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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1节

    卷2的报恩 作者:天瓶座

    第41节

    阿彻连忙一叠声地保证:“会的会的,我们会记你一辈子的!”

    不知道这话有没有让欧哲伦好受点,这家伙吸着鼻子还是浑身都在抽。

    “别哭了,”秦修沉声走上前,递来一张纸巾,“擦干净我们拍一张照作纪念吧。”

    四个人站在湖边,秦修手里握着快门线,说了声“除了子丑全体喊茄子”,然后闪光灯一亮。没有背景布没有打光灯没有反光伞,这种感觉就像和老友一起合照,有种平淡的温馨。

    阿彻向欧哲伦保证照片一冲洗出来就立刻带回来给他看,欧哲伦只是点点头,转身慢慢步入湖水中,阿彻目视水一点点没过他的脚踝,没过膝盖,没过腰线,他一路都在回头朝他们挥着手,一路都在流眼泪,阿彻不知道欧哲伦为什么会这么伤心,搞得他的眼眶也热热的,抬手揉眼睛的时候,欧哲伦游进了水里,水面上只留下一道剪刀状的涟漪,眨眼的功夫水面又恢复了宁静,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阿彻收拾起心情跟随秦修往山坡上走,子丑少年还一个人站在湖边眺望着湖心。他和秦修趁早上阳光好,在山坡上选了几处不错的点,拍了好些张纳西湖的全景,快到中午了,阿彻啃着欧哲伦留下的巧克力派,回头才见子丑居然还一动不动杵在湖边。他拿了一包巧克力派下去想给子丑,却赫然见到少年一个人站在湖边掉着眼泪,阿彻觉得有点不对劲,如果欧哲伦是因为要离开他们而伤感,那子丑为什么会哭?他忙问:“怎么了,你哭什么啊?欧哲伦那家伙不是回去庆祝生日去了吗?”少年不说话就一个劲哭,阿彻越发觉得不妙,握着他的肩膀问,“到底怎么回事?”

    ☆、114

    阿彻越发觉得不妙,握着少年的肩膀问:“到底怎么回事?”

    子丑这才哽咽着抬手抹眼泪:“其实……人鱼族只有二十五年的寿命。”

    阿彻听得茫然不解,瞪大眼:“你之前不是跟我们说人鱼族都很长寿,随便一只都是好几百岁吗?”

    子丑垂着泪点头:“是很长寿,但不是你理解的长寿。”

    这是个很长很令人费解的故事。欧布拉西哲利亚伦布朗其实是三位王子的名字,第一位王子叫欧布拉西,第二位王子叫哲利亚,第三位王子,也就是他们熟悉的欧哲伦,他真正的名字其实是伦布朗。

    欧布拉西哲利亚伦布朗是一个继承下来的名字,三位王子,和所有人鱼族一样,先后共享同一个身体,活在同一个躯壳里。

    阿彻听得混乱又惊愕,这三人即是同一个人,又是不同的人,他们的身体、血液、嗓音甚至指纹虹膜都一般无二,但是惟独记忆和人格不同。每二十五年过去,所有记忆都归零,旧的人格寿命终结,新的人格诞生,会重新拥有新的记忆。

    人鱼族之所以会在自然的进化中采取了这样的策略,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大脑无法负荷几百年的时光累积下来的漫长记忆,为了让种族能够健康地延续下去,为了让种族中的个体能尽可能处于最佳状态,这是必要的选择和牺牲。

    每当有新的王子重生,就在全名后加上一个后缀,继欧哲伦后诞生的新王子,名字会叫欧布拉西哲利尔伦布朗史凯尔。

    “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子丑轻声说,“开始慢慢忘记一些事情,能记得的越来越少,等我离开了,还记得我的那些同伴们也会开始慢慢忘记事情,慢慢的一个个离开,用不了几年就会一个人都不记得我了。”少年低头看着手中咬了一半的巧克力派,“要是能像阿伦王子一样,有你们这样的朋友,能够一直记得他很久该多好……”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悲伤,所有人鱼族的宿命都是一样的,上天没有对他不公平,可是他认识了阿伦王子,跟着这个贪玩好耍的王子见到了人类广阔精彩的世界,不自觉就多出了那么多念想。

