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的报恩 作者:天瓶座
第37节
☆、105
斯汀一直等着秦修告诉沈彻发生的一切,等了一天又一天,但是一切看上去如常,沈彻既不知道自己是他的父亲,也不知道是自己绑架了秦修。
芬奇太太听说秦修死而复生也很开心,不过又听说沈彻不能留下来打工了,还有些小遗憾。沈彻这会儿正在外面帮芬奇太太把食材从后备箱搬下来。斯汀在前台坐立不安,忽然听见磅磅磅踢门的声音,一看,门外秦修正搬着一箱熏肉一脸“给我开门”的颐指气使的神情,老家伙在心里骂骂咧咧,还是赶紧去开了门。
见北极熊轻松扛着两箱东西走进厨房,斯汀实在按捺不住了:“你怎么不告诉他?”
秦修把东西一股脑地塞进冰箱里,起身“砰”地掷上冰柜门,不屑道:“你自己的儿子都不敢认,想让我帮你,没门。”
老泰迪气得不行,什么态度啊这是?又压着火气:“那你怎么不告诉他我绑架你的事?”
秦修洗着手,冷冷地一耸肩:“你这种绑架犯我也是第一次见,绑架完什么都没赚到,还白伺候我这么几天。”说着侧过头,耷拉着眼皮,“我也是有同情心的。”
老泰迪差点把盘子都掰成两半。
那天晚上芬奇太太留下来和他们共进晚餐,阿彻看着一个人在厨房角落里啃面包的斯汀大叔,喊道:“大叔,过来一起吃啊!”
斯汀咬着面包瞧了一眼秦修,秦修大口吃着熏肉,什么也没说,他又瞧了瞧老板芬奇太太,老太太板着脸朝他招手:“好了,少在那儿装可怜啦!平时客人吃饭你就一个劲在旁边转悠,这会儿装什么可怜啊,给我过来吃!”
端着盘子刀叉在对面坐下时,阿彻奇怪地看见斯汀大叔的眼眶红了,他看了看身边的芬奇太太和秦修,芬奇太太自夸着“我手艺比这老家伙强多了吧”,秦修嘴里还没咽下就说“再来一块”。芬奇太太见老家伙在那儿一叉子一叉子地装斯文,勺了一大勺黄瓜沙律到斯汀盘子里:“多吃点,晚上又偷偷摸摸偷冰柜里的东西吃!真是拿你没办法!”
难怪呢,阿彻会心一笑,外面风雪漫天,四个人围坐在温暖的餐桌旁,吃着芬奇太太的家常菜,真的有家的感觉,好像一下子自己就有了傲娇的恋人,不靠谱的父亲和慈爱的外婆,斯汀大叔大概也是想家了吧。
晚上上楼时斯汀趁沈彻不在,喊住秦修:“我刚跟芬奇太太说了,我明天就走了。”
秦修意了外,沉吟良久:“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
“这样就很好了,看见他好好的。何必让他再多些烦恼呢。”斯汀苦笑了一下,“就当我这个父亲已经死了,一直在天上看着他吧。”
那天晚上阿彻睡得正香,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他惊恐地睁开眼,见自己裹着被子趴在地上,床颠了个个儿,秦修蹲下来看着他,神情有些凝重:“明天早上斯汀大叔就要走了,我们去送送他吧。”
狗东西很小声地“汪”了一声:他这么快就要走了?
秦修当然听不懂,兀自上了床,大金毛又小声嗷了几声,回头没辙地看着颠倒的床铺:“你把床给掀了我怎么睡觉啊?起码给我掀回来啊!”
秦修冷着脸掀开被子:“上来跟我一起睡。”
大金毛羞涩地红了一下脸,下一秒刺溜就跳上秦修的床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秦修就被轰隆隆的巨大噪声吵醒了,在床上抱着狗东西翻了两下,心说斯汀那老泰迪又在搞什么名堂,结果那噪音越来越吵,他实在受不了了,愤怒地一骨碌坐起来,然后就被窗外的景象吓到了。
直升机的螺旋桨搅得屋顶的雪都塌落下来,裹着风噼噼啪啪砸在窗玻璃上,秦修披着被单下床走到窗边,离旅馆不远的平坦雪地上,一辆白色的贝尔直升机正悬停下来。
阿彻是被秦修直接丢进热水里滚醒的,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秦修就把毛巾和衣服扔给他,自己也低头套着袜子:“快点!老家伙要溜了!”边说还边咬牙,“没胆的懦夫!”
