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白深渊前传 作者:DNAX
第6节
“你在哪?”
“在老地方。”
艾伦心想,什麽老地方,他挖空心思回忆,但很快又想起安东尼的忠告,不能被他牵著鼻子走。
“告诉我地址,我来找你。”他说,“希望我来时你还在。”
“我当然在,就在你租的房子里。既然你提前出来,我们应该找点事做。”露比似乎有些无聊,就像一个无所事事的人想找点乐子打发时间。艾伦果断地挂断电话,向安东尼借用车子。对於他此行的目的,安东尼相当感兴趣,几乎立刻就抛开手中在干的活──反复擦干净的柜台,从抽屉里找出一把挂著桃心的车钥匙。
“记著我对你说过的话。往下面打,别看他有一张漂亮脸蛋,以前可没少挨揍,他对脸蛋根本不在乎。要对准要害明白吗?”
这些话激发了艾伦的好奇心,露比的过去似乎还有很多秘密,但安东尼不会像个多事的女人一样毫无保留地说长道短,他知道底线在哪里。
艾伦接过钥匙,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鲍勃的车,你会喜欢的,送给你了。”
“你为什麽不把它处理掉,警方一定在到处找它。”
“对啊,所以我按照自己的喜好改造了它,已经不是原来的那辆车了,绝不会有人认出来。”安东尼说,“要是你杀了一个人,处理尸体总是很难,可想想看,这个人改头换面又活著到处跑,谁会想到呢?人死不能复生,车子就可以。”
这个例子并不恰当,但艾伦相信,安东尼经手的东西都会面目全非。他自己不会动手,却有很多守口如瓶的工匠愿意帮忙。在这些不守法律的人之间,约定成俗的规则无处不在。
艾伦驱车前往他的上一个秘密住所,路上已经想好了多种应对计策。他把车停在楼下,发现还有一辆车,这说明确实有人在,虽然未必就是露比本人,至少总比人去楼空好。他小心地上楼去,提防各种可能会出现的陷阱,然而什麽都没有,一切正常。
艾伦上楼时,发现这个小屋子已经完全变样了,变成一个干净温馨的卧室和起居室。露比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朱蒂.内丽和黑大个也在。他们什麽时候成了集体行动的群居动物。艾伦冲露比走去,已经做好打人的准备。朱蒂在床上看一本流行杂志,这种天气里光著脚,像在沙滩晒太阳。艾伦走到露比面前,极为粗暴地一只手捏住他的双颊。朱蒂朝这里看了一眼,不明白他们在干什麽,露比却若无其事地看著艾伦的眼睛。
“不想对我解释一下你的行为吗?”他打定主意无论露比怎麽回答,即便只是一个字也会立刻给他一拳。但是露比聪明地保持沈默,艾伦准备就绪的拳头被另一个人握在手里。这种紧握的感觉似曾相识,很像派恩的做法。艾伦转头看了一眼,始终沈默不语的黑人阻止了他即将实施的暴行。
“下次你要早一点出手,遇上那些脑子犯浑的家夥不能让他们走得太近。”露比从艾伦的手掌中挣脱出来,对可能会沾在脸上的脏东西毫不介意。他正式介绍:“这是昆廷,现在担任我的保镖。”
朱蒂说:“我们的。”
艾伦放下拳头,无法理解这个临时组合的群体之间究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关系。
“新任务结束之前朱蒂需要保护。”
“这麽说你只是顺便的了?”艾伦看了看昆廷,想知道他的保护范围有多大。
露比回答:“是我出的钱。”
又是钱。“你给了派恩和韦德多少钱?”
“你会知道的,事後我会详细写下来给你,你可以分期付款。”露比看他一眼,似乎想估计一下他目前的火气,是不是还能继续维持冷静交谈。“在你愉快健身的这段时间,我接了一些容易上手的小工作,可以当做热身运动。”他飞快进入工作状态,艾伦再想找麻烦就不那麽顺理成章了。
露比把一叠整理好的文件拿在手里,一反常态地像个真正的年轻姑娘那样露出纯真微笑:“随便抽一个。”
22.白猎鹰
露比是个很好的情报专家,但他不情愿地承认,至今仍在其父安格斯的阴影之下。特罗西这个姓氏在秘密情报圈内影响巨大,已成了一种象徽,甚至能够得到无上便利。露比当然可以抛弃姓氏,但他不愿因为这种原因躲躲藏藏,他性格中的执拗似乎也是家传的──为了证明自我而把自己孤立起来。
露比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情,每一次说话都像结满冰锥的墙,但又不是拒人千里,很可能他只是想看看别人束手无策的样子。
艾伦看著那些厚厚的文件,他已经不能再动手动脚。安东尼的忠告还在耳边,可怎麽办呢,露比竟然对他微笑了,而且不是讽刺鄙夷的嘲笑。即使只是他装出来的笑容,艾伦也不能再把拳头砸到他脸上去。
“快一点,试试你的运气。”
艾伦绞尽脑汁四处奔走,能够找到的也不过是几个小打小闹的工作,这麽短的时间里,露比却已经收集了这麽多情报和任务,能够供他随意挑选。每一份都有十几张纸那麽多的内容,一定不是小买卖。
他不解地问:“如果我拿了其中一份,剩下的怎麽办?”
