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的报恩 作者:天瓶座
第38节
卷毛青年像突然被打了一棒,闷闷地耷拉下脑袋:“……现在不在了。”
秦修看着从激动万分一下子变得蔫了吧唧的沈彻,心说当然不在了,这分明都是你编的!什么人人看了都说好,第一次看见就深信不疑,你编也编得稍微矜持一点啊,我听了都脸红死了好吗?
希金斯看向秦修:“是红绿色盲还是全色盲……”
“红绿色盲。”秦修答得很平静。
希金斯点点头:“你的情况和我现在的情况恰好相反,我的眼睛因为得了白内障更换过人造晶状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这种人造晶状体有一点特别,”大胡子老头望着天空眯起眼,“它能够让人眼看见紫外线。”
秦修和阿彻不约而同小惊讶了一下。
“所以我看见的阳光下的万事万物和你们都不同,现在是冬天,紫外线并不强,但还是能够看见隐约的蓝色光晕,”希金斯望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微微一笑,“非常漂亮。尤其是夏天,走在树林里,看见树叶下透出的那些神秘的蓝光,那感觉就像走在仙境里。我是一个摄影师,当然很希望将自己所见都拍进镜头,可是这一次偏偏办不到,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是该为自己惋惜,还是为所有其他人惋惜。”大胡子老头弯腰走出天文台,起身对两人道,“我说这个,是想告诉你们,其实人眼看见的世界并不是绝对真实的,就像哈勃深场里那些肉眼无法看到的星系,这个宇宙中还充满着各种肉眼看不到的暗物质,即使恒星发出的光芒,人眼所见也只是光谱中极其有限的一部分。其实我们看见的都只是真实的局部而已。”
希金斯转向秦修:
“秦先生,我很喜欢你的作品,我喜欢它们充满了浪漫主义的想象力和热情,虽然尹泽北先生有这样的见解,但是我完全不在意你是色盲,我只是在意你是否会因为你是色盲这件事而对这个摄影的世界有所误解。”
秦修看着一派善意的主编先生,竟有些语塞了:“希金斯先生……”
“请你不要因为看不见红色和绿色就心生胆怯。也许那些在普通人眼里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作品,在色盲的观众眼里却有着极致的美呢?”希金斯说,“你的作品不仅为我们而拍,也为那些和你一样的人们而拍。”
这一番诚恳真挚的话犹如拨云见日,曾经纠结在心里那么多年的心结,从希金斯口中道出赫然是如此浅显的道理,秦修即惭愧又感激,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声承诺般有力的“谢谢”。
唯独阿彻在一旁尴尬得要死,这一出拿金毛之心度君子之肚简直蠢毙了好吗!望见佣人们在餐厅里摆盘,他忙丢下一句“我去帮忙,你们慢慢聊啊”跑去餐厅。
“你有一个很好的伙伴。”希金斯笑眯眯地瞄一眼囧得落跑的小麦色阳光青年,“让我想起我的童年好友。”
秦修看着沈彻帮女佣布置餐椅的背影,他也是头一次见沈彻为了自己竟不惜撒谎。以前没有细想过,现在想来,我只不过是在海边救了你一命啊,你们灵狗族都是这样一腔热血肝脑涂地地报恩的吗?……啊,对了,是灵犬族,就差一个字那家伙又要生气了。
救了这只灵犬族的呆瓜,总有种赚翻了的感觉,这辈子都不想再让别人救这家伙了。
被希金斯先生招待了一顿午餐一顿晚餐的隔天,阿彻和秦修回国了。至于尹泽北是从哪里得知秦修是色盲这件事的,早就被两人抛到了脑后。
秦修一回来王子琼就喜笑颜开地拿着一叠合同来找他签字,除了一直合作的anny wood,翡丽珠宝,还有国内一线风尚杂志《tide≈style》,秦修的回归还意味着又有一大堆明星代言、专辑和写真书要丢到他手里。
阿彻也跟着秦修忙碌起来,现在他们的生活和工作节奏基本就是出去拍一个月,回来忙两个月,再出去拍一个月,如此反复。虽然一回来就是高强度的工作密度,但是两个人都没什么怨言,这样的生活让他们满足极了。
“赛柠这个代言广告居然找的欧哲伦啊,真不知道欧哲伦那家伙有什么好,”王子琼啧啧的很是想不通,“再说这女性美妆品牌找男模代言真是少见。”说罢看向秦修,“最需要的女模他们反而没定,你看找谁合适?”
