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3节
真实的长江远没有诗化中哺育中华民族的那种了不起的感觉,黄吞吞的一汪混浊,陈欢错以为见到了黄河,几只残旧的过江船承载不住这悠悠五千年文明似的缓慢前行。
并肩坐在江边,谁都没有讲话,声声汽笛伴随着滔滔江水悠远、苍凉,仿佛一切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自有永有,亘古未变。就连那片混浊也只是沧桑的积淀。长江,依旧了不起。
陈欢站起身,走近它,这些天从长江大桥往来多次,每一次,都很想靠近它,亲泽它。
把手伸进水里,温温凉凉的,陈欢头也不回地说:“我摸到了长江。”
身后的顾颜寂静无声,幽幽地望着拨弄江水的男孩,然后站起身,踱到男孩身后,伸出的掌心停在男孩肩头的上空,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两手插进兜里,抬起头,凝望江水滚滚而逝。
回来的时候顾颜要送陈欢,陈欢也没客气,只是没想到顾颜是开着车来的,一辆奔驰suv。顾颜说是客户借的,陈欢半假半真地开着玩笑:“多大官啊?客户这么稀罕你?”
顾颜一笑:“反正我认识的人,多一半都得听我的。”
陈欢心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真没出息,才认识顾颜几天啊,就想着托人家安排工作的事,真是……
“饿不饿?我请你去吃武昌鱼吧?”
陈欢不爱吃鱼,嫌刺多麻烦,但还是点了点头,更正道:“我请你吧。”
顾颜道:“都成,随你。”
路上有些堵车,江城近几年城市建设迅猛,老城区都在搞拆迁,房地产业蓬勃发展,到处都在施工建设,顾颜说景观设计在国内很有前景,陈欢在专业上应该持乐观发展的态度。
静静地听着,顾颜原本不是话多的人,说起工作来谈兴甚浓,陈欢头一次觉得自己活得有些无聊。
紧邻东湖的梅园,顾名思义,满园皆梅,这个时候梅花早已落尽,墙里墙外依然枝繁叶茂,竞相灿烂着,湖边的林荫道上闲步着三三两两的游客,对面的酒家生意却异常的兴隆,丝竹声声,水音袅袅,倒真有点别离除尘的韵味。
俩人选了个清净位子,眼前的湖水一片开阔,徐徐微风,氤氤水汽,汗意全无,心也静了。陈欢开始仔细打量起对面手捧菜单的男人,利落的短发,干净的皮肤,眼角眉梢有隐约细纹,他应该三十好几了,坐在中式木椅里,显得整个人越发的高大,能有这样欧美骨架的中国人不多,又不失中国男人特有的古雅,忽然想起意大利某位画家曾经对美下过的定义:不同部位拼凑在一起,以这样一种方式配合默契,不必添加、去掉或者改变什么……眼前的男人举手投足间带出这般年纪水到渠成的成熟韵味,让人安稳,却又不甘这样的安稳,水深了,才有投石探底的欲望。
既然要吃武昌鱼,那就来条大的,配了几个小菜,又要了壶米酒,陈欢说今天不喝了。
顾颜笑道:“放心,米酒度数很低,我不会再让你倒着回家,今天可没人帮我抬你。”
陈欢切了一声,然后道:“风衣赔你,那牌子我熟。”
顾颜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看陈欢一身穿的戴的,家境如何,略知一二,是以微微一笑:“等你找到新工作发第一笔薪水时,再赔我好了。”
陈欢很老实地说:“我现在一个月可挣不了那么多。”
“那就等你能挣到时候不就行了?”
“好,我答应你。”
孝感的米酒对于陈欢来说,总也喝不透似的,香香甜甜滋润着喉咙,直教人飘飘然,意识却永远都清醒。所以,真想醉的时候,却不得。
鱼是正宗的武昌鱼,比那天冯宇带去的酒楼味道好,陈欢原本不爱吃鱼,又是清蒸的,味道偏淡,可也正好领教了顾颜对于吃的那份耐心和高超的鱼刺分离法,那不是在吃鱼,而是在进行一桩完美的剥离。也许看出陈欢对吃鱼没什么耐性,于是将第一块剥净的鱼肉蘸了蘸汤汁,放到了陈欢的碟中,鱼肉香滑入口,细细品着,说不出的鲜美,陈欢默默地吃着顾颜一块一块放在碟中的鱼。
手机声响,打破了吃鱼的两个人一时的安静,顾颜瞟了眼号码,有那么一瞬间,陈欢觉得顾颜有些迟疑,似乎不太想接这个电话。
擦了擦手,顾颜还是接起来,一声低低的“喂?”
也许周边太安静了,陈欢听得出电话那端是个女人,碎碎地不知说了什么。
顾颜面露不悦,然后道:“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不要碰他的东西……丢在地上也不要管,你让他丢好了……”
三十好几的人了,本该娶妻生子的,不是每个人都耐得住单身的寂寞。
“他发他的脾气,你不要理……什么?!”顾颜轻蹙眉宇,看了眼扒拉着碟中最后一口鱼的陈欢,声音压得更低了,有了几分打发的意思:“好了好了,我明天就回去了,你再坚持一下。”
听着好像不是太太,哪有孩子发脾气摔东西,让太太不要管,再坚持一下的?
那端好像音量提高了些,不肯挂掉电话,顾颜有点不耐:“你躲他远点不就打不到你了?都跟你说了,他不高兴的时候,不需要你哄,你躲开就好了!好了,挂了吧,我在和客户开会。”
顾颜的家教很“奇葩”啊!儿子打人,当爹的居然这么纵容?
