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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节

    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

    第30节

    牧磬似乎迷路了,说:“糟,忘了不是西川,江州宫里怎么这么大,路都找不着。”

    段岭说:“莫着急,问。”

    两人见着几个侍卫站在回廊下,一名队长模样的武将正在吩咐话,段岭便上前去问路,然而那武将一转过身,牧磬瞬间就骇得脸都白了,忙朝段岭摆手,小声说:“不要去!”

    段岭:“?”

    奈何段岭已走到武将视线范围内,那人说完话,已注意到段岭的出现。

    男人身高八尺,剑眉星目,一身黑甲,背一杆黝黑古朴的玄铁磐龙棍。

    段岭裹着毛氅,刚从相府书堂里出来,也未认真收拾,头发略略披着,朝后挽着,手上戴着牧磬给他的珊瑚珠串起的手串,那男人瞬时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段岭,如坠梦中。

    段岭:“……”

    武将顿时有点失神,段岭抬起手,在他面前摇了摇,十分忐忑。

    “你是……”武将皱眉说。

    飞雪掠过,段岭微微一笑,站直了身体,朝那武将端端正正一拱手。

    瞬间周遭时光倒转,漫天飞雪飘零,唰然一下被收回天际。

    光阴逆流,宫中树下黄叶飞起,回到枝头,花儿谢了又开,树叶黄了又绿,时光变幻,无数景象瞬息掠过,恍若回到了那年的塞北江南。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在下王山。”段岭说,“借问声皇后住在哪一殿。”

    谢宥终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此刻牧磬已小跑着到了段岭身后,他尴尬地朝谢宥笑了笑,说:“谢将军,我来……找小姑。”

    “见过谢将军。”段岭忙补道。

    谢宥刹那回魂,却陷入了更绵长的失神里,直到一片雪花飞来,落在段岭的眉毛上,段岭颇有点不知所措,眉头微微地拧了起来。

    接着,谢宥缓慢地抬起手,朝着走廊尽头一指。

    牧磬与段岭忙拱手谢过。

    牧磬:“谢谢将军。”

    “谢谢将军。”段岭跟着说道。

    牧磬拉着段岭,速速跑了,谢宥站在走廊下,一时间竟是头晕目眩,心头犹如遭了一记闷锤般。

    “那就是谢宥。”牧磬朝段岭说,“手握重兵,江州武将第一人,镇国上将军。”

    段岭诧异至极,心道谢宥认出自己了吗?应当认不出,连武独、牧旷达也认不出来,更何况谢宥?长得像母亲,不像父亲的容貌,反而成了一种保护。

    “一身杀气。”段岭说,“方才看我的眼神,好像要杀了我。”

    “他对谁都那样。”牧磬显然还记得一年前对谢宥的印象,那年夏季暴雨中,牧旷达把他带到李渐鸿面前,要把儿子送给李渐鸿当徒弟,谢宥的威势实在令他印象深刻。

    两人到了长秋宫内,皇后牧锦之不在,但留守的宫女是认识牧磬的,笑道:“哎呀,怎么自己跑来啦?”

    “小姑呢?”

    “正与陛下在花园里呢。”宫女答道。

    牧磬先让宫女找出预备在长秋宫中的衣服,自己与段岭换了身,段岭想到牧磬的小姑就是牧锦之,当朝皇后,也就是说,自己这么过去,便将与李衍秋撞上,登时心脏狂跳,万一蔡闫和郎俊侠也在,只不知道会是怎么一番景象。

    武独也进宫来了,武独在这里吗?

    “我还是……”段岭犹豫道,“不露面了,我就远远地看着,你私底下带我进来,终究不合规矩。”

    牧磬说:“没关系,皇后是我小姑,陛下是我姑丈,怕什么?”

    “不不。”段岭说,“我有点怕。”

    段岭岂止有点怕?这么贸贸然冲到李衍秋面前去,事情完全脱出了掌控,他再三坚持,牧磬便说:“那好,咱们就远远地站着看,免得我也被问长问短的。”

    到得御花园外,雪已停了,皇宫内雕栏玉砌,段岭看见花园内那景象时,顿时心头一震,只见亭内摆了几张案几,当中一人坐在案后,面朝花园,花园内清出了一块空地,周遭站着好几个人。

    “中间那人就是陛下。”牧磬拉着段岭站在柱后,朝他解释道。

    李衍秋身边的女人自然就是牧锦之,御位左侧的是一名年轻人,身后还有跟班,再往下则是牧旷达与另两名官员。

    一名身着元人装束的使者则坐在右侧下首客位。

    “来了元人?”段岭想起手上的珊瑚珠,果然对上了。

    “今天是腊月初六,太子生辰。”那管事的宫女朝二人解释道,“元人派了使者,带着礼物过来,给太子贺生。”

    段岭点点头,又见亭外空地上站着四个人,彼此间却不说话,正是昌流君、郎俊侠、郑彦与武独。段岭一眼就认出武独来了,武独似乎十分不耐烦,抱着手臂,注视场中。

    两名元人正在给太子表演摔角,段岭不禁想起了当年在名堂中时,拔都教给自己摔角的手法。

    第96章 赠礼

    摔角力士边上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寒冬腊月,赤裸上身,那体形比昌流君还要大个不少,满脸横肉,轻蔑地打量对面站着的郎俊侠等人。

    “好!”