阿彻见秦修扶着下巴在考虑人选,忙插嘴:“要不找阿碧?”
卫凉扶扶眼镜:“阿碧?我印象中这个模特接单很少很挑的啊?”
“那是对别的摄影师很挑,”王子琼得意洋洋地旋着免费要来的仁爱妇科圆珠笔,“对我们秦摄影师阿碧姑娘可是很钟情的。”
卫凉也不晓得把这话听成什么意思了,面色桃红表情各种诡谲。
“我先联系看看吧。”秦修道,嫌弃地看了一眼一换打印机墨水嘴角就必然挂几滴墨水印,一脸得逞笑容的狗青年。
晚上阿彻就打电话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了欧哲伦,欧同学在手机那头直呼“沈狗真有你的”。
“什么沈狗,我叫沈彻!”阿彻板着脸纠正。
“我记人名不行的,能记住你姓沈就不错了!费了好大劲的!我到现在都不记得经纪人的名字呢~~”
沈狗不高兴:“那你也不能叫我沈狗啊……”
“我没叫你沈狗,”欧哲伦一蹦趴在沙发上,“我叫的是神狗!神奇的狗!神犬!”
阿彻觉得这称呼还算顺耳:“你明天不是要来拍卫凉那个便利店广告吗,说不定阿碧明天会来签合同。”
“神犬!!”欧哲伦激动地在沙发上颠个儿。
“神犬在此~~~”阿彻舒爽地仰躺在沙发上应道。
☆、108
卫摄影师掌着镜头有点头疼,这个欧名模也不晓得怎么搞的,跟吃了兴奋剂似的,在布景墙前搔首又弄姿,各种造型全部崩坏。卫摄影师低头看着相机里拍摄完毕的画面,掉了一脑门黑线,这简直是变相怪杰!
拍摄中途换装休息,欧哲伦喝着经纪人递来的饮料,趁机问卫凉:“你们找着那啥啥化妆品的女模特了么?今天是不是要来签合同啊?”
“啊,应该吧……”卫凉对着电脑里惨不忍睹的崩坏脸,心都碎了。
欧哲伦凑过去,一张开嘴全是蜂蜜柚子茶的味道:“我听说是阿碧?”
“啊?”卫凉抬头扶了扶眼镜,又看回了电脑,“不是阿碧,本来是要找阿碧的,不过秦修哥打电话过去,阿碧要结婚了,听说不会再做模特了。”
蜂蜜柚子茶的味道倏忽全没了,欧哲伦脸上欢乐的表情也一扫而光:“……你说什么?”
阿彻正烦恼要怎么告诉欧哲伦阿碧要结婚了这件事,所幸他到工作室的时候,欧哲伦已经离开了,似乎是身体不舒服,连拍摄都没坚持完。阿彻来的时候正见着卫凉和助理一起清理着背景布,那上面赫然有血迹,阿彻听说欧哲伦在拍摄途中流鼻血吓了一跳:“他还好吧?”
“他经纪人带他去医院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说是可能有些上火。”卫凉耸耸肩。
阿彻还是不放心,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才知道欧哲伦已经得知阿碧要结婚的消息。欧哲伦那家伙脑子挺一根筋的,他也不晓得这么晴天霹雳的变故那小子受不受得了,晚上躺在沙发上琢磨了半天发了条微信过去:想开点。
没一会儿手机就响起来,他以为是欧哲伦打来找他诉苦,忙翻身抓过手机,却见那是凯墨陇打来的电话。
凯墨陇来电话说贺兰霸来信了,顺便给他寄了点土特产回来,让他去研究所拿。好久没有贺兰老师的消息了,阿彻第二天一大早就乐颠颠地去了新安大学,不晓得老师给他带了点啥好吃的。
来得有点早,凯大手办公室里有客人,他只好先在秘书台的沙发上等着,等到快中午的时候,才听见开门声。
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年轻男子从办公室走出来,阿彻见女秘书朝对方殷勤地笑着,那态度和招呼自己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男子也点头回了女秘书一个笑,从沙发前经过时,阿彻不由抬头瞄了对方一眼。
果然是美男子,长相比秦修还阴柔几分,咦,等等……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人?
