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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节

    [重生]天生平凡 作者:流水鱼

    第15节

    4却总能把冬天变成了春天(tian

    5你拖我离开一场爱的风雪(xue

    6我背你逃出一次梦的断裂(lie

    7遇见一个人然后生命全改变(bian

    8原来不是恋爱才有的情节(jie

    ……

    以这首歌为例啊,1与5押韵,2与6押韵。

    然后,这两个小节在唱的时候是一个旋律的,所以,这两段的句式是相同的,字数也差不多,唱起来会更朗朗上口一点的那种。

    再来一首:

    《没那么简单》

    没那麼简单 就能找到 聊得来的伴(ban

    尤其是在 看过了那麼多的背叛 (pan

    总是不安 只好强悍 (han

    谁谋杀了我的浪漫 (an

    没那麼简单 就能去爱 别的全不看 (kan

    变得实际 也许好也许坏各一半 (ban

    不爱孤单 一久也习惯(guan

    ……

    这一首就明显得多,所有句式的尾字基本韵脚一致,而且一小节一小节之间的句式也一致,有内在的对应和联系。

    唔,作者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擅长,胡乱翻看了很多歌词,自己摸索了很久,写歌原来不是感觉对了就行的,还真的是有好多讲究的,目前肤浅的作者只研究出了这两条基本的,肯定还有更多深刻的,作者还没研究出来,有待其他小伙伴补充。

    无,你们今天看到的就是出自作者的渣手(土豪cp忙着赚钱,没有办法天天让她给我捉刀,只能向内寻求自力更生的道路),然后,又找猫家瑾萱给我修改了一下,大家要是还有什么意见,可以提,我接着改~

    第四十七章

    从歌曲问世的第一天,孙韶在校园里无意中听到这首歌后,这首歌走红的速度简直快到不可思议。

    最先当然还是刘勤这位免费导演的噱头,为这首歌带来了足够多的关注度。这前后不过一个月时间,从摄影到导演,这跨越得可不是一个台阶的问题。

    不管众人是带着看笑话的心态,还是带着难言的隐秘的抹黑的心态,总之,在肖统和孙韶的想法里,只要你能将焦点投注在这首歌上就已经达成了他们的目的。

    以肖统的话来说,就是免费的导演还带来了免费的宣传,这笔账,合算得他都要蹦起来了好么?

    自然,当众人关注起这首歌时,最先注意的肯定是v,不管是剧情还是拍摄手法,所有专业和非专业的人士肯定都要轮番上阵,前前后后,以挑剔的目光扫视,然后找个点开批。

    只是,让他们的失望的是,拍摄手法和v的整体画面基本找不到下刀的地方,由此,目光只能往v的剧情上放。

    这一放,好家伙,剧情真他妈烂俗和狗血啊!

    于是总有一群人要站在一个艺术的制高点上去喷洒毒液,可惜,编剧不是刘勤,人刘勤一点也不关心你喷了些啥,脚本又不是他写的,他当初看了脚本也想狠狠掼在地上碾上两脚,只可惜,那位写手足够不要脸,毫无原则地对他说,别火啊,你看哪里你不喜欢,你不喜欢我改啊!

    改来改去,终于改到刘勤能接受了。可是刘勤能接受了,不代表广大生活不美好,床事处处受堵的喷子们满意啊。找来找去,也就剧情可以喷了,自然不能放过。

    但,我们这位神编剧最大的缺点是没有原则,最大的优点也是没原则,对网上各路神人的抹黑指责和毒液,他统统回以呵呵一笑,然后该吃吃,该喝喝。

    这样一来,让在网络上叫嚣着真狗血的众人,有种一拳打到了棉花里的感觉,这还没想出新招呢,后面就涌起一大堆普通的真歌迷,诚粉丝。人家可不管狗血不狗血,逻辑不逻辑,表现手法不手法,他们只知道:这歌现在被炒得很火,赶紧去听一遍。

    这一听,艾玛,惊为天人啊!随即就刷刷一片“狗血我也乐意看,你能你倒是拍啊”的抨击声,将那批喷子给压到了谷底。

    v的故事其实是个说烂了的小言情,基本就是罗美玲真实故事的艺术再现,但是编剧选择的角度很有点深度,并不是停留在小孩子们的爱恨情仇上,这只是点缀,核心好歹还是抓住了主流价值观,或多或少拿成长说了一回事。

    而刘勤导演的角度也很刁钻,让现在的罗美玲本色出演,跨过时空与不满十八的“罗美玲”进行交流,以此为给切入点,各种专业手法和镜头齐刷刷上阵,一部短短的v硬是被他排出了文艺大片的味道。

    故事的开端,是现实的罗美玲站在两个小姐妹的身后,眼中藏着浓浓的笑。小姐妹俩一起正躲在大铁门后面看对门的小男孩,看完后,两人红着脸偷偷摸摸,手牵着手往家跑。

    再展开时,就是姐姐带着心上人回家,妹妹初见姐姐娇羞满面的神情时,脸上神色狠狠一怔,而后她陷入对姐姐心上人一见钟情的疯狂中。

    再拍这一段的时候,刘勤特地将现实的罗美玲和十八岁的罗美玲放在一起,十八岁的罗美玲脸上那一瞬间的怔愣,不像是钟情,更像是对姐姐即将离自己而去的恐惧。

    十八岁的罗美玲沉迷地看着男人,现实的罗美玲温和地将三个人的表情和站立的姿势全部收藏在眼底,而那个男人则被刘勤无情地虚化。

    爱情没有对错,狗血撒了满屏,最后定格的地方是现实的罗美玲和十八的罗美玲手牵手,一边朝前走,一边回头看身后十米处依偎在一起的姐姐和姐夫。

    v看完,盯着屏幕的人,心酸也是满地。这世道,能打动人的除了故事,还必须要有撼动人的共感,孙韶只是不知道,这共感,是来自罗美玲发自内心的歌声,还是刘勤表现出来的祭奠青春无奈的悲凉,亦或者是神编剧自己给脚本灌输的“成长里的苦痛”主题。