    有人被掀翻在地时,蔡闫便笑了起来,率先拍手,余下官员连着牧旷达频频点头。

    元人使者朝蔡闫点头,蔡闫便赏了获胜的武士一杯酒,武士上前谢过蔡闫。

    “等了这么久。”使者说,“终于得见陛下、殿下金面,回国后,也能好好地在族人面前夸一夸了。”

    “你们远道而来,为皇儿庆生,朕自然高兴。”李渐鸿答道,“先前迁都未定,便来不及接见尔等。”

    段岭与牧磬二人下了回廊,走进花园里去,园中种了不少花树,牧磬还要往里走,段岭便拉了拉牧磬的袖子,示意在这里就行了。外头把守着黑甲军,见二人靠近时,正要赶人,谢宥却从走廊另一头走来,朝黑甲军卫士做了个手势。

    两人便得以站在花丛后,听里头的对话,隔着花丛,还能看见十步外正在发呆的武独。

    蔡闫开口道:“上次的信,我看过了,只是政事缠身,便未有回信,如今有口谕,便着你一同带了回去。”

    使者忙答道:“这是很好的,敝国世子吩咐,无论如何得赶在殿下生辰之日,将祝语送到,并讨一封您的回话。”

    “什么祝语?”蔡闫笑道,“拔都竟还念着我。”

    “世子说,相隔万里之遥。”使者认真道,“却也在敝国北望郡,今日为世子庆生,以纪念曾经在名堂同窗的情谊。”

    蔡闫温和一笑,叹了口气,摇摇头。

    使者又说:“世子特地准备了一种食物,名唤‘菜狗’,着我等一定要在今日,奉予殿下。”

    蔡闫的笑容刹那就僵了。

    “你们不是不吃狗肉的么?”一名官员问道。

    这话相当莫名其妙,在场众人都听不懂使者的意思,那使者却观察蔡闫脸色,微微一笑,说:“确实,我们不吃狗肉的,狗是我们的忠实的朋友,为了纪念狗对我们的作用,便以面团揉进菜汁,蒸成狗形,分发下去,让百姓吃,讨一个好彩头。”

    段岭:“……”

    这话绝对是拔都教使者说的,只不知此时蔡闫是什么脸色,纸里包不住火,有些事,始终会有人知道。段岭既觉得好笑,又能感觉到拔都远在万里之外的火气直快要扑到蔡闫的面前来,才教使者说了这么恶毒的一番话来刺激蔡闫,是威胁还是嘲讽,便不知道了。

    “请上。”使者抬手。

    仆役便捧着两个盘,上面是做成犬形饼状,花花绿绿的面团,放在蔡闫面前,蔡闫那脸色当真是青一阵白一阵,勉强笑道:“有心了。”

    众人俱觉得好笑,场中知情人只有郎俊侠知道蔡闫的外号,以及武独约略猜到一点,郎俊侠在此时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武独,武独却不理会他,只是瞥向对面花丛,突然就看见了在后面探头探脑的段岭。

    “元人的礼节当真有趣。”蔡闫朝李衍秋说,“当初在上京,布儿赤金就总是很热情。”

    李衍秋点点头,那使者又说:“世子是真心想讨一封殿下的亲笔信,一慰相思之情。”

    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心道这蛮子学说汉话,把词也用错了,蔡闫呵了呵气,说:“既然这么说,那就拿笔墨来吧。”

    郎俊侠上前道:“天寒手冻,不必亲力,臣愿代笔。”

    元人使者想了想,正要开口之时,郎俊侠却朝他说:“一别经年,对贵世子也是想念,如今也十八岁了,不知婚娶不曾?”

    “世子替可汗在外征战。”那使者说,“是可汗至为器重的孙儿,目前未有说亲。”

    郎俊侠先朝李衍秋与蔡闫行礼,坐到一旁,接过笔墨开始写信。蔡闫便随口说了几句寒暄之语,郎俊侠记下,无非是当年名堂之事,双方先是叙旧,再话锋一转,聊到两国平邦友好之事。

    段岭在花丛后听着,嘴角微微上扬,他看不见使者的表情,却知道拔都已察知蔡闫冒充自己一事,只不知是如何猜到的。不片刻,使者又拣了些名堂的事来说,转达拔都的话,聊到名堂的夫子、赫连博等人,话里有话,蔡闫倒是都答上了,毫无破绽。

    “敝世子还问,不知殿下见着宗真不曾。”使者又问。

    “险些被他带去上京当伴读。”蔡闫笑答道,又叹了口气,说:“命运弄人,当年若真的去了,也许爹还在,大家都好好的。”

    那句话一出口,众人却都静了。

    “陛下?”牧锦之轻轻地说。

    “荣儿。”李衍秋说,“不要再把此事压在心里,说过多少次了?”