    这些天他陪着阿伦王子,总是不断地想起小时候。他和阿伦王子一样,准确地说其实都没有小时候,一出生就是成年人鱼的样子,只有头脑会有一段时间维持在小时候的状态。

    人鱼族有三种形态,一种是人鱼,一种是人形,一种是本体态,也就是鱼的样子,不过不管是哪种形态,他都丑得要命,从小就被人嫌弃,只有阿伦王子不嫌弃他。

    “他说我长着这样的牙很可爱,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在嘲笑我,因为他居然抱着个毛绒玩具,要我张开嘴巴好让他往玩具的嘴上照着描牙齿。我那时觉得这个王子好讨厌。”子丑回忆起往事,又哭又笑,“后来有一天我去他的卧室,发现里面到处挂着画满獠牙的公仔和玩具,居然连火车头上也画上了……他是真的觉得长着这样的牙很可爱……”

    人鱼族有世代相传的避世戒条,平时的活动区域严格限制在湖底和深海,但是阿伦王子特别不安分,总是千方百计溜出去玩,而他每次都是帮凶。

    现在想来,要是那个时候他能阻止阿伦王子就好了,这样王子就不会在海滩遇险,也不会被阿碧所救,不遇见阿碧,就不会想去人类的世界,不会从“我只想看一看”变成“我想留下来”,不会从“我只想再见她一面”变成“我想和她在一起”。

    他有时也会偷偷溜出去找阿伦王子,已经是欧名模的王子就请他吃汉堡吃炸鸡吃披萨,给他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送了他一部psp。可惜玩了没多久就没电了。

    每次psp没电了,他就能找着说服自己的理由,大着胆子又出去找名模欧哲伦先生。最后一次去找阿伦王子给psp充电时,王子已经二十四岁了。psp因为长期泡在水里坏掉了,怎么也修不好,阿伦王子就把psp扔掉了,拉着他出去:“别玩这个了,现在都流行玩ipad了,走,我送你一部!”

    那天是情人节,他们坐在寒风萧瑟的广场的长椅上,两个人一起玩水果忍者,咻咻咻地好不开心,你一句我一句地欺负talkg to,路过的情侣把他们当成了同性情侣,不时投来猎奇的目光,王子一无所觉,但其实他心里特别开心。

    那天他们就这样在大冷的天里疯玩到深夜,他实在冷得受不住了,忍不住问阿伦王子:“我们为什么一直坐在这里啊?”

    欧哲伦被问得一愣,弓着背双手撑着下巴使劲想了很久:“对啊,为什么啊……我记得好像有什么……”

    广场上空忽然传来“嗖”的破空声,一束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开来,姹紫嫣红的一片,欧哲伦跳起来:“就是这个!我就是要让你看这个来着!”

    他从没见过烟花,仰着头张大嘴都看呆了,一口獠牙吓到身边路过的情侣也浑然不觉。

    花火特别美,各种颜色各种姿态,一朵陨落了另一朵又绽开,虽然是转瞬即逝,但是在眼睛和夜空划下的痕迹很久很久都不会淡去。

    “二十五岁……他们都在谈恋爱呢……”烟花竞相的爆破声中,他听到身边欧哲伦羡慕的声音,这才收回视线,放眼看去,广场上都是甜蜜依偎,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他的王子殿下那么英俊,也正风华正茂,但是他却已经二十四岁了……

    王子殿下并不知道那部扔掉的psp被他偷偷捡了回来,阿伦王子送给他的所有东西,即便是坏了,他都好好地收藏着,那都是他的宝贝。再过三年,他也将要离开这个世界,但是这三年里……少年默默对自己说,我都会牢牢地记得你。