    也许,其实都有。

    一味说好的东西,容易让人乏味,一味贬低的东西,又难以引发真正意义上的认可,而这首歌一出世,就在七成的追捧三成的谩骂中化为一场撩动人心的大火。

    优秀的作品,是让人翻涌思想;垃圾的作品,是让人敲桌骂娘;而能在这个时代里刻下痕迹的东西,必然是让人既骂娘又思想的东西。

    孙韶想,从这个角度来看,这首歌怎么也该算是成功之作了。

    傍晚放学时,孙韶背着包往校外走的时候,看到倚在校外树旁笑得满面春风的肖统,他笑了一下,慢悠悠走过去,“按理说,你现在应该忙得连脑袋都不记得摆哪了才是,怎么还有空到这里来转悠?”

    孙韶这话可一点不假,自周一华语风云榜上第十一名的位置终于被罗美玲的《突然间的事》给斩获后。

    当初那些咧着嘴,或明或暗地嘲笑着肖统愚不可及的一群人,一夕之间,像统统被造物主重塑了一遍一般,当初的神情再不复存在。

    他们看向肖统的脸上必然挂着一种真诚的赞赏,言语交流之际,必然笃定地宣扬自己早知肖统非池中之物,看人眼光,经营手段都是一等一的好,成功是早晚之事。

    上面那些曾经磕磕绊绊暗示肖统可以适当妥协的大小boss们,也成了这股风向中最给力的一阵狂风,即便肖统和罗美玲还没有给公司的进项带入一毛钱,他们也毫无异议地开始对肖统打开方便之门。

    谁能想到,从上上个周末,到这个周一,前后不超过八天的时间,罗美玲和她跨入娱乐圈的处女作,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有预估到的形势在国内走火。

    或者说,是除了肖统孙韶以外的所有人。

    天时地利人和,本来他们一项都没有,是他们一点点搓着手攒起来了人和,才有了后面的天时和地利。可以说,这场赌博的巨额回报,是他们的期许,也是他们早在心里悄悄预估的结局。

    肖统支着下巴笑得风情万种,“再忙也得来感激你这大恩人啊,今晚我做东,请大家吃饭,特地来接你。”

    孙韶莞尔,似笑非笑地瞥肖统,请他是假,想请五感、刘勤以及那位写手大神才是真,这几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多好的一手资源啊,现在打下牢牢基础,以后但凡有点需要,也就是开口吱一声的事儿。

    肖统皮厚地顶着孙韶的目光,理所当然地颔首表示他猜测的一点都没错,“对了,把你对象也带上吧。我们这批那是因为都单着,你有对象就带着,上次听刘勤那说的,你对象还挺靠谱,既然靠谱,就带给我们认识认识,顺便让我们这些哥哥姐姐给你把把关。”

    孙韶怔了一下,挠了挠脸颊,含糊地道:“不用了,他挺忙。”

    肖统这一提醒,倒让孙韶想起了另一件事,刘勤在影展结束去拍v的那段时间里,影展余温中,他的性向也被翻出来炒作了一番,只是因为实在只是没头没脑的猜测,不过两天,便不了了之,再没翻起什么浪花。

    其实这猜测的源头,还是来自影展最后一套人物作品《从前慢》。

    虽然从头到尾,孙韶和易辉两人的身形以及脸庞都没有被呈现在众人面前,但是光根据最后一副两双脚基本也就能判断这套作品拍得应该是一对同性情侣。

    拍得是谁,众人自然好奇,可再好奇,还是比不上,从不拍人物的刘勤此次在h市不但拍了人物,还特地拍了一套关于同性题材的作品,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只可惜,影展里不允许拍照,尤其是最后的人物展上,工作人员盯得死紧,他们也没能当场留下照片为证,等第二天一些报纸爆出刘勤的人物作品,同时有意无意地宣扬了一下《从前慢》这部作品后,蜂拥而至的一些有心人准备再求证的时候,就发现影展中两套作品已经被买走了,还是连底片一起,其中一套作品正巧就是《从前慢》。

    自然也有小报拿此大做文章,可惜人家刘勤理都不理,更别说给个回应什么的了,再等到《突然间的事》问世后,众人目光立即由刘勤的私生活转移到他在事业道路上的大转弯了。

    关于《从前慢》和刘勤性向的种种猜测,也就慢慢淡出了众人的眼睛。

    现在肖统突然说起“对象“的事情,孙韶脑子里忽然就蹿过关于《从前慢》的风波。

    他知道刘勤其实嘴很严,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关心别人私事的意识,也没有觉得孙韶是个同有多么大不了的。所以在他发现了孙韶和易辉的关系后,不但不感到任何诧异,居然还给拍了照,挂到了影展上。

    孙韶知道,刘勤会在肖统他们面前提起自己和易辉的事情,也绝对不是什么帮他提前打预防针的意思,只是很自然地在话题里就提到了,就像今天吃了什么一样,只是刘勤大概也没有明着就说“孙韶和易辉怎么怎么了”,只说“孙韶和他对象也怎么怎么”。

    所以,肖统他们心里存下的印象应该还是关于“肥美”的“富婆”的美好猜想。

    “算了,算了,那么为难就下次吧。”肖统看孙韶犹犹豫豫的样子,便挥手作罢。

    孙韶心底涌起一阵自己也说不明的艰涩,他笑着对肖统点头,“下次吧,今天他确实比较忙。”

    肖统摆手,不在意,两人便默契地岔开了话题,说起了罗美玲打榜的事情,罗美玲只一周就冲到十一的位置,除了她自身的实力外,各种外力也是极为重要的。

    但是,紧紧和第十只差了一位,真正的差别,内行人都知道,其实是天差地别。

    “所以,小勺,这事还是得你出马!”肖统忽而话锋一转,看着孙韶道。

    孙韶莫名,“这事儿我可没本事上手,你真当我是千手观音,什么都能差一手啊?按理说,罗姐现在正大热啊,怎么一直不见你有什么动作呢?”