    “是。”蔡闫只得答道。

    段岭在花丛后安静地听着,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抬眼时,隔着花丛的间隙与武独对视,见武独正看着自己,目光中充满温柔。

    使者又说:“世子还想问一句,殿下是中意他些,还是中意耶律宗真些。”

    众人更是哭笑不得,都觉这话问得十分好笑,蔡闫便朝李衍秋说:“元人俱是这般有话直说。”

    “看来耶律宗真与布儿赤金,时常为你争风吃醋。”李衍秋打趣道,“人缘倒是很好。”

    蔡闫忙道不敢,朝那使者答道:“自然是与你家世子亲近些。”

    牧旷达脸色一变,咳了声,蔡闫只当听不到,又朝使者说:“你们的传国之剑,是真不知道下落,来日若能找到,必定是要奉还的。乌洛侯穆,将这句也一并写进信中去。”

    郎俊侠写完信,交给蔡闫,蔡闫接过侍从递来的印鉴,在落款处盖了印,使者欣然道:“虽非殿下亲笔,却也可回去交差了。”

    蔡闫又问:“布儿赤金还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使者沉吟片刻,四处看看,仿佛想说什么,那一刻段岭总觉得使者还有安排,孰料李衍秋却说:“天寒昼短,你早点回宫去,入夜过来一趟,与你说说话。”

    蔡闫忙应声,李衍秋便径自起身,诸人恭送,蔡闫送走了李衍秋与牧锦之,只站着不落座,朝使者瞥了一眼,身后一名随从上前,正是新来的冯,朝使者说:“还有话?没话殿下也走了。”

    李衍秋一走,使者像是被打乱了计划,蔡闫说:“还有事,你与牧相说,与几位大人说,也是一样的。”

    使者看了眼下头的刺客们,说:“敝世子还想与殿下再玩一次摔角。”

    “什么?”蔡闫的脸上明显地表现出不耐烦,突然又心中生疑,生怕中了什么计,先扫一眼元人侍从,怀疑拔都乔装改扮地跟来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蔡闫疑神疑鬼,仍在打量元人使者的随从,说:“他又没有来,怎么个摔法?”同时做好了拔都突然现身的准备。

    幸而使者笑着答道:“这么说来?殿下是答应了?”

    段岭心想蔡闫你这白痴,布儿赤金不露面都能这么整你,真不知你坐在那个位置上,究竟是祸是福。

    蔡闫心头一片混乱,感觉说什么都容易被揪住把柄,幸而牧旷达笑道:“既是如此,便派出各自麾下儿郎,代替太子与贵国世子,好好打一场?尽了兴,大家也好各自回去,不必天寒地冻地在这儿罚站,人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在北方长大。”

    使者说:“正有此意,敝国第一勇士阿木古替世子出战,只不知陈国是哪一位勇士?”

    众人都不说话,开什么玩笑,要与一个莽汉摔角耍猴戏?简直是侮辱。

    段岭知道接下来使者定要说什么“偌大一个陈国,竟然没一个人敢与我们的勇士摔角么”之类的话,拔都那脑袋里想的东西,他简直熟得不能再熟。

    “哪一位勇士?”蔡闫待在这儿只觉心慌烦躁,只恨不得快点打完了回去,时间越长,便越容易露出马脚。

    “昌流君。”牧旷达开口道,昌流君正要应声,武独却上前一步,说:“便由我替太子殿下,与贵国勇士切磋切磋功夫。”

    段岭的心猛然提了起来,牧磬哭笑不得,一脸“他怎么这么喜欢出风头”的表情,看着段岭,段岭却知道武独口中所言的“太子殿下”,实则指他,而非指蔡闫,今天这场庆生的拜谒,在武独的眼里,真正的主角,应当是站在花丛后,一直没有现身的段岭。

    “武独伤势未愈。”郑彦懒懒道,“还是我来吧。”

    “不劳烦两位。”郎俊侠朝蔡闫点点头。

    “这样吧。”蔡闫心中转了一轮念头,说,“武卿的伤还未好,不如就……”

    武独却不理会众人,抽出腰畔烈光剑,一声剑出鞘声响,众人刹那静了。

    牧旷达惊道:“武独!”

    对方武士见武独挑衅,瞬时脸色都为之一变。

    第97章 胡旋

    武独走到亭前,朝那使者说:“哈丹巴特尔,有没有兴趣来过几招?”