    夜幕降临,阿彻和秦修跟在子丑身后,躲到一处悬崖的阴影下,眺望着即将不再平静的湖面。辽阔的纳西湖此刻倒映着星光,犹如宇宙一般深邃宁静。

    某一刻,风吹起他们的头发,吹动山坡上的草,吹得树叶飒飒作响,风声越来越盛,呼呼的鹤唳声在山峰上空回荡。

    湖面被风吹得震荡,星光在哗哗的波声中被摇碎,一层一层泛起的涟漪下,阿彻看见第一道金色的光晕浮现在湖底,好像一只游移的金色月亮,若隐若现。

    阿彻缓缓睁大眼,那金光越来越靠近湖面,他才发现原来那金光并不是湖水发出的,也并非来自湖底,湖水下分明有金色的影子在游动,靠近湖面的时候,那影子每一次游动,就发出鱼鳞一样浅浅的金光。

    不知何时耳朵已不自觉竖了起来,旷远的水声中他依稀听到了奇妙的歌声,先是一个声音,仿佛在哼着一首没有歌词的咏叹调,然后那声音多了起来,像是许多声部交织在一起,但却奇异地保持着优美宁静,如同在下雨,没有雷声,没有风声,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滋润着大地。

    越来越多金色的影子游到湖面下,无数游弋的金色穿梭交织,就像神的手执着一只烟火棒在夜空下缓缓地挥舞。游动的影子搅得湖水好像要沸腾一般掀起几丈高的浪,浪花携着灿烂的金光泼到空中,一时间鱼鳞发出的金光、水光、星光交相辉映,那金光终于变得和照片中一样,如一座倒灌的瀑布直冲霄汉!

    明明是壮观得让人心生敬畏的景象,却因为那柔美的歌声,至始至终保持着优雅而宁静,就像圣堂里的管风琴。

    秦修拿相机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阿彻看向身边的子丑,金光映在少年哭得快要皱起的脸上,他的心里划过一丝悲伤。

    ——我记人名不行的,能记住你姓沈就不错了!费了好大劲的!

    对不起,阿彻懊恼地攥紧了手指,你把我当朋友,我却一点都不能帮到你……

    这一幕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湖面才一点点归于平静,歌声渐渐消散,风也平息下去,一下子整座纳西湖平静得像静止了一样。

    秦修已经拍到了想要的画面,但是并不显得开心。两个人面对着重归宁静的纳西湖,没有了欧哲伦聒噪的声音,这片湖也变得陌生起来。子丑向他们道了别,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在湖水下。

    秦修转过身:“走吧。”

    阿彻提上行李,跨上背包,已经毫无留恋。

    两个人正走上山坡,身后忽然响起“哗啦”的水声,阿彻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去——欧哲伦?!

    一只有着金色鱼尾的人鱼浮出湖面,阿彻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差点就喊了出来——欧哲伦!

    那张臭屁兮兮的脸不是欧哲伦吗?可恶不管怎么看都是他啊!

    新生的人鱼王子游到岸边一块岩石旁,一跃坐了上去,金色的鱼尾带出一抹新月样的水光,他新奇地垂首打量自己的尾巴,又新奇地抬头仰望夜空。

    阿彻藏在岩石后小心凝望那道人影,他知道那不是欧哲伦,这位新生的王子坐在岩石上,静静地翘首夜空,那份仿佛天生思考者的气质是欧哲伦不具备的,欧哲伦只是个二货。

    他转过身,秦修在不远处等他,这次是真的一丝留恋都没有了。两个人踩着绵软无声的草地,悄无声息地离开。

    直升机将尹泽北放在牛角村外一处开阔地,尹泽北无法死心地低头检查着之前在飞机上拍下的画面,直升机驾驶员预备离开,朝尹泽北招呼了一声,对方只顾埋头查看相机,驾驶员撇嘴摇摇头,觉得这摄影师有点疯魔了。