    “这不是前面先将调压低点,找准时机,一发冲到最高音嘛!”肖统轻描淡写地道。

    孙韶看他心中有主意的样子,便耸耸肩表示懂了,术业有专攻,既然肖统有能冲到金牌经纪人的本事,自然有那个实力,他所筹谋的,没有十成十,也有八成八。

    “我刚说真的,我手上接了档节目,还算是你老熟人的节目,本来我准备投桃报李,把美玲的冲天的那此通告,给上次让美玲表演的那个节目组,可这人直接找到我头上,二话没说,只问歌是不是你写的。”肖统一边开车一边跟孙韶说道。

    孙韶愣了一下,这首歌红火起来之后,大部普通人只关注到了罗美玲、歌以及v,倒很少有人去看歌曲的创作者,但圈内的人都是精明异常的,真正底蕴的东西其实还是歌本身。

    孙韶懒得一再出风头,而且自己这名字虽然普通,但经过暑假,在媒体那里也是挂了号的,便弄了笔名上去。

    这样还有人能一眼猜出这歌是他写的?

    “谁?”

    “许若琳。”肖统道,“我当时也挺惊讶,一开始还以为又是小勺你一深藏不露的朋友,后来商谈着,才知道,她好像跟旭阳一直有联系。估计是从旭阳那里估摸着猜到点风声,便拿来做筹码了。”

    肖统顿了顿,继续道:“这女人也算是一狠角儿。她手里本来只有一档娱乐脱口秀类的节目,效益一般。但暑期之后,她突然弄得那个相亲类节目倒突然大热起来。人也跟着水涨船高,她手里那档访谈节目也懒得再做,便准备移交,这是最后一期,大概是想做个完美收尾,就找到了我头上。”

    孙韶一听,心里便透亮了,他笑着道:“那这事儿还是跟我没关啊,总不会她威胁你,你不上节目,她就把我的真名给透出去吧?”

    肖统瞥他一眼,“一个笔名真名还得瑟上了,反正你也不想做台前的,真名只是刚好避免了些麻烦罢了,这能威胁个屁。主要是,她手里那档节目虽然收视率并不很理想,但是人家的格调却从没有降下来过。”

    这档节目做得一直都是群星脱口秀,每期会邀请三到五个同类型的艺人上去,一般也不会是当红的,要么稍稍有点过气,要么就是长时间没在人前爆过光的,要么就是名声刚刚攀上来的。

    罗美玲只凭一首歌就上这个节目,一不小心,这节目和罗美玲都容易遭人诟病不说,还容易沦为同期上去的其他几位艺人的陪衬,毕竟,她虽然这段时间红火起来,但终究还没有底蕴。要想不沦为陪衬,只有先站稳了步子。

    “所以,我们要想双赢,美玲在榜单上的成绩还是要想办法提一提,前十都不大够,最好能有个前三。”肖统最后下定论。

    孙韶眨着眼看肖统,还是有些不解肖统为什么这么焦躁:“再有两次排榜,应该就差不多了,虽然越往上越难进一名,但是,就这首歌来说,前期造势很足,后面冲劲也强,首座不敢说,前三,应该不成问题。”

    肖统看孙韶那样,声音蓦地拔高,“最大的问题是,这档节目最迟下周二要录,我们哪里还有两周时间去打榜?”

    孙韶看肖统额头青筋都蹦了起来,摊着双手连连安抚,“行了行了,我知道形势严峻了,但你让我怎么办?我就是拿着话筒满世界转悠,也不一定有用啊?”

    “你说出口的不一定有用,但是……旭阳呢?”肖统对孙韶眨眼睛。

    孙韶怔了一下,明白他的意思,顿时,眼睛一眯,“你让旭阳在中国男声比赛上给罗姐打广告?”

    肖统笑而不答。

    孙韶蹙眉,分析着其中的可行性,中国男声比赛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越到后期收视率越高,但是在这样的场合打广告,无疑是拿范旭阳的比赛前途在冒险。如果是肖统去提,范旭阳还真不一定能答应,但是如果自己去说,范旭阳肯定十二万同意。

    “不行。”孙韶想也不想地拒绝。

    肖统怔了一下,苦笑起来,不得不再次开口,“果然还真是,算了算了,我说实话,我不是让他在中国男声上给我打广告,是另一档节目。中国男声的比赛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每场比赛的周期由一周拉长到两周,中间除了给众人训练整合的时间外,也会安排各种活动或节目,让剩下的选手一起参加,提高曝光率,同时也多渠道吸引人气,为他们本身的节目服务。我只想让旭阳在这种场合里提一提美玲和她的歌。”

    孙韶听完,无语地瞥肖统,“你其实一开始打得就是中国男声的主意吧?”

    肖统推推眼镜,老实道:“是有点想法,不过,想想,最好还是既不给旭阳造成损失,又能给美玲带来利益最好,三赢才是我想要的,毕竟,旭阳以后也是要……起点高一点总是会更好一些。”

    如此,孙韶自然没有不应下来的道理,随后,两人也没再说几句话,便到了饭店。众人欢聚一堂,虽脾性不同,但毕竟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庆功会,各自也都很相互配合,倒也乐乐呵呵地吃了一顿庆功宴。

    第二天,孙韶在电话里,将肖统的提议和范旭阳一说,范旭阳果不其然,当场同意。

    “哎哎,我说,你也不先思量思量。”孙韶无奈地在电话里打断范旭阳的连声“好”字。

    范旭阳在电话那头朗声笑着:“小勺儿你说好的事情,肯定就是好了。放心,我心里有数,刚好我们大后天有档节目,我们每人都有几分钟的即兴表演时间,到时候我就把罗姐这首歌拿出来唱一遍就行。”

    “唱这歌?”孙韶脑补无能,范旭阳的曲风和罗美玲的可完全是两个极端,“你稍微改改,旋律变一变吧。”

    “嘿嘿,那小勺,你给我改啊?”