斯汀提着只小手提箱站在旅馆门外,芬奇太太在他身旁,两人拥抱了一下,芬奇太太拍了拍老伙计的背:“我会想你的。”
“我没骗你。”斯汀说。
“我知道,”芬奇太太看着从直升机上小跑下来,喊着“教授我们可算找到你了”的几名年轻人,“但那不重要。”她笑着说。
斯汀跟随学生们走向直升机,躬身正要钻进机舱,身后忽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喊声:
“斯汀大叔!!”卷毛青年边戴帽子边跑出旅馆大门,“我靠你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就走了?太不够意思了!”
他跑得很快,中途还差点绊了一跤,斯汀半个身子都进机舱了,忽然又丢了手提箱掉头冲下飞机,螺旋桨没停,斯汀边笨拙地小跑边提高声音大喊着:“我要走了!阿彻!回麻省理工了!”
阿彻也小跑着过去,风吹得他举步维艰,他弓着身子按着帽子,顶风大声道:“你真是麻省理工的教——”
话音被斯汀热烈的拥抱打断。
“阿彻,你真的长得很像我儿子!”
阿彻被老家伙突然哽咽的声音搞得措手不及,拍着老家伙的背:“我知道我知道!你儿子最棒了!”
“可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阿彻拥抱住对方,他不知道斯汀的故事,但是那个曾经暴躁地敲着他的脑袋的老伙计,这会儿却像个憔悴的老人:“以前我不知道,但现在肯定是!”
斯汀拥抱着他摇着头,声音颤抖着:“他一点都不喜欢地质学,我却强迫他一定要学……”
“因为你喜欢地质学啊!”阿彻笑着说,“所以才想把最好的给他,不是吗?他肯定明白的!”
斯汀抱着怀里的卷毛小子,泪流满面。谢谢你阿彻,谢谢你不怪我,谢谢你明白我。
直升机垂直升起,斯汀低头看着下方的小旅馆,沈彻,秦修,芬奇太太的身影飞速地变小,变成白茫茫雪地上的三个小点,但他知道沈彻还在向他挥手。
因为那个小点看上去一颤一颤的,和旁边两个都不一样。
秦修说他没有回去找沈彻,其实那并不是真相。老教授看着雪地里几乎快要看不见的那个一颤一颤的小点,心里默默地说,你还记得吗,阿彻,小时候我送给你的礼物……
二十年前,他在麻省理工他的个人信箱里发现了一张迟到了三年的明信片,才知道阿彻的存在。那个时候他已经被灵犬族驱逐,终生不得回到族群中,去五大湖区做地质调查的时候他找了个时机悄悄转机回了庚林市。
那个时候灵犬镇已经有了第一家连锁超市,可是后山的灵犬山还是老样子,村子的广播室还是高高挂着只喇叭,学堂倒是扩建了,而灵犬庙却破败了,草丛都有一人高了。
中午时学堂下课,竟然都有电铃了,小孩子们一窝蜂地跑出来,他看着那些嘻嘻哈哈追逐打闹的身影,想到自己的阿彻,手心都出了汗,他的背包里装满了遥控汽车,遥控直升机,模型飞机……阿彻会喜欢吗?
明信片上的落款是贺兰两个字,他不知道贺兰是谁,又不能问上了年纪的人,肯定多的是人能认出他,只好偷偷去问学堂的孩子。
有个小姑娘帮他指了路,他在村子里悄悄转来转去,没找到贺兰霸的家,忽然听见有小狗狗嗷嗷呜呜叫唤得很凄惨的声音。
声音传来的方向有几个大点的男孩子围成一个圈,他从缝隙里看见一只丁点大的小狗被困在中央,而那个为首的大男孩手里竟然拿着打火机,蹲下来揪起狗崽子的尾巴就要去点。
他大吼一声,几步走过去拳打脚踢把那几个熊孩子揍跑了,这才看见那只被摔得鼻青脸肿的狗崽子,那是只小金毛,毛却是卷的,他看着努力站起来的小狗,蹲下来拍着狗崽子身上的泥巴和灰,颇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看看,毛都被打卷了,你怎么不变人呢?”
狗崽子奶声奶气地嗷嗷嗷着:“我的毛天生就是卷的……”
说起来这一身卷毛看着有点眼熟啊,他想抱起受伤的小家伙:“那你怎么不变人呢?”