顾颜挂掉电话,看了眼发怔的陈欢,也不再吃了,只是点起了一支烟,在淡淡的烟云里,打起精神问陈欢:“好吃吗?”
陈欢嗯了一声,又喝了口米酒,十分轻松地问:“你儿子淘气了?”
顾颜不答,静静地望着陈欢,顾颜的目光总有种令人捉摸不定的气息,偶然划过的光芒,犀利、穿透人心,这点多少叫人有些不自在。
所以陈欢也不再问,继续喝着小酒,遥望不远的东湖,晚霞中,一层层鱼鳞般的波纹向岸边缓缓涌动,风吹叶儿动,彼此相看,脉脉中又都将视线投向平如镜面的湖上,泛起丝丝涟漪,忽然发现人生有时不需要喝酒也能带出点醉意来……
第8章
暮色降临,江城换上了另一副面孔,喧闹的世界到了夜晚陷入一种不清不楚的迷离中,离开梅园,徜徉在夜色暖灯的摇曳中,顾颜仿佛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唯一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凝固在华灯初绽的江城街头。
陈欢说这里离自己住的地方不远,不用再送了,顾颜还是坚持送送,这时冯宇来了电话,陈欢说这就回去了。冯宇支支吾吾的绕了半天圈子,陈欢很快明白了哥们的意图,这次……冯宇真的决定重色轻友一把,正如陈欢所说,都是狗男女。
“你确定要这样吗?她始终是别人的女人。”
“陈欢,我……”冯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哥们解释这点龌龊的心事。
沉默片刻,陈欢轻声道:“只要你以后不后悔就成,行吧,我自己找酒店住,但我得回去一趟取东西。”
冯宇马上道:“哦,没事,我们等你走了再回去。”
挂上冯宇的电话,陈欢莫名的失落,一转脸,正对上顾颜沉静的双眸,陈欢耸耸肩:“被哥们给赶出来了,我回去取行李,得找个酒店,你知道哪家还不错吗?”
顾颜了然一切的点点头:“我现在住的酒店还行,五星的。”
“没事,我能住。”
顾颜一踩油门,向夜色更深处驶去。
“这世上有真正的爱情吗?”陈欢问。
顾颜沉默良久,淡淡回答:“不知道。”
“你……结婚了吧?”
“没有。”
“女朋友呢?”
“没有。”
“离了……?”
“是不是觉得我这岁数了,就不该这么单着?”
“哦,不是不是,那个,单着好啊,自由自在的。”
“谁说我单着了?”
“擦……”
“问那么多干嘛!”
碰了一鼻子灰,陈欢闭上了嘴。
陈欢是这家酒店的会员,掏出卡,订了间房,据说可以临窗眺望长江大桥,顾颜的房间还要高几层。
站在电梯里,各自说了几句早点休息的话,陈欢的楼层到了,在顾颜的目送中,陈欢迈出了电梯,回眸看去,顾颜已经在按关闭健,电梯门瞬间合上了,陈欢一个人拎着行李箱,站在寂静无声的酒店甬道中。
房间还不错,俯瞰江城,色彩斑斓,收拾了下东西,陈欢的心情指数恢复了不少,想了想,微信顾颜:“想去健身,你去吗?”
不一刻,顾颜回道:“不了,我还有事,你去吧。”
“哦,那好。”
等了会,顾颜没有再回复,陈欢倒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一阵疲倦袭来,此刻,倒真有点想念北京了。
第二天,陈欢一早微信顾颜,才知道他人已经在机场准备飞了,俩人说好回北京后再联系。
冯宇一整天都没音信,到了傍晚,陈欢主动电话冯宇,提醒着明天的航班,约在机场见。
冯宇只问了一句:“头等舱机票能改签吗?”
陈欢草了一句,挂上了电话。
当江城的天空又沉下脸来,飘起蒙蒙细雨时,陈欢离开了江城最好的酒店,直奔机场,冯宇果然没有登机,陈欢独自一人坐在头等舱宽大的按摩椅里,望着脚下的江城渐渐变小,终于消失在蔼蔼的云雾里。
从江城回来的陈欢又开始着手找新工作了,还是老三样:上网投简历,电话联络同窗,顺便买份报纸碰碰运气。
结果……很惨!
