
金贵眉头一皱,走过去一脚踢上柳如絮的肚子,把他身子踢了一个翻滚:“梁师长来看你是抬举你,臭婊子,看你还嘴不嘴贱!”
我止住了金贵:“你出去。”又对那个一旁傻站着的老妈子道:“你也出去。”
“愣着做什么?叫你们都出去!”
“是。”
看着门关了,柳如絮从地上爬起来,擦了唇边的血迹,像一只被挠了痛处的猫般敌意地看着我:“跟一个戏子抢男人,你生得真贱!你还来做什么?”
我走过去,像提小鸡似的把他扛在肩膀上,他回过神猛烈地捶打我的后背,上了台阶,推开里屋的门,我将他扔在了床上。
他睁着一副不置信的眼,看着我脱掉了外套。
我爬上了床,他忽然大叫起来向床后面缩去,在他不绝于耳的谩骂中,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制服在身下。
少年羸弱纤细的身形在烛光下发出珠玉般的光,他手脚都被我制住,丝毫不能动弹,看着他琉璃般的桃花眼,还有那喋喋不休如泼妇般动着的娇唇,我丝毫不在意地撕开他的衣服,掰开他的双腿,露出最隐秘的地方。
“你……”他叫骂的声音止住了,似乎是冷笑,又似乎是虚张声势,不过听在我耳中倒更像是勾引:“你……你会么……?”
他抬起娇俏的下巴,挑衅地看着我。
我居高临下俯视他,伸手开始动作,淡淡地道:“你要真跪在地上给我道歉,我还有点看不上。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调调?”
“唔……”他喉中漏出压抑的喘息。
拿出了手指,身下桃花眼满是不甘和惊愕,后面却在我的触碰下湿了,还真是个难得的尤物。感觉得到,那里是经常接受男人的处所……
勾勒唇角,顺着角度……我换上了自己。
“嗯……啊……啊啊……”他呻吟着乱叫起来。
闭上眼,刚才在小公馆半途而废的热情渐渐回炉,我带着泄愤的情绪,在他身上驰骋到尽兴。
他一开始还抗拒着,喘息间偶尔迸出些污言秽语,后来却淫荡地扭动着自己。
直到我放开了他,他才气喘吁吁消停下来。
拉上裤子,我坐起来穿上外衣:“你这个道歉,我可就收下了。”
转身,却见他的眼睛直直望着天花板,似乎还没有回神。
“你……”一条白皙的胳膊从被褥中伸出,拉住我的衣角,他的嗓音早在刚才激烈的交欢中嘶哑了:“罗先生……是……在下面,还是在上面?”
我笑了,粗鲁地摸摸他的脸:“你猜呢。”
他闭上了眼,放开我的衣角,翻过身去。
“他没碰过你吧。”看了他一眼,我打了一个哈欠,转身推门走了。
外面吹来一阵凉风,我动了动脖子,越发感到神清气爽起来。
继续往前面走着,金贵跟了过来:“梁师长……实在是对不住……”
“那戏子登台的钱,是谁出的?”
