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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浮生瞬华 作者:禅狐

    第9节

    秋灿无奈微笑,难得这人愿意放过彼此,不再苦苦痴缠,他替严泓之高兴,也有点失落。就当是最後一次珍惜彼此,反正只是生离,并非死别,没什麽太伤心的,他主动去解严泓之衣带,为人宽衣,自己的衣裳也被脱下,半挂在身上。

    两人只顾着眼前而不到床上,就在原处相对而坐,勾着对方颈子拥吻。唇瓣每次碰触都比上一次深刻沉重,秋灿被缠得舌根发酸,双脚被捞到严泓之腿上,发髻松散披垂在身上,严泓之松口喘气,他听到他吞咽唾液的声音,好像馋性大发,巴不得把人拆吃入腹的模样。

    「没有那个麽……」秋灿目光游移,低声问:「你那里硬是进来会疼死我的。」

    严泓之想了下,套上衣物狼狈的跑了出去,秋灿歪头失笑,等他回来时问:「干什麽去了?」

    「找到这个。」严泓之去找来蜂蜜水倒了些在秋灿身下,也淋在自己昂扬的性器上,而後将秋灿一脚挂在肩上,把他双腿张开,欺身上前亲吻的同时用手指拓软小穴。

    「啊、轻点。」秋灿报复似的打了下严泓之的肩膀,蹙眉痛叫,严泓之只是深情款款望着他,在他眉眼嘴巴又亲又嘬,有时胸前也不放过,亲吻慢慢的往下挪,拉开他护着阳具的手又亲又舔,抬眸欣赏秋灿羞耻的表情。

    「这里这麽紧,你自己没玩过?」

    秋灿瞪他一眼恼道:「说这什麽话,哪个男人没、没事玩自己後门。」

    「不会怀念我捅你的滋味麽?」

    「这哪是一城之主该讲的话……下流。」

    「以前我不是这样。但认识你之後,就只想对着你说些不一样的。」严泓之观察他的反应,发现秋灿有些反应似乎比以前还青涩,不由得感到欣喜,他知道秋灿心里只有自己,或许再也容不下他人。

    「你会想念我的。秋灿,就跟我会想你一样,将来你要是禁不住寂寞,可以来找我。」

    「啊、哈呃……呃嗯……慢点、慢点!」秋灿不适应被侵入的感觉,忍不住那股令人发慌的异样,伸手拼命打人,严泓之浑身肌肉也被他打得皮肤泛红。

    「一会儿就好。快了。」严泓之托起秋灿大腿执意进入,秋灿两手挠着蓆子侧首呻吟,甬道一下子被硕长的肉刃占满,紧紧契合。

    「将来就算你去干别的女人,这里却只属於我。」严泓之俯首咬了秋灿耳垂,轻轻顶了几下,秋灿张口喘息而接不了话,房里只有他们的喘气声和衣料、蓆子、肉体间的暧昧磨擦声。

    秋灿忽地发笑,说:「那我要去干别的女人。」

    这话简直不知死活,严泓之猛力撞了他,秋灿开始短促呻吟,随着攀升的快感而姿态浪荡,臀肉逐渐有了情色的红潮,身上吻痕斑斑,严泓之贪婪啃吻这副劲瘦又不失柔韧的躯体。

    秋灿叫喊的尾音变得缥缈、颤动,在这微凉的气候里,他们出了一身的汗并腻在一起,交合处和了两者的精液,喊得喉咙乾涩,只能伸舌舔去对方身上的汗水,接受诱惑也诱惑人。

    腹中好像被塞入一根热棍,翻搅冲击,秋灿出於本能的挣扎、扭动,被翻身按在地上抬起下身,肉穴被操干得发烫,但体内深处又痒麻不止,不觉扭腰磨蹭身後滚烫的家伙。

    严泓之握起重新勃发的凶器插至深处,把秋灿抱在身前站起,秋灿双脚被并拢折到身前,雄起的阳物持续在底下狠狠抽送,秋灿小腿无力晃荡,叫声开始夹杂哭腔。

    「不行了、会死,我、啊──啊啊嗯──啊、啊,放我下、下来……太……」

    「还没。」严泓之的声音明显动情,两腿内侧流淌了半透明的液体,他望着镜里秋灿的模样由扭曲而後失神叫喊,自己同样沉溺得不像平常的样子,一同享受极乐。

    半个时辰里,秋灿便被弄泄了两回,瘫倒在地上,嘴边是咽不下的口水,严泓之一手摸到他大腿内侧,那里还不停抽搐,但毕竟是年轻健壮的身体,小穴已经开始合拢,并不时泌出爱液,细嫩的肌肤被欺负得又红又肿。