一个星期晃过去,网上没答复,同窗都说等机会(谁还敢给这位少爷介绍工作啊,干不了几天就跑路了,金杯银杯不如群众的口碑),报纸……去他奶奶的,差点误进月薪两万的夜店,只要求外貌较好,其他一概面谈。
景观设计前景是很好,可惜,越专业的越苛责。陈欢到现在除了毕业设计外,还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完整从业资历。一个工程跟下来从规划到设计草图,再到定稿,施工,周期几个月、一两年不等,有的会更长,那时候陈欢早没影了。
找不到就继续宅着吧,宅不等于闲,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打开电脑,在命运交响曲铿锵激昂的旋律中开始打扫房间,很少请小时工,自己干是乐趣,还干净。这是间单身公寓,与老陈的别墅不远,爷俩各住各的,也各忙各的,尤其老陈一出国讲学、开会啥的,陈欢就不再回别墅住了,他讨厌住过大的房子,没人的房子,壳越大,越讨厌。
每天拿出几个小时泡泡健身房,看着小身材按着自己的理想恢复完美,这也算是陈欢目前唯一的一点安慰了。
一直没联系顾颜,因为……顾颜也一直没联系他。
总觉得那天自己是不是问的太多,得罪了顾颜?毕竟萍水相逢,陈欢暗自后悔那天的好奇心实在是过于澎湃了。望着手机里的顾颜,那张近乎完美的脸孔总是带着清冷的神情傲视一切,江城,恍如一梦。
冯宇也没了音信,年假结束了,应该是回北京了,陈欢只在微信上看到冯宇发了几张同学聚会的合影,小青梅歪着脑袋,倾斜在冯宇的身边,一竿子人等都笑得春光灿烂的。
倒是老陈傍晚来了个电话,说是有事和儿子商量,陈欢一想爷俩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收拾收拾自己,开着奥迪小跑,一溜烟就到了老陈的别墅前。
陈牧怀长得圆不隆冬的,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睛,有点像庙里供的弥陀佛,一团和善,刚从美国讲学回来,就接到了前妻大梁玉蝶的电话,俩人离婚后,仅有的一点关联,就是为儿子的缘故打打电话。
没想到儿子居然不在北京,跑到江城去了,这倒也不稀奇,儿子最好的朋友冯宇老家就在江城,八成是找冯宇玩去了,但是,又失业的事,却不知晓。
大梁玉蝶很无奈,自己不在儿子身边也就算了,在身边的永远只顾着忙着自己的事业,难怪儿子看上去还没冯宇活泼快乐。
陈大夫一声不吭地听完大梁玉蝶各种指责后,只淡淡地问:“这次你找我又什么事?”
大梁玉蝶也不再对牛弹琴,直奔主题,不能看着儿子这样下去,托了些关系,给儿子介绍个还不错的地方,是设计院下属的一家公司,老板也算是可靠的人,人家已经答应让陈欢去面试,下周就去,但是……这种事,大梁玉蝶后边的话说不出口,儿子从来不听自己的安排……
不等听完,陈大夫已经明白个大概,儿子去江城,这届戏曲界的一个重要颁奖典礼也在江城,看来冯宇又被利用了一把,儿子见到妈,也肯定没给什么好脸色,不管多好的工作,只要跟妈有关,一准不会去。
陈大夫叹了口气,按家里的条件,陈欢就算一辈子吃喝玩乐都养得起,只是……看看周边那些官二代、富二代、星二代……有几个是靠着自己混出出息来的?毕竟是男孩,将来还要成家立业,总不能永远这么晃荡下去。
原本这种事不希望大梁玉蝶插手管,可自己的确又管不了陈欢,推了推眼镜,陈大夫只好答应前妻找儿子谈谈,不提别的关系,就说是自己的一位老朋友,让儿子先去面个试再说。
大梁玉蝶挂上了电话,半天怔怔不语,跟陈牧怀离婚后,他一直单身未娶,究竟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也不愿深想,当初嫁得匆忙,嫁了才发现一个永远都沉迷在自己事业的男人是多么的乏味无趣,陈牧怀是个好人,但却不是个好丈夫。这次替陈欢安排工作的事,有些原委大梁玉蝶想了想还是不告诉陈牧怀的好。
“发什么呆?站在窗户那当心受了风。”安启华站在书房门口听妻子打完电话,这才走过来。
大梁玉蝶无奈地笑笑,随着丈夫走到餐厅,保姆已经把晚饭都预备好了。
“没跟他提是顾思明的关系吗?”安启华看了眼费了九牛二虎才娶到手的娇妻,虽然这把年纪了,依旧保养的好,年轻的女孩大都缺乏大梁玉蝶身上的那种风韵,安启华很满意自己当初的手段与决定。
“我跟他提顾思明干嘛?没准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安启华笑了:“老陈都这岁数了,我都不介意,他还吃哪门子干醋。”
大梁玉蝶不胜烦恼地瞪了丈夫一眼,顾思明……顾思明……一个叫人使劲忘却总留下点影子的优秀男人。
“你明天真的不去?”安启华为沉默不语的妻子盛了一碗冬瓜百合汤,细心地剥去汤上的一点葱花,大梁玉蝶不喜异味。
“不去,代我问他好吧。”大梁玉蝶很肯定地说。
“蝶欣,其实……我真的不介意。”
大梁玉蝶抬起头,冷笑道:“我也不介意,可是我真的没兴趣见什么建筑业大师,也没什么心情参加你们建委那些人的酒会,你们建委拿他当个宝,我可没时间应酬他,陈欢的事,愿意帮就帮,不愿意也不勉强,我儿子那么优秀,如果他乐意,我给他开十个公司都绰绰有余,谁还稀罕他儿子的公司?”
见妻子有些薄怒,安启华赶紧哄道:“好好,不愿意就算了,原以为他出国这么多年你们老朋友很想见见面叙叙旧,要真不乐意就算了,要不是上面指名他回国担当这次建筑设计大赛的首席评委,我也不用这么好说歹说地大老远把他请回来。”
“你也是,跟他提我儿子的事干嘛?谁要他管我们家的事?”
