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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8节

    破道[修真](上半部) 作者:苍迹

    第88节

    王七的语气复又冰冷下来:“我也是那时,才渐渐发现为何我根本不能离开这里。”

    王七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秘库中的每一寸墙壁,仿佛冰寒之水浸透每一处、甚至渗透到了这座府邸的每一处:“他们不过是希望通过我来维系这颗心脏中的妖力、籍此来激发它的妖力、以供整座大阵抽取之用罢了!”

    那冰冷的目光中,很难叫人想像,眼前这个身为王氏荣光之一的青年,会对整个王氏拥有这样大的怨愤与仇恨。

    王七已经记不清,在他年幼的时候,在那些懵懂的岁月中,多少次他被那些恶意与嘲讽逼到y暗之中不敢抬头,他又是多么艰难地在这座幼时看来那样庞大y森的府邸中寻找关于妖族的一切描述,一路跌跌撞撞摸索到了妖灵器,直到那时,才真正发现天无绝人之路。

    他这个被所有人眼中的怪物,总算亦有自己擅长之物——妖灵器之道。

    从那个时候起,他才在这个森冷无情的地方渐渐有了立足之处。

    从那个时候起,他才渐渐找到自己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方式:竭尽一切所能地制造妖灵器、用尽一切手段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制造妖灵器的名头、叫所有人都无法再像从前那样蔑视他欺侮他!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关于自己身上这颗心脏,他才渐渐从那些慕名而来的妖灵器师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到了一些可能。

    而随着他对妖灵器的理解更多一分,他对于王氏的怨恨就更多一些;随着他越深入妖灵器师的世界,对于整个百城界的事情知道得更多一点,他对于这座府邸就越发怨愤。

    只可笑那些城中修士,说什么自己被多少妖灵器大师看中,不愿意离开王氏是因为自己对于王氏的忠诚!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之所以成为妖灵器师,只是为了彻底摆脱这个巨大的牢笼!他之所以没有离开,只是因为没有办法彻底挣脱!

    那些传言有多么喧嚣,就有多么讽刺,也让他更想彻底摆脱这一切。

    可是,那一天,他当真正试图去了解那银色头颅之后世界,妄图以一己之力救赎自己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存在是多么的渺小,自己的意图又是多么狂妄。

    那些妖灵器师没有半分夸张,甚至他们的语言再夸张一万倍亦不足以呈现法天大阵真正的浩瀚强大,当他真正试图触及之时,才发现他所有生命探索的不过依旧只在那云端山峰的山脚之下。

    连真正的世界都不曾触及又谈何挣脱樊篱?

    那一刻,挣扎了那么久、拼尽了每一分力气,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依旧困在这个绝望之地无法挣脱之时,王七确有一刻是想彻底放弃的。

    但是,那道银色的光芒笼罩在他的身上,温暖、宁静、祥和,充满了安抚,令他的灵魂渐渐平静。

    安静下来的王七甚至想过,也许他此生都没有办法脱离这座囚笼,可只要他活着一日,他就不会放弃,哪怕那个目标再遥远不可及,他多努力一日,总是离那个目标更近一些。

    直到,眼前这个神秘修士的出现,令他的世界亮起真正的一线曙光。

    在对方平静了然的目光中,王七倏然平静。

    他从来不曾试图问过王氏,为何要这样对待他?为何是他?他出生之时亦不过是一介无辜稚子,亦和周遭同族一样有父母亲人,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于他?于心何忍?幼儿何辜?

    可是,没有一个王氏的族人曾经为他站出来说过一句话,曾经为他提供过一丝庇护。

    所以,王七从来不问。

    如果上苍给了他这么一丝机会能够摆脱这一切,那么,就算要他付出代价又怎么样?难道还能比现在更恶心更糟糕?

    王七目光定定地看向杜子腾:“我王七,愿以余生一切向你效忠,换取此刻挣脱王氏的机会!”

    这是他现在所能给出的最高筹码。

    堂堂王氏七公子,到头来,发现除了自己之外,竟然依旧是孑然一身、身无长物。

    张胖子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太原城中修士,此刻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在太原城听到的、看到的,只是这位王七公子一切的荣耀与名声。

    在他的想像中,甚至在大半个太原城的想像中,王七公子都应该是那种覆衾拥香、轩赏华胄的世家子弟,生来什么也不会缺,天资过人、资源如海、予取予求,世家的积累自然会让他们长成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可他没有办法想像,王七对王氏的怨恨到底是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就算是他张胖子这样活得像地底老鼠的家伙也不愿意付出自由去交换什么东西,而王七这样的世家公子竟然愿意去用自己的自由与忠诚去交换一个脱离家族的机会!

    张胖子忍不住出言劝道:“七公子您这是何苦来哉?”

    哪怕是与家族再多一些和解呢?

    路游的目光却是看向杜子腾,在他的心目中,大人绝不会稀罕什么效忠不效忠的吧?

    杜子腾只是轻轻一笑,王七这句话已经给了他某个答案,他只是浑不在意地道:“不必你的效忠,你需要来日在力所能及之时,答应我三件事就可以。”

    王七一怔,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样用这样轻松得太多的条件作为了交换。

    他的目光中有几分疑惑,甚至看起来似乎都难以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人。

    也许王氏这样的地方已经让他很难相信这世上还有纯粹的善意。

    杜子腾亦不多解释,只是大有深意地道:“你也不必觉得我的条件太简单,将来你会知道的。”

    如果杜子腾所料不错,恐怕王七的身上远不是他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灵力奔涌在死去的妖族结构上都那般费劲,王七一介人族之身凭什么承载一个活着的妖族脏器?