    “……”得,最后这事果然又是自己拦到了身上。

    电话一挂,孙韶又埋头到了案几前开始修改曲谱,词不便,但适度的调整,能让歌变得更适合范旭阳去唱。

    这一改,就是一下午,洒在书房落地窗前的阳光,缓缓由暖色变成冷色。

    窗棱被投影到房间中,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如众人还需要走的路那般。

    路很长,但相伴而走的人也不少,在孙韶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以他为纽带,已经悄悄聚起了一批数年后能在娱乐圈里横行的王者。

    第四十八章

    当时间走到属于十一月的第一个周末的早晨时,孙韶终于再一次赶在易辉之前醒来。他一睁眼,就看到和自己头挨着头,睡得很熟的易辉,此情此景,让他不禁便想微笑。

    他悄悄将脑袋挪开了一些,专注地盯着易辉的睡颜看,易辉其实是个睡相不怎么好的人,睡着了,人就很霸道,床上的东西,逮住什么抱什么,实在没东西抱就四仰八叉地躺那里,将整个床切割得四分五裂,一点位置都不留给人。

    从这一点,倒是能看出来他小时候是被人护着的影子。只有童年真的肆无忌惮过,在熟睡的时候,才会有这么安然的神态。

    孙韶盯着易辉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正准备伸手去摸的时候,被易辉一个翻身给压在了身下,易辉闭着眼睛开口,“今天休息,再多睡一会儿。”

    声音里尽是没有睡醒的黯哑,听在孙韶耳朵里,扑簌簌地让他的骨髓起了一种类似快意的战栗。

    “你昨天不是说今天有事吗?”孙韶推了推他的脑袋。

    易辉蹭了蹭,撒娇似地道:“不想去了,随便他们弄吧,你难得不用东跑西跑,想跟你赖一天。”

    孙韶失笑,四仰八叉地仰躺在床上,任由易辉压在他身上。

    确实,几乎从进入十月以来,为了罗美玲那首单曲,他就和肖统他们拧成一股线,到处奔走,前期找人,后期录制,再加上最后的打榜晋级,以及搭线让范旭阳做宣传。其中种种,虽然,他不是主力,但也真的忙得够呛。

    终于,在周末前,罗美玲的歌,顺利冲到了前三的位置,身价立即飙升了上去,肖统前期刻意低调的形势,终于为罗美玲续足了势,就等下周接了许若琳那档节目,一举冲天了。

    随着事情的定局,孙韶也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他听了易辉半玩笑办抱怨的话,便忍不住笑了。

    “那你先说说今天什么事?不去行不行,行,咱俩在床上耗一天也不是不成?”孙韶捋着易辉的头发,轻声道。

    “贺六朋友要开店,说好今天谈事项……”易辉瓮瓮地说道。

    “贺六?”孙韶脑中立刻浮出一张带着一个刀疤的脸,和一个黄绒绒的脑袋,“说起来,我倒想起了一件事,他开得店标牌上也刻着一个奔跑的马的图章,而且,我在h市里看到好几家带有这个图章的店,但其中几家,你说过不是你的店,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在弄什么连锁店吗?”

    听孙韶这么一问,易辉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他抬起脑袋,和孙韶对视了一会儿,翻身躺到了孙韶旁边,盯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孙韶看他这个样子,眼珠子转了一圈,主动翻身压到他身上,手肘撑在两边,看着易辉的眼睛,“是不是又跟咱哥有关?”

    易辉眼皮子耷拉下来,脸颊动了动,还是不想说话的样子。

    孙韶知道,他又一次走进了死胡同,易辉提及自己的哥哥易煜时,几乎只有回忆童年的时段,才会心平气和,甚至有种难言的缅怀。但只要一说到现在的易煜,他就会变得木然。

    但据孙韶所知,他又不是完全不搭理易煜,易煜几乎没隔一段时间,就会变着法子来找易辉,但每每两人都是不欢而散,或者说,只有易辉是气哄哄地走掉。

    先前,他就在贺六那里遇到过一次这种情况。

    而贺六,陆陆续续的接触中,孙韶也发现,贺六先前的背景似乎就是涉黑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洗干净了,从里面抽身出来,清清白白开起了面馆。

    虽然,对于黑的那方面,孙韶所知基本不是来自电影就是电视剧,但是,不管怎么说,沾了黑的人,想洗白肯定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想到这,孙韶眼皮子忽然颤了一下,他揪住易辉的脸颊问道:“贺六的朋友?之前,和贺六都是做那行的?”

    易辉一愣,被孙韶的问题给逗乐了,“哪行的?”

    “内啥……”孙韶想了想,还是端着严肃的表情道:“打家劫舍,逼娘为娼,收保护费什么的那行。”

    易辉笑得胸腔不断颤动,好半晌,他才正经地看向孙韶道:“差不多。”

    孙韶脑门一紧,“这都是咱哥手下的?”

    易辉闷闷地嗯了一声。

    孙韶觉得自己额前汗都要出来了,声音不由拔高,“他每次找你,都是让你干这个的?”

    易辉被孙韶紧张的样子弄得有些发懵,不解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躁动。

    孙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而易辉却还是一副愣然的样子,不禁有些急躁,“他怎么也是你哥啊,丢下你,一丢就是十多年,重新回来的时候,怎么就把你往泥潭里拖?”