安启华道:“是我不对,没经过你许可就擅自做了主,那天见面也就是闲聊,没说上几句他就问起你和陈欢,见他挺关心的,我也是顺嘴说了说陈欢的事,你说,我直接出面给陈欢安排工作,还不又得叫你为难?顾思明就不一样了,陈欢也不知道这里边的关系,老陈跟他一说,没准就成了。”
几句话说得大梁玉蝶哑口无言,也甚是受用,也是,儿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视这边为仇敌,倒是安启华爱屋及乌,这么多年了,虽然陈欢没正眼看过一次这个后爹,但是安启华却从没抱怨过一句,为了大梁玉蝶的事业和身体,也没再添个一男半女,隔着八丈远也将陈欢当唯一的儿子对待。
大梁玉蝶面色缓和,柔柔地看了丈夫一眼,这一眼充满了多少亏欠之意,安启华这才放了心,又给妻子夹了一箸最爱吃的清蒸鱼,还不忘提醒当心刺,别扎着。
“讨厌,少拍马屁。”大梁玉蝶嗔笑着,忽又想起什么:“这开公司的是顾思明的哪个儿子?以前倒也没听说。”
“我也是才知道明华设计公司是他儿子的,从前没太留意,顾颜居然是顾思明的儿子。”
“顾颜?”大梁玉蝶思索着:“不是叫什么‘华’吗?”
安启华很肯定地说:“是叫顾颜,打过几次照面,年轻有为,能力相当强的一个人,明华在设计院也算是榜上有名的前三甲。设计院关系相当复杂,很多事,我们建委也插不进手,别看顾思明人在国外,可国内的关系都跟他挂着钩呢,他的不少徒子徒孙都在设计院占着一席之地,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在设计院里弄了这么一个公司,这几年居然发展的还很好。”
“顾颜……”大梁玉蝶嘀咕着,又摇摇头。
“哎呀,饭都凉了,快吃吧,他结了好几次婚,又都离了,孩子生了一大堆,谁知道哪个是哪个?”
大梁玉蝶有点委屈地看着安启华:“真是的,我儿子倒给他儿子打工去了……”
安启华安慰着:“听顾思明话里话外的意思,顾颜似乎很孝顺,也很听话,陈欢到了他的公司,受不了委屈,过几年从业资格过硬了,我再想办法把他弄到部里混个一官半职的,这不就行了?倒是你,多跟儿子培养培养感情,否则,我这空有一身的力气也使不上劲,等我人一退,再说话就不好使了。”
大梁玉蝶点点头,这话说得在理。
第二卷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第9章
递给老陈一条精品黄鹤楼,陈欢伸着懒腰问:“怎么样你?最近在忙什么?”空旷的客厅传来阵阵回音。
老陈看着手里上千元的一条烟,又看看光鲜亮丽的儿子,咳咳,清清喉咙道:“还行,没你忙。”
“找我啥事?”陈欢坐在意式沙发里,双腿摞在泛着冰冷光芒的茶几上,接过小阿姨包好的橘子,放进嘴里嚼着,眼睛扫着偌大的客厅和站在客厅里宛如一颗豆的老陈。
老陈示意小阿姨离开,十几天没见陈欢,感觉又变了个样,哦,头发新剪的,以前都贴着,现在怎么又都站起来了?
“发型不错。”老陈赞着。
“还行。”
“去江城了?”
“嗯,陪冯宇玩了两天。”
“怎么那么有空啊?”全国一把刀的老陈此时笑得很暧昧,打开儿子送的黄鹤楼,先来了一根,虽说是大夫,但百无禁忌,有人抽喝嫖赌一辈子,寿终正寝,有人一辈子洁身自好,照样细胞变异。
陈欢瞟了眼老陈,回敬一个笑:“不上班了自然有空。”
嗯,这小子倒也机灵,老陈噢了一声,掰下儿子手里一瓣橘子吧唧吧唧嚼着:“那合适,我正好有个朋友部门里缺个人手,设计公司,专业对口哈,你看看,感不感兴趣?”
陈欢楞了楞,噗嗤又笑了,没想到从不过问自己工作的老陈,今天倒主动张罗着给自己介绍起工作了,而且,还专业对口?
望着儿子瞬间几个变化的表情,老陈无所谓道:“看你自己吧,也不是很熟的朋友,拐着八道湾的。”
“你跟人家说了我是做景观设计的吗?”
“说了。”
“他们什么公司?”
“嗯……明华,对,明华设计公司,好像隶属设计院,挺大的。”
“擦,老陈,几天不见,你那把手术刀都插进我们建筑业了?诶?你那智障研究所搞的怎么样了?这次去美国有没有啥好消息?”
“什么智障研究所,那是特殊教育研究医疗机构,喂,你别跟我打岔,先说你的事,想不想去试试,人家还等我回信呢。”
望着老陈略带期待的目光,陈欢忽然嗅出了点什么,脸一沉问道:“老实交代,是不是杜丽娘又给你打电话了?”大梁玉蝶在《牡丹亭》里唱的杜丽娘,犹如小梁玉蝶的杨贵妃深入人心,陈欢不叫妈,只好取个代名词。
老陈淡定如云:“没有,你想多了。”
陈欢长长地嗯了一声……眼珠滴溜乱转,老陈心里暗骂,这特么谁生的儿子?比猴还精。
“去吗?”
“不去……”老陈扶额,耳边又响起儿子一声低语:“才怪!”
冯宇终于露面了,还特意跑到健身房来,陈欢大汗淋漓地从跑步机上下来,有点不情愿冯宇执着地要见一面的要求。
随便找了个路边烧烤摊,望着冯宇一手羊腰子,一手小啤酒,陈欢默不作声。江城一别,冯宇有点瘦了。
“最近怎么回事?约你也不出来。”冯宇先声夺人。
陈欢反击:“你应该比我忙才对。”
冯宇微带尴尬:“也还行。”
陈欢有点不忍,毕竟是哥们,那点担心自然流露:“怎么样了?你跟那谁。”
“她过不来,我过不去的,还能怎样?”冯宇一阵黯然。
“就算都在北京,你们还想怎么着?”