“剩下的?”露比说,“剩下的当然是以後再说。”
他抖了抖双手,像个正在进行纸牌节目的魔术师一样要求观众配合。艾伦从中间靠左的方向抽出其中一叠,露比把剩下的合拢,扔在身後的窗台上。窗外漆黑一片,没有火车经过时,这里安静得像画中世界,只有形象,没有声音。
“这个工作的目标名叫奥布里?巴奈特。听说过吗?”
“没有。”
“要是你不看电影,至少也看点新闻。”露比说,“巴奈特经常出现在报纸头条,是个非常出名的律师。”
“律师。”艾伦重复了一遍,似乎对此有些疑问。他认为工作目标应该是一些更难对付的穷凶极恶的家夥,而不是一个站在法庭上滔滔不绝的雄辩专家。露比很快获取了他心中的想法,在他还没开口询问之前就接著说下去:“巴奈特专为黑道人物辩护,十七年来从无败绩,经手的案件大多都是些骇人听闻的刑事案,涉及毒品、绑架、谋杀,但他总有办法使那些罪大恶极的人无罪开释,这些成功的案例使他臭名昭著,同时也让他获得了巨额财富。”露比说,“当一个人太富有,同时又有太多仇敌的时候,他的麻烦就蜂拥而至了。”
“你从哪接来的这工作?”
“为什麽要告诉你,这是我的商业机密。”露比说话时常喜欢在手中玩一支铅笔,他对可以书写的工具总是青睐有加,这种喜爱更像是一种传统,一种怀旧的情感。“今後你要习惯和黑道分子打交道,而不是整天想著替穷人报仇,我们不是慈善机构。地下世界是个金钱的海洋,只要你足够能干就可以不断捞取财富。”
艾伦对这种论调并不赞同,但也无法反驳,露比看出他需要一个折中的办法,一开始不能太急切,会让他心生反感。机智的合作夥伴立刻有了新提议,露比说:“我并不反对你行侠仗义,但是你不能瞒著我偷偷干。我们需要平衡,然後才能劫富济贫。”
“什麽是平衡?”
“就是收入。”朱蒂终於忍不住插嘴,她认为双方的沟通方式都有问题,露比太会拐弯抹角,艾伦太会明知故问。“他指的是收入,没有钱一切免谈。”朱蒂说,“劫富济贫的意思是你首先得从富人手里捞钱,然後才能去帮助穷人。黑道头目有的是钱,为他们杀掉几个竞争对手,再免费帮帮鲍勃?凯瑞这样的痴心汉,总体流程就是这样对吗。”
露比看看她,铅笔在手指间转了一圈,目前为止他欣赏朱蒂胜过自己的合作者。“这就是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能少费很多口舌。”他和朱蒂分别占据了房间中两处好地盘──椅子和床,艾伦无奈地靠著墙,开始翻看手中的资料。露比早已将所有内容熟记在心,一一向他细心介绍。“巴奈特本人就是个黑道分子,他出生在一个底层家庭,父亲是惯偷,母亲曾有过卖淫记录。从小受到周围人的鄙夷使奥布里?巴奈特认为要改变境遇光靠努力是行不通的,法学院毕业後,他进入一家律师事务所,只干了两年就退出,但是期间打赢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官司,那时候你几岁?大概还没有出生。”露比说,“著名的泰伦毒品案,这是他首次为黑手党家族辩护,法庭上所向披靡,简直无人能敌。”
“那麽他应该很受黑道家族的欢迎了,谁想杀了他?”
“受欢迎并不总是件好事,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要求,而且巴奈特还有个难以改正的缺点,不够忠诚。他可以为某人辩护,转身又替对手服务,所有行为全都围绕金钱展开。他需要钱,很多的钱,那些黑道家族的教父们认为只要给钱,他什麽事都能办到。不忠诚是个危险信号,足以致命。”
“杀了他我能得到多少钱?”
“你?”露比想了想说,“给你二十万。”
这对艾伦来说真是个天文数字了,目前为止他得到过的最大数目是两千,并在没有计划的支出中很快不见踪影。尽管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他的预想,但他并没有急切而雀跃地一口答应。艾伦问:“你呢,你拿了多少?”
“多一点。”露比坦然地说,“八十万。”他竟然能表现得如此轻松自然,或者在他的心中这正是他该得的部分。
“好像是多一点。比当初你说的七成还多。”
“现在情况不一样,你已经花了我不少钱,总要想法拿回来一点。”露比亲切地安慰他,“下一次就会恢复到七成。”
“我从没有同意过这样分配。”
“那麽你想要多少?”