小家伙屁股一别不让他抱,摇着小指头大的尾巴道:“嗷嗷嗷!”我能自己走!
挺骨气的啊,他看着哒哒哒迈着小碎步,抖抖一身卷毛的小家伙,还是很好奇:“你怎么不变人呢?”
狗崽子一下就停住脚步,梗着小脖子嗷嗷嗷道:“我能变人,就是还不熟练。”
也是,他心想,这小东西看起来也就三四岁大……想到这里忽然一个激灵——金毛?!又是天然卷?!“你……你叫什么名字?”他忙上前拦在小狗崽面前,急切又紧张地问,“你爸妈……怎么都不看着你?”
卷毛小金毛嗷呜道:“我叫阿彻,我爸爸妈妈都在天上。”说着抬起小脑袋望着湛蓝的天空。
他背上的背包掉下来时,小阿彻被吓了一大跳。
☆、106
他偷偷带阿彻下了山,带他去灵犬镇吃好吃的。刚提议的时候,看小东西很警戒的样子,还很担心小家伙会不会跟他走,可是小阿彻毕竟是个好吃鬼,小声自言自语着:“贺兰老师说不能跟陌生人走……可是叔叔你救了我,救了我就是我的朋友,”然后小尾巴一抖,抬头开心地嗷嗷嗷道,“是朋友就不是陌生人啦!”
看小阿彻才纠结了五秒钟就说服了自己,本来还准备了一番花言巧语的斯汀心情一时有点复杂。
小阿彻虽然很好吃,但也很有骨气,不肯抱,非要自己走,他只得放慢脚步,三步一回头,但小东西哒哒哒哒迈着小断腿跟得还是很够呛,也不晓得是什么好吃的让他如此坚持信念,一点没打退堂鼓,跟着他走了足足一个半小时才下了山。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阿彻不能人化,山下的餐馆都不许带宠物进去,小家伙站在门口隔着玻璃,小黑鼻子一动一动地嗅着那些香味,很是依依不舍。他挺想看自己儿子长什么样,就低头怂恿道:“你变成人不就好了,还可以多吃点,虽然不熟练,但也能变吧。”
小家伙听了以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那一搓尾巴耷拉着,好像突然对那些好吃的好喝的一点都不留念了。
他忙去店里打包了一大堆好吃的,追着小阿彻出来。
于是一人一狗就这么坐在空地上,小家伙埋头吃得很开心,小脑袋在饭盒里滚来滚去。他见阿彻吃得连连打嗝,就把果汁拧开喂他喝。
“好甜!”小家伙开心极了,抬起头露出一张快乐的糊满油渍的脸。
吃完好吃的,接下来就是好玩的!他拉开背包,把从美帝国带来的玩具一股脑地拿出来给小阿彻过目,还示范地操纵着遥控法拉利和遥控阿帕奇直升机:“怎么样?好玩吗?你喜欢的话我就送给你!”
“叔叔怎么有这么多好玩的啊?”
他摸着小家伙的脑瓜子:“叔叔的职业是圣诞老人,不过现在还是实习阶段,我的任务就是挑一个最听话的孩子,送他想要的礼物!你有什么想要的吗?这些玩具,你全要都行!”
小卷毛垂搭着眼睫,望着草地上炫酷的遥控汽车和模型飞机:“……我想要个能陪我玩,陪我说话的。”说着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瞅着他,“叔叔你有吗?”
他愣了愣,忙埋头在背包里找啊找,遥控汽车,太空堡垒,宇宙战舰,四驱车……把脑袋都塞进包里了,小卷毛也趴在背包边一脸希冀地往里瞅着,可还是没找出能说话的玩具。
两人呆坐在水泥管上,都有些失落,这时狗崽子忽然站起来,连滚带摔地几下就蹿下水泥管,摇着小尾巴嗷嗷嗷嗷地朝路边跑去:“贺兰老师!!”
他闻声望去,一个戴着无框眼镜,一身t恤牛仔裤的少年正急急忙忙朝这边赶来,看起来也才十七八岁,原来这个少年就是贺兰霸。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被人抱的小家伙一下子就跳进贺兰霸的怀里。
贺兰少年扒开狗崽子的卷毛,看着毛下青一块紫一块的,一巴掌就拍在肥屁股上:“不是让你在家待着,你跑哪儿去了!”小狗崽呜嘤一声委屈地缩着屁股。
“你干嘛打他啊?!”他见状生气地站起来。
贺兰霸从镜片后打量他,用和他外形非常不符的少年老成的语气道:“沈先生是吧,明信片是我寄给你的,我以为你过来起码应该先跟我联系,实在没想到你会这样偷偷摸摸把阿彻拐走。”
狗东西喊了一嗓子:“叔叔是好人!”