“过几天我想让她来北京玩玩……”看了眼陈欢一闪而过的惊讶,冯宇继续喝酒。
陈欢无语,这是要将奸情进行到底的节奏了,不禁来气:“现在拼什么的都有,想不到连女人也可以拼了。”
冯宇不满地:“至于说得这么难听吗?”
“你们……玩的有点过吧!”陈欢觉得自己有点不太了解现在的冯宇了。
“我们没玩,真的,没玩。”
望着一脸认真的冯宇,陈欢哑口无言。
冯宇瞟着陈欢,思量了一番,缓缓开口:“那个……有个事……”
“说!”就知道这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
冯宇踌躇着,虽说和陈欢同校同系毕业的,但这几年工作上的事少有交集,冯宇很清楚,陈欢的专业那是没得说的,如果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冯宇是苦哈哈干出来的,而陈欢,那就是老天赏这口饭吃,从毕业设计就能看出,陈欢是这块料。
陈欢工作换了好几家,没有一次是因为能力问题,全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走的,说白了,不遭人妒是庸才,冯宇懂,可陈欢不屑懂。是以,冯宇所在的公司虽小,但从来没打算让陈欢染指。
见冯宇又不说了,陈欢反而好奇起来:“又憋什么坏屁呢,索性说出来,脸都憋绿了。”
唉,冯宇硬着头皮开了口:“你听说过明华设计没有?”
嗯?一天内听到两次这个明华,陈欢不动声色,反问冯宇:“你说哪个明华?”
“不会吧,干这行的哪有不知道明华的,设计院下边的公司啊,现在很多大的项目都是他们在做,连我们江城目前最大的博览城都归他们负责了。”
“那又怎样?”
冯宇一笑,嗓音都降低了八度:“猜猜看,明华的老板是谁?”
瞧着冯宇一脸的神秘劲,陈欢故作无感:“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真是抱着金元宝四处讨饭吃。”冯宇话里有话。
“你要说就痛快点,什么意思?”
“明华的老板,就是那天陪你喝酒的顾颜,你吐了人家一身的家伙!”
什么!
顾颜!
明华设计的老板!
老陈介绍的那家公司的老板!
冯宇这次满意了,陈欢瞬间被击中的表情,就像一只被弹了脑门的小狗,呆萌呆萌的。
“他是明华的老板?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现在正在为故宫的一个大项目搞竞标呢,我们公司虽小,但这次老板豁出去了也要试一把,就算没标上,那也是故宫啊,虽败犹荣!”
陈欢秒懂,故宫,这座无与伦比的古代建筑群落,是无数能工巧匠集体智慧的结晶,近六百年的历史沧桑,历经二十四位帝王的统治。虽然这次只是翻新它其中的一座别苑,但对于一名景观设计师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
冯宇兴奋地说:“故宫的维护、保养以前都是些小打小闹,这两年不断修葺完善各大殿宇,今年重点是乾坤五所,根据博物院珍藏的原有图纸重建,算是本年度除建筑设计大赛外,业内最关注的一件事了,设计院将重建一事交给了明华,我们未来工作室成立至今,这是最具有挑战性的一次,不是说它最赚钱,相反的,利润并不高,规格工程也不算最大的,只不过,不是所有的设计师都能碰上这样的机会与故宫结缘,何况又是和最富盛名的明华设计一同来做。
“明华这么大公司,为什么要从外面请合作方?”
“亏你还是搞景观设计的,”冯宇不满地看着陈欢:“知道明华公司最缺什么人才吗?”
陈欢还真不知道,冯宇继续指点明津:“明华仗着自己家大业大,向来不把景观设计当一回事,以至于他们在这方面很薄弱,这几年行业细化了,对景观设计的要求越来越趋于专业化,明华看不上这点钱,又不愿自己来做,所以每次都从外边找像我们这样的工作室合作,他们还能从中盈点利,真是精明。”
陈欢默默听着,难怪顾颜一个劲说景观设计发展可观,也可能意识到了从前在这方面有所忽略。
冯宇又道:“明华即将全面开标,正说明了他们需要更专业的景观设计师,你说,我们老板能不打破脑袋想参加竞标吗?明华前两天给所有竞标公司开了个会,我擦,老板居然是顾颜,跟你喝酒的那哥们。”
“他认出你来了吗?”陈欢不禁问。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开会时都坐在下边,看没看到不知道,散会还没等我过去打招呼,他先走了,就是故意躲我们这些第三方呢。”
陈欢懂了,顾颜,才是今天冯宇火急火燎找自己的真正所在。
“可你找我又有什么用呢?”陈欢低低地说:“其实我跟他也就一面之缘,不是很熟。”
冯宇暗笑,这陈欢真是个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少爷,于世面上这点事怎么这如此不开窍:“不熟他跟你坐一桌喝酒?再说,一面之缘总比无缘相见强吧?”