金贵一怔,垂眼道:“映画公司出人,罗先生出场子,份子罗先生不收。”
我笑了一声:“喔,你收了不少钱吧,人家等着他开伙,可惜那小戏子自己不开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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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贵尴尬地赔笑着。
我上了车:“你把我送到前面的街口就行。”
看着窗外渐渐翻了鱼肚白的夜,我很久没有过这样舒畅的夜晚了。
到了街口金贵从驾驶座上回过头来:“真不用送您到公馆门口么?”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转道:“今天的事,天知地知。”
“是。”
下了车,我沿着街道向前走,不知为什么,离我的小公馆越近,我越有些心烦意乱,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街上已经出现了零零星星的行人,我将双手插在兜里,一步一踱地向前走着。
早起的人借着微亮的天色渐渐开始沿街叫卖,我走到一个冰糖葫芦摊前,心血来潮地买了一串糖葫芦。
“不用找了。”
卖糖葫芦的小贩双手捧着钱,千恩万谢地给我挑了一串最大的。
竹签拿在手上,继续朝街道向白徜徉,咬下了一个含在嘴里,我顿住脚步,对着前面有些发愣。
酸涩和甜腻的感觉一股脑混杂在口腔中,显得又廉价,又没有回味。
低头看看手中糖葫芦,这才发现,原来和自己一身西洋装是那样的不搭调。
几个人力车夫拉着车跑过我身边,带着好奇望过来。
走了几步,我扔掉了糖葫芦。
心中却不由得想……明明是小时候那么喜欢的味道,明明还记得那味道的美妙,现在入口的触感又说不出不同,但酸酸甜甜化在嘴里……却再也不觉得多好吃了……人,真是奇怪。
32、第 32 章
风并不烈,我将双手揣在兜里,路上浮尘早已刮净,剩下一条洁白大道,我也快到家了。
身后远远传来汽车引擎的轰声,我单手按住自己的西洋帽,一辆黑色的三菱轿车便从我身侧快速地疾驰而去,白色的大衣在车体带出的劲风中被掀了起来。
直到车声杳然远去了,我才发觉,一晃而过间,车中坐人似乎有些面善,可模糊的影像我又不甚记得。
回到家门口,一开钥匙就闻到难闻的气味,我快步走到电话机前,给罗公馆打了电话,让大哥借我几个仆人打扫屋子。
放下电话,这才推开卧室的门,只见床上蜷缩着一个黑影,在一股比客厅更加浓厚的恶臭中一动不动。
我慢慢走了过去:“二狗……?”
他全身颤了一下,接着猛烈咳嗽起来,那声音捂在被褥里闷响,听着几乎在呕血掏肺,我走过去掀开黏糊的遮盖物,只见前几日还强壮的身躯,在并不怎么明媚的房间中,已经明显地突出了腹下一排排细骨,交叠着血色丑陋的伤口。
“我……我不行,你……你别过来。”他往里艰难地缩了一下,嘶声喊道。
我好笑:“你就这模样还能给人操?照照镜子吧,美得你。等会我约了清洁的工人,你自己先到浴室里去收拾收拾自己。”
“有……有人要来?”
“嗯,你把床弄脏成这样,不收拾我怎么睡。”
“别让人进来……别……”
我径自脱了外套挂在柜子里,却见里面一颗靠近颈上的扣,扣错了一颗。
“……我……我不要被人看见……”身后又传来声音。
我掩着鼻息走过去打横抱起他,他似乎惊恐起来,面上也带了哀求的神色。
一脚踢开淋浴室的门,把他的身体扔进满水的浴池里,是我离开的时候洗过的那缸水。
扑通一声,他栽了进去,呛了好几口水后又抱着浴池边缘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嘶……好凉……”
水一直漫到他的腋下,露出水面的脸庞被冻成了青紫。
我转身出门,把床单扯了出来,塞进铁质的垃圾篓子里点了火,又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
等雪白的床单都烧成了一摞黑布,我才提了桶水把火浇熄了。
把水桶放回浴室,却见他在水里上下撞击着牙齿,张着没有血色的唇:“有……有热水么……”
这时外面响起了门铃声,我摸了摸他的脸:“呆在这儿别动。”
出去开门,原来是罗公馆的五个仆人带着清洁用具来了,恭恭敬敬地进了门,我吩咐道:“都打扫干净,弄完了以后,门给我带上,不用招呼我了,自己走吧。”
“是。”
再次回到浴室,一把将他拉了起来靠在我身上:“小心脚下滑。”
水从他身体上唰的落下去,留下波浪迭起的浴缸中一片浑浊。
乌黑的、血红的,黄褐的……我周身被他赤裸的身体沾得透湿,仍用臂弯搀着他,低眼看去,面前的这副肉体都因浸泡而肿胀了伤口,布满了带着血紫的暗红,只有一双唇冻得惨白。
我拿出淋浴的喷头给他从上到下洗了一遍。
“……有……有热点的水么……”
没有回答他的话,我沉默地帮他洗着破败的躯体。他一脸木讷颓废地垂着眼,瞳光几乎找不到焦距。
给他的身体全部打上了泡,我不经意地问道:“你……究竟怎么看我?”
“……”
“说罢,我不怪你,我想听真话,”
他抬起被迷雾侵蚀了暗淡的双瞳:“……你……衣冠禽兽……”
我浅笑,轻声道:“还会用成语了,你懂衣冠禽兽是什么意思么?”