    直升机离开了,尹泽北全副心思还在拍下的照片上,在直升机上明明望见远方可疑的金光,但是朝着它飞去,那金光却像海市蜃楼一样消失无踪,来回几次都一样。他不信邪地朝着下方的山林地毯式地连拍了许久,照出来的画面却像是被|干扰了一样,全是漆黑一团。

    现在惟有寄望用胶片机拍下的照片能拍下点东西。摄影大师拖着疲惫的脚步返回旅馆,他跟踪秦修到这偏远之地后住在离牛角村两三公里的小镇旅馆里,走进旅馆,前台正打瞌睡的小妹立刻起身招呼他:“尹老师,有人找你!”

    他有些诧异,他孤身一人来华莲,谁都没告诉,什么人可能猜到他的行踪?正要问前台小妹是谁找他,就听见有人从木板楼梯上走下来。尹泽北回过头,看清来人,怔在原地。

    尹向东站在楼梯下,眼里是极度的失望:“爸,你果然在这里。”

    ☆、115

    “尹先生?这么早就回来了?”保姆赵姨上前接过尹泽北的行李,摄影大师连鞋都没换,脸色沉郁一语不发地上了二楼,保姆阿姨有些错愕地抬头看了看径直拍上的书房门,又看了看弯腰在玄关换鞋,神色疲惫的尹向东,正为这紧张的气氛纳闷,就听见楼上的书房门又“砰”一声打开,尹泽北冲楼下厉声道:

    “我不是说过我书房里的东西不要乱动吗?!”

    “我没……”无辜的保姆连忙摆手。

    “不关赵姨的事,”尹向东换好鞋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眼神放空道,“那底片是我拿了。”

    尹泽北的目光先是一诧,而后一凛:“你说什么?”

    尹向东听着父亲阴暗的口吻,都不忍心再抬头看父亲的表情,被儿子识破自己的谎言,别说惭愧,竟然连一丝一毫的狼狈都没有,尹向东心中失望之极。他甚至都不想过问为什么秦默之前辈的底片会在父亲手里,一想到那个当初在外人面前一脸磊落地反驳秦修的摄影大师,背地里却做出如此卑劣之事,而这个人竟然是自己一直崇拜信服的父亲,就觉得蒙在鼓里的自己可悲又可笑。

    保姆阿姨见状不妙赶紧地遁去厨房了,尹泽北见保姆离开,从楼梯上下来,走到沙发边提起尹向东的背包,把包粗暴地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找到底片,带着愠怒之色问:“底片在哪儿?”

    尹向东心中颇有些自嘲:“不用找了,你找不到的。”

    尹泽北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狠戾如同在看仇人:“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尹向东实在忍无可忍,起身与尹泽北针锋相对道:“这话您应该问自己吧,偷走秦墨之前辈的底片就已经铸成大错,这之后你还昧着良心出来指责秦墨之造假,就是大错特错,现在又三番五次地阻挠秦修,爸,你不能再这么错下去了!”

    这些话对现在的尹泽北来说已经犹如耳边风:“我再问一遍,底片在哪儿?”

    尹向东见状顿时心如死灰,他颓然坐回沙发上,沉声道:“底片我已经销毁了。”

    尹泽北难以置信地瞪视着沙发上的年轻人,他看得出尹向东没有说谎,而底片没了,就等于他同黄金湖的最后一丝联系也没了。

    尹向东抬头打量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的父亲,“黄金湖”三个字已经让这个人走火入魔。他站起来,疲惫地丢下一句“黄金湖也好,底片也好,你就忘了吧”,兀自离开。

    秦修将冲洗出来的照片一张张挂好,暗房的灯光不亮,他虚眸看着这些照片,尤还能回忆起那一晚湖面金光闪耀,神圣肃穆的场景,也难怪当初父亲发布照片时那么多人质疑,这么一想,心里一下就原谅那些人了。