    段岭微张着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两人互相看看,却听亭中那使者一笑道:“好眼力!也有许久不曾动过手了!”

    那使者曾是西域第一剑客那延陀的关门弟子,昔年那延陀被李渐鸿一剑穿喉,当场不治,榆林剑派上下俱视为奇耻大辱。只不知为何,关门弟子哈丹巴特尔竟是进了元国,更充当使者来到南陈。

    四名刺客都看出这使者身负武功,然而昌流君跟随牧旷达,少问江湖事,郑彦长期在南方生活,与西域一脉少有接触,唯有鲜卑出身的郎俊侠并不奇怪,而武独出身白虎堂宗门,竟是从那使者腰畔坠的一枚古朴和田玉上,看穿了他的来历。

    “容我多嘴问一句。”哈丹巴特尔说,“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不过是昔日先帝驾前,一无名走卒。”武独答道。

    “怎么看出我来历的?”哈丹巴特尔又道。

    “少废话。”武独说,“不是要打架的吗?打完回家吃饭去,有这么多啰嗦?”

    众人又笑了起来,蔡闫暗道还好武独在,喝破了他的身份,否则今天当真是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便被蒙过去了。

    哈丹巴特尔进宫时已被除去佩剑,此时赤手空拳,说:“也罢,今日既是贵国殿下生辰,总不能见血,换把木剑如何?来日要打,有的是机会。”

    蔡闫便命人换了木剑,场中观战者又纷纷紧张起来,先前看摔角实在无趣,这么一来,便换作了高手比拼,四大刺客排位向来谁也不服谁,难得武独竟主动对敌出手。

    武独与哈丹巴特尔各自手持木剑,哈丹巴特尔凝神注视武独,说:“你们先帝的武功,向来让人景仰,只不知你学到了几分。”

    “很惭愧。”武独表情冷淡,却未有几分惭愧,随口答道,“不过寥寥几日,什么也没学到,话说那延陀大师传下什么遗言了?”

    这句话一出,段岭方知哈丹巴特尔的来历,正要凑过去看对方长相时,肩上却被一只手按住,却是谢宥来了,一直站在两人背后,听花园中的对答。谢宥轻轻摆手,示意不要出去。

    武独手持木剑,虚虚指地。

    哈丹巴特尔则横剑当胸,场中所有人屏息。

    突然武独侧身,双手持木剑,一步上前,那动作缓慢,却带着无法抵挡的气势,哈丹巴特尔退后一步,两人木剑甚至未曾相触,哈丹巴特尔便倒拖木剑,武独又一式过去,已离开了段岭的视线范围。

    “好!”只听场中众人喝彩道。

    段岭十分焦急,却看不到,伸长了脖子张望,谢宥侧过身,让出一个位置,让段岭到自己身前来,恰好那位置能瞥见场中二人比剑。

    那不是段岭认识的功夫!双方木剑未交,将触未触,倏然哈丹巴特尔一步上前,紧接着侧身转了起来,武独转身,回手一剑。

    两人剑锋交错,旋转,袍襟荡开,木剑化作虚影,动作已越来越快,武独竟与哈丹巴特尔使用的是同一武功。隐隐约约,段岭只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过,不是武学,却是另一种……胡旋?

    仔细看去,步法、剑势竟与拔都、赫连博等人平时玩开的胡旋舞有着相似之处!

    只见武独身材挺拔,一袭黑色锦袍裹着胸膛腰身,出剑十分有力,哈丹巴特尔则气度沉稳,两人俱踏着胡旋步出招、收招,非常具有节奏感,胡旋在女孩身上显得狂野奔放,改由男性施展则显得愈发阳刚,有种别样之美。

    又一瞬间,两人同时停步,木剑避无可避,终于相触,各自大喝一声,木剑断为四截,落在地上。

    霎时落针可闻,不片刻,蔡闫方惊讶鼓掌,周遭人等大叫一声好。

    武独却直直注视着哈丹巴特尔的双目,哈丹巴特尔眼中满是震惊,未料武独竟是以他的独门武学相持,最终仍不分胜负。

    待得喝彩声停,武独方道:“我奈何不得你。”

    “我也奈何不了你。”哈丹巴特尔脸色铁青,答道。

    武独点点头,又朝蔡闫一抱拳,与众人点头,退回队列中,哈丹巴特尔眼望武独许久,方回归位上。

    蔡闫自若笑道:“既是如此,这一年,又是不分胜负了,期待来日能与拔都一晤。”

    众人又说了几句,谢宥示意段岭与牧磬回去廊下等候,两人只得离开。不片刻,亭中散场,元人使者被请出去,蔡闫则与牧旷达、四名刺客穿过回廊,往东宫去。

    “料不到那使者竟是哈丹巴特尔。”蔡闫朝牧旷达等人说,“布儿赤金派出麾下第一高手前来,只不知有何用意。武卿,你认识他?”