    之前还咱哥咱哥地称呼着,到这儿,就立马便“你哥”了。

    在孙韶看来,易煜丢下易辉十多年,不管到底是出自别样的苦衷,还是不想被一个小豆丁拖累,他都无权置喙,因为单从个体来说,谁也无法替谁过活,谁也无法保证谁的幸福一辈子。

    好不容易,自家男人磕磕绊绊一路走过来,学厨,受挫,开店,小置产业,终于混到好歹算是个小土豪,有房有车,现在还有了个他。接下来,按照剧情,怎么也得是朝着幸福的康庄大道上奔了才对。

    但易煜的这横插一脚,却完全打破了孙韶之前种种的规划。

    对于黑与白,孙韶的认知其实跟任何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苍白的很,也无知的很,所闻所感基本也就是几部电影中警匪片的概念,通常来说,即使看这类电影,他也是将自己代入那个警,而不是那个匪。

    再多的,大概也就是读书时,身边几个流氓小混混,见天儿对着女人吹吹口哨,抽抽烟,喝喝酒,打打群架再泡泡吧了。

    可,同样的,作为一个正常人,即便他所知甚少,他也从来没有脑残到对黑道产生崇拜或者热血效仿的心思。

    这是哪?是中国,不是黑手党合法存在的意大利,中国对于涉黑,从来都是严打严抓的。

    而历来,想要黑洗白,没有点身家背景和强力的政治靠山,那是谁沾谁往里面沉的事,而且是沾得越多沉得越快。

    易辉也不过是个有点技艺傍身的土豪,一没身家,二没靠山,三和政治不沾边儿,易煜如果真的还顾念自己这个弟弟,就不应该让他掺和这种事。

    结果,现在他居然借着易辉来洗白自己。

    几乎孙韶气急地一嚷嚷,易辉就明白了孙韶在担心什么。

    他脑中嗡嗡响了两声,心里就涌起了温热的流水,将孙韶往自己怀里一按,搂住了就笑,“小勺啊小勺……”

    孙韶被他箍得差点窒息,他狠命一扒拉,终于重新抬出了脑袋,正准备跟易辉分析其中利弊的时候,易辉却开口了:

    “他没让我沾那些事,这些人,全部都是他洗干净了过后,才弄出来的。”

    孙韶一怔,“什么意思?”

    易辉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具体怎么弄得我不知道,这两年,像贺六这样的,我已经见过了好几个,就是那些你在招牌上看到了标志,但不算我名下的店,店老板基本都是像贺六这样的。他们要么是已经从牢子里走了一趟的,要么,就是缺胳膊断腿,拿身体的一部分偿还过了的。”

    “他们都是已经被摘干净了,才弄出来的。而且他们手里的钱和人,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只帮他们培训厨师,托关系招个靠谱的店长或者经理,再找找店址,决定开什么样的店,面向什么样顾客群,做个总得定位。其他,跟我其实没有关系。”

    孙韶听着,有些懵,事情和他想得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本以为易煜是想借易辉的这棵大树,将自己的枝叶给洗洗白,但现在看来,倒有点像故意为之。

    他蹙眉看易辉,“这到底是怎么一个意思?”

    易辉眉头一紧,沉吟半天,才道:“出来的这些人,好像都是跟了他七八年的,应该算是他手里的老班底,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想自己往外脱,所以先把这些人给弄出来,但几年下来,我看他一点这个意向都没有,而且……”

    易辉有些迟疑,对上孙韶的清明的眼珠子,咬咬牙,便继续往下说,“贺六给我透过风,说他把自己手里的老人都给摘出去后,不但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还愈发张狂,这几年还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根本不像要往外脱身的样子。”

    闻言,孙韶心里忽而一动,他低头看向易辉,易辉眼底闪着愤恨,但这种愤恨根本不是记恨易煜丢下他这么多年,而是气易煜在一条黑道上越走越远,越走越看不到影。

    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恐惧更贴切,也许,在这个男人心里,恨从来不是生活的主旋律,他不是温室里长大了,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抱着极大恨意的人,怎么可能天天埋在锅碗瓢盆里,做着最家常的菜呢?

    易煜的离开与归来,易辉也许从没有追究的意思,他心里深藏的也许只是最原始的快乐,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终于不再是一个人,有这样一个血脉相连的人,终于回到了这里。

    但,事实却总是让人无奈,易煜的回归根本不是回归,而是一种走向深渊的道别。

    所以,易煜总是要缠着易辉想多见见他,即使每一次见面,易辉都要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易煜也总是慢悠悠地看他,不生气,也不恼火。

    孙韶在心里猜想了许多,越想越觉得能够体会易辉心里的苍凉悲怆和巨大的无奈,他狠狠往下一压,抱住了易辉的脑袋。

    易辉还会生气,是因为他还不愿意接受,所以他发火,他恼怒,他愤懑,这种种一切,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还能把走在钢丝上玩杂耍的易煜给拉回来。

    但身处在局外的孙韶却看得更透彻一点,易煜从一开始就不准备回来,或者说,他才是最后那个回不了头的人。

    他不知道易煜到底走到了哪?

    即便他知道。他也不敢抱希望,易煜最后的路会是阖家欢乐式的大团圆。虽然,在这个国度,灰色地带是有的,黑不一定就被白吃得妥妥的。但,制度体系里的严打严抓也不是闹着玩的,不然,还不早乱成了一锅粥。

    如果易煜想脱身,他最新该摘的就应该是自己,可他却一点点把自己手里的那批老班底给摘了出来,他现在是动都不能动了。

    易辉所说得摘干净,其实都是建立在易煜手里还握着权的基础上,只要他在,他说摘干净,那就是摘干净了。给点钱,塞点人,狠话一掼,你以后别往这里靠,我们也再不联系你,你走你的大道,我舔我的刀子。

    心思活络的,会猜测,这老大是心眼大了,要将老将都撇了,闷声发大财了!心里透亮的,则门清儿着,这是给兄弟谋最好的路呢。

    而易煜最不能撤的一项,大概还是在易辉身上。

    两人容貌摆在那儿,你往外说两人八竿子打不着,谁能信呢?