    他原以为父亲当年面对众口一词的怀疑,必定会冤屈难当,可是现在他站在相似的立场,稍微设想了一下,却发现未必如此,亲眼见过如此壮美的景象,你只会觉得三生有幸,对于那些终此一生也许都无法得见此番情景的人们,反倒打心底替他们遗憾可惜了。

    他已经可以想象当这些照片公之于众后大众的反应,在父亲那个万事仰仗胶卷,后期技术手段及其匮乏的年代,都会有恶意满满者质疑照片作假,更何况是在如今这个ps随处可见,网络造谣几乎毫无成本的年代。只是这一次,他手头握有底片,底气十足。

    底片曝光后那些仅凭主观偏见就妄下论断的人就都可以闭嘴了,他终于可以替父亲洗清冤屈。

    然后呢……

    然后两个字在脑海里沉淀,他盯着照片上逐渐显影出来的金光,眼底的笑意不知不觉淡去了。

    阿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窗外天都亮了,难得今天居然是自然醒啊,狗东西边蹬开挺多余的毛毯,边在心里无奈地道,说过多少次我有毛,有很多很多毛,一点都不冷好吗……

    起来后一转头才看见秦修静静地靠坐在沙发扶手上,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在窗外照进的晨光中很漂亮地走着神。

    “照片洗出来了。”见大金毛起来,秦修才转过头,将手里的照片递到狗东西嘴边。

    这么快?卷二下意识地张口衔住,等不及想看黄金湖的壮美景色,秦修已经按着膝盖起身进了洗手间。

    狗东西叼着照片放在沙发上,然后愣住了。

    那不是黄金湖的照片,而是他们和欧哲伦、子丑一起在湖边拍的合影。

    照片里的欧哲伦笑容很灿烂,看不出一丝悲伤的痕迹,眼眶虽然是红的,看上去却仿佛是喜极而泣,笑到落泪。这大概是欧哲伦作为一名模特最最敬业的一张照片。

    去工作室的路上秦修一言不发,阿彻知道秦修心里肯定藏着什么事,两个人走到快到工作室的街角时,秦修反而放慢了脚步,阿彻心中就更加肯定了,正想说“要不咱们先去帮桑田买份早餐”,桑田那家伙总是不吃早饭,这时秦修忽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阿彻跟着停下脚步,抬头看去,离工作室不远处的车位上停着一辆黑色suv,在车外徘徊的人,竟然是尹泽北。

    秦修坐在星巴克靠窗的位置,侧头望着窗外花台边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等待的沈彻,星巴克的服务生走过去,将装着奶茶和巧克力慕斯蛋糕的口袋拿给略有些讶异的卷毛青年,狗青年这才转过身,笑容灿烂地冲他提了提口袋,秦修悄悄对他笑了笑,他现在有仗要打,不能笑得太宠溺。

    收回视线,秦修靠在沙发上,冷淡地对对面的人道:“说吧。”

    尹泽北一直垂头搅着咖啡,听到秦修的问话,才开门见山道:“你拍到黄金湖了,对吗?”

    秦修立刻听出这话背后的蹊跷:“你跟踪我?”说罢轻笑一声,“好歹你也算是摄影界的大师,跟踪我好玩吗?”他的笑容里透着狡黠和痛快,尹泽北会这么问,证明他的确有跟踪自己,但也证明他并没有成功。

    “看样子是拍到了,”尹泽北点点头,这才停下搅咖啡的手,抬起头来,他的神情紧绷得有些不自然,“我猜你是用胶片相机拍的,这样照片和底片曝光后,你父亲的冤屈才可能被洗清。”

    秦修神色冷凝:“你这么说,等于向我承认,你当年指控我父亲时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全是违心之论。”

    “是违心之论,”哪知尹泽北毫无愧色一口承认下来,“而且不止如此,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拿不出底片吗?”

    秦修的眼睛骤然眯起,下颚线绷得死紧:“……是你干的?!”