陈欢摇摇头:“我看算了吧,没戏的。”
冯宇酒也不顾上喝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唉,我们老板已经找过顾颜了,可人家根本不见,你好赖还加过他的微信,你帮忙约约看,这事要真办成了,我们老板不会亏待你的。”
“不是我不帮你,从江城回来后,压根没联系,这人八成早就不记得我是谁了。”
“怎么可能不记得?我看他对你挺关心的,吐成那样还送你回家,这样,你微信他啊,约他出来见个面,我们自己跟他谈,其他的你不用管。”冯宇退而求其次。
陈欢不说话,世事难料,自从江城一别到现在,他没想着再见顾颜。如果早知道顾颜是明华的老板,他不会答应老陈去面什么试,人再贱,也不能追到人家门口讨饭吃。
“别说了冯宇,不是不想帮你,是真的帮不上,你们还是靠实力参加竞标吧,真竞上了,那不是更牛逼吗。”
冯宇闷声不响地看着陈欢,不知道该怎么给这二世子上一堂屌丝是如何练成达人的课程,陈欢这次好像真是铁了心了。
陈欢也没了声,想起上学时,每次吃午饭的时候,冯宇就举着自己的铁饭盒冲陈欢玩命招手的模样,傻乎乎地特别开心。
良久,陈欢轻叹一声:“我给你一个他的电话吧,能约上就谈谈,反正他也见过你,只是……”
冯宇刷地抬起头,死灰复燃,急忙道:“行行行,你说怎么着都成。”
“只是别提我半个字,也别说电话是我给的,这件事,不许跟我扯上半毛钱关系,否则,朋友一辈子没的做,其他的,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虽然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冯宇也算是有了很大的收获,连老板都搞不到顾颜的电话,他先弄到了手,冯宇笑了,姥姥说的没错,陈欢的确心软。
晚风习习,吹着俩个铁哥们,一个把酒言欢,另一个懒懒无语,望向车水马龙的大千世界,陈欢失神于这任谁也看不透的繁华,好似一张天罗地网,每一条经纬线上编织着同一个名字:顾颜,顾颜,顾颜……
第10章
陈欢没去明华面试,跟老陈说了一声,最近想和几个朋友去西藏玩玩,还不太想上班,老陈也没说什么,一向如此,你爱咋样就咋样,只要做得都是健康有益的事,不违法乱纪就行。
大梁玉蝶知道后,虽然有点失望儿子玩物丧志,但也不勉强,何况还是去顾思明儿子的公司,也没了先前那股子热情,跟安启华说了声留意更好的,这事也就作罢了。
陈欢心安理得的开始联络几个驴友筹划去西藏的事,正是春暖花开时,不出门走走,怎么成,去他的简历,去他的冯宇,去他的明华,去他的……顾颜!
好不容易协调各持己见的驴友们在行程上达成了一致,,陈欢打着哈欠下了网,揉揉发酸的眼睛,一看手机,好几个冯宇的未接电话,噢,今天没出门,一直说西藏的事,手机静音给忘了。我说一天怎么这么安静呢?
叮咚,门铃响,陈欢暗纳,很少有人来造访自己,即便在网上订东西,也都交代好送到物业处通知去领,陈欢不喜欢自己的地盘有旁人来打扰,老陈都不来,还能是谁?
隔着门镜,什么也看不见,外边的人用手指故意挡住了,陈欢不理会,也不问是谁,果不其然,几秒后,冯宇的声音妥协地叫道:“欢欢,在家嘛,我看到你亮着灯那。”
陈欢懒懒地打开门,冯宇来过几次,擅自登门这是头一次,还这么晚。
“你怎么也不接电话?害我这一通找。幸好你在家。”冯宇脱了鞋光着脚踩着地板走着,丫陈欢活得跟独头蒜似的,家里一双多余的拖鞋都没有。
“这不是刚看见,正准备给你打呢。”陈欢忽然停住了脚,看着神色匆匆的冯宇,嘴角轻轻一扯:“你找我干嘛?”
“唉,还能干嘛,招标的事,快愁死我了。”冯宇的娃娃脸顿成苦瓜状。
冯宇所在的未来工作室,十几个人,虽说不大,但都是年轻人一腔热血干事业的劲头,老板罗可也算是冯宇他们同校的师哥,仗着自己家里有点小底,开了这么一个工作室,几年里也干出了不少业绩,项目越接越多,越做越大,俨然有了自己的一点规模。
“给个面子,去跟我们老板见个面,有什么话,你当面给他说,我也算交差了。”冯宇一筹莫展,老板罗可给顾颜打了电话,结果,人家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按要求提交资质申请,竞标一视同仁,另外,竞标期间一概不单独约见第三方。
“你把那哥们约来,我跟他谈谈。”罗可向冯宇下达着最新指示。
明知道陈欢来的可能性不大,但冯宇还是噢了一声,这次事办得不漂亮,罗可有点不太高兴,已经很久没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了。
不等冯宇再往下说,陈欢立即表明:“我不去,你们就不能堂堂正正地参加一次竞标吗?”
冯宇也有点急了:“陈欢你觉得堂堂正正在咱们这能干成什么事?”
宁静的夜晚,对坐着两个不宁静的人,都一脸的不胜烦恼。
陈欢还是跟着冯宇走进了未来工作室,想想冯宇说的也对,要你去见我老板又不是去见顾颜,走个过场跟罗可说no,以后再也不来烦,又能有多为难?