    易辉确实没掺和到贺六的店里,除了培训了几个人,不管是管理上还是资金上,两方都是干干净净一点边儿都沾不着,但是,只那一张脸摆出来,易辉就不可能脱得了关系。

    所以,易煜不但不能撤,还得留在里面继续做大,这地界,谁做大,谁才有话语权,谁做大,谁才顶得住一片天,做大怎么做?孙韶不想去猜。易煜碰了不能碰的东西,这年头哪些不能碰,哪些不该碰,孙韶也不想去想。

    而易辉也不一定想不明白这些,想到这,孙韶心里就觉得一阵堵。

    “你以后别恼他了,咱哥这是身不由己。”孙韶闷闷地道,心里装着的话一堆,但只要一想到易煜此时此刻的处境,就觉得一切都很苍白。

    易辉舔了舔唇,按了按孙韶的脑袋,“我不是恼他……我只是……”

    只是如何,易辉说不下去。

    孙韶在易辉的侧脸前蹭了蹭脑袋,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互相抱着,在床上发起了呆,直到床头易辉的手机响了,他俩才回神,易辉拿了电话一看,是贺六。

    “喂,辉哥,内啥,咱约了九点夏坊集见的,你记得吧?”电话被开了免提,贺六的大嗓门清晰无碍地传到床上的两人耳朵中。

    易辉无奈地和孙韶对视了一眼,“现在才七点半……”

    “哦哦,这不是担心你忘了么?”贺六嘟嘟囔囔地在电话那头说,说完还自以为很小声地抱怨,“这不是怕大神你又不爽祖哥,到头又放鸽子嘛……”

    孙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头贺六惊了一跳,“这大清早的,辉哥你旁边还有其他人呢?”

    孙韶下意识地捂着嘴,看向易辉。

    易辉懒懒地搂过孙韶,卡在自己的双腿之间,对着贺六道,“嗯,我老婆。”

    孙韶顿时一龇牙,无声地对易辉道:“怎么叫称呼的呢这是?”

    “哈?”电话那头贺六完全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接话,“嫂子啊?”

    孙韶咬牙横易辉,易辉将电话递到孙韶面前,示意他自己说。

    孙韶怔了一下,不解地看向他。

    易辉对电话道:“熟人,我让他自己跟你说。”

    孙韶愣愣地便接话道:“让我说什么?”

    “诶?这声音熟啊!”贺六在电话那头纳罕。

    孙韶这才回神,他猛地抬头看易辉,眼睛睁得老大,一瞬不瞬。

    易辉看他那样,就想笑,边伸手摸他脑袋,边对电话里说道,“行了,我起床了。九点夏坊集是吧,不会迟的。”

    “傻愣着什么?起床吧。”易辉翻身站到床底下。

    “你刚刚……跟贺六说了?”孙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易辉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拉开了帘子,“又没什么不能说的,而且,贺六知道了,他差不多,也就该知道了。”

    闻言,孙韶心里狠狠颤了一下,他傻乎乎地仰头看着易辉,易辉正迎着窗前洒进来的光,长着手,伸着懒腰,整个人都映在了光晕里。

    孙韶看得眼睛刺痛,忍不住眯眼,心里则既动容又惭愧,易辉对自己,从来都是明着来明着去,喜欢也好,表白也好,包括现在,这种几乎见家长的节奏都是。

    而自己,先是瞒着母亲,后又瞒着朋友,好像,不知不觉里,被易辉甩下了一大截了。

    在孙韶失神的片刻,易辉回头,看了看他,走过来,将手覆盖在孙韶的眼睛上,轻笑出声,“你跟我的情况本来就不一样,我喜欢男人的事,他们没有不知道的。我是本来就喜欢男人,然后你是男人,才爱上了你。你呢,如果不遇到我,也许真的能跟女人结婚的。”

    孙韶一听,张口便准备解释,自己这同性恋也是天生的,可不是因为他。

    但嘴还没张开,就被易辉给堵上了,一吻结束,易辉才道:“给我点幻想行吗?我这才觉得自己魅力大,拐了个小老婆呢!”

    孙韶被他逗笑,扶住了他的脸颊,便凑上去狠狠咬住了对方的嘴,啃了一番后,他才故意舔着唇道:“这魅力是挺大,我不如你。”

    易辉失笑地摇头,只当玩笑话。

    孙韶看易辉根本没懂“不如你”的那句话的意思,便只能接着道:“但我以后肯定不输你,会把你领回家的。”

    易辉愣了一下,眼底划过粲然的一抹笑,重新揽住孙韶笑了,“好,我等那一天。等你把我领回家,现在,起床,先跟我去夏坊集吧。”

    “不是你一个人去吗?”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我和你,是我们。两个人。”

    第四十九章

    和易辉前后脚进门的一刹那,孙韶确信自己从贺六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有些发僵的笑,不等他反应,贺六身边的黄毛便跳了出来,略带些咋呼地看着孙韶,眼睛睁得老大,像不认识了孙韶一样。

    “真是小哥你啊?”黄毛口快地直言表达自己的惊讶。

    听黄毛那意思,好像在他们没到这儿之前,他跟贺六就已经猜测过一番了,不过仅凭电话里那一句,居然就能猜到是他。

    不知道是易辉身边平时进出的男人太少,还是他当初和易辉之间的苗头早就露了头。

    孙韶摸摸鼻子,看了看含笑站在前面的易辉,默默地点头。

    黄毛忽而兴奋起来,就差没扭着屁股乐呵了,“我说我这嘴准的,果然知音最后都要在一起的嘛~”

    “……”三人齐刷刷地扭头看黄毛。

    黄毛顿时羞涩,傻乎乎地扭头看着贺六,“我哪里说错了?”