    严泓之屈起一脚坐在秋灿身边调息,秋灿闭眼休息,没防备的样子让他心底发软,只想问世间为何有这样的男子让他动心,却又不可得之。

    「你若决心不跟我走,往後就离龙霜城越远越好吧。」

    「呼……嗯……」

    「你思量的事,我心里同样清楚,只是……」

    「执迷不悟。是吧?」秋灿还在喘气,过了会儿感慨道:「曾经超脱世俗,孤高傲然的严泓之,碰上情爱之事就变得刁钻死心眼啦。」

    严泓之没出声,像是默认了。正因为从前少有人能入他眼,一旦有了在乎的事物就会失控,恨不得死死攒在手心。

    或许此刻对秋灿并不是真正的放手,只是觉得秋灿到了再远的地方,身心也留下他深刻的烙印,再难属於他人,所以才故作豁达的放秋灿自由。

    严泓之不否认这想法狡猾而卑劣,但他本就不是神仙,虽然冷情,但不代表对谁都是如此,遇上秋灿之後他才尝过什麽是恐惧、失落、寂寞、难堪。

    他喜欢秋灿轻浮又俏皮的模样,喜欢秋灿天马行空的话语和想法,就连自私任性的一面也吸引他的目光,为什麽有人能这般潇洒?

    「自由就这麽重要?」严泓之把秋灿一脚抓到手里,抚摸那结实的肌肉和轻细的骨骼,睐向有些羞耻又不知所措的秋灿。

    「重要。」

    「为什麽?」

    秋灿想了想,看似敷衍的回答:「大概是因为一无所有。」

    其实他指的并非什麽也没有,而是自己什麽都留不住,拥有的将来就会失去,别人是否如此他不清楚,但他从小到大体会过太多,失去父母、失去故乡、失去收藏、失去弟弟。

    失去的前提是拥有,秋灿曾是个乐观的人,他想起码自己是有过的,但悲伤却一再积累,有时人会比自己想像的还禁不起打击,反覆失落又振作,却看不到尽头,饶是秋灿再看得开也有疲倦的一天。

    「你知道麽?我小时候,曾经为了爹说要带我们去看烟火,开心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看完之後不尽兴,莫名其妙失落了好久,长大才知道那感觉像是惆怅,为什麽烟火不能每晚有,为什麽烟火这麽快就消失,那时我常黏着娘亲问这些,问到她生气,後来娘叫爹教训我,爹把我带去钓鱼,我们在小船上过夜看星星,他说每个人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有的很亮,有的不亮,有的今天亮,有的明天就不亮了。然後有一些人,活得很短,可他们的一生跟烟火一样灿烂。」

    「你爹真能讲,是想让你听糊涂吧。」

    「哈哈哈,我想也是。但我那时候听得可认真,我小时候最听我爹的话。他说,像烟火还是像星星,没有好与不好,只是每个人的命不同,有的人可以选择,有的人却没得选。」秋灿抽回被玩弄的脚说:「我要当可以选择的那个人。」

    严泓之噙笑问他:「那麽,你觉得自己的命会是烟火,还是星星?」

    秋灿眯眼瞅着人思忖,然後慢慢蜷起身躯低喃:「不清楚。以前想当烟火,浮世绚烂。现在又觉得便宜了赏烟火的人,哼。」

    严泓之把人打横抱起往床铺走,边说:「你爹会不会是希望你就当烟火,你的名字很耀眼。」

    「你又不是我爹,乱讲。」

    「秋灿。」

    「什麽?」

    「你那把琵琶,我烧了。」

    秋灿躺在床上看了他一眼,严泓之赤条条的站在床边,那体魄别说女人看了春心荡漾,连他都觉得浑身血又热了起来,一时没听进那句话。

    「什麽?」

    「你不要的东西,帮你烧了。」

    秋灿会意过来,错愕的说:「我没说不要。你、唉,烧了就算了。」

    严泓之上床跨在秋灿身上,套弄起秋灿的阳物,有点慵懒的问:「以後还弹琵琶麽?」

    「唔、啊嗯……还不够麽……」一刹那,秋灿想起自己住的那间客栈还没退,钱只付了三天,琵琶还在房里,怎麽办?

    「我、我想起有件事要、嗯,不成了,你,你想弄多久啊……帮我把我住的客栈留着吧……东西搁那儿,怕被……泓之!」

    「再一会儿就好,等我把你这儿灌满。」严泓之摸秋灿肚皮,表情认真的开起玩笑。

    「下、下流!」

    秋灿想起这人动情後宛如猛狮,不把人精力榨乾是不罢休的。他想起裴清和之前笑他,说纵欲过度老得快,但纵欲的是严泓之啊!