“对半。”
露比沈默了一会儿,他很少这样思考,好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艾伦说:“我可以不接这工作,没有人去完成,你一分钱也捞不到。那些你自作主张付的钱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别像个小孩子一样耍赖。”但是露比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招还挺管用,小孩子最终总能达到目的。“好吧。”他说,“可以满足你一次,还得看你能不能干得好。”
“我会尽力。”
“尽力不是我想听到的词,它表达的是一种不确定的结果,而且还把自己的过错撇得干干净净,好像尽力了别人就不能再怪你。对我说你能成功,没有意外。”
艾伦说:“我会成功。”
“想好叫什麽名字了吗?”
“还没有。”艾伦想起一件事,他问,“你为什麽送那些书给我?”
“没什麽。你是个空壳,一个空房间总要放点什麽东西进去才像样。”
“那个故事为什麽叫锺楼和蜘蛛?”这个疑问始终挥之不去。
露比是读过故事的,他看了看手中的铅笔,红黄相间的笔杆,尾部有一小截橡皮──能够写下东西,又能随时擦去。也许这就是他喜欢它的原因,露比认为人也一样,是可以被擦去和改写的。“锺楼上能够看到整个城市。”他说,“主角登上锺楼,想在那里结束生命。最後的部分都在讲述他如何攀登,每一层窗口都有不同景色。出生并长大的房子,如今已经是别人的了,妻子在一群提水的女人中间劳作,孩子们跑过窄小的街道,还有鸽子。”
“这个结局未免太软弱了,他不该寻死。”
“他并没有死。”露比说,“当他登上顶端,站在最高处时,发现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每一个窗口的风景都在心里,过去的经历丰富了他的内心,使他明白他没有失去一切。锺楼常年无人打扫,蜘蛛已在这里盘踞做巢。在某个古老国度,蜘蛛是智慧的象征,静静等待,自我控制,机会来临时就能准确命中目标。”
“这麽说他并没有放弃复仇。”
“是的。”露比说,“後面还有很长一段,难道你没有发现我给你的是上册?”
要是那本书在手边,艾伦一定会摔到他脸上去。露比忽然问:“你有什麽想要的东西吗?”
“我需要钱。”
“有了钱,你会买点什麽?”
艾伦想,无非是一个住的地方,舒适的居所,衣食无忧。
“画册是用来欣赏的,美好的收集品,培养兴趣,无论什麽时候都不要降低品味。有了想要的东西,你才会有动力出生入死。”露比用铅笔在白纸上画了三个圆圈,各有一部分互相相交。“第一个圈是知识,第二个是欲望,第三个是习惯。”他说,“知识代表你的能力,欲望代表你想得到的东西,习惯决定你的行事风格。”露比抬头看著他,似乎在问,你明白吗?
艾伦看著他的涂鸦,改造不只体现在打架和射击上,更多在内部。
他又重新看了一遍奥布里?巴奈特的资料,用心记下每个细节。
“下周二巴奈特会出席一个私人聚会,聚会上有朋友也有仇家,因此他会带不少保镖。你有两次机会可以动手,在他进门和出门的时候。”
“能混进去吗?”
“要是你办得到,当然更好,不过事先提醒你,里面全是些黑手党,一旦被发现你就完了。自己去想办法。”
艾伦带走了资料,临走时他忽然回头说:“我想到了,我想叫猎鹰。”
“你知道有多少三流杀手都爱叫这个。”露比立刻否决。
“那就再加点别的。”
“加点什麽?”
“白色。”艾伦说,“白猎鹰。”
这样听起来就好多了,露比看著他问:“你为什麽会想到这个名字?”
“我想站得高一点,白色是最容易弄脏的颜色,能够提醒我随时小心。”
“他终於有自己的想法了。”
露比放下铅笔,从窗户往外看,随後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朱蒂把杂志合起来,即将到来的白天使她有点困倦。“要是他知道这趟任务报酬是三百万的话会怎麽样?”
“他不会知道的。”露比说,“就像大人给孩子零花钱的时候永远不会告诉他们家里有多少存款。而且教育费也很高,这麽算起来就没完了。”
朱蒂说:“万一他抽中别的任务呢?”