    尹泽北不为所动,似乎关注的焦点完全不在这里,只自顾自道:“曝光照片和底片后你打算怎么办?打算公布出黄金湖的位置吗?”

    秦修拧着眉头嫌恶看着眼前道貌岸然的摄影大师,仿佛在看蛆虫:“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尹泽北仍只专注于自己的问题:“你打算公布出黄金湖的位置吗?”

    秦修没有回话。

    尹泽北脸上紧绷的表情似乎终于松弛下来,笑了:“你不会公布的。”他果然没有赌错,在这一点上,秦修的立场和秦默之是一样的,“你不公布黄金湖的地点,哪怕你有底片,人们还是会质疑,因为不透露地点这一点本身就很可疑,再加上你又是秦默之的儿子。这样一来不但你父亲的冤屈得不到洗清,连你自己也会被扣上作假的罪名。”他看向脸上不露痕迹的秦修,“如果你既不想公布黄金湖的地点,又想帮你父亲伸冤,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让我承认当年诬陷你父亲的事。”

    秦修睨他一眼:“我看这相当困难吧。”

    “我可以承认当年是我让人偷走秦默之的底片,只有一个条件,”尹泽北眼里透出一股隐隐的迫切,“告诉我黄金湖在哪儿。当然,我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秦修听得一脸荒谬:“你是认真的?你真的愿意为了黄金湖放弃在摄影界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名声?”他歪着头玩味了一下,“不过也是,反正你的名声也是假货,如果换做是我,我也愿意拿这不值一钱的名声去换看一眼这世上最伟大奇景的机会。”

    尹泽北眼中的热切呼之欲出,秦修却难得地笑了,笑着看他一眼,然后带着一脸舒心的表情,起身买单。

    尹泽北目视秦修整了整衣襟径自要离开,困惑不解,急道:“如果你不信我,我还可以告诉你当年被我指使偷走你父亲底片的人是谁,如果我出尔反尔,你可以让那个人揭发我,那个人你也认识,算得上是你的熟人。”

    “是吗?”秦修侧身停在尹泽北的座位前,居高临下冷淡地一挑眉,“你知道得还真多啊。”

    尹泽北怔了一怔,秦修淡然洞穿一切的表情完全出乎他的预料,见对方根本不为所动只欲离开,他连忙起身喊:“秦修!你这么多年努力都是为了什么?你父亲蒙受这么多年的冤屈,他的在天之灵能安息吗?”

    高挑俊逸的背影哒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错了,如果我父亲想要为自己洗刷冤屈,当年只要说出黄金湖的地点就可以了,对他来说,有比自身的清白更重要的东西,在黄金湖事件后,他依旧去世界各地拍摄,成为一名野外摄影师这件事并不需要得到别人的认可和同意,他根本不在意被外人误解,唯一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儿子会怎么看他。而我为有这样心胸宽广的父亲自豪。你呢?希望尹向东得知你做的这一切,没有恶心得吐出来。”

    尹泽北哑口无言地看着秦修勾起一个笑,掉头潇洒地走进门外的阳光中。

    咖啡馆外阳光灿烂,秦修心情不错,摸出墨镜戴上,双手揣在休闲西装的兜里往花台走去,看到长椅上的沈彻,想了想,又站到一棵行道树后,探头往长椅的位置看去。

    沈彻那家伙吃完慕斯蛋糕,喝了几口奶茶,似乎是喝光了,这才回头朝星巴克的窗户看去,然后霍地站起来。

    秦修站在树后逗趣地张嘴配着音:“人呢?主人呢?”

    小麦卷在窗户那儿探头探脑,又沿着那一溜窗户找来找去。

    秦修不能更入戏:“主人?主人你怎么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清洁工大妈推着清扫的车子过来,嚷嚷着是谁这么没公德心把吃的扔了一椅子,小麦卷赶紧过来收拾椅子上那一大摊,被清洁工大妈逮个正着批评教育,沈同学被路人围观,脸色郁闷极了。

    秦修跟着挂上一脸沮丧的表情:“主人,主人没有你我怎么办?”