罗可亲自起身迎接陈欢,一丝意外,冯宇的同学倒真是一表人才,很是受看,这是一个拼颜的时代,不论男人、女人,第一眼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冯宇,快给你同学倒杯水来。”罗可招呼着陈欢落座,盘算着下一步的走向。
冯宇楞了下,马上转身,亲自为陈欢泡了一杯茶,罗可示意冯宇可以先出去了,他要单独跟陈欢谈,冯宇又一愣,很快退出了罗可的办公室,一时间有些失神。
咬着笔头,偶尔看看罗可办公室的门,已经过去大半天了,要是拒绝的话,陈欢早就跟罗可说拜拜了,但是隐约从室内传来罗可的笑声,说明进展的还不错,冯宇不解,看陈欢这两次拒绝的态度,断不能答应罗可去见顾颜,陈欢不缺钱,给钱也没用。
当陈欢走出罗可办公室的时候,冯宇永远没有想到,未来工作室迎来了它新的一名景观设计师,当罗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时,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打在这个年轻帅气的设计师身上,掌声响起来,冯宇错愕在一片掌声中。
走出未来,陈欢这才问冯宇:“你推荐我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冯宇呵呵一笑:“我前些日子是跟罗可提起你工作的事,那会他忙着另一个项目,顾不上,原本等竞标下来了,正好需要人再叫你过来,谁知道今天就面试了,这不是也挺好的。”
“他只字不提顾颜的事,只是跟我说到未来上班,我也挺诧异的,什么作品都不看就聘我当设计师,开始我没答应。”
冯宇嗯了一声,陈欢是这个脾气,“那怎么又答应了?”
“我答应他,是他也答应了我一件事。”
“什么?”
“答应我堂堂正正凭实力去参加这次明华的竞标,并且我只做幕后协助,提标时不去,如果这次故宫的标投下来了,我做主设计师。”
“什么?”冯宇再度茫然了。
“回见吧,冯工,咱俩现在可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了,拜~~”
目送陈欢的奥迪小跑消失后,冯宇掏出手机,看了看刚才罗可发的一条微信,上面嘱咐关于推荐工作的事,是否都已说到位了。
闷闷地回到公司,罗可站在办公室冲里冯宇招了招手。
“罗总……你这是什么意思?”冯宇迫不及待地问。
“呵呵,你呀,就不能迂回前进吗?”罗可顺手递给冯宇一支烟,冯宇掏出火机先给老板点上,再点上自己的。
罗可眯着眼瞅着冯宇,缓缓道:“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故宫这项目要的是名,钱本来就少,你看他那样子,我给他多少钱他都未必看得起,与其请他帮忙,不如请他来做事,现在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可……不是答应他只做幕后,不去提标吗。”
“答应是一回事,实际操作起来,另当别论。”
“如果竞标成功,他是要做主设计师的?”
罗可摇摇头:“先把标拿下来再说,真要是竞上了,还是你来负责。”
冯宇提醒罗可:“陈欢虽然有些地方是挺单纯的,但是人可不傻,比特么猴还精。”
罗可一笑:“我花钱雇个傻子干嘛?让他踏实参加幕后设计,你来提标。”
冯宇倒也不觉得这安排有什么不妥,一般大点的项目都是他提标,标书写的再好,也得看设计师现场怎么忽悠了,有些设计师不擅长这个,只好看着自己的心血被别人讲来讲去,也是种遗憾。
“那顾颜……”冯宇不信罗可真的堂堂正正的去竞标,也就陈欢信这种可笑的承诺。
“到时候你听我安排,记住,设计方案一定要陈欢亲自弄,你假装辅助一下。”
看不透此时罗可高深莫测的笑容,冯宇只好嗯了一声。
将重低音开得山响,很少这么招摇过市的陈欢把车开得恣意妄为,身后传来无数声抗议的鸣笛,有钱了不起啊!
很多东西有钱也买不来,道德、尊严、亲情、友情、还有爱情……陈欢思索着下午在未来所发生的一切,一抹讥笑唇边浮起。
罗可、冯宇,什么推荐工作,明的不行来暗的,幕后个屁,还不是想法设法让我参合到故宫的竞标中来,没想到冯宇为了一斗米就这么轻轻松松把哥们给卖了,对哟,这小子卖了我不止一次,为什么我却还帮他数钞票?
也许是故宫的项目本身就吸引人,亦或者以另一种方式进入明华的大门更有尊严,陈欢甩甩头,明知道罗可挖了个坑,自己却心甘情愿往里跳,个中滋味,也难说清……不得不说,有那么一丁点,也就是一丁点私心,再见顾颜,也许这是一种最合情合理的方式。
陈欢内心燃烧着一把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烧得人心烦意乱,他居然也学会了利用别人。
踏上健身房的跑步机,陈欢索性让这把火彻底燃烧,任凭汗水将他浸透,肆意飞溅,努力要摆脱什么,却又莫名地一一唤起,一遍遍设想着,如果真的再见了,该说点什么好呢……
啪!飞快的跑步机停了下来,陈欢气喘吁吁,抓过毛巾盖在脸上,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干什么这是?想毁我们这儿的机器是吧?”
俊朗不羁的脸上带着坏笑,是蓝港这家会所资深健身教练瑞森惯有的表情,靠着这副讨人好感的脸和标准的倒三角形身材,瑞森的客户缘相当的好。
“最近忙什么呢?”瑞森的目光胶着在陈欢闪着晶亮汗水的肌肤,疑似画了眼线的深色双眸上,认识两年了,陈欢是他唯一锲而不舍的跟进客户。
“出去了一趟”,陈欢接过瑞森递来的清水,一口一口慢慢饮着,喉结上下的滚动,瑞森笑看着,声音轻忽飘渺:“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害我给你留着最好的课时,以为你再也不来了。”
“会费那么贵,我总不能白交。”丢开水瓶,陈欢向更衣室走去,瑞森紧跟其后:“这就走了?”