    法天大阵……嘿嘿,好一个法天大阵。

    而杜子腾的目光看到王七身上那颗跃动的心脏之时,这布下大阵的人简直是肆无忌惮、罔顾伦常。

    这天地之间,如果人间最起码的温情都没有办法令这布阵人有一丝半点的顾虑,还有什么能约束他的?

    难怪这大阵能有如斯威力。

    挣脱了世间一切束缚、颠覆了人间一切温情的大阵都不强大,还有什么能够强大?

    这一刻,杜子腾亦很难说对这布阵人是钦佩还是厌恶。

    至少,他设不了这样的阵法。

    他下不了手。

    就冲这一点,他或者就已经输了一筹。

    杜子腾倏然一笑,自言自语道:“可是,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啊。”

    我没有办法下那种狠心来设这样的大阵,但是破坏你这种阵法我可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呢。

    不知何时,小木棍回到了杜子腾手中,隐隐的风雷声夹着跃动的紫芒在小木棍上凝聚。

    杜子腾道:“王七公子,站上来前来,我现在为你斩——阵——!!!”

    这是杜子腾自会画符以来,画下的最简单的笔画,一横:仿佛自无穷远之处起笔,就那样向下,一直划到了无穷远之处。

    就好像,曾经那片无垠的旷野上,与晴空相接的无际碧野,那是蓝与绿的分界线,清晰、明确,亘古之初起就一直存在在那里。

    汹涌的灵力犹如划下的银河,割裂开这界中的一切,所有曾经相连的一切东西在这恐怖的灵力之下,仿佛都被强行分割到了其中一侧。

    那冥冥之中印刻下的阵法规则亦在这恐怖汹涌、仿佛回归原始的灵力奔涌下被冲击得一分为二:王七似乎感觉到冥冥之中传来一声破裂的声响,胸膛之上蓦然一松,好像一直压在心上的大石被挪开了一般,突然呼吸顺畅无比,一股霹雳之力飞速地身体内奔涌起来,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似乎眼前的世间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便在此时,远远一道怒喝:“何方竖子?敢动圣坛!”

    伴着这道怒喝,整个王氏府邸所在地,便犹如地裂一般,轰隆巨响中竟是直接震裂开来,将杜子腾四人全部暴露在日光之下!

    第284章 破道

    这个法天大阵的来头并不简单,杜子腾那惊鸿一瞥间,隐隐窥探到这个阵法与整个百城界的妖气、灵力的运转循环紧密相连,似是在冥冥之中左右着整个百城界的气数。

    这并非虚妄。

    便以修真界为例,原先以横霄剑派为首的几大门派皆是根基浓厚,立足于门派驻地数千年方才有了那番光景。

    可若是向上追溯,数千年前何以会立派?

    往往便与彼时的修真氛围、门派驻地的灵气、门派祖师一生机缘密切相关。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拿横霄剑派来说,即使云横峰已经消失在修真界中,可那些话本、传说中,对于云横峰的钟灵毓秀却绝对是毫无疑问的。

    哪怕就是后来沦为妖魔之地的碧月城、大雪宫,如果不是自己作死,门派驻地也是修真界中十分罕见的灵气浓密的福地。

    如果不是这样,也根本不可能支撑一个门派长远的发展,修真门派毕竟是以修士为主体,修士的修行势必离不开灵气。

    这还只是门派发展的层面,若是放长、放远了说,一个世界的发展更是与灵气的格局密不可分。

    可是灵气的疏密又由谁来定?

    过往在修真界那些高深的论述中,杜子腾总是看到前人将之归结为浩渺无踪、似乎无处不在又似乎无处追溯的“天道”。

    这岂不是与凡界一般?

    哪里有山、哪里有河,是靠山吃山还是靠水吃水,都是老天爷说了算,这就是凡人所说的命。

    修真界的前人们也把这种自己无法解释、无法左右的力量归结于天命、天道上。

    可是在这个百城界,借由这个法天大阵,杜子腾却窥见了一种可能,藉由人力巧妙地干预天道的可能。

    何处灵力密集、何处妖力稀疏,这些本该由天道来决定的一切,在这个百城界中,却处处都有法天大阵的身影。

    似太原城这般,城池紧紧挨着妖圈而建的地方,整个百城界,界如其名,这样的城池有数百个之多。

    杜子腾在先前那些传言中,只是听说修士狩猎妖族,渐渐形成城池的说法,乍然一听,十分合理,狩猎的修士多了,需要交易自然会建了城池。

    可真是如此吗?

    这百城界中,每一座城池提供给修士的,可不只是交易场所。还充当着安全的休息之地、稳妥的修行之处、正常的生活空间……

    要满足这些功能,都离不开一个条件:灵气的提供。

    这数百个如太原城一般的城池,都那样凑巧,每一个都正好修建在了灵气浓密之地,十分妥善地满足了修士的一切需求。

    而妖圈中,以妖族为主,自然是妖气更浓厚。

    妖气浓厚之地、妖族聚居之地旁,永远都会有这样一处灵气浓密、适合修建修真城池之地,一处是偶然,两处、三处、甚至数百处呢?

    或许会有人用什么天数来解释。

    可是在杜子腾的眼中,一切皆是这密布整个世界的法天大阵的功劳。

    是它平衡妖、灵二气,如果要形容,妖灵二气就好像混杂在一处的黑白子,这法天大阵聚合灵气,形成灵气漩涡,被分离出来的妖气岂不是自然在灵气漩涡旁自然聚集成妖气浓密之地?