阿彻盯着男子的背影眨了两下眼,猛地定睛,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阿碧?”
对方似乎并没什么反应,还是径自朝电梯的方向走,阿彻松了口气,还好,可能真的只是感觉像而已,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正要起身去找凯墨陇,却见男子的背影又意外地停下了。阿彻直觉这停下的节奏异常微妙,心中登时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就见男子的背影踯躅了一会儿,朝他转过身来。
结果他这会儿没在凯墨陇的办公室里,却和一个不知道该不该叫陌生人的人并肩坐在研究所背后湖边的长椅上。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阿碧,或者现在应该叫章奇,望着洒满落樱的湖面道,“老实说基本上没有人认得出我化妆前和化妆后的样子。”
第一次听见阿碧的声音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阿彻很有点不适应:“我看你走路的姿势像。”这当然不是事实,但他也不完全是靠辨识五官认出来的,但又确实瞧着眉眼有点熟,现在再看,章奇本人的样子和画过妆后的阿碧的确相差甚远,但或许是因为他长期浸淫在摄影工作室里,眼力也比一般人强了许多,再来,其实他是因为嗅到熟悉的气息,才越发觉得蹊跷,当然不至于一直记得阿碧这个人的味道,只是觉得那气息很熟悉。
章奇也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现在你都明白了。”
倒是明白了为什么阿碧一直以来只带御用的化妆造型师,为什么极少接单,为什么装作不会说话,但他还是不明白这整件事。这个样子不算欺骗吗,欧哲伦那傻瓜要怎么办?
章奇见卷毛青年依旧一副困惑茫然的样子,缓缓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凯教授,不管怎样,从今以后就算彻底治愈了女装癖了。”
“是因为要结婚了?”阿彻问。
“嗯,”章奇点头,“我自己也觉得挺突然的,但这是商业联姻,没什么我可以左右的余地,结婚以后当然就不可能再这样了。”顿了顿,“可能会有很多人觉得异装癖很变态,但对我而言,这只是我缓解压力的方式。”
阿彻满脑子都是那欧哲伦该咋办啊,完全不知该怎么回应对方,只机械地问:“有用吗?”
“很有用。”章奇望着湖面,“在外人看来,我这种应该叫出生名门吧。从祖父那一代起家族中的孩子接受的就是严苛的精英式教育,同辈的竞争非常激烈,尤其是男孩子。我母亲不喜欢这种培养方式,生我之前就希望我是女孩,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还是穿的女装,母亲在家族里待得很不愉快,后来和父亲分居而住,患了抑郁症,”说着抬头望了一眼湖对面研究所的顶楼,“最后她从医院的天台跳了下来。”
阿彻听得有点揪心,同时也有一点理解为什么章奇迫切地想要从压力之中纾解出来。
“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并不喜欢穿女装,小时候也特别喜欢和哥哥们竞争,样样都好强,但是等我长大,就越发觉得这样的日子透不过气,想起母亲的遭遇,就很怕自己也会变得像她那样。”章奇微弓着背,回忆道,“有一天我坐在母亲的房间里,看着她衣橱里满满当当的女装,也不知道是怎么的,鬼使神差就穿上了她的衣服,当时有快递人员来送包裹,我那时竟然完全忘了自己还穿着女装就去应了门,可是对方居然一点没看出我的扮装,还称呼我小姐,殷勤地笑着请我签收。”说到这里短促地一笑,“那样子有点像凯教授的秘书看着现在的我时的表情。”
这点阿彻认同,章奇办女装比秦修还有优势,他的喉结几乎就看不见。
“被称呼小姐的时候,感觉就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我对穿女装化女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所有这一切手段只是想把自己彻彻底底变成另一个人,那天对我来说,好比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章奇说,“每周我都会空出一天来男扮女装,走在街上一整天,慢慢融入人群,后来也是在街上遇见现在的经纪人,问我有没有意愿签约当模特,我那时根本没意愿,但是觉得很新奇很有趣,就跟着去了事务所,结果那么巧被那天来选模特的客户挑中代言他们的产品,说起来,那客户还是我家的竞争对手……”
阿彻愕然地张大嘴:“你那时就答应了?”