转过身,望着瑞森热辣的黑眸,陈欢只笑不语,汗水、古龙水亦或其他什么混合在一起,这是属于男人间的味道,狂乱不羁,蠢蠢欲动。汗液缓缓滑动在皮肤上,痒痒的,模糊了双眼,隔着一层水雾,瑞森的脸看上去格外魅惑。
陈欢知道瑞森有他特殊的喜好,也模糊地察觉出瑞森看自己的眼神多了点别的意思。不冷不热,保持距离是他对瑞森这类人一贯的原则。
不过瑞森不在乎,美好的事物太多,上赶着终究不是买卖,这种事采取你情我愿,活得才会更加轻松自如,譬如陈欢这样的,没那心思没关系,但并不妨碍我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与追求。
所以,陈欢也不讨厌瑞森对自己做出的一些暧昧小举动,偶尔也会一起出去唱唱歌、打打牌。
此刻瑞森望着陈欢不多一丝赘肉的小腰,伸手捏了一把,贱贱道:“可惜了。”
打掉瑞森的手,陈欢一笑走进浴房,不管男女,被人喜欢着,终究不是件坏事。
夜晚总是带着一丝迷离的恍惚,奥迪小跑缓行在霓虹闪烁的繁华街头,陈欢索性放下顶篷,吹一吹这春色撩人的暖风,在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后,烦躁的心变得安静了许多。
点起一支烟,唇边荡起一丝慵懒。有点后悔下午在未来做的决定,冲动是魔鬼。
绿灯灭,红灯亮,人生的路口总是有拦阻,陈欢缓缓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望着人行道上过往的行人,拿起手机,准备给冯宇打个电话,那个破班,他不去了。
一辆路虎并排停在了斑马线后,车窗缓慢落下,陈欢很自然地转过脸,冯宇居然不接电话,八成正陪着小青梅滚床单呢,与此同时,路虎车上说笑中的两个男人也转过头来。
六只眼睛,四只楞住了,剩下的两只往来穿梭在两名驾驶者身上。副驾上的人很快意识到:目光共振,必有渊源,认识却都没打招呼,可又并不陌生,因为俩人在楞过之后,视线不曾偏移,尤其奥迪小跑上那哥们,眼珠子都快弹出漂亮的眼眶了。
第11章
陈欢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下午在脑海中折腾的重逢场景,却意外的提前发生了。
在夜晚斑斓的街头,在同一个路口,同一盏红灯下,邻近的车里……而且,副驾上的大眼男那是什么表情?脑袋跟拨浪鼓似的,继而又笑得挺不善的。
顾颜穿着浅色条纹衫,敞着领口,懒散悠哉,见到陈欢,先是一楞,不错眼珠地看着,随即便笑了笑,恢复了那惯有的模样。
“怎么着,认识啊?”大眼男轻笑地看向顾颜,手扶额头,挡住一边脸,不想让小跑上那位看见自己颇有些不厚道的笑。
路虎居高临下,陈欢总觉得自己平白无故地矮了半头,下午刚熄灭的邪火瞬间又烧了起来。
嘀嘀嘀,绿灯了,身后一片不耐地催促。顾颜冲着陈欢,向前指了指。
收回目光,脚下一轰油门,奥迪小跑很傲娇地飞驰而去。
手里的烟已燃尽,狠狠将它掐灭,陈欢减速游走,终于,靠在了路边,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香气,过往的车辆一切如常,回头望望,早已不见路虎的影子。
路边摊、小商小贩又开始贩卖吆喝,大排档的桌椅板凳纷纷搬出了屋,原本杂乱无章的街头更嫌拥挤,可也真是热闹、喧腾。
怔怔地望着街上的行人,各人的表情都带着各自的体验,却没有一个与众不同,陈欢想思考,却集中不了思想,想放弃,又不甘心,微微地有些后悔,这一次,他违背了命运的安排,甩掉了一个偶遇,在这个嘈杂纷乱的夜晚,只觉得孤单、寂寥。
偶遇后的几天,陈欢去未来报到上班了,结束了无业游民的生活。
薪水不多,活却不少,罗可做事认真,为了竞标,一干人等常加班加点地干,熬夜更是家常便饭。
罗可对陈欢的表现还算满意,设计这工种一般不计考勤,虽然陈欢有点我行我素,上班总比其他人来得晚,但来了就干活,话也不多,图画的也不错,很快就将故宫项目的现场可行性报告做出来了,明华初步审核居然通过了,令未来上下精神为之一震,罗可对陈欢突然有了另眼相看的意思,嘱咐冯宇,一定要配合陈欢做好竞标的重头戏——设计方案!
一般来说,设计师不是画图师,画效果图只是机械地将人家的想法一点一点勾勒出来,属于匠工,而真正的设计师是一种思想上的表达,并且无论什么样的思想,最终都可以把它变为现实,好的画图师可以用扎实的基本功将图画的精美绝伦,但可以没有好的创意,一名优秀的设计师,既要有好的创意,还要有扎实的画图功底,so,这是一个很具有创作性和挑战性的过程,自然,荣誉和责任也是最大的。
本着资源共享的原则,罗可和冯宇偶尔要去明华那边跟主创人员开会,罗可很守诺言,只让陈欢待在家里闷头干活,等他们带回新内容进行设计方案的修改,虽然有点麻烦,但三人居然配合的很默契。
罗可越来越觉得聘用陈欢是个明智之举,这家伙倒真是勤奋,自己跑了好几趟故宫不说,想法思路来得快且新颖,图画得也好,水平远在现有的几个设计之上。
每次回来,冯宇都主动向陈欢汇报一句“没看到顾颜。”不到竞标那天,看来老板不会轻易露面的,都是明华的主设计师陈友在负责前期工作。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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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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