    “听家师提起过那延陀一派。”武独说,“镇山河前身由匈奴人持有,白虎堂创派大师夺回四剑,铸为一剑,从此便与西域结下这解不开的梁子。门中有一训,让我等须得提防故敌卷土重来,是以会教习胡旋剑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牧旷达欣然道:“这么一来,哈丹巴特尔定已觉得我们对他的剑术知根知底,不敢再在江州耍什么把戏。”

    “是。”武独朝蔡闫简单答道,“先前便有怀疑,只怕是为了找忽必烈的传国之剑,哈丹巴特尔才亲自出使。”

    “当年父皇在窝阔台手中夺到了它,上京城破后被我丢失,如今不知下落,若拿在手中,也须得与他们交换镇山河。”蔡闫说,“必不能交还拔都。”

    牧旷达沉吟片刻,而后说:“忽必烈驾崩后,剑在长子窝阔台手中,如今诸部争夺继承权,布儿赤金拔都之父奇赤想必也卷入了王位之争里,这个时候,谁拿到了忽必烈之剑,谁的声望便将大涨,这一次,哈丹巴特尔多半就是为此而来,此事还须详议,不如……”

    蔡闫欣然道:“牧相请,各位请。”

    蔡闫做了个手势,与文官们入东宫去议事,回头看看四名刺客,朝武独说:“武卿,不如今夜便留在东宫,稍后孤还想与你好好说说话。”

    说毕蔡闫又朝郎俊侠招手,郎俊侠稍一侧耳,蔡闫小声吩咐几句,郎俊侠便转身离开。武独则没有回答,只是一抱拳,牧旷达与蔡闫等人入内,其余人便暂时散了。

    武独十分不安,天色已近黄昏,细碎雪花在风里飘着,稍后内殿传令出来,让武独先到偏殿去喝杯热茶休息,待议事结束后会派人来传。

    御花园外,段岭仍在思索,拔都派出这么一个高手过来,必然会有什么图谋,否则寻常使者就够了,而他更知道蔡闫顶替自己,抓着这么一个消息,是否想威胁蔡闫,与他做什么利益交换?

    如果拔都将这件事捅出来,朝廷势必大乱,大陈太子的身份,需要通过外族之口来揭穿,会有多大的风险?叔父会不会相信?

    “你是哪里人?”谢宥的声音令段岭回过神来,段岭一时仍在想前事,有点不知所措。

    “他是我的伴读。”牧磬解释道,“和武独是……是……反正是我们家的。”

    谢宥观察段岭,片刻后点了点头。

    “回禀将军。”段岭答道,“我是浔北人。”

    “先前我记得丞相派武独前往潼关,还带了一名少年……”谢宥若有所思道。

    “是。”段岭笑道,“正是在下。”

    “嗯……”谢宥打量段岭,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牧磬却嫌脚酸,换了一边站着。

    “你爹去议事了,既已进宫,便都随我来吧。”谢宥朝牧磬说。

    段岭无意中一瞥,见武独沿着走廊一路行来,眉头深锁,正在寻找段岭的下落,一碰面便不悦道:“不是让你在家里读书吗?怎么冒冒失失地跑这儿来了?”

    段岭条件反射要躲,却被武独一手抓住手臂,架到旁边,教训道:“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牧磬登时哑了,先前带段岭入宫只是想着好玩,现在撞上一大群人,回去说不定还得挨骂,段岭心神领会,正好借此脱身,便乖乖站着不说话。

    “你家的?”谢宥打量武独道。

    “我家的。”武独冷冷答道。

    谢宥答道:“那你便领走吧,我带牧磬去见皇后。”

    武独皱眉朝段岭道:“还不走?!”

    段岭忙唯唯诺诺,朝谢宥躬身,武独便带着他离开,段岭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转过回廊,段岭刚要开口,武独却示意先不要说话,带着他绕来绕去,到得一条偏僻走廊中,方让段岭坐下,自己又先走出去,察看走廊两侧,确认没有人。

    走廊空空荡荡,有人过来,便一览无余。

    “冷不?”武独朝段岭问。

    段岭搓搓手,答道:“不冷,牧磬带我进来的。”

    “太冒失了。”武独答道,“谢宥说了什么?”

    两人并肩坐着,武独伸出手掌,握着段岭的手,武独刚运过功比剑,全身内息流转,手掌十分温暖,雪花飘进走廊内,沾上他的肌肤便很快化去。段岭靠在武独肩头,小声说了经过,以及对拔都的猜测。

    “他与你李家有着杀师之仇。”武独说,“先帝杀了那延陀,不知道他会不会是来报仇的。”

    段岭想起父亲说的话——那延陀曾经找李渐鸿比剑,被李渐鸿一剑击毙,他爹杀了哈丹巴特尔的师父,彼此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若被哈丹巴特尔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定会来寻麻烦。

    “那我尽快离开吧。”段岭说,“回相府去。”

    “留在这儿。”武独答道,“那厮正与牧相、内阁官员议事,元人想签合约。皇宫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稍后办完事了我来带你回家。”

    段岭的心思却不在这上头,问:“你会跳胡旋舞吗?”