    路过的女高中生带着一脸“好帅…………卧槽好变态”瞬息转变的表情从冰山美男身边匆匆闪过。

    秦修正偷窥得起劲,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他吓了一跳,正掏手机,下一秒沈彻就戳到他眼前:

    “你躲这儿干嘛啊?……哎呀那电话我打的,别接了。”

    秦修怏怏地把手机揣回去,已经恢复了人人侧目的冰山气质,表情十为淡定地道:“我决定不发布黄金湖的照片了。”

    沈彻一听尾巴都竖了起来,一脸警戒:“尹泽北跟你说什么了!”

    “尹泽北早被我虐成渣了,”秦修手抄口袋往回走,“这事我已经决定了,只是告诉你一声。”

    阿彻上下打量他,这天连太阳都看不见,你倒是连墨镜都戴起来了:“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还可以。”秦修点点头,谁叫你今天这么努力卖萌。

    ☆、116

    找到黄金湖的事秦修连王子琼和jenny都没说,这事彻底成了一个秘密。当然王子琼还是会旁敲侧击无孔不入,阿彻只能做出讳莫如深的表情应付他。

    秦修回工作室以后又是一番忙得天昏地暗的日子,不过比较意外的是有一回尹向东破天荒地来找他叙旧。秦修破宇宙荒地请尹向东喝咖啡,阿彻拿了咖啡包出来正要撕开冲泡,秦修走过来,弯腰从一箱子要扔的垃圾里翻出一袋过期咖啡,递给他,阴险地使了个眼色。

    阿彻咽了口唾沫,不敢不从,把那杯咖啡端给尹向东后,心虚地在一旁全程观察着尹先生的反应,生怕尹向东忽然战栗着捂住心脏倒在桌子上。

    不过喝完咖啡后两个人倒是尽释前嫌了,狗青年看着尹向东临走前和秦修握手重寻革命友谊的画面,再看看手里那袋过期了快半年的速溶咖啡,努力说服自己秦修其实还是挺大度的。

    秦修把手头的单子加班加点地完成了,这个周末阿彻终于可以睡个懒觉。这天早上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就看见秦修的脸,狗青年望着美人低垂的脸,迷糊地傻笑了一下。

    “沈彻?”秦修俯身下来拍他的脸,“别傻笑了,你昨晚洗澡了吗?!”

    阿彻终于被拍醒了,抓着一头卷毛和狗耳朵撑起来:“洗了啊,我都洗完才上沙发的……”说到这里猛然怔住,一把捂住喉咙低下头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那你为什么没有变成卷二?”秦修也上下打量他,眼睛随即一亮,“沈彻,你完成人化术了?”

    我靠真的假的?!阿彻也激动起来,他确信自己半夜没有趴起来冲过热水澡。虽然他人形化的时间越来越长,从黄金湖回来后已经有一天快十六个小时了,但照理经过一晚上这个时候也已经变回金毛了,难道真的一夜之间就完成了人化术?!

    狗耳朵耸了耸,阿彻心想可是耳朵还在啊……

    同时想到什么,两人对视一眼,阿彻连忙翻了个身扭头看向身后——

    毛茸茸的大尾巴从沙滩裤的裤管里刺溜露出来。

    两个人一个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一个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阿彻瞪着一副放心脸的秦修,什么心态?!

    并没有完成人化术,但变身的时长的确在大幅度延长,从一开始的十六小时,变成二十四小时,一个月后,阿彻已经可以连续三天保持人形了,又一个月后,两人重回纳西湖将冲洗好的照片拿给子丑,这时阿彻的人化时间赫然达到了一个礼拜。

    阿彻深觉这都是仰赖犬神大人的庇佑,便将贺兰老师让凯大手带给他的那尊犬神木雕像摆在客厅的电视柜上,秦修出来看见自家客厅里供着个狗神,表情别提多难看了。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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