    说来简单,可这样布局却是充斥整个百城界,奠定整个百城界的世界格局,可以说,没有法天大阵,恐怕便没有如今的百城界。

    以界域为纸来布阵,令杜子腾不由不心折。

    也难怪王七和他口中的那些妖灵器师们会对这法天大阵这般敬畏又讳莫如深。

    妖灵器师们本质上做着改造妖族结构、适应灵力能量形式的工作,是对于妖气、灵气、结构最为敏感、认知最深的修士,法天大阵的威能自然他们也是最为清楚的一群人。

    像这样宏大到以界来计的工程,了解越多,自然敬畏越多。

    这法天大阵不只是在宏观的布局上,哪怕是于细微处,若抛开一切伦理与感情因素,这每一处大阵结点都是可以堪称“匠心独运、巧夺天工”。

    以这王氏府邸为例,法天大阵需要从这银蛟头颅中抽取了十分复杂的力量以供维系大阵,可是,这只银蛟分明已经亡故许久,若换着一般的经验,身躯中残存的一切力量早就自然消逝干净。

    可这处大阵节点却借由王七和他身上那枚跃动的心脏,巧妙地维系着头颅中最后一丝生机,以供法天大阵的力量抽取,同时,大阵将王七生生设成了一个活的“阵眼”,牢牢控制着那枚心脏的节拍,确保王七务必羁留此处才能可让心脏继续跳动,保证大阵节点得以正常运转。

    法天大阵、王七和那颗心脏、还有那个头颅,便以这种形式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所以,王七才根本无法踏出这座府邸,设下这法天大阵之人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自由。

    在这法天大阵之下,王七就和一块冷冰冰的妖族残骸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大阵所需要的材料之一。

    或许,这座府邸中的所有人也已经对这习以为常,浑然没有意识到他们一切的尊荣建立在妖圈的痛苦上、而妖圈的稳定是建立在一个青年丧失自由的一生悲剧身上。

    杜子腾愿意出手,不只是因为王七身上与“真正的妖族”那千丝万缕的联系,更是因为,他实在看不惯。

    将自己的荣华富贵建立在他人的痛苦哀嚎之上还心安理得觉得理所当然,凭什么?

    王七很努力,甚至已经竭尽了他能做的一切来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恍惚中,这与那个曾经满口厥词却又身小力微的自己那么相像。

    他们都曾经卑微,却在卑微的尘埃中不甘于卑微,于是竭尽一切于卑微中宁折不弯。

    所以,杜子腾出手了。

    那枚银蛟之心早与王七不分彼此,杜子腾要做的,只是斩断法天大阵加诸其上的压制,然后还这青年一生自由。就是那么简单。

    在斩断的刹那,他几乎就感觉到了法天大阵犹如一只蛰伏着的洪荒巨兽,却被他这近乎蛮横的挑衅激怒,在刹那间苏醒过来!

    恐怖的地裂之中,这深入地底不知多深的王氏秘库竟在地裂之中拱出地面,将一切暴露在日光之下。

    这一刹那,哪怕是重获自由的王七都还来不及感受自由的愉悦,便脸色惨白!

    此时的王氏府邸是一处被人击破的法天大阵结点,面临着整座大阵即将当头而下的吞噬之力!

    而远远一座石碑夹着雷光滚滚而来:“犯圣坛者,诛——!”

    就是张胖子浑身的肥r_ou_也已经寸寸僵死,他上下牙关打着战:“城、城主……”

    自有太原城之日起,城主府便是以这石碑的模样,铭刻着“太原”二字,沉默地矗立原地,哪怕是不久前王氏与戍圈军斗得血流成河、整个太原城都寂静如死之时,这石碑也依旧沉默如故。

    可现在、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石碑犹如一道撕裂长空的闪电,远远的声势就令王氏府邸地动山摇、秘库暴露在天光之下,随着对方逼近,王七、张胖子、路游皆是双股战战,这一刹那,在他们的灵觉之中,这一刻的天、地、空中的灵气仿佛在这石碑统御之下向他们释放出令人胆寒的杀机!

    天空在沉沉下压、地面在滚滚翻涌,妖圈上无数修士、妖族这一刻再也没有什么猎人与猎物之分,在这倾覆灭亡的末日中,一齐绝望地凄厉哭号;太原城中,那拔地而起的石碑将地面撕裂出道道丈宽的恐怖裂缝,无数修士掉落其间再也无法爬出,地面剧烈的蠕动仿佛一张张恐怖巨口要将更多的哭泣绝望彻底吞没……

    这法天大阵竟是一副不惜一切代价亦要将他们诛杀于此的架势!

    如果这天、这地要世间万物一齐灭亡,你还如何能活得下去?

    在他们绝望的目光中,他们身前,那一个有些瘦弱的背影却蓦然间踏前一步,脊背挺直,微微扬头的身影蓦然间令人觉得仿佛可以将这一切杀机屏退、可以供人托庇。

    杜子腾却是真的愤怒了:“你td敢!”

    那法天大阵中的天地仿佛都在冷冷地嘲讽:就凭吾予了他们的一切,吾便有资格收回这一切!

    杜子腾瞳孔中的怒火似在真的燃烧一般:“法天大阵,好一个法天大阵!法天?你还当真以为自己就是天道化身、主宰世间一切不成?真是笑话!”

    他面孔上,那一贯风轻云淡的笑容悉数退却,只在嘴角冷冷露出一抹愤怒与讥嘲?

    世间谁能替万物决定命运?

    在他杜子腾的眼中,就是天道也不能替自己决定命运!

    更何况不过一介伪装天道的大阵!凭什么要主宰这太原城周遭万千生灵的一切!

    似是被杜子腾这一刹那心境所染,他手中的小木棍嗡嗡震鸣,那有些清脆的女孩儿声音这一刹那却是无比端肃:“汝可是要破道——?”