    “胡旋舞?不会。”武独一怔答道。

    “那你怎么学的剑法……”段岭哭笑不得,武独想了想,便与他解释,段岭方知原来从前白虎堂始创者不仅夺回了剑,还把对方门派洗劫一空,顺道着将武功秘籍也抢了回来,里头便有胡旋剑术的记载。

    而多年以来,白虎堂始终提防着榆林剑派再回来寻仇,便将心法与剑谱存在堂中。

    “你还认真学了?”段岭惊讶道。

    “自然。”武独心神不定,不时瞥向走廊尽头,又看看段岭的脸,答道,“白虎堂的职责是守护天子,多少都要学一些。必须警告哈丹巴特尔,不得在江州寻衅,他一知道有人能制他功夫,定不会太嚣张了,否则还不知会发生何事,毕竟这次元使前来,谈的是边疆之事。”

    段岭方知先前武独出面挑衅哈丹巴特尔并非一时意气,而是引对方出手,这么一来,两人便互知底细,哈丹巴特尔哪怕有什么计划,也须得顾忌武独,不敢贸然行动。

    “刚才你那步法很像。”段岭解释道,并拉着武独起身,错步,出左脚,身体一侧,教他跳胡旋舞。

    武独笑了起来,横竖在等被宣进殿,便也跟着段岭以相反方向一侧身,绕到左,又绕到右,学着段岭跳胡旋舞,武独一身锦袍十分潇洒,段岭的动作却非常标准,踏步时还有节奏感,哼着赫连博教他的歌,两人就在走廊里跳起胡旋舞来。

    雪花纷飞,武独突然意识到了有人靠近,忙停下脚步,段岭却避之不及,循着武独眼光望去,见李衍秋正从回廊尽头朝二人走来。

    天色昏暗,郎俊侠一身白袍,掠过长街瓦瓴,跟随元人的车队来到哈丹巴特尔的馆驿外,翻身进了后院,推开窗门,进了书房,顺手将窗台上自己沾着雪水的脚印一抹,倒挂金钩上了房梁,再躬身蛰伏。

    哈丹巴特尔带着众人进来,留下那莽汉阿木古,令其余人退了出去。

    两人压低了声音,所用却并非元语、汉语,而是第三国花剌子模的语言。

    郎俊侠单膝跪在木梁上,闭着双眼,屏息偷听。

    “拿不到他的手书,便无从辨认字迹。”哈丹巴特尔取出两份发黄的试卷纸,朝阿木古说,“有什么办法,能偷到他的字?”

    阿木古说:“世子吩咐,这太子定会批阅奏折,留下笔迹,不如从内阁里找机会,偷一份出来。”

    “寥寥几字,不足为证。”哈丹巴特尔点亮了灯,郎俊侠借着灯光望去,顿时心惊。

    那两份发黄的试卷,是段岭与蔡闫昔时在辟雍馆中的答卷,一份落款处盖着段岭的章,另一份则盖着蔡闫的私章。

    第98章 见面

    “我怎么看信上行文,与这卷子有相似之处?”哈丹巴特尔说道。

    阿木古说:“南陈太子幼年时由乌洛侯穆带大,在他那儿学到一些读书写字的本领,字迹相似,理所当然。”

    “将这两份卷子呈于他们的皇帝,如何?”哈丹巴特尔说。

    “不妥。”阿木古说,“毕竟我们要找的是那个叫‘段岭’的,提前揭穿‘蔡闫’身份,对我们并无好处。”

    “等了足足三个月,才见着李衍秋一面。”哈丹巴特尔又说,“再见一面,岂不是又要等三个月?等到什么时候?”

    “还得从牧旷达身上下功夫。”阿木古收起卷子,说,“再想办法,勿要心急。”

    两人说着话,又走了出去,郎俊侠翩然落地,翻出窗外消失。

    皇宫中,段岭已避而不及,设想过千百次与李衍秋见面的时候,却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与他碰上。

    李衍秋停在了武独与段岭面前,先看段岭,再看武独,意思是“这是谁”。

    段岭怔怔看着李衍秋,李衍秋和李渐鸿两兄弟长得很像,相似的眉毛、相似的鼻梁、相似的唇,甚至连身材也几乎相当,就如同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一般。最大的区别是气势,李衍秋是内敛的、虚弱的,有股不太安全的气场,又像对什么都抱着一股疑心。

    李衍秋看着段岭,那一段时间,对于段岭来说仿佛很漫长。

    武独紧张得呼吸都窒住了,命运仿佛就在这一刻,于他们身前风起云涌,每一个细节也许都将掀起大陈来日的惊涛骇浪。

    然而,预料中的那一幕没有发生,李衍秋的目光最终转向武独。

    “武卿?”李衍秋面带不悦,问道。

    武独碰了下段岭,段岭会意,忙朝李衍秋行礼。

    “草民王山,拜见陛下。”

    “起来吧。”李衍秋答道。

    段岭退到武独身边,李衍秋朝段岭问:“武独是你什么人?”