“没有别的任务。”露比把窗台上的资料全扔进废纸篓,“我只接了一份工作,但是复印了十份。”
23.礼物
艾伦在车上仔细研究了奥布里?巴奈特这个人。作为一个律师,他的经历未免太过丰富了,巴奈特曾有过数次遇刺惊魂,但最後都化险为夷,人们送给他一个外号“防弹玻璃”。
这数次的遇刺经过,露比一一作了详细注解,并且分析失败的原因,这至少让艾伦感到他并不是只拿钱不干活。再次回到事件中来,前辈杀手的锲而不舍使得巴奈特越来越注重自己的安全问题,他的保镖数量日渐增多,不只是人数上的增加。艾伦相信每一个保镖都是一流高手,想要突破他们的防范杀死巴奈特简直难如登天,而露比对此的态度竟然是,真无聊,我们找点事做吧。他是否太高看自己了。
艾伦想了几个法子在构想中接近奥布里?巴奈特,又很快被否决,这些法子也许有机会能够成功干掉目标,但事後脱身几乎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不是一次性的自杀式恐怖行动,更需要全身而退。想到五十万酬劳,艾伦又打起精神来。他考虑了狙击的可能,这是个不错又安全的办法,但是失败的案例中就有狙击手。巴奈特不可能不安排人手检查附近大楼的狙击点,而且他进门的时间一定非常短暂,要是把握不住一切就都成了泡影。
天终於亮了,艾伦把整个白天都荒废於漫无目的地开车到处乱转,当他发现自己无家可归时,才想起露比现在正在他租用的小屋里。他都被搞糊涂了,忘了这件重要的事,不过现在回去也无济於事,他总不能连朱蒂一起赶走。艾伦想起她躺在床上看书的样子,光著的脚,脚趾蜷曲著。朱蒂对待露比的态度更像闺中密友,而不是雇佣关系,难道她忘了对方真正的性别?这个迷题暂时不会有答案,艾伦在天亮前把车停在奥克塔维尔小店门口,安东尼对於他的到来简直头痛不已。
“你又来了。”他把那块用来装样子的毛巾扔在柜台上,气势汹汹地很想从下面挑一支枪把这个来来去去一刻不停的不速之客干掉。
艾伦进来关上玻璃门,安东尼说:“你到底想干什麽?”
“我没有地方去,能在你这里待两天吗?”
“不行。”安东尼说,“你干吗不去旅店。”
“人太多,我需要个安静点的地方。”
“你是不是想白住在我这?”
“我会付钱的,但是得过个几天。”艾伦说,“我有工作了。”
安东尼的嘴唇悄无声息地变成一个o型,他当然知道艾伦所说的工作是什麽,绝不是便利店店员那样的活计。对於这个消息,他理解而宽容地放低了声音。
“这麽说露比已经接到委托了,是什麽样的工作?”
“奥布里?巴奈特,你知道吗?”
“那个‘防弹玻璃’辩论专家,我当然知道。”安东尼疑惑地说,“他是委托人还是目标。”
“有人想杀他。”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露比怎麽会让你去干这个。”
“怎麽了?”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杀了他,可他至今还活得好好的。”安东尼说,“这说明什麽?”
“说明他运气好。”
“不只是运气,奥布里?巴奈特周围危险重重,连那些恨他的黑手党都拿他没办法,你能怎麽样?”安东尼看了艾伦一眼,他的言外之意是,你不过是个用锤子杀人的新手,只身前往简直是送死。
“总会有办法的。”艾伦想起韦德来,他还没有放弃狙击的计划,一定有对方察觉不到的死角,他得去请教一下射击老师。即使艾伦不去仓库,派恩和韦德仍然会在规定时间等待,这是约定,约定不能被破坏。
“说说看,你打算怎麽办?”
“露比说他几乎不在公共场合露面,平时行踪成谜,我只有在他下车进门参加聚会和离开时才有机会。”
“不错,可时间太短了。”安东尼想著整个过程会遇到的难题,立刻就头疼起来。
“要是我能有办法混进去,也许就有更多机会。”
“混进去?去哪?”
“一个私人聚会。”
“你在做梦,像这样的私人聚会是不会允许陌生面孔进入的,连侍应生都是自己人。”
“保镖呢?”
“大多都留在门外,只要你能混进去,机会确实比外面大得多。”安东尼靠在柜台上说,“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你根本没办法。”
“你用了几乎而不是绝对,是不是表示还有希望。”艾伦说,“想想办法,你不会愿意让露比看扁的。”
“我当然不想让他看扁,但是我也不想让你占便宜。”安东尼伸出一只手,抓住艾伦的脖子,把他往柜台内侧拉了一把,使他不得不踮起脚来以配合这个不友好的举动。“你完不成任务和我有什麽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是中间人,是你介绍的。”
“可我也劝告过你,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托尼。”
“什麽事?”
“怎样才能让我混进去?”
“我们先不谈这个,混进去之後你打算怎麽办?或者更进一步地说,假设你杀了那个人渣律师,接著呢,你还能出来吗?”
“要是我有办法进去,就会有办法出来。”现在他毫无头绪,但是只要灵光一闪解决一个难题就能触类旁通解决其他的。
安东尼把手松开,似乎在辨别他的真心──到底是一时逞能还是成竹在胸。艾伦的脸上还有多日来沾染的脏东西,衣服散发著怪味,但他的眼睛很干净,笔直地看著安东尼。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这双眼睛也没有流露出摇尾乞怜的神色,安东尼知道他并不是想依赖别人,而是在吸收一切有用的东西。这和之前无的放矢的自我发挥有了多大的差别。
“艾伦。”安东尼低声说,“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什麽东西?”