“我当然拒绝了,”章奇转头看他一眼,“但是我那个经纪人整天死缠着我,这对他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后来我被逼得没办法,就告诉他我只是图好玩才穿女装的,结果……”章奇好笑地摇摇头,“那家伙竟然说只要我愿意配合,他就负责帮我打掩护,保证绝不会被发现。然后我就答应了。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穿着女装在大街上走已经满足不了我,但是如果成为模特,那就是彻底地过另一个人的生活了。”
“你没被发现过?”阿彻难以相信。
“我接每一个广告都很谨慎,我经纪人比我还谨慎,拍服装大片几乎不接春秋装,除非是特别熟的摄影师,”章奇道,“其实有两个长期合作的摄影师是知道我的身份的,但我很信得过他们。如果拍比较麻烦一点的照片,我只会找他们,他们会帮我做后期处理。”
阿彻这才恍然:“秦修知道?”
“嗯,他是第一个发现的。”章奇说,“也是我自己不小心,秦修的工作室才办起来的时候,我代公司去签过广告合同,后来机缘巧合自己又作为模特和他合作,不过这中间隔了快一年的时间,我完全没想到他会认出我来,就靠着这块斑点。”说着低头看着右手小指。
阿彻凑拢了一些才看见章奇右手小指内侧一圈粉红的斑点,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以后伤口里的淤血一直没消退,不过看上去一点不狰狞,乍看像是几颗很细很淡的痣簇拥在一起,不离近了仔细看几乎看不见。
“秦修答应帮我保密,从那之后我拍照才会记得遮住这个斑点。”章奇说。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阿彻听得心情益发沉重,“你完全可以不理我的。”
“就当我想正式地对‘阿碧’做个告别吧。”章奇站起来,回头看着长椅上绞着眉头的年轻人,“那就这样,代我谢谢秦修,这话我一直没好意思告诉他。”
阿彻目视章奇离去的背影,忽然起身喊道:“章奇!”
男子回过头。
“我有一个朋友,一直很喜欢你。”阿彻看着对方,很认真地说,“喜欢作为阿碧时的那个你。”欧哲伦的名字被他隐去了,这对欧哲伦来说,对章奇来说,对阿碧来说,都是一个尴尬而悲哀的事实,既然注定要结束,那就不要再让两人都平添烦恼了。只要这个人知道在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曾经真诚地爱过阿碧,就足够了。
章奇愣了一下,很缓地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欧哲伦呆坐在沙发上,晚上快十二点了,客厅里没有开灯,屋子里漆黑一片。今天是元旦前夜,他住的高级公寓外霓虹闪烁灯火通明,人们聚集在广场上,他住在十八楼,完全无法抵挡楼下仿佛要掀翻天的热烈狂欢声。
有什么声音夹杂在人声鼎沸之中,欧哲伦看向沙发上闪动的手机,这是阿碧的号码第一次给自己打来电话。
“今天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手机那头依旧是那个干净清脆的男声,“平常不到十点不就一个劲给我打骚扰电话了吗?”
欧哲伦沉默半晌,在对方诧异的“喂,你还好吧”之后,沉声道:“是真的吗?你和阿碧要结婚了?”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才低低地“嗯”了一声:“你已经知道了啊。”
欧哲伦握着手机,声音低哑:“我能见她一次吗?”
“……对不起。”
“那你让她接电话好吗?”
手机那头沉了一口气:“她不会说话。”
“让她接一次好吗?”
“……对不起。”
不管如何低声哀求也没有用,就像蚂蚁面对着汪洋大海,欧哲伦紧咬着嘴唇挂断电话。手机扔在沙发角落,他蜷着腿坐在沙发另一个角落,在黑暗中与它面对面,但是等了好久,手机始终没有再响起来。
最后一通电话,依然是他拨过去的:
“你会对她好的,对吗?”