    破道?

    这一刹那,自进入这世界开始、甚至踏入修真界开始,一直压抑在心间的愤懑似乎都终于找到了一个真正的突破口,杜子腾仰天大笑,原来,原来一直以来,他在修真界所作所为、踏入这百城界中心中那种隐隐的厌倦、对于自己袖手旁观的隐隐厌恶、甚至是现在这令自己都惊讶的愤怒,都是因为这个!

    谁说这世间命运要由天道裁定!

    谁说修士必须向什么狗屁的弱r_ou_强食的森林法则俯首!

    谁说强者为尊,余者蝼蚁只能被肆意揉搓、玩弄股掌?!

    他就是意不平、见不惯、忍不下、看不得!

    或许在曾经的修真界中,他还能将那些翻云覆雨、改换世间的手段拿来掩饰一番自己的心境,可在这里,在眼前这所谓法天大阵肆意凌虐生灵的巨大恶意面前,杜子腾忽然发现,他不必再遮掩,他就是对这一切的一切那样的厌烦不耐!甚至愤怒不屑!

    当他试图剪除世道加诸于一人身上的不公却被这世道反击之时,甚至拖累上无数生命之时,这些厌烦不耐、愤怒不屑终于爆发。

    是了,这个世界上,这法天大阵因为被冒犯就要杀这么多的生灵,那些所谓的大修士因为一己之怒就可以随意虐杀低阶修士,还有那些抢掠的、j,i,an y  的……这世间最大的恶意莫过于此,就是他们认为他们能够做到,所以他们就做了,且不以为意。

    如果天道写在这世间的规则是这样……

    那么,是的,他就是要破道!

    破尽这世间一切不平之道!

    在酣畅淋漓的长笑声中,杜子腾的心却已经平静下来。

    这挟着一整个世界之力的天空即将倾覆、大地犹如沸腾的开水似要将一切生灵完全吞没……

    杜子腾平静的表情中,嘹亮明快的旋律刹那间响彻天地,在沉沉倾覆的天地间,好似一道微光骤然间重新温暖人间。

    而后,杜子腾张开手掌,小木木奉倏然飞出,伴随着轻微的喀拉响动,仿佛时光加速了流逝一般,那只绽放出两片叶子的小木木奉却忽然枝条抽长、牢牢扎根,无数繁密符文泛着紫色光华犹如藤蔓一般随着它的生长而飞速蔓延开来。

    再然后,一株九叶的紫色巨木顶天立地,上接苍穹,牢牢撑住即将倾覆的天幕,下入大地,将翻滚着撕裂着的地面牢牢捏拢,几乎只在刹那间,天倾地覆就此停滞,世间恢复安然。

    妖圈中那些原本绝望逃亡的小妖、太原城中仓皇至极的修士们,皆在这一刹那看到这株顶天立地的巨木,听到了方才那点亮蒙昧昏暗的音符,那是拯救他们于灭亡之危中的真正救世之光。

    在这法天大阵的结构中,每个城池连带着周边的妖圈就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小世界,法天大阵森冷残酷的面目已然暴露无疑,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杜子腾原本只是想破坏这一处小结点,令王七重获自由,可这疯了一样的法天大阵却是不惜搭上这么多生命也要将他们悉数灭亡于此!

    既然这样,杜小爷眼中光芒明灭不定,那我们就好好玩玩!

    你这法天大阵不是认为自己平衡妖灵二气、主宰百城生灭很牛逼吗?

    那我们就来看看,你能牛逼到什么地步!

    这一刹那,杜子腾并不能清晰分辨突然间长大而后顶天立地的小木木奉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清晰地意识到,在小木木奉撑起的这处空间之内,他与这法天大阵对于天地间灵力、妖气的掌握不分轩轾,这就是他最大的机会!

    这一切的变故只发生在短短几个眨眼间,那象征着太原城统治秩序的石碑却是才将将抵达杜子腾身前,只见他身形不动,那石碑前却是蓦然平地掀起一股庞大ji,ng纯的灵力,那些灵力仿如有意识一般,竟是自发地编织成一道道紫色符纹,空中竟是在片刻间形成一座由符文组成的囚笼将这石碑困在其间!

    那石碑中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咆哮,然后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光芒、周遭天地隐隐与之呼应,天空仿佛沉得随时可能滴下墨来、越发低沉,大地亦传来隐隐震动。

    杜子腾却心神宁定如一,那株顶天立地的巨木上一道紫色光华闪过,九片叶片上喀拉震动,犹如九道雷霆狠刺苍穹,牢牢令之不能动弹,而那深深扎入地底的根基亦是传来沉闷声响,地面似乎竭力挣扎、最终却只能不甘地继续蛰伏下来。

    这一切简直令王七等人震撼难言。

    以太原城中修士的见识,天地倾覆便是他们此生见识过的最恐怖的天道灾厄,天道之下,怎有幸理?他们都已经认命,却有人以一己之力,撑天擎地,甚至连城主府的反击都这样轻描淡写地扛了下来……

    这一刻,杜子腾在他们心目中的神秘强大又不知再上升了几个台阶。

    而在杜子腾看来,这一切却是因为法天大阵,它本质上,是个阵法。

    只要是阵法,对于杜子腾而言,总是有迹可循,方才那心境激荡之下,小木棍与他在刹那间仿佛有什么已经贯通,他来不及分辨,却仿佛下意识地知道该如何运用。

    而现在这被他困住的太原石碑却令杜子腾眯起了眼。

    然后那些原本只是困住石碑的紫色符文却仿佛活过来一般,犹如诡异的藤蔓一般,竟是寸寸开始朝石碑中蔓延。

    在杜子腾的神识中,这石碑与法天大阵的关联一点点开始揭露,石碑中的嘶吼开始十分愤怒,可极力挣扎几轮皆被轻易镇压之后,那嘶吼变得惊慌起来:“尔到底是何人?竟敢动圣碑!吾乃斩梧渊八部之一!尔乃是在触犯斩梧渊第一禁令!!!”