    “陛下。”武独一抱拳,正要解释,李衍秋却道:“我问的是他。”

    段岭:“……”

    段岭感觉到李衍秋对武独好感欠奉,心中多少亦带着一点失望,阴错阳差,提前完成了武独的计划,叔父就如自己所料一般,确实没认出他来。

    是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而曾经大胆设想过的那个机会,也在这一刻破碎,再无痕迹。

    段岭恢复了镇定,想了想,朝李衍秋说:“他是我的‘老爷’。”

    武独:“……”

    “什么?”李衍秋突然觉得好笑,继而笑了起来。

    武独尴尬起来,李衍秋便明白到是家里人,“老爷”这个称呼,家里小厮能叫,妻子能叫,仆役也能叫,意为“当家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李衍秋淡淡道,“武独带你来的?”

    段岭不作声了,也没有澄清是牧磬带他来的,免得令李衍秋起疑,李衍秋略带责备地望向武独,说:“看来皇宫在你们刺客眼中,就像自己家的后院一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属下不敢。”武独忙道,“山儿在家中读书,我怕我一进宫来,他便荒废了学业,便让他在椒图殿后头待着,没想到他找我竟一路找着过来了。”

    此处距椒图殿不远,李衍秋便不再多问,又朝段岭问:“多大了?”

    “十六。”段岭答道。

    “什么时候跟的武独?”李衍秋又问。

    “去年。”段岭答道。

    李衍秋便不再问下去,朝武独说:“随我来一趟。”继而又吩咐身边人:“将王山带到椒图殿去,外头太冷了。”

    武独给了段岭一个眼色,示意他安心。随之段岭被带到了椒图殿内,四处看看,觉得皇宫实在是太大了,殿内只有两个太监伺候着,端了碗姜茶糯米丸子给他吃。

    段岭觉得活在皇宫里也挺无聊的,这么大的家,却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记得父亲常年领军在外,只有叔父李衍秋陪伴爷爷身边,也就是说他大多数时间里独自待在宫中,也许会很寂寞,太监、侍卫、官员甚至牧旷达的妹妹,对于李衍秋来说,也许都是外人吧。

    段岭独自坐在殿内,没有带书出门,又没有人陪着他说话,孤独地望着外头冬季的天幕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一天又将过去,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做,许多故事就已走到了尽头。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想快点回家,与武独面对面地坐在一起,从炉子上端下炖得正香的砂锅,一起吃饭。

    段岭看着这皇宫里每一任皇帝,每一天都亲眼目睹的景色,想到叔父经历的寂寞,心中涌起复杂之情。

    他在皇宫里天天独自住着,一定也总是等着我爹回来,段岭心想,仿佛感同身受,带兵在外的李渐鸿回家时,叔父当是充满了期待,那期待必不在自己之下。

    段岭趴在案前,有些困了,从胳膊中露出一边眼睛,看着外头的天色,他看见一个人影从暮色之中走来,站在殿前,背着最后一缕暗紫色的天光。

    椒图殿中,太监点起了灯,刹那间黑暗朝外一退,掠过门外的那个人,整个世界亮了起来。

    “走。”武独朝段岭说,“事儿办完了。”

    段岭笑了起来,快步上前去,武独牵着段岭的手,彼此十指交扣,两人沿着走廊快步离开,到了宫后马厩,武独让段岭骑上奔霄,翻身上马,两人出宫去。

    “说了什么?”段岭问。

    “陛下没认出你来。”武独说,“他猜测镇山河多半就在元人手上,方才让我到御书房去,吩咐我任务,寻找忽必烈佩剑的下落,再用对方的剑,将咱们的传国之剑换回来。”

    入夜风雪交加,虽没有上京的北风凛冽,却湿漉漉的,武独便让段岭侧过身,靠在自己胸膛前,驾驭奔霄绕过大街小巷,朝江州城中去。

    “太子呢?”段岭问。

    “不用管他。”武独说,“出来时还在议事,估计已把我给忘了。那把剑,你记得在什么地方吗?”