“屁股痒了?!”贺兰少年一凶,狗崽子立马不吭声了。
他一时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张口道:“我……”
“你不用说了,”贺兰霸打断他,“我只是想让你见见他,让他见见你,没别的意思。现在你见到了,如果不想被长老们发现,请你自己安静地离开吧。”
对方显得非常的不近人情,他只能眼睁睁望着对方掉头离去的背影,听着那声奶声奶气的“嗷嗷嗷嗷叔叔再见”和恶声恶气的“屁股痒了”消失在黄昏的街头。族长们肯定不会把阿彻交给他,可是就这么离开,他又没有办法做到。
夜幕降临,空地上一地都是崭新铮亮的模型玩具,但是他却一件礼物都没能送给阿彻。
到底还是不死心,他又在灵犬镇逗留了两天,想趁贺兰霸没在家时再去看看阿彻。这天偷偷摸上山,小阿彻今天乖乖待在家里,趴在窗户上羡慕地看着在屋外玩耍的小伙伴们。
他躲在树后,循着阿彻的目光望去,小男孩们正在玩海盗游戏,其中一个小男孩扮演海盗王,怀里抱着一只大泰迪熊玩具,男孩们还给泰迪熊绑个了独眼造型,轻轻压一压肚子,泰迪熊就会说话。
他回过头,看见泰迪熊说话时小阿彻两眼发光的样子,连忙下了山,把镇里的玩具店都逛遍了,却找不到能说话的泰迪熊。
“啊,那种泰迪熊啊,现在没货了,你要的话我可以打电话去城里订,”店员说,“不过也要两天后才能到货了。”
他灰心丧气地走出玩具店,回头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橱窗后琳琅满目的玩具,橱窗的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巧克力色卷发,他看着看着眼睛忽然一亮,对啊,怎么没想到呢?!
他知道阿彻每天都会在窗户那儿打望,这天一大早,孩子们都还没起床上学,他就蹲坐在贺兰霸家窗外空地的一块大石头上,脖子上挂着一张卡片,然后一动不动。
天蒙蒙亮的时候,贺兰霸出门了,他又一动不动地等了一会儿,窗户那儿有了动静,窗帘扑腾了两下,然后果然就看见一颗小脑袋从窗帘后刺棱冒出来。
能看见我吧!他稍微挺直了背,心里打着鼓,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看见小家伙愣了一下,凑到窗户前,小黑鼻子贴在窗玻璃上巴巴地瞅着他,然后又往四周瞅了瞅,再然后一溜烟就消失在窗帘后。
小家伙跑到他面前时左看右看还有些不确定,直到看见卡片上的留言,上面写着——给阿彻的礼物!圣诞老人叔叔。他知道阿彻认不全,但只要认得“阿彻”两个字就行了。
小家伙高兴坏了,翘着小尾巴围着石头嗷嗷嗷直打转:“你好,泰迪!我就是阿彻!”
他是玩具,这会儿还不能说话。他觉得坐在大石头上似乎是个败笔,这石头对小阿彻来说太高了,小狗崽为了把他弄下来,扭着屁股蹬着小腿一个劲爬啊爬,总算灰头土脸地爬到大石头上,小爪子迫不及待拍着他的肚子。
他赶紧开口:“你好,阿彻!”
“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是圣诞老人告诉我的!”