安东尼从柜台下面拿了一个打火机,机壳外表磨损得很厉害,显然是件旧货。他把打火机放在柜台上,灯光映在上面,能够看到外壳上的每一道划痕。
“就当是一件祝你成功的礼物。”安东尼说,“里面有两发子弹,杀一个人绰绰有余。”
“你从哪弄来的?”
“这是间谍装备,很少见,不过总会有一些渠道外流,地下黑市里也能买到。”
艾伦打开打火机,从外表很难看出其中暗藏的玄机。
“不必担心被人发现,这种东西只是收藏者的玩具,黑手党们喜爱的是大威力的家夥。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安东尼说,“但是我真正要给你的不是这个,第一次起航总需要有人帮你一把。”他拿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一个名字,就像当初写下那些情报贩子的名字一样。安东尼把这张纸交给艾伦。
“要是你想不出混进去的办法,去找找她。”
“崔西?克拉伦斯,她是谁?”
“一个不存在的人。”安东尼说,“我想不起她的真名了,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想这件事,她用过的名字太多。”
“她能告诉我什麽?”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认为她是目前唯一帮得上忙的人,而且在这之前,她已经帮过你一次。去找她吧,记得多说点好话,不要吝惜赞美,她喜欢这个。”
“女人都喜欢。”
“是啊,你最好先去洗个澡,换换衣服。”安东尼说,“你身上的味道就像一条被捞起来又晒了一下午的死鱼。”
“去哪能找到她?”
“街上。”安东尼不耐烦地找出钥匙给他说,“这是房间的钥匙,我让你用楼上的浴室和卧室,但别弄得不好收拾,房租算一个月,等你干完这一票再付。我对你够好了吧,要是我有儿子,我都不见得会对他这麽好。”
“要是你有儿子,你们一定会打起来。”
安东尼指了指後门,示意他立刻滚上去。艾伦拿走钥匙,从後面的楼梯上楼。小店的楼上是个简陋的阁楼房间,内部空荡荡,只有一张简易弹簧床和一张旧沙发。隔间中放置著一个积满灰尘的浴缸,看来他还得再问安东尼要些东西。这可能是艾伦最近过得最舒适的一个夜晚,身上不再有臭味,旧弹簧的弹力也非常令人满意,城市夜晚中罕见的月光从头顶窗户倾泻直下,他惊讶地发现光亮可以消除噪音,使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静谧安详。整个晚上艾伦做了很多梦,每一个梦里都有人死去,但是没有血红的颜色,一切都是黑白的。八岁以後他已经不再做彩色的梦了。
第二天中午下楼,有个姑娘正趴在柜台上对安东尼说话。她真是个辣妹,肤色黝黑,有双性感深邃的棕色眼睛,穿著合适的紧身外套,牛仔裤和外套之间露出一截光滑柔软的腰。艾伦走下楼梯时,安东尼昨日的坏心情似乎烟消云散了,高兴地向他介绍:“这是艾瑞莎。”
艾伦伸手向她打了个招呼,艾瑞莎问:“他是谁?”
安东尼像个坠入爱河的小男孩一样热情作答:“是我的房客,艾伦?斯科特。”他竟然一下子就连名带姓全说出来了。
“托尼,我要去找崔西,她在什麽地方?”
“谁是崔西?”安东尼奇怪地问,他已经忘了这回事了。
“就是那个唯一能帮上忙的人。”
“哦,我想起来了,我应该给你一个电话。”安东尼随手写了个号码给他,心思显然已经不在这里了。艾瑞莎身体的曲线如同游乐场,给人一种快速下滑的刺激感,安东尼整颗心都跟著往下坠落。
艾伦接过号码,不再打搅他们的好事。安东尼说,他和艾丽还有一些重要的事要谈。
快谈吧。艾伦离开小店,谈情说爱对此时此刻的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24.内幕
诺曼?阿尔伯德从昏迷中醒来,听到耳边有人说话。
“他醒了。”护士说,“但是时间不要太久。”
“好的。谢谢。”
诺曼睁开眼睛,看到老同事奥斯卡站在床前,这种探望可不太令人愉快。他的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不中听的粗话。几年前奥斯卡刚成为新人时,诺曼已经是经验丰富的办案警官,这些年双方始终在暗地里较劲,如今被对方瞧见自己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样子,真是件丢脸的糗事。
“诺曼,你怎麽样?肚子上开了个洞。”奥斯卡不客气地坐在床边,他身後还站著个年轻人。
诺曼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询问,而是开始骂人。他的体力尚未恢复,脸色也很差,但骂人的劲头却不小。麦克还从没听过这麽多脏话从一个气若游丝的人嘴里冒出来。
诺曼发泄完了,奥斯卡说:“看来你没什麽大问题,我就知道你不会这麽快完蛋的。”
“奥斯卡,我告诉过你,别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我只是来探望伤患。麦克,这是诺曼?阿尔伯德警官,过来打招呼。”
“我们见过。”麦克冲诺曼微笑。
“是吗?在哪。”奥斯卡问。
“在我的就职派对上。”麦克说,“你向我介绍过他,说他是一位出色的探员。而且阿尔伯德警官的办公室就在你隔壁。”
“我还说过这样的好话。”奥斯卡难以置信地说,“我一定是喝醉了。”
“从我的床边滚开。”诺曼警官发白的脸上出现一片红晕,肯定气坏了,虚弱地伸手在床头摸索,想把护士叫进来。
“别激动,对身体可不好。”奥斯卡安慰他。麦克说:“还是言归正传,护士小姐只给我们几分锺时间。”诺曼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奥斯卡说:“好的,我们还有正事要干。说说看,你是怎麽中枪的?”