    段岭回忆起自己逃出上京的时候,从元人攻城那天开始,剑就在他的身上,经过麦田时,自己发起了高烧,再醒来,是在鲜卑山的村庄中,当时剑鞘丢了,蔡闫把剑给了自己。不久后元兵来袭,佩剑落在了村里,自己用拔都赠予的匕首捅死了士兵,再逃离村庄。

    最后一次见到那剑,正在元军践踏村庄的当夜,而郎俊侠是什么时候来的?那队元兵拿到剑以后也许带走了,带去了什么地方?

    段岭朝武独说了那夜里发生的事,武独沉吟片刻,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乌洛侯穆说不定知道那队元兵的下落。”段岭说,“可是拿到剑以后,不应该交出来吗?”

    “不一定。”武独说,“拿到的士兵也许不识货,一直扣在手里,也许交给了上级,上级却有私心,以防走漏了风声。”

    武独在一间食肆前停下,段岭才注意到他们不是回丞相府,而是进了一家面馆,面馆前立着一杆旗,旗帜随风飘扬,上书五字“天下第一摊”。

    “这家铺子开了三百多年。”武独朝段岭说,“你过生辰,我带你来吃碗面。”

    普天之下,如今还记得自己生辰的人,只有武独一人了。

    “好大的口气,听说郑彦精通庖厨。”段岭说,“比他做的还好吃吗?”

    武独神秘地“嘘”了声,说:“郑彦曾是这家老板的手下败将。”

    段岭:“……”

    时至入夜,店内却闹哄哄的,到处都是人。武独进去,摸出一张字据,交给小二,小二看了眼便说:“两位爷,楼上雅间请。”

    “订了位置?”段岭问。

    “咱们天下第一摊的位。”小二笑道,“须得提前一月来订。”

    武独眉头微皱,仿佛嫌弃那小二多嘴,段岭却拉着他上楼去,让他不必教训人了。

    “是郑彦替我订的位置。”武独朝段岭解释道。

    “不必解释了。”段岭哭笑不得道,“这有区别吗?”

    武独的脸又有点红,上了二楼,楼上只有两张矮案,中间以屏风隔开,段岭与武独盘膝坐下,在案几两侧对坐着,小二便下楼去吩咐上菜。

    “今天……”武独想了想,犹豫道,“你没有难过吧?”

    “难过?”段岭说,“一点儿也不难过,为什么这么说?我高兴得很。”

    “陛下总有一天会认出你的。”武独朝段岭说。

    段岭这才明白过来,武独怕他太失望,不过这也是段岭预料之中的事。段岭反而笑道:“没关系,我早就猜到是这样。”

    武独说:“不过他在御书房里,很是出了一会儿神。”

    “元人这次过来,除了给太子过生辰,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段岭感觉到这次元使的任务似乎并不单纯。

    “能不提这些事吗。”武独随口道,眼里带着笑意。

    “好吧。”段岭也觉得好笑,十分不好意思,抬眼时与武独对视,心头涌起一阵温暖。

    “那说什么?”段岭又问。

    武独想了想,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两人朝夕相处,平日里该说的话都说了。

    “这是我当年第一次下江州,来过的地方。”武独说。

    段岭说:“从前听我爹说,江州一到春天,桃花开放的时候,会很漂亮。”

    听到段岭说起父亲,武独又有点不安,叹了口气,愧疚地朝他笑笑。

    “你有什么地方,想去的吗?”武独问。

    段岭想起李渐鸿说的话。

    “想去滇南,想去玉璧关,想去天下那些很美的地方。”段岭说,“去看镜子一样的湖,在雪山下清冽常新……还想去看海。”

    段岭想起父亲,如果他还在的话,今天会不会和自己一起过生辰,武独却说:“山儿。”

    “什么?”段岭问。

    武独颇有点心神不定,像是想说句什么,却满脸通红,想了又想,持杯,低头喝了口茶,目光望向别处。

    第99章 萌芽

    “以后,我带你去。”武独想了想,朝段岭说,“去那些你想去,却还不曾去过的地方,我应承你,哪怕你当了……当了……我也会带你去,咱们偷偷地溜出去,去看海,看雪,看山水湖泊,玩够了以后再回来。”

    说毕武独看着段岭,脸上发红,又喝了口茶,避开段岭的目光,眼中带着笑意。段岭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觉,和从前每一次与他相对时都不一样了,虽是冬夜,却仿佛有一株桃树在他的心底抽枝展叶,灼灼开花。

    “好。”段岭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不知为何,又想起在潼关时,武独一身夜行服带着他飞檐走壁,让他倚在自己胸膛前的那刻;想起潼关城墙上漫天繁星,武独穿着甲胄,满身血腥气,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

    一股洪水般的情感在他心底涌动,犹如父亲离开后,一切失去的终于再回到了他的面前,就在案几对面的这人身上。段岭想把那感觉说出来,却不知如何描述,更不知如何出口。

    “我记得……”段岭说。

    武独看着段岭,段岭脑子里的事却一下全乱了,眼中只有武独,词不达意地说:“记得……”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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