“嗷嗷嗷嗷!”小阿彻乐得直叫唤,转来转去一个不留神又从石头上摔了下去。
他也赶紧顺势装作掉下去,小阿彻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后腿支地,两只小前腿使劲想把他推回家里,可惜这只泰迪熊太重了,根本推不动,狗崽子没辙地绕了两圈,忽然想到什么,说了句:“你等等!”然后一溜烟又跑回屋子里,过了一会儿,咬着个小包袱出来,一直拖到他面前,打开来一看,里面都是吃的,各种各样的点心饼干,还有一副扑克牌和一叠花花绿绿的不干胶。
小阿彻和他聊天,聊一句就用小爪子按一下他,小家伙玩得越开心,他就越心酸。他已经意识到阿彻可能真的不能人化,如果可以的话,就不会想要可以陪自己说话聊天的玩具了。
那天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陪着小阿彻聊天,玩扑克牌,看着小狗崽被自己笨拙的反应逗得在地上打滚。
如果可以,真想一直这样陪着你。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揣上小狗溜下山,回到美国,可是冷静地想过一晚后就放弃了。他的工作决定了他必须一年到头天南地北地到处飞,阿彻一直都是一只金毛的话,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照顾他,连雇人照顾都做不到。
他已经放弃了灵犬族人的身份,但是阿彻不能,他只有在灵犬族才能得到最好的庇护,在人类的世界里他就只能做一只狗。在灵犬族也许会被歧视,被欺负,但至少还有族长,有长老们可以保护他。
还有贺兰霸,他不喜欢那个家伙,但是内心里知道那个少年一定会对阿彻好,一定会比他这个父亲更称职。
阿彻只能待在灵犬族,待在灵犬镇,或许有朝一日族长和长老们能帮他找到人化的办法,而他这个父亲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到。
两天后那只真的泰迪熊玩具到货了,他将泰迪熊放在阿彻的窗前,趁着夜色离去。
直升机飞过辽阔的黄石公园,刺骨的风吹干了斯汀脸上的泪痕,下方白茫茫的雪原上,一群矫健的狼在头狼的带领下迈开四肢跋涉着,它们身后的雪地上留下长长的足迹。
他知道黄石公园里还有一只孤独的狼,总会有这么一只孤独的狼,会从远处悄悄地观望着那个兴盛的部族,但不管羡慕成什么样,最后他还是会掉头离去,一辈子孑然一身。
直升机飞越落基山脉时,阿彻和秦修去看了闻名遐迩的老忠实泉,两个人在冰天雪地里等了一个多钟头,老忠实泉果然泉如其名,当冰雪的礼花一涌而出直冲云霄时,两个人禁不住像小孩子一样欢呼雀跃,就像回到了灵犬镇,他们还只有七岁时。
阿彻拥抱住秦修,秦修也笑着回抱住他,被热气腾腾的白雾包裹,如同身在天空,站在气象万千的云里。
卷毛青年沉浸在天堂般幸福的氛围中良久,才猛地放开秦修:“快快!快拍啊!”光顾着激动去了,都忘了拍照了!
“沈彻,”秦修却只是看着他,“圣诞快乐。”
他听着秦修沉静的声音夹杂在泉水的喷涌声中传来,那么沉静,一点也不像那个为摄影疯狂的小修。也或许秦修此刻想的和他心中想的一样——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看着你。
秦修的头发上落了一层白色的冰霜,他自己应该也一样,仿佛前一刻他们还是来自灵犬镇欢呼雀跃的小屁孩,这一刻却在彼此的凝视中白了头。
☆、107
离开黄石公园后他们没有立刻回国,秦修打算顺道去落基山国家公园转转。中途他们停在一家汽车旅馆,晚上秦修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来电。
“是秦修秦先生吗?”
秦修正坐在浴缸外挽着袖子帮缸里的狗东西搓着澡,肩膀夹着手机应了一声。
阿彻被搓得一头都是泡泡,烦得不行,白色的泡沫落到敏感的大黑鼻子上,立马打了好几个喷嚏,心道我能自己洗好吗,谁要你帮我洗了,把你的手从狗鸡鸡那儿拿开行不?
秦修的手搓着搓着忽然停下了,大金毛用爪子扒拉去眼睛上的泡沫,才回头看到秦修怔忪的表情。
打来电话的竟然是《伟大遗产》的执行主编罗伯特希金斯,对方破天荒地打来电话询问秦修是否有时间见上一面,希金斯先生没有明说会面的目的,但秦修颇有种来者不善的预感,因为对方提到了尹泽北的名字。
约见的地方在希金斯位于比佛利山庄的别墅,这不是一次很正式的会面,阿彻和秦修依约前往的时候希金斯大师刚晨跑了回来。
“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大胡子的美国老头脖子上还搭着毛巾,打量着从沙发上起身的秦修,爽朗地笑道,“秦先生比照片上看起来更严肃啊!这是你的助……”助了半天没说下去,沈同学一张恶犬脸显然让美国佬先生有点不适。
阿彻心说我们这会儿都不知道你葫芦你卖的什么药,能不严肃吗,这么想着又严肃了几分。这时身边的秦修沉声道:“希金斯先生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其实我很早就想见一下那位拒绝了我们邀请的中国摄影师了。”大胡子希金斯很快又恢复了愉悦的笑。
“您在电话里可不是这么说的。”秦修口吻里带着戒备。
“啊,没错,尹泽北先生跟我提到了你,关于你,他和我之间似乎有一些不一样的看法,所以我才更想见一下本人。”说着不等秦修说什么,抬手看了看表,“我准备了午餐招待两位,不过现在时间还早,通常这个时候我都在天文台工作,要不要一起来看看?”