    两人亲昵共度了两个时辰,秋灿趴在严泓之身上半睡半醒,严泓之用手指玩他的发丝,叹息似的说:「这次别离,恐怕再无相会之期。」

    秋灿闭上眼低低的应了声,听见严泓之平声轻骂:「真是薄情。」

    「忘了我,忘了严桦,好好找个姑娘成家立後吧……这次我不会再为你难过了。」

    「你已经与龙霜城无关。往後,也别过问这些。」

    「嗯。」

    秋灿撑起身,严泓之把他按到胸前,轻轻拍他背脊说:「秋灿,在我怀里睡一觉。陪我睡一觉,我想记着你有多重,免得将来寂寞的时候,什麽都想不起。」

    「很沉麽?」

    「还好。你太轻了。」

    「轻?」

    「把一身皮肉削掉,脏器挖空,只剩骨骼,分成三份,不管哪一份都很轻。」严泓之嘴角往上勾,语调温柔的说:「但你的影子太重。有时夜里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得好好记住现在的你。」

    「你说话颠三倒四的。」

    「像疯子?」

    「呵呵。」

    两人絮语,低低笑了起来,好像会一直这样相守,不再分开。

    秋灿睡着前,严泓之问他:「你会想梦见严桦一般,也梦见我没有?」

    「可能不会了。我很久没有再梦里见过严桦,我已经不想再靠着做梦活着,也不想再当盗贼。」

    「不在江湖中,如何能相见。是为了躲我?」

    「不是。」秋灿微笑,开始编织他想像中的将来。「我想过平凡的小日子。往後我是小老百姓,不值你一提的那种。」

    「傻瓜。就算不把你挂嘴边,也会将你搁在心上。」

    秋灿蹙眉,一手游移到严泓之髋骨,试着掐他皮肉说:「别再跟我调情。」

    他只怕舍不下严泓之,但人的感情在他看来还是有期限,疏远久了必然淡薄,将来有一天,相逢亦不相识了。

    第15章 拾伍

    睁开眼见到的是似曾相识的房间,一旁榻上睡着的是裴清和送他的琵琶,他才想起这里是他原本下榻的客栈,对於自己是怎样回来的,秋灿什麽也想不起来,只记得他睡前还和严泓之聊天。

    那人的碰触始终没停过,头发、皮肤、耳朵、嘴巴,像在记忆他的全部,又彷佛是要他记住严泓之这个人。

    长梦初醒一般,秋灿坐在床上许久才跑去开窗子,吸进现世的空气,让脑袋清醒一点。

    他意识到身子已被清理过,连衣服都穿好,但喉咙乾涩,身上好几处酸疼难受。所幸不像之前发热累倒,除却疲惫感之外,就只有满腔惆怅。

    「这就是我要的。」他讲出口提醒自己没回头路,然後走去抱起琵琶确认它完好无缺。它底下压了张纸,拿来一看是严泓之的字迹,上头只写四字,喜新厌旧。

    严泓之八成以为这琵琶是秋灿去偷的,一把旧的抛弃立刻拥抱新物,这才写了张纸骂人。秋灿见了无奈又好笑,把那张纸折好收起,他心忖:「这样就好,他早晚得死心,我也是。将错就错吧。」

    秋灿把琵琶裹好带上路,他自认喜新,却不厌旧,只是不刻意记起罢了。

    此行并未听说有哪位达官贵人遇害,秋灿还想杀人香的目标该不会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就在喝茶时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靖王府有刺客潜入,不过被抓起来,被关在王府审问,并不交由府尹查办。

    消息来源是当日在王府作客的一位冉太傅所讲,应该不假,秋灿听了直觉想到裴清和他们一伙人,暗暗担心。

    「靖王……」秋灿想起严泓之提过这人,要是这时还能问个明白就好,可惜他和严泓之已经分道扬镳,接着只能靠自己。

    靖王何等身份,庶仆与护卫就有上千人,授命辅佐君王而留驻城西,这些事小老百姓也晓得,更复杂的事秋灿没兴趣调查,只是要潜入王府有点困难。

    是夜,秋灿还是带琵琶跑到王府侧门,这墙的高度还不及龙霜城,还难不倒他,就是接下来麻烦了些,就算是仆人的房舍也有数栋,还好之前花钱和京城里的鬼灯买了王府地图,省去不少时间,接下来只要问人就好。