    杜子腾此时全副心神皆在那石碑的破解之上,哪有什么心思听人bb,他越是破解越是觉得这法天大阵的设计真是变态得……十分有趣!

    王氏府邸的设计竟然只是法天大阵的第一重,为了维系妖、灵二力的平衡,这石碑是第二重,居然是为监管而设!

    一旦第一重中的结构发生什么异常,这第二重结构立时被触发,难怪他只是给王七解开禁制就会召来这法天大阵这样迅捷凌厉的反击。

    可想到方才天翻地覆间被牵连的无辜众生,杜子腾的面孔上愈发冰冷,任由对方如何威逼利诱,杜子腾都充耳不闻,那破解的工作进行得反而更快了些。

    在那石碑最后的哀嚎中,其上的重重防御终于被彻底抹去,紫色符文光华大作,然后那原本玉白的石碑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寸寸被紫色光华完全吞没,当光华消失之时,这石碑已经变了一副模样,紫色脉络盘旋往复,华贵神秘。

    杜子腾轻轻“咦”了一声,这石碑眨眼间就变成一块玉牌飞到了杜子腾手中,触感温润,无数紫色花纹拱绕着古朴刚健的“太原”二字,显得高贵典雅却又灵蕴盎然。

    握着这玉牌,杜子腾神识中仿佛有种十分奇特的感觉,就好像他现在已经对整个太原城彻底掌握。

    杜子腾微微摸索着,头顶那恐怖的天幕立即缓缓回复,地面亦迅速地平静恢复,就好像方才那种恐怖的末日之危不过是所有人的错觉。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小木棍亦立即缩小回原状回到了他手中,只是不知何时,头顶第三片叶子已经完全绽放开来。

    杜子腾一时来不及关注小木棍,他手中这枚太原玉牌上似乎有着更多的信息,他甚至隐隐地觉得,好像在彻底破解、甚至掌握这枚石碑之后,他已经成为了法天大阵的一分子,其余城池中的情况亦隐隐可望。

    很快,对于“太原城”的叛变,法天大阵中传来一阵极度疯狂又愤怒的疯潮,无数恐怖至极的威逼、恐吓夹着恐怖的威压当头而下。

    杜子腾却是翻了个白眼,小爷都已经从你的版图上硬生生抠下一块了,恐吓有屁用?

    他老人家直接关闭了这部分讯息,却是转眼露出一个灿烂得过分的笑容来。

    这枚太原石碑,或者太原玉牌,似乎不只是太原城的法天阵控制令牌,更是太原与整个法天大阵相联的联络接口。

    接口嘛,意味着法天大阵可以向他这里下令,反过来,他也可以运用法天大阵的网络向上汇报、和其他城池沟通?

    整个百城界的法天一系中,所有长老很快会明白一个真理,当一个符箓大师成功入侵一个大阵的一部分时,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干脆放弃这部分、送给对方好及时止损,而试图利用大阵去压制对方、甚至夺回控制权……绝对是史上最蠢最蠢没有之一的做法。

    杜子腾仰天长笑中,一股诡异的波动沿着这枚太原令牌蔓延开来。

    不过眨眼间,百城界数百城池同时迎来史上最大的一场混乱!

    第285章 布置

    这法天大阵成功在设计的ji,ng巧,恐怕亦是毁在这ji,ng巧上。

    就譬如在这太原城的节点上,巧妙地利用王七、银蛟心脏、银蛟头颅、大阵四者间的微妙关系令妖圈与太原城的妖灵二气达到微妙平衡,十分ji,ng妙。

    可是,当杜子腾一笔斩断大阵与银蛟心脏的关系之后,整个ji,ng妙的结构随之分崩离析,否则,法天大阵的反应又何至于那般极端恼怒?

    然而,这正是这一系列恼羞成怒的反应令杜子腾断定,这法天大阵背后现在的c,ao纵者,定然不是当年布阵之人。

    若是那布阵者,以对方的强大,当发现自己拥有夺下太原城实力之时,就绝不会以那么蠢的法子来应对,非但没能压制自己,反而将整个法天大阵的通道向自己敞开。

    杜子腾彻底放心了。

    既然你们这样诚心诚意地邀请了,不抓住机会登(趁)堂(火)入(打)室(劫)简直不符合杜小爷一贯的性子。

    于是,杜子腾毫不客气地利用这通道,他也压根没想讲究什么符阵之道,看准了这大阵的控制之道直接将所有聚集在太原城的控制之力一股脑地向整个法天大阵狠狠压去!

    管它什么ji,ng巧的结构,在这种蛮力的搅和面前,必然是ji飞狗跳、山河凌乱!

    你不是想分离妖、灵二气,把持这百城界的秩序、让修士可以任意狩猎妖族吗?小爷偏要把这一切搅和得干干净净!

    杜子腾捣乱就走,挥挥衣袖只留下一片混乱,叫那些原本叫嚣着要将他碾压的修士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百城界便因为妖灵二气的混乱陷入一阵巨大的震荡之中,谁又能腾得出手去收拾他老人家?