秦修还在琢磨对方的用意,身边的沈同学的严肃脸一下就崩了:“天文台?!真的假的?!”
真是狗队友……
难怪希金斯的别墅位于这片山顶豪宅的最高处,因为他在后院花巨资给自己建了个小型天文台。
秦修看着大胡子希金斯钻进高度还不到两米的天文台里,然后白色的小穹顶特别牛逼地左右开启,露出一架大口径的白色望远镜。望远镜下接着一台电脑,大个子的希金斯一坐进去,就显得两米不到的天文台特别袖珍。
这不能叫小型天文台,这应该叫ioper天文台或者sart天文台……秦修心想。
不过那架望远镜无疑是好东西,并非一般天文爱好者通常会用的牛反或者折射望远镜,而是拥有特制大镜面的自制光学天文望远镜,那炮筒大得……主镜的直径目测能超过半米。
“您还是个天文学家啊?”阿彻拍着望远镜叹服地道。
“哈哈,业余的,”希金斯摸着胡子笑道,“啊,小伙子,这望远镜不是这么看的,上面那个小的才是目镜……”
秦修看着俨然一副我卖蠢我光荣样子的沈彻,心里有点后悔带他来丢人现眼。
希金斯坐在电脑前查看昨天拍下的照片,对秦修说:“我以前也跟你们一样,恨不能今天在南极明天在赤道,后来身体出了点问题飞不动了,不过我发现其实静静地待在家里仰望夜空也能拍到让人着迷的景色。”希金斯关闭了图像程序,露出电脑桌面上庞大的星空图,但是又和平常看到的银河悬空的景象不一样,这张是五彩缤纷的。
阿彻凑近了看才发现这张图片上那些闪闪发光的并非恒星,而是数不清的一片片河外星系。
“这张就是著名的哈勃深场,记录了哈勃空间望远镜所能看到的最靠近宇宙边缘的景色。”希金斯凝视着屏幕,这张堪称宇宙全景的照片显然让他很是着迷,“其中有很多星系已经十分靠近宇宙的边缘,它们发出的光人眼是无法捕捉到的,借助了计算机辅助才将它们的样貌再现在我们的眼前。”
话到这里,秦修已经听出对方话中有话,反而松了一口气:“请您直说吧,尹泽北到底跟您说了些什么。”
“他对我说了什么其实并不重要,但我也可以告诉你。”希金斯抬头道,“他对我说,他怀疑你有意隐瞒自己是色盲这件事。”
阿彻大吃一惊,尹泽北是怎么知道秦修是色盲的?他急得冲口就道:“这是污蔑!”
“污蔑?”希金斯看向紧蹙眉头不发一语的冰山美男,“是吗?”
阿彻也紧张地看向秦修,后者沉默了许久:“……不是。”
阿彻瞪大眼看着坦然承认的秦修,立刻转向主编先生:“希金斯先生请您听我说!他并不是有意隐瞒,他这么做是有苦衷的,这家伙真的很热爱摄影!”
“行了沈彻,”秦修嗓子一沉,用中文道,“别搞得这么难看。”
阿彻现在已经管不得秦修那挂在天边的自尊心了,用蹩脚的英文机关枪一般对希金斯说:“这家伙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要成为野外摄影师,要去拍蓑羽鹤,那个时候我连蓑羽鹤是什么都不知道!那时他色盲的事被学校的老师发现,明明从小就是资优生,结果就因为这个,就被老师们用同情的眼光看待……其实有什么关系啊?这家伙天生就是摄影师,才七岁,拍的照片人人看了都说好!希金斯先生,你要是看过他小时候拍的那些照片就一定会明白,他这样的人是注定要成为摄影师的,我从第一次看见他拍的照片起就深信不疑!”
希金斯哦了一声:“那些照片还在吗?”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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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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