要回忆这段经历是诺曼最不情愿的事,甚至可说有些难以启齿,但他是个警官,对於描述事件的经过有著义不容辞的责任感。他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个人,故意避开奥斯卡,只和麦克对话,这使他的视线转动有些困难。麦克体贴地往前站了一点,以便诺曼能够看到他。
“我没有进别墅,鉴证人员清理现场时,我在院子外面。”
“树林里。”麦克对这起事件的细节非常关注,他问,“你发现了什麽吗?”
诺曼没好气地对奥斯卡说:“管管你的孩子,我又不是犯人。”
“年轻人总是比较直来直去。”奥斯卡对此并不在意,或许私底下还挺高兴。他和麦克一样追问:“你在树林里看到什麽?”
要是诺曼能够坐起来,或者挥一下手,他一定会把奥斯卡像只苍蝇一样从自己的床边赶走。可是此时此刻这个可怜的伤患连按一下铃都做不到。诺曼躺在床上,开始认命了。
“我下车来,准备进别墅看看现场进展如何,当我正要进去时,忽然发现树林里有一点白色。”诺曼回忆当时的情景,他开门下车,戴上手套,这时一只野猫从他面前经过,跳进後面的树林。他的注意力被吸引,向著树林深处看去,灌木丛中一截白色的东西露在外面。诺曼离开了自己的车,往那个方向走,别墅离他越来越远,这意味著他处於孤立状态。
“白色的什麽?别卖关子,我们时间不多了。”
诺曼生气地说:“要是你不打断我,我就能更快一点说完。”
奥斯卡举起双手,表示不会再插嘴。
“我捡到一张纸。”诺曼说,“当时我认为那不过是被人随手丢弃的废纸,可一眼扫过後,却在上面看到了熟人的名字。”
“哪个熟人?”
“奥布里?巴奈特。”
奥斯卡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好像听到一个关系很差的远房亲戚的名字似的。他用手指摸了一下眉心,然後看著地板说:“我真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我也不想。”诺曼终於和他统一战线,在这件事上他们没有分歧。麦克说:“奥布里?巴奈特,是那个黑道律师吗?”
“是的。”奥斯卡说。
“他一定让你很头疼。”
“只有宿醉会让我头疼,奥布里?巴奈特带来的是无奈。我们花了那麽多时间和精力追捕罪犯,可他却在法庭上轻松使他们重获自由。”奥斯卡心烦地说,“你能理解这种感受吗?我有好几次看到他在判决後的法庭外和那些罪犯亲切拥抱互相握手。”
“我能理解。”麦克善意地提醒,“但还是先听听阿尔伯德警官怎麽说。”
诺曼看了奥斯卡一眼,麦克相信他一定还有更多令人拍案叫绝的脏话可说。
“好吧,回到正题,巴奈特的名字会在那张纸上意味著那是一份法律文件?什麽内容?”
“一份遗嘱。”诺曼说,“一份遗嘱的最後一张。”
“谁的遗嘱?”
诺曼似乎觉得此处卖个关子非常过瘾,他的眉头紧皱起来,好像肚子上的伤口又疼了。奥斯卡只得耐心等待,诺曼过了一会儿才说:“是乔治?戈登。”
“老戈登?最近有传闻说他快死了,戈登家族下任继承者还没著落。那张遗嘱在哪?”
“奥斯卡,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诺曼看待他的目光就像眼前站著个傻瓜,“我是因为这张纸才中枪的,你怎麽还会认为它在我手里。”
“然後呢?”