    更何况,杜子腾根本不待那些家伙想出什么狠法子来反扑,他老人家左手一持太原碑,右手一挥小木木奉,空气中,看不见的玄奥轨迹划过,将整个太原城连同周遭妖圈那么一圈——直接斩断了法天大阵同整个太原城的所有联系。

    任你天翻地覆、暴跳如雷,小爷把门一关,你水深火热,我却两耳清净,哈哈!

    收手之后,杜子腾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仰天长笑:“真td痛快!”

    忍他个屁!心有不平就该拔剑而起,横霄剑派交给他的东西中,最重要的就是这股ji,ng神了!

    张胖子与路游只觉得现在他们身前的杜子腾身形之伟岸已经与传说者那等抬手间决定天道轨迹的神人直接等同。

    于是,当杜子腾回神看到这二人已经趴伏在地时,吓了好大一跳:“这是怎么了?!”

    张胖子与路游战战兢兢不能言语。

    王七作为整个太原城最优秀的妖灵器师,却是从方才短短几瞬间杜子腾与法天大阵交手的过程窥见了一些痕迹。

    他隐隐地知道,对方与他走的是同一条大道,却不似他们这些妖灵器师,只局限在妖灵器道上,如果说他们皆是朝一个方向而行,那么,他们这些妖灵器师选择的是一条曲折坎坷的羊肠小道,而对方走的却是一道光明堂皇的康庄坦途!

    看似一个方向,却是天壤之别!

    方才杜子腾以一己之力不但斩断整个法天大阵在太原城的布置,甚至一力扛下了对方的疯狂反朴,若他没有看错,对方甚至最后还狠狠y了一把干脆利落地切断法天大阵,心性之凌厉、手段之玄奥、举止之利落,简直不似这世间之人。

    但王七对百城界所知不少,便越是为杜子腾忧心,原本那些不应该讲出来的东西,到了这个地步,他的自由是杜子腾给的,方才满城性命是杜子腾救的,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位……大人,”王七顿了顿,不自觉间用了路游才用的那种敬称,却是满心的心悦诚服:“只怕百城界中的长老们不会甘休。”

    然后他忧心地看了杜子腾一眼:“您有所不知,百城界中这些城池看似各个独立,背地里却因着这法天大阵联系得十分紧密,甚至妖灵器师那个圈子亦隐隐是在其影响下……我怕他们并不会善罢甘休。”

    法天大阵的影响可以斩断,可若是等百城界中那些大修士空出手来,恐怕就算关闭法天大阵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杜子腾却是洒然一笑:“不会善罢甘休?嘿,正合我意啊。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生杀主宰……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确也不想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王七一怔,明明是这样自大的话,不知为何,他却偏偏听出了一种意气风发与锐不可当的气势来,竟叫他一时神为之夺、心为之折。

    便在这时,远远地,一道声音传来:“小七,发生了何事?”

    然后这声音的主人才像看到了杜子腾一般疑惑地问道:“你身边这位是?”

    王七心中一时复杂难言:“族长。”

    他对王氏宗族将他困于此地支撑法天大阵自然是怨愤难平的,可若只说宗族的族长一家,他却是十分复杂,若不是族长,他从一介幼儿能衣食无虞地长这么大,甚至有机会能够接触到妖灵器……恐怕也绝不能够。

    王七一直关在这座宅邸中,他天真,杜子腾可不天真。

    看到那远远而来王氏族长,杜子腾脸上露出一个冷笑,保证王七的平安不过是为了维系法天大阵、允许王七接触妖灵器也许更是为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对方那疑惑又谦恭的表情令杜子腾更是说不出的厌恶。

    装个屁啊装!

    谁td不知道你过来就是冲着我来的?

    小木木奉擎天撑地,整个太原城连同妖圈谁看不见?何必这么假惺惺地端个架子?想让王七引荐不会直说?

    此时心境更上层楼的杜子腾根本懒得虚应,他一抬手,掌中太原碑令上紫色光华一亮,下一瞬间,他的声音就遍传太原城:“各宗族、各门派、各势力的领头者,一刻之内,立即到王氏府邸前来!”

    这道声音夹着对于太原城绝对掌控带来的威压,令所有修士心头一滞,皆明白这乃是强令,只要想在这太原城待下去,就绝不能违背!

    那王氏宗族的族长面上十分不好看,眼前这景象,王氏府邸中一片断壁残垣,王七显然已经恢复自由,这年轻的强大修士手握太原碑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方才亦是有意借着王七与对方的交情来结交,可谁知这修士这般不给脸面,非但没回应,还直接动用太原碑令呼喝起来,这与当面一耳光有什么区别!

    他好歹是居于高位者,很快控制住了情绪,没流露出什么来,但袖中妖灵器却已经激发,可下一秒,他便面色大变。

    杜子腾才慢条斯理地道:“我劝你们歇了那乱七八糟的心思,法天大阵联系已断,太原现在是座孤城,更何况,”杜子腾冷笑一声:“方才法天大阵可是要灭城的,你们还真以为可以求援?哼,想离开的也可在一刻钟内离开,没能离开又不愿意过来的……我丑话可说在前面,整个太原城皆在我手中,你们可别怨我出手无情!”

    这王氏宗族的族长深吸一口气,已经重新换上一副卑微的表情俯首第一个站到了杜子腾身前。

    然后,一个又一个身影很快出现在杜子腾面前。

    哪怕是半个时辰前杀得血流成河、恨不得你死我活的戍圈军首领亦是率几个部下一言不发地立在了杜子腾面前。

    杜子腾眼光冷冷一扫,亦不去理睬那些没来的:“十三个,很好,自今而后,太原城中便以你们这十三股势力为首。”

    “我不管原来的太原城什么样,从今天开始,有几条规矩你们给我记住了,第一,这段时日里整个太原城不许再有任何纷争,谁的地盘出事、谁的人闹的事,嘿,你们自己看着办;第二,停止妖圈狩猎。”

    杜子腾此言一出,这十数个在太原城响当当的人物都立时面色大变、神情激动地出声反驳起来:“不狩猎修士要如何修行!”“不狩猎哪来的产出!”“不狩猎便没有妖灵器,我们还怎么和其他城池做交易!”