    「今晚特别冷。」两个仆役走过秋灿躲藏的树下,同时觉得脖子窜进冷风,下一刻就被打晕在地上,秋灿把他们脑袋按在地上,用了他不喜欢施展的异能。

    「近日捉到的刺客何在?」他不能掌握自己能给人怎样的梦境,却能让对方在做梦时和自己对话。以前严桦生病时发恶梦,他就是这样哄严桦,他能为弟弟做的只有如此,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场。

    从仆役口中问得刺客们的特徵和所关的牢房,秋灿就有办法偷到钥匙救人,他开始确定身陷囹圄的就是裴清和他们,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真怕自己慢了一步只救到屍体。

    「有只小沟鼠接近。」被悬在高处的商杪杪出声道。

    裴清和关在隔壁牢房默不作声,但心里却是一惊,不一会儿就见到一个影子从上方探出一双眼偷觑,来者也是一副惊讶的眼神,并轻喊:「你没事吧?」

    「先救他。」裴清和盘坐在地上,指着商杪杪的方向说:「他被放了血,再流下去会死。」

    商杪杪气虚的说:「只会先晕倒,没那麽容易死。」

    秋灿拿钥匙开锁,看到商杪杪两手都被扎了针状物,走近细看才发现那是刺出的伤口被钻了苇茎,灯光晦暗看不清楚,但能闻到铁锈味。

    他解开商杪杪的手铐和身上綑绑的铁链,商杪杪不像先前身轻如燕,整个往前摔下,被他及时扶到一旁坐下休息,接着才跑去解开裴清和的锁,过程间没人再开口讲话,一心只想尽快摆脱此处。

    商杪杪点穴止血,闭上眼运气调息,忽地提醒道:「外头有骚动。」

    「可能发现我打晕的人。」秋灿简短解释,和裴清和两人扶起商杪杪往外走,秋灿把顺手摸来的兵器交到裴清和和商杪杪手里,又说:「往西。那儿漏洞多。」

    鬼灯的地图十分仔细,连哪面墙有几个狗洞都附上小字标示,碍於伤者失去灵活身手,秋灿便带他们钻狗洞。商杪杪像是不曾干过这种惨败而逃的事,瞪着狗洞愣了下,裴清和倒是很乾脆趴下来钻过去,还回头催促:「杪杪,快钻过来。」

    「啧。」商杪杪跟着低头爬,後面秋灿皱眉,觉得好像听到他咋舌的声音。

    裴清和觉得气血翻腾,压不下强横的真气相冲,转头呕了一口血,紧接着头晕目眩,商杪杪上前关切道:「还撑得住麽?」

    秋灿一半钻出狗洞问:「他怎麽了?」

    「受了严重内伤,是龙霜城的人所为。」商杪杪语气愤然,裴清和来不及阻止他讲出口,就见秋灿错愕又愧疚的望着他们。

    即使不指名道姓,秋灿也知道是严泓之做的,他不清楚杀人香跟靖王有什麽关系,不过严泓之明显是跟靖王同一阵线的。

    「为何不能讲,靖王想鸟尽弓藏,到头来皇族就是这样,所以特别把龙霜城的妖物给找来。」商杪杪不知道秋灿和严泓之有何暧昧关系,只晓得秋灿曾在龙霜城待过,可能还有心向着严泓之,所以故意讲了这些。

    裴清和一脸无奈,沉着脸说:「先远离这儿再讲。都别闹了。」

    「先到九松谷和他们会合。」

    「我引开他们,你们先逃。」秋灿只讲了这麽一句话,把琵琶交给商杪杪之後又钻回狗洞里,商杪杪和裴清和没来得及拦他。

    「秋灿……」

    商杪杪瞟了眼裴清和,提议道:「我们有伤的先逃。他没伤又擅长躲藏,先听他的吧。」

    裴清和迟疑回望,商杪杪拉了他几下催赶,他只得拿商杪杪所说的话安抚自己,心想:「秋灿应该会没事吧。万一要是碰上严泓之,料想那人对秋灿是会手下留情的,毕竟……」

    「走啊!」商杪杪此刻的不满及不耐烦是针对裴清和,他没想到一个小贼会让裴清和变得这麽优柔寡断,犯了一个杀手的大忌。

    不过以他的伤势和裴清和的情况,都绝不允许再多作停留,两人驱动内力往庇护所逃,只盼秋灿能记得商杪杪讲的地点去跟他们会合。

    秋灿回到王府诱敌,将人引至西北隅,心里着实恐慌,他怕的是遇上严泓之,那人曾讲过将来再相遇,一定不再放过他。那时听来浓情蜜意,此刻却觉得心惊胆颤。

    王府养了不少武林高手,他们多面夹攻把秋灿逼到绝处,一人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赶来的硬手起码六人,其中一个拿形状怪异的大斧要往他天灵盖劈下,就听到他们後方长廊深处传了一字。