“然後我就中了一枪,没听到枪声,肯定装了消音器。我正要看纸上的内容,还没能看清一个字。”诺曼讲到了关键之处,他的表情开始有些僵硬,奥斯卡不禁同情起他来,即使他们表面上总是针锋相对,可在内心深处仍有同仇敌忾之心。“这不能怪你,你尽力了。”麦克说。
“看到凶手了吗?”奥斯卡的问题只是尽人事,他相信凶手不会贸然露面。可是这个问题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诺曼说:“是的。他就在树林里。”
“目击者说凶手大概有三个,事後驾车离开了别墅。这是三人之一还是另外的,他长什麽样?”奥斯卡希望能得到更详尽的描述,以便和目击者卡梅伦夫妇的证词比对。
“他像个变态杀人狂。”
“你怎麽能用这麽抽象的形容?我们遇到过很多变态杀人狂,他们平时看起来甚至都是些和善的好人。”
“电影里的那种。”诺曼说,“想一想你就会明白我在说什麽。他像从杀人如麻的电影里走出来的人,我倒下时,他有条不紊地来到我面前,然後笑了,从我手里拿走那张纸。”
诺曼恐怕很难忘记那个笑容,这将伴他度过余下的办案生涯。奥斯卡知道他并不是个胆小鬼,但是此刻脸上心有余悸的神情却不是伪装的──诺曼怎麽可能在他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麦克说:“是那三个人中的一个,在楼上卧室杀人的那个。”他伸手在自己的脖子边上比了一下,奥斯卡心领神会。然而问题是他为什麽去而复返。
“也许就是为了这份遗嘱,他们不小心搞丢了其中一张,因此又回头来找。”诺曼的猜测不无可能,但奥斯卡和麦克都有些疑问在心,很难相信这些杀人干净利落的杀手在这种小事上会如此漫不经心,丢三落四。
奥斯卡说:“诺曼,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你想干什麽?”
“只是看一眼,别像个姑娘一样磨磨蹭蹭。”
要是奥斯卡征询他的意见,诺曼一定会拒绝,可现在看来并没有人给他选择的余地,他的肚子露出来,只能看到绷带。
“看清楚了,傻瓜,我要叫护士了。”
“好的,谢谢配合。”奥斯卡重新替他盖好被子,站起来准备告辞。诺曼问:“你看出什麽了?”
“没什麽。”奥斯卡说,“我只是想看看你肚子上的洞在哪,和案子没关系。”
麦克在诺曼?阿尔伯德警官的谩骂声中离开了病房,一路上奥斯卡显得闷闷不乐。
“有什麽问题吗?”麦克问。
“我在想戈登家族。”
“跟我说说,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知道奥布里?巴奈特却不知道戈登家族。”
“我还在学习阶段。”
奥斯卡说:“去替我买酒,我就告诉你。”
戈登家族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行事低调,家族成员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表面上他们不参与任何非法生意,暗地里却从事著珠宝和军火走私。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戈登家族的内幕揭开後,老戈登被控涉嫌多起重大走私案和谋杀案,如果事实成立,他可能得在监狱里待几百年。”奥斯卡把手中的酒瓶转动了一下──啤酒,不是他的最爱,但麦克自己也拿了一瓶,这样的邀请很难拒绝。两人各自靠著车门,继续谈论戈登家族的犯罪史。奥斯卡不无遗憾地说:“奥布里?巴奈特的辩护使老戈登免却了牢狱之灾,他们恐怕成了私底下的朋友。如今老戈登病入膏肓,谁来继承这个庞大的珠宝军火帝国可不只是戈登家族的家务事,答案揭晓前什麽事都有可能发生。”
“巴奈特真的无所不能吗?”
“有些人相信他是的。”
“你呢?”
“我只相信自己。”奥斯卡喝了一口啤酒,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麽难以接受。
麦克说:“只相信自己的人往往很固执,不肯听取别人的意见。”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奥斯卡说,“相信自己,但是不能光依赖眼睛和耳朵,亲眼所见的东西也未必是真的,想找出真相还得靠脑子。”
“那麽不妨来想想,为什麽那些人要拿走老戈登的遗嘱?”
“不想让它公诸於世。”
“还有呢?”
奥斯卡说:“你是在考我吗?还有就是有人想提前看看遗嘱的内容。”
“我们可以从巴奈特身上入手。”
“你真会异想天开,他对警方的态度简直是高傲,我可不想和他打交道。”
“但可以给他一个信号,最近他可能有麻烦了,而且是和戈登家族有关的麻烦。他是个聪明人,会比我们更清楚问题出在哪。只要他有所行动,我们就不必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地找线索了。盯著巴奈特总比盯著那些无名杀手容易得多,你说呢?”
奥斯卡十分意外地转头看了麦克一眼,对方则举起酒瓶示意干杯。奥斯卡说:“很好,你终於有点让我刮目相看了。”
“终於这个词听起来很不对劲,但我还是很高兴。这是我的幸运。”麦克说,“要是阿尔伯德警官成了我的上司,我就得整天听他说粗话了。”
奥斯卡愉快地笑起来,问了两遍:“你真的这麽想?真的吗?”