    杜子腾瞥了他们一眼,不耐烦地道:“一群蠢货!你们整个城池中可有修为超过金丹的?这都想不明白,越是依赖狩猎,越是依赖妖灵器,你们便在这歧途上走得越远!永远只配在这法天大阵下苟延残喘!怎么?今日差点死在阵下还没叫你们明白过来?”

    杜子腾这番不留屋面的话却是令这十数个领头的面色一凝,俱都低头认真凝思下来,数十上百载的修行生涯中……他们似乎真的太过依赖妖圈的产出与妖灵器了。

    杜子腾手一召,张胖子一脸茫然,然后才在身旁路游的推搡下站了出来,他看着周遭这些大人物,就算是做再多的梦,他也再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同这些人并肩站在一处。

    杜子腾却是指着张胖子道:“我会在他这里放一批功法,你们这十来人中,谁对太原城的新秩序贡献越大,这功法便先授予谁,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然后数枚玉简就那样飞到了张胖子怀中。

    功法?这可是来自眼前这神秘人的功法!对方可是一人力扛了那样恐怖的毁天灭地之威的!

    数道灼热目光就牢牢盯向张胖子,一时间,张胖子牙关有些打战,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个儿还有被这么多大人物同时“看中”的一天。

    不过眨眼间,张胖子已经从东集市里不名一文的骗子混混变成了各个大佬口中的“张修士”“张道友”“张贤弟”……

    杜子腾不去管那头的混乱,招过一旁有些懵懂的路游,杜子腾手中小木棍随意挥洒,一个隐匿大阵已经布下:“你想把那个法子带回你族中的吧?”

    路游先是一愣然后就是一骇:“我、我没有!如果大人不答应,我绝不会做的!”

    杜子腾却是一笑:“不必紧张,我把这些东西都写在了玉简中,你可以把这些法子都带回族中。”他的瞳孔中似有光华灼灼耀目:“不只是那种让你的本命妖术更上一层的法子,还有其他妖族的本命妖术。”

    路游先是大喜,他自己从杜子腾那枚妖灵器中获益良多,甚至不必借助那妖灵器也发现自己的身形快了许多,已经能日益感觉到妖气的浓郁了,自然是希望能传给同族的,可又怕开罪杜子腾才一直隐忍下来。

    但他随即又红了眼圈:“大人不要我了吗?”

    第286章 带我离开

    杜子腾不知这只兔子何以这般多愁善感,却也相处了这么长时日,亦感于对方的情谊,他面上笑道:“不是,而是我希望你去为我、为你的族人做一些事情。”

    杜子腾顿了顿,目光遥遥看向那片草海,又看向了那只已经褪去光芒的银蛟头颅,想到那曾经生机勃勃的草原和现在全无生气的猎场,心中不知为何,充满了一种深深的遗憾。

    那个不知是幻境还是真实的世界中,哪怕是危机重重、甚至一只兔妖都差点能要他的命,可是,却是那样生机勃勃、充满魅力。

    万物竞生,各绽锋芒,那才是真正的妖族模样吧。

    法天大阵之下,那样的世界再不可见,如果再过上几十年,恐怕会彻底消失,那该是何样的遗憾!

    杜子腾脸上神情更郑重了些:“路游,你恐怕从来没有正视过你体内巨大的潜力,我给你的法子只是一个初始,更长、更远的道路需要你自己一步步去走,若你能走下去,便会知道天高地远,世界广阔、力量之道没有尽头,才能不辜负当初你离家一场。”

    杜子腾的话让路游听得怔在当场,当初他愿意跟着杜子腾一起离开,只是因为不甘心困在那个逼仄y暗的地底洞x,ue中,想同兄长一起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杜子腾话语中描述的一切,他不能完全理解,却是不知为何,胸膛中隐隐沸腾,有种难以言说的激动。

    看到这只兔妖闪亮的眼眸,杜子腾微微一笑,哪怕是只胆怯的兔子,但他愿意迈出安全的地底之家,选择他是绝不会有错的。

    杜子腾不再多说,他只凝视那银蛟头颅,在那个亦真亦幻的百城界中闯荡一场,他真正见识过妖圈中那些妖族真正强大的模样,又知道如路游这般孱弱的妖族缺陷在何处,初初提供一些改进之法不过是令他们略微能有些喘息之力,最后到底能直到哪一步,也要看他们自己了。

    看着路游噙着不舍一步一回头的离去,杜子腾摇头一笑,转回身来,面孔上笑容一敛,如结了层寒霜般杀气凛冽,令那些团团围住张胖子的“大人物们”心间一抖,不得不收敛。

    杜子腾的声音十分漠然:“你们想必对于这个东西都是十分了解的。”他手中轻巧地抛了抛那枚太原令。

    这十来人的眼珠皆是不由自主随着那玉牌上下而动,纵然变了些模样,那气息却是绝不会错辨的,定是太原令碑,这东西……可是太原城城主府,亦是城主掌控城池的法器,竟然被此人这般随意收在手中,好似浑不在意。

    杜子腾却是懒得理会他们这些小心思:“此物之下,太原城一切皆逃不过我掌心,他是奉我的令行事,”杜子腾一指张胖子,凌厉眼神扫过当场:“若教我知道你们使什么龌龊手段,嘿,这石碑和法天大阵硬撼或许不足,但要在太原城中捏死只蚂蚁还是很容易的。”