“会的,”也不知道是出于同情抑或是安慰,手机那头的声音今天竟难得的轻柔,“我会像爱自己一样爱她,对她好。”
欧哲伦听完这句郑重的承诺,默默挂断电话,删掉了阿碧的号码,按下关机。
“伦伦啊,外面这么热闹,咱们下……”
经纪人提着热干面和麻辣烫开门进来,只见客厅里黑漆抹黑的一片,他纳闷地按开玄关的灯,房子里空无一人。
阳台外传来整齐划一的倒计时声,胖经纪人推了推眼睛,这小子难道自己跑下去了?那家伙是个路痴啊!
欧哲伦站在人头攒动的帝王广场,在震耳欲聋的倒计时声中仰头望着王府井大楼横跨四层楼的巨幅灯箱广告,穿着一身桀骜牛仔服的阿碧就在那里。
万人倒计时声进入最后的十秒倒数:“八——七——六——”
“我喜欢你!”他大声道。
“五——四——三——”身边所有人都在倒计时,只有他一个人喊着完全不同的话语。
“我喜欢你!!”
“二——一——”
“我喜欢你——”
姹紫嫣红的烟火冲天而起。眼泪流下来,鼻腔里一热,鲜红的血迹也跟着流下来。
☆、109
欧哲伦失踪了。
一开始经纪人只是以为那家伙贪玩走丢了,但是接连一个礼拜都找不到人,经纪人这才开始急了。阿彻好几天都看见秦修给客户方打电话,一再推迟交片时间,其实这种情况作为摄影师只要果断换模特就好了,欧哲伦虽然总叫秦修神经病,但是秦神经病对欧哲伦其实真挺不错了,看得出他一直在等欧哲伦回来。阿彻不由在心里骂,失恋是很难受,但是也不能这样不负责任啊!都一个星期了啊喂!
经纪人报警后秦修才不得不换了模特,至此进度已经被推迟了足足半个月。胖经纪人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把寻人启事贴得到处都是,还在秦修的工作室外也贴了一张,阿彻看着寻人启事上欧模特高大上的封面硬照,和那一排加粗的三号宋体字“在帝王广场附近走失,走失时身穿hello kitty居家服”,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再看旁边的秦修,北极熊眼角抽搐了一下,忍住没把这玩意儿撕下来。
换模特的那天晚上阿彻做了个梦,梦见欧哲伦趴在窗户上敲玻璃喊他,依依呀呀比比划划地不知道在咕哝些什么,梦着梦着他就醒了,醒来一看已经大清早了,秦修居然还没来掀沙发,狗东西刺溜赶紧先跳下来为妙,却见秦修早就起来了,正站在玄关,手里拿着一封信低头看着。阿彻见他神情很不寻常,便汪汪汪地问:“怎么了,谁来的信啊?”
秦修跟没听见似的,完全怔住了。
信是匿名的,就塞在玄关门缝下,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华莲牛角村,那里有你要找的湖。另附了一张地图,居然还是手绘的,乍一看还以为是游戏地图,但看上去又很有些年头了,边边角角都被磨烂了。
虽然这封信来路不明,但阿彻看得出秦修已经被挑动了,他没有询问任何人的意见,把信和地图折好揣进衣兜里,去了工作室,然后用一上午的时间把接下来的工作和合约推迟的推迟,交接的交接。
王子琼见秦修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拨,纳闷:“怎么回事啊这是?”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秦修挂断第八个电话,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这才拉了张椅子在桌子后坐下,掀开已经泡了有十分钟的泡面。
“去哪儿?去北极找你失散的兄弟?”账房王先生不乐意了。这才回来多久?
工作间里只有他们四个人,秦修也不隐瞒,直接从怀里摸出信件展开来放在桌上:“我收到了这个。”
王子琼拿起那封信一看,又翻来覆去扫了几眼地图,怀疑地道:“真的假的?这哪儿来的?连名字都不留一个,靠得住么?这地图更扯了,用网上流行的软件,我都能画一张给你!”
jenny在一旁看着,紧着眉头没有说话。
阿彻说:“早上的时候放在门下的,我也觉得蹊跷。”说着看向以风卷残云之势埋头消灭面条的秦修,心说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啊,就这么贸然前去太草率了。
可是秦修从纸杯里抬起头来,眼里根本是不可撼动的坚决:
“不管是真的假的,给我留这封信的人一定知道些什么,值得冒险一试。”
王子琼看着一心要往虎山行的秦修,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还是憋不住说出来:“我觉得……你是不是对那个湖太执着了?”