“就是……长得好……心忒黑……”
我侧着脸想了想,勾唇,继续帮他洗身体:“有么,你杀人放火,比我好不了多少吧。”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几乎吼出来:“我……我是杀了你爹还是强了你娘你这么对我还罢了……可你……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
这时外面响起关门声,挑起窗帘,那几个清洁工人上了罗公馆的汽车,汽车开走了。
抽出一条大浴巾,给王全周身裹好了,再次打横抱起他,走出了浴室。
整个房间焕然一新,床褥已经换了清爽的床单,地上也干干净净,屋里飘着花香。
这才抱着他踏上卧室的地毯,将他放在床上,拉上干净的毛毯盖好了,我自己也脱光了衣服爬了上去,和他钻进一个被子里。
他浑身如冰窟窿一般,却往离我更远的床另一头靠过去,我伸臂把他拽了回来,揽在怀里。
“暖和么?”我温柔地轻声问道,双腿夹住他的身体。
“暖和……”
我轻吻上他的额头:“暖和,就别动,靠在我怀里歇会儿。”
困意袭来,我模模糊糊地看见,窗台的花瓶上,似乎……插着一束樱花。
一根弦在我脑中绷的断了,快进家门时擦身而过的黑色三菱轿车再次出现在脑海中……
我想起来了……那个坐在汽车里的人不是别人,是……浩源……福山浩源……
忙起身下床,去拨罗公馆的电话,可听筒中的提示声却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
响了几声之后,终于接通了。
一个熟悉的而又陌生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头笑了:“景玉么。”
握着听筒的手攒紧了。
我是熟悉这个声音的……但从前他总是温柔的,甚至带着些许揣测惊惶与我说话,可如今,他却在用我不曾知道的一张脸在笑着。
“原来是浩源啊……”
那边阴测测地轻声道:“我们很久没见了,虽说我一直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想亲口问你。”
“什么?”
“景玉,你……后悔过么?”
我沉默了一下,终是叹了口气,学着岳维仁的腔调,淡淡地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
“好。”
他慢悠悠地说完最后一个字,电话‘啪’的,就挂断了。
我使劲拔出电话线,只见上面有被割断和重接的痕迹……
呵,就在我刚回来的时候,还能拨通罗公馆的电话……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
仰起脸,我望着天花板,勾起了唇角。
如果说之前只算挑衅,那么这次,就是宣战。
33、第 33 章
我交叉着双臂靠在墙上,看着特课的工作人员带着雪白的手套,在我的住所中修复电话线,探查窃听器,收集指纹……
大哥站在我身边,环视着四周,面色难得阴沉。
“怎么了?”我挑眉笑了:“多大个事儿……”
大哥转过头来看我:“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儿,但你得上点心。”
这时只见陈让穿着纯黑的大衣,快步从外面的小花园一路上了台阶进门:“刚才来过的几个人都死了在车上,连着司机一起遭了炸弹,五具尸体分辨不出面目。”
大哥冷笑:“这么说,别说是谁了,连是几个人干的,我们都不知道。活着死的,我们也不知道。”
陈让叹了口气:“这不也是事出突然么,梁师长下次小心防备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都检查完了,除了那根被重接的电话线,还有那只被插在花瓶中的樱花,似乎并没有其他异常,那根电话线也被修好了。
大哥亲自送陈让上了离去的汽车,才对我道:“这几天,你不要出门。”
“就为了这事?”
大哥的目光凝重起来:“你在家自己好好想,他为什么这么做。既然有重接电话线的能耐,怎么不直接安炸弹?”
我认真思忖了半晌,淡淡地道:“可能他是觉得,就这么让我死了,出不了心里那口气吧。”
“那你就安分点儿。”
“我怕他?”
“景玉,你脑袋里怎么就一根筋?”
我耸了耸肩:“千回百转那还叫男人么。”
送走了大哥,我这才从地下室里把裹着毛毯的王全抱出来,两人重新窝在了床上。
将呼吸埋入带着伤痕的颈项中,深闻着他身上的气息:“你知道么,刚才,有人想杀我……”
他微微睁开眼,闷声道:“喔……”
我去咬他的脸,轻轻地道:“你呢,你想杀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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