    三人默契地摇头,“没。”

    黄毛又高兴起来,咋咋呼呼地炫耀起自己是多么具有先见之明,指不定就是孔明再世巴拉巴拉。

    贺六看黄毛那德性,一个没忍住,一巴掌就招呼到他的脑袋上去了,“咋呼个什么,没见辉哥等着嘛,赶紧带路去包厢啊!”

    黄毛得令,也不恼,颠儿颠儿地就在前面走着,带起了路。

    贺六故意慢了半拍,走到了孙韶的旁边,易辉侧目朝后看了看他,贺六咧嘴,试图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来表示自己是个好人,孙韶在一旁几乎不忍直视。

    贺六最大的失败应该就是脸上那道疤,板着脸的时候倒还好,虽然看着不好看,但不至于到恐怖的地步,只是这一笑,整个疤就跟活了一样,狰狞地张牙舞爪地盘踞在脸上,再真诚的笑,看着也让人渗得慌。

    但易辉可不在意这些,他只牢牢盯住了贺六,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下来。

    易辉和易煜虽然长着一张十分相像的脸,但总得来说,两个人给人的感觉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

    贺六自认,自己跟了自家老大五六年,因为曾经见识过他各种非人类的手段和血腥暴戾的性子,所以即使易煜对他们这群老班底里的兄弟是没话说的,但本质上,多少还是有些怵自家的老大。

    只是,怵易煜归怵易煜,对易辉,他们这批人都是感激大于恭敬,平常叫个“哥”,多少也是看在自家老大的脸子上,以及对方在自己开店时,不遗余力的提供各种帮助的份上。

    所以,私心里,易辉就是带着点意不可测的神情盯牢了他看的时候,他是一点也不发憷地回视着易辉的。

    可,这么看着看着,易辉的步子已经不是放慢不放慢了,而是直接停了下来,脚下牢牢钉在了地板上,一手拉过了孙韶自然垂落在身体边上的一只手,捏在掌心里,一边瞬也不瞬地和他对视。

    贺六忽然就从那双眼里看到了自己曾经不敢直视的东西,这东西,贺六说不上来叫什么,就是一股子叫人打骨髓里感到寒颤颤的东西,他曾经和自己几个铁子戏称,这就叫气。

    这气,他只在易煜的眼睛里看到过。

    那时,易煜刚带着他们几个从北边南下,好不容易这地界上几头饿狼嘴里抢了块地盘做根源地。这才做大了每一年,便跟边上一个地头蛇杠上。

    两边为了争交叉的一个场子,叫了几头饿狼,赌起了生死,双方互相拿着刀子在自己的躯干上捅,自己捅自己,对方第一刀捅哪,你要眼都不眨地往同样的地方捅。捅完不死,就自己选个地儿再捅,让对方跟着做,也就是说,第一个下刀的人,只需捅一刀,第二个人则连捅两刀才重新轮到对方。

    这过程里,要么谁先挂,谁算输;要么谁受不住,叫停,也算输。

    这种赌法,是个人都知道要争那第一个,胜算才大。

    但易煜却弹着烟灰说,他没有做第一的心,第二便第二吧。

    贺六知道这话,其实是说给当时到场给他们做鉴证的几个地头上的狼头听的,当时贺六只觉得为了着巨额话,就也许要搭上一条命,太不值。

    可后面,易煜的举动,几乎让在场的人身上爬满了白毛汗,对方第一刀捅在自己大腿上,易煜接了还沾着对方血液的刀子,眼都不眨一下,就捅在了自己大腿上,第二刀却直接奔着自己的心口去的。

    是个人,谁不知道,腔子里的都是器官,缺了哪一样,你就直接去地狱抱阎王大腿吧。所以,平常即使混战火拼,也都是尽量护住了躯干的,缺个胳膊少个腿,起码你能抱住命,腔子里的就是没少,内里出个血,灌满你的腔子,你想活也不成了。

    当时,易煜下刀往自己的心口处捅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眼里黑沉沉一片,叫人在里头看不到光,只看到狠戾的气,像是他身后的就是他的全部,谁也别想逼他退。

    他们这群人,都是没有退路的。身后就是深渊,你不往前走,退一步,那都比死还叫人难受。

    想到这,贺六再次和易辉的眼对了对,背上生理性地,就爬了一层白毛汗,他狼狈地一撇眼,眼尾刚好扫过易辉和孙韶交握的手,心里闪过一道电一样的光,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点什么,吭哧地道:“辉哥这么看着我……有什么事吩咐?”

    前面带路的黄毛察觉了什么,也停了下来,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回头看这边的三人,鼻子皱了皱,敏锐地察觉到,弥漫在易辉孙韶和贺六之间的氛围好像有什么不对,但脑子里救过他多次的直觉神经告诉他,最好就站在那里,什么也别干。

    易辉终于慢慢收回自己的视线,捏了捏孙韶的手,将孙韶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淡淡地道:“没事,只是希望……你们别多事。顺便告诉他,也别多事儿。”

    贺六猛地一抬眼,对上易辉黑沉沉看不到底的眼睛,下意识地就答道:“辉哥真会说笑,我们都要靠辉哥吃饭的,怎么会多什么事,但是,大哥要做的事,我们也从来干涉不了……”

    易辉最后深深瞥他一眼,不再吭声,拉着孙韶往前走,前面的黄毛这才慢慢呼出憋在胸口的气,机灵地再次给他俩带路。

    等易辉迈出去了十多步远的时候,贺六才一个大喘气,一抹自己的脑门,居然全是汗,他苦笑地自语:“还真是,一不小心把凶兽当家猫了。大哥的弟弟,一样的血,一样的骨,就是路不一样,也不会是只猫……”