阿彻不难听出王子琼这话后面的潜台词,王先生恐怕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黄金湖,当然以王子琼的性格来说,这也不奇怪,他一直是以一种“你是我朋友所以哪怕你说太阳围着地球转我也将无条件站在你这一边”的态度来支持秦修的,是个活得很现实,是非观极其紊乱,而且还欠他一百块的可恶家伙。可是王子琼这话虽然不中听,阿彻也明白,王子琼是希望秦修能彻底从黄金湖的世界中走出来。
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秦修并没有翻脸,只是若有所思地垂眸凝视着桌上的信件和地图。
王子琼见秦修俨然是铁了心,忙转向共进退的同僚,挤眉弄眼道:“jenny你觉得呢,这事靠谱吗?”
简小姐沉吟许久:“我不知道……”王子琼正要附和“对嘛,不知道考不靠谱那就是不靠谱”,就见jenny抬头对秦修道,“但我信这个湖真的存在,你要去找它,我也绝对支持你。”
王子琼瞪着jenny,心中大骂叛徒!
秦修笑着拍了把jenny的肩,丢给王子琼一句“下次不准再买这种牌子都没听过的打折泡面”,然后便在王先生愤愤不平的“你这就是公报私仇”的目光中抓过信和地图往衣服里一揣就离开了。
尹向东敲了敲书房的门,门后没有动静,他朝楼下问:“李姨,我爸没在吗?”
保姆从厨房出来,在围裙上擦着手道:“尹先生出去了,有什么事你打他手机吧。”
“不用了,我就找本杂志,自己找找就行。”尹向东拧开门把进了书房。他平时不会招呼不打一个就动父亲书架上的东西,因为父亲有轻微的整理癖,书都是按一定规律摆放的,要是稍微动乱了都会大发雷霆。
不过他就找本杂志翻一下而已,翻完就放回原位,没什么打紧的。因为书籍放得非常有条理,尹向东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那本艺术类杂志,抽出来时顺手将连带着扯出来一截的杂志们推回去,结果那一排杂志整个都向书柜里凹了进去。
这也不奇怪,书柜的架子比较宽,父亲的书全是靠外面摆放的,这样看过去不管是哪种大小规格的书籍都是整整齐齐的一排,可是尹向东却意外地发现当那一排杂志都往里凹的时候,中间却有几本依旧是凸出来的。
他伸手推了那几本杂志一下,立刻感到杂志后方有什么东西卡在那儿。尹向东有些纳闷,父亲的书架都是清理得干干净净,怎么会有东西卡在后面,好奇之下小心扒下那几本杂志往里瞅了一眼,虽然书背后的空间狭小,但摄影师的直觉还是让他一眼就认出卡在杂志后的是一盒老式的135底片夹。
美食街的简记汤包店里,尹泽北坐在靠窗的位置,扫着手里的菜谱:“……黄金汤包,呵,你这算是在自嘲么。”说罢将菜谱轻描淡写丢到桌子对面。
穿着白色厨师装高而敦实的中年男子将菜谱放到一边,摘下头上印着简记汤包的厨师帽,口吻疲惫地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还是要问黄金湖的事的话,我无可奉告。”
“秦修成了《伟大遗产》杂志的特约摄影师,希金斯钦点的,”尹泽北道,“你开心了?”
“是,很开心,”店老板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意,“那孩子果然没让他父亲失望。”
尹泽北冷笑一声:“你还真好意思啊。”手指一下下转着手底盛汤包的小盅,手指冷不丁一松,那小盅噔地一声磕在桌面,他的语气陡然阴沉下来,“说得好像秦默之被冤枉这件事和你一点没关系一样。”
店老板目光低垂,看着桌上端端正正摆放的厨师帽,没有说话。
尹泽北睨着缄默的店老板,眼神阴鸷:“告诉我黄金湖在哪里,就算你不知道具体地址,当了秦默之那么多年的助手,你不可能一点线索也不知道。”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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