麦克配合地点了点头,此刻他们的距离不会比手中的酒瓶更远了。两人互相碰了一下瓶子,一饮而尽。
25.千面女郎
崔西?克拉伦斯。
艾伦在心里反复默念,但是这个名字无法给他任何提示。安东尼说过崔西并不是真名,只是临时杜撰出来的。她的真实身份扑朔迷离,安东尼甚至不肯告诉他为什麽要请她帮忙。崔西会是个潜入专家吗?一个熟悉各种秘密通道的鼹鼠一样的女人,在黑暗的下水道里自由来去,能够从任何一个洞口轻松到达目的地。即使只是无聊的凭空想象,艾伦也觉得自己有点异想天开了。他找到电话亭拨通崔西的电话,有了先前的经验,他对失望预先有所准备──陌生人唐突的来电总是很容易被挂断。
艾伦对著玻璃往外看,午後的街景像一幅挂在咖啡馆墙上的画──慵懒的阳光,街灯,消防栓,还有出双入对的情侣。这种景象和他真不般配,但肯定符合大部分人的喜好。
电话通了,没有人说话,艾伦听到听筒被放在桌上,远去的脚步声伴随著一首缓慢的曲子,女歌手嗓音低沈,像一条埋在地下的河流,只能在十分安静的情况下听出涓涓流淌的声音。他听了一会儿,非但不觉得心烦反而有些沈醉。歌声如水,能够涤荡心灵。
这时里面终於又有了响动,接电话的人走回来,重新拿起听筒。
“是我。”那一头的女人说。她用了一个狡猾的招呼词──“是我”。艾伦可不知道她是谁。
“我要找崔西?克拉伦斯。”
“你是谁?”对方又问,在没有搞清说话对象之前,她好像不打算自我介绍。
“我是安东尼?阿姆斯特朗的朋友,他让我来找崔西。”
“托尼。”女人说,“他又犯糊涂了,根本没有崔西这个人啊。”
“我知道。”艾伦在考虑如何继续这番进展艰难的对话,只有一个假名字和一个号码,这种情况让他感到自己像个毫无准备的冒失鬼,而对方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他的无话可说而挂断电话。幸好这种情况没有出现,对面耐心等待,歌声照旧。
“我想请崔西帮忙,托尼说只有她能帮我。”
“为什麽?”那头好奇地问。
艾伦想起安东尼的话,不要吝惜赞美,女人都爱听这个。“托尼是这麽说的,崔西可能是唯一能帮得上忙的人,他对她推崇备至,我想她一定有过人之处。能让我见见她吗?”
对方轻快地笑起来,艾伦已经有几分把握,知道自己找对了。她说:“托尼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更别提推崇了。他对别的女人也一视同仁地都叫宝贝吗?”
“那倒不是。”艾伦回想了一下,安东尼亲昵地叫艾瑞莎“艾丽”的时候可不像那麽没记性的人。
“要我帮什麽忙?”
“你就是崔西。”
“曾经是。”她承认了,虽然有些语焉不详,但正好符合身怀绝技者的风格。艾伦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进入一个防范严密的私人聚会,有什麽好办法?”
曾经的崔西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音乐声放轻了些。她对待电话的态度总是这麽漫不经心,同时还在做很多别的事。过了一会儿她问:“什麽私人聚会,你想混进去干嘛?”
艾伦避重就轻地说:“我要见一个人,离他越近越好,但是他的保镖可能不会让我这麽做。”
“你想杀了他。”崔西敏锐地察觉关键之处,“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那个杀手。”她一语中的,艾伦却不能立刻承认。在没有完全得以互相信任之前,身份是不能公开的秘密,更不能广而告之。他认为他们都应该隐秘行事,淡化形象,不轻易暴露自我,可是电话中的女人刚好和他的想法相反。崔西说:“你能来我这儿吗?我们可以当面谈。”她大胆而随意的邀请令艾伦感到十分惊讶。接下去,他得到一个繁华区域的住址,崔西希望他能晚上来,因为时间还早,她喜欢晚上,夜晚又安静又神秘。
艾伦遵守约定,日落之後驱车前往指定地点。
崔西的家位於一栋十层公寓的三楼,对面是另一栋公寓,互相距离很近,只隔著一条狭长的小路。艾伦站在楼下抬头往上看,夜空和楼顶连成一片,全都成了朦胧的黑色。他按著住址上楼,来到其中一扇门前──302。艾伦不太喜欢这个数字,3的最後一笔很像一个铁钩,0像圈套,他对2倒没什麽偏见,但这个数字组合让人觉得有点不吉利,他记得以前的家里有一本书,302页上是一张钩子船长的插图,背景层层叠叠的尸体。
──杀了他们,一个也别留。
艾伦敲了敲门,等待。这次他没有等太久,门立刻就开了,一个年轻女人出现在眼前。她穿著件宽松的睡衣,黑头发草草梳在一起,看到艾伦时,她的脸上露出了自然而亲昵的微笑。这个微笑令人浮想联翩,艾伦总觉得在哪见过她。
“你是崔西吗?”
“不。崔西的故事已经完结了。进来说。”她把门开得大一点,让艾伦进去。房间里有一股香味,灯光昏暗,尽管地方不大,但随处可见优雅舒适的布置。
“我应该怎麽称呼你呢?”
“名字不重要啊。”她说,“要是你乐意,也可以继续叫我崔西。”
“你有办法让我混进聚会吗?”
“别心急,时间很多,我们何不先聊聊呢。”她走过来,手放在艾伦的肩膀上,目光就像房门上的数字──302,钩子和圈套,可以组合起来灵活应用,把他撕开看看里面有些什麽值得自己付出的东西。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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