    孙韶从头至尾都保持了一种最高的配合,静默。

    起先,他还不太明白,易辉这茬是怎么个意思,但等到他完整地见证了贺六的整个神色转变过程时,他才恍然大悟。

    易辉因为反感易煜在做的事情,又觉得,就是因为要把这批兄弟给扒拉出来,才使得易煜一天比一天陷得深,所以,对贺六他们,他虽然会帮,但这其中的纽带还是易煜。

    就跟贺六会对易辉客客气气,多半也是因为易煜一个道理。

    双方其实都并没有真正将对方看在眼中过,贺六即使做了个清清白白的店老板,打心里,也从没有将自己和易煜之间那点上下级的关系给撇开过。

    而易辉,一直也知道这点,可能,心里还对此有点欣慰,起码,他大哥这些人没白捞。

    可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他大哥,两个人之间的。

    如果,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要将他也拖下水,或者,易煜那边有些不同意或者什么逆人类思考的举止,易辉则就……孙韶抿抿唇,想着易辉刚刚的种种表现,低头便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发起了呆。

    心里一茬又一茬地涌着很多事,大部分都是关于易辉的种种,他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不由自主就想以后会不会松开。

    才这么一想,他心口就像被一壶滚开的水给浇了一遍一样,差点疼得他窒息。

    走到包厢门前的时候,易辉才松开他的手,按了按他的肩,盯着他看——怎么了?

    孙韶摊开自己空荡荡的手看了一下,像是有些不习惯,伸手把易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给扒拉下来,拉在了手心里,这才觉得心定了,他想,问题其实一直不在易辉身上,是他的问题。

    他总想太多,也许是曾经太过一无所有,所以现在的这些让他有种偷来的感觉,只想着都抱在怀里,藏在洞里才好。不敢叫人太知道,生怕被人一棍子将装满了他珍宝的玻璃珠子给打得碎碎的。

    这个过程里,他忽略了,越是珍贵的,就越要在没有人觊觎前,将一切危机给杜绝在摇篮里,就像易辉一直在做的这样。

    他仰脸,重新笑眯了眼,轻声道:“没,咱们进去吧。”

    进了包厢,易辉和孙韶没等多久,贺六的“朋友”就到了,四十岁不到,个子不高,五短身材,但是人很精干,只是走路有点跛,他一坐下,贺六就关心地看他跛掉了的那只腿,对方直接拉起了裤腿给贺六看,笑得风轻云淡:“一条腿换个后路,便宜。只是……大哥出不了那泥潭。”

    “是啊,你现在也能正正堂堂地和闺女住一个门堂了,大哥身边只剩章子和老憨了……”贺六忽然感慨。

    “他们……”对方目色一凛,扫了易辉身边的孙韶一眼,得到贺六一个自己人的神情,才神色复杂地挪开眼,“咱们三个说定了的,总要留两个陪大哥。就看谁既倒霉又幸运,谁先中招谁就出来,剩下那两个……是不能再走了。”

    贺六张张嘴,说不出话,木木地愣在了那里,对方也不再吱声,像是也想起什么一样。

    孙韶看着这两人满面的沧桑悲怆,不由回头看易辉,这一看,孙韶心里便一酸。

    他伸手搭在易辉的大腿上,无声地摩挲着。易辉的表情陷入了一种空茫,像带着些孩子的无知一般,孙韶知道,他这是无措。

    包厢里陷入了怪异的氛围中,良久之后,开门进来传菜的服务员才打破了这种怪异,几人都一抹脸,吃着喝着,推杯换盏里,进来的这位贺六的朋友才自我介绍了一番。

    武彪,三十八的无业游民一个,全身上下除了点小钱,基本就是身无长物了。

    而到最后,孙韶才知道,人家那点小钱,是五字开头,后面七个零的数值。

    武彪起先对易辉还比较客气,可看易辉吃个饭,时不时就回头照料着孙韶,心里便有了些不痛快,虽然双方介绍的时候,易辉很正儿八经地介绍着孙韶是自己爱人。

    但在武彪看来,对你,我都是看在是大哥弟弟的面子上,没给啥下马威了。你那什么爱人不爱人的,居然比兄弟还重要了?

    这么一想,脸上随即也带了点不好的神色出来。

    贺六在旁边看着,心里都跟蚂蚁上了锅一样,自己刚刚才吃个炸,易辉心里多少已经有些芥蒂了,武彪临到了还唱这一出。

    兄弟,你可别真把着祖宗给惹恼了!贺六在一旁眨得眼睛都快抽了,武彪还只当对方在给自己打气。

    黄毛则僵着笑脸在一旁猛扒菜,爷爷喂,今天就不该陪六哥上这个席啊!这一个两个到底都整什么呢?

    “来,小兄弟,别光顾着吃,也陪哥哥喝一杯。这男人上桌不喝酒,不就跟老娘们下不了蛋一样,纯装样儿嘛!”武彪举着杯子对着孙韶,语气很轻佻。

    孙韶被对方的语气弄得怔了一下,抬头去看他。

    易辉听着对方口气里的挑衅,当场脸色便拉了下来,筷子一放,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被孙韶轻轻伸手拍了一下。

    孙韶眼珠子轻轻转了一圈,按住了要发作的易辉,便站了起来,举着杯子笑眯眯地道:“是该喝一杯,老大哥飘江湖不容易,上了酒桌忘了趟,酒要喝,事情也要谈的。不然……不就跟这酱烧鸡一样了吗?”

    易辉一直做着他能做的一切,想要人将你看在眼里,一味地靠易辉出头是没用的。孙韶知道自己想站的是易辉的旁边,而不是身后,既然知道,就不能总将自己当空气了。

    孙韶的话说完,一口闷掉杯子里的酒,然后还特意瞥了眼桌子上少了只鸡腿的酱烧鸡,那潜台词便是——发难之前理理清楚你今天的主题,既然别人把你都摘干净了,该干啥就干啥,最不喜这种别人都费了十二万分心思给你铺路了,你还见天儿地不带脑子出门。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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