    这淡然的语气令众人不寒而栗,心头转着的那些念头一时间俱都压了下去。

    杜子腾只召过张胖子入阵。

    张胖子这几日的经历简直似是天上地下走了好几遭,命运的起伏变幻比他一生都要多姿多彩。

    他此时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却知道杜子腾乃是对他的命运干系最大之人,急急奔到杜子腾身边道:“大人,您让我在城中散布功法,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现在的张胖子已经是对杜子腾心服口服,像那只兔妖般向杜子腾表示投诚亦是自然而然。

    既然愿向杜子腾效力,张胖子自己揣摩着,大人把功法这种要害之物交予自己,必是有什么事情让自己去办,先明白大人的意图,才能好好办事。

    杜子腾却是摇头:“不必办什么事,你只管挑了那些对妖圈敌意小的、心意真诚的人发了功法就是。”

    张胖子一愕。

    杜子腾却是敛了眉目,肃然对张胖子道:“你可知道,你手中所握之物左右着太原城今后数百年气运?手持重器,唯胸怀坦荡心底无私方可不偏不倚,牢牢握持。须知你一念之间,于整座城池数万生灵的命运便是天壤之别!”

    张胖子心中一凛,但却是心思清明:“大人放心,我必不负您所托。”

    张胖子虽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功法关系着太原城的命运,也不论大人是因为什么缘故要叫太原城中的修士习得这些功法,但只要大人的吩咐,希望他大公无私地散布功法,他都会照做。

    更何况,大人方才对那些“大人物们”的话语间,已是最大程度保障了自己的安全,没有后顾之忧,他自来孤家寡人一个,又没有什么牵挂,没什么可迟疑的。

    张胖子一个混混能这般坦然应诺,杜子腾脸上也缓和了许多:“语术算计皆是小道,偶可为之,但于你现在而言,倒不如收了心思,先图大道——将你这一身修为先捡起来。”

    张胖子老脸一红,却是垂着头老老实实听杜子腾分说起这些功法的要求与适用范围来,他知道这是再难得不过的机会,能得到大人的指点,字字句句都牢牢记在心上。

    安排好了张胖子,杜子腾眉宇间却见一抹疲色,这密集的时日之内,他全不停歇地处理了许多事情,城外勾起斗争、进入城内又遇上王氏中一系列事情、甚至还隔空与法天大阵几轮交手,到现在布置好太原城中格局,每一样都颇心思,现在大局初定,他自然有些疲惫。

    一旁那王氏的族长却是面上几番犹疑,似是想过来与杜子腾说些什么。

    杜子腾可懒得理会这些心思,在他看来,这百城界中,真正值得提防的,是那法天大阵背后的布阵者,一个大阵,左右一界数亿生灵的生气命运,自号“法天”,虽是狂妄,可却也真的不差太多了。

    这王氏族长充其量不过是百城界这棋盘上一粒略大些的棋子,不值些什么。

    那王氏族长见杜子腾满脸漠然,不由有些悻悻,反而出声唤王七:“小七,既大阵已隔断,你身体可无碍?”眼神却是朝杜子腾这边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

    杜子腾要笑出声来,这是要用王七身上的秘密来勾自己做交易了?

    杜子腾尚未出声,王七却已经回身,他此时周身漠然退却不少,方才杜子腾对于路、张二人的交待并没有避开他。

    既然能自己摸索出妖灵器之道,王七就绝不是个蠢人,只是他自幼成长环境的封闭与不友好令他养成这样的性子。

    此时对于王氏族长的出声,他只是淡然道:“无事,大人已经为我解厄。”

    那王氏族长原本放在杜子腾身上的注意力却在震惊间重回王七身上,他竟崩不出地出声惊道:“这怎么可能!你可是……”

    然后他很快收声,只周遭那些太原城的修士睃来的眼神中皆掩不住好奇,却又失望他竟然没讲出来。

    王七却根本未加理会,兀自道:“族中养育一场,我无以为报,这是我百余年来于妖灵为器一道上的感悟。”

    他手一扬,一枚玉简朝那王氏族长飞去。

    对方兀自沉浸在极大的震惊中,别人不知道王七的来历,他却是知道的,甚至对于王七的命运,他虽然看着是王氏族长,却根本亦没有置喙的资格,现在这王七竟然说有人为他解开了枷锁,这怎么可能?!

    和这样的震惊比起来,王七后来说的话,这族长竟是没能听进去,直到那枚玉简飞来,他才下意识地伸手接了,随即才反应过来王七的意思!

    王七这分明就是恩怨两清、要脱离宗族!

    在周遭太原城修士惊愕又幸灾乐祸的眼神中,这王氏族长却是难以置信,愤怒地道:“王七,你敢……”

    杜子腾却是冷冷一哼。

    这王氏族长登时收声,心中却是又急又气,他们整支族人留在这破败又资源匮乏之地,大半都是因为王七的缘故!

    好不容易看着这看守的小家伙一天天长大,甚至成了妖灵器师这样的摇钱树,他怎么甘心看着对方脱困。更何况对方身上还担着他们整宗族人的干系!

    这族长深吸了口气,换了副声音道:“我知道你在族里受了不少委屈,现在既然这位……大人已经为你解开了,你便回到族中又如何?毕竟都是族人,这里也是你长大之地,纵待你不那么周全,毕竟让你平平安安长大到现在,你就不顾念一些旧日情分?”

    王七却是沉默不语。

    这族长见怀柔有用,又道:“更何况,小七,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这一切,我族中皆……”

    第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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