    「慢。」那声音混有内力,嗓门不大,却十分浑厚有力。

    所有高手及护院们都让开一条道,长廊一个穿戴华贵的男人徐徐踱来,秋灿还想瞅时机逃跑,肚子就被一个高大的和尚拿禅杖打,他几乎要把这天跟昨晚吃的都吐出来,手腕同时被上铐,手铐内圈满是钉刺,想挣扎就会受伤。

    「我不会逃,你能不能只锁我一手?」秋灿对那人苦笑求饶,换来左眼紮实的一拳,那张脸立刻瘀伤红肿。

    靖王语气慵懒的说:「你们真是劳师动众,不过是只老鼠。」

    有人回禀道:「两个诱饵都逃了。」

    「哦。」靖王的神韵颇似严泓之,一样冰冷无情,但比严泓之还多了阴狠残酷的气质,与严泓之相反的是他脸上总是有笑意,但眼神毫无温度。

    「这张脸好像哪里见过。」靖王走近秋灿,掐住他下巴往左右扳动打量,思忖道:「像是龙霜城那个……」

    高大的和尚提醒了句:「龙霜城二当家,严桦。」

    秋灿的脸被扳向一边,恰好瞪着和尚,他猛地睁大眼,拼命看那人,靖王也觉得有趣,开口问:「你认得这和尚?」

    「假和尚,死和尚!」秋灿抬脚想踢人,气愤骂道:「就是你!」

    和尚举起禅杖又想打人,被靖王扬手拨开,後者噙笑问:「和尚做什麽了?惹你这样恼火。」

    秋灿这才看向靖王,他和弟弟被这假和尚卖掉的事很少跟人讲,就算跟靖王说也没用,他们都是一路人。

    靖王松手发话道:「也罢。那两个逃就逃吧,早晚也要消失,不急於一时。反正有这只小老鼠,杀人香对自己人太讲义气,不怕他们不来。」

    「王爷,此人该做何处置?」

    「先关着,等人通知严泓之过来一趟。他要是没意见,随你们怎麽弄他。」

    听到这里有人忍不住怪笑,凑近秋灿面前说:「你要是不乖,就把你的皮一片片的片下来。」

    「不成,还是先拿来练我的刀。」

    「还是当我的靶子。」

    秋灿无心听他们讨论,他知道接下来不会好过。靖王把他扔给底下的人处置,只吩咐了一句:「慢慢来别玩死就好。」

    他并不後悔救裴清和,只是痛恨自己倒楣,打从今年一开始他就不怎麽走运,只有偷东西顺利,除此之外的事全砸锅。

    也许严泓之来了也很难救他,更不能拿靖王如何,说不定靖王察觉他与严泓之的关系,还会拿他来威胁龙霜城……

    想到这里,秋灿越发焦虑恐惧,巴不得自己化作轻烟消失算了,也好过要被人折磨。腕上奇怪的手铐被取下来,手上多了一圈血痕,他们不带他去牢房,而是把他拖到後院一处像是练武的广场。

    他们将秋灿两手换了普通手铐,就栓在广场木桩,好像畜牲似的,那个持怪斧又高头大马的男人走向秋灿扬声道:「我先来吧。」

    「凭什麽你先?你一斧砍下我们就都不必玩啦!」

    那帮人又吵起来,不知道谁撒了毒雾,吵得更厉害,假和尚还跳出来说:「一个和尚有水喝,两个和尚没水喝的道理,这你们都不懂?」

    这话听得秋灿心底发笑,可是想到自己会遭殃,说不定还因此连累严泓之,嘴角就垮下。但是那些人争吵,就意味着他有机可乘,秋灿讲了些挑拨离间的话,尽管被一些人识破,但他们毕竟早有嫌隙,没几句就又闹得更厉害,最後决定先在场上互斗,决定对秋灿施虐拷打的顺序。

    假和尚显然对虐待秋灿没什麽兴趣,只好奇秋灿早先对他的反应,於是趁乱凑过来问:「小崽子,你那时在王爷面前放肆,又对我无礼,真讨打。我问你怎麽识得我的?」

    秋灿胡诌一堆屁话,谎称外头对假和尚的恶评,说他打不过场上那帮人才躲在这儿跟他抬杠,把和尚激怒挨了两杖,但还是冲上场加入混战。

    不过刀剑无眼,秋灿忙着跳高又蹲低躲他们的剑气与掌风,连忙喊:「各位大哥大姐们,再这麽下去你们还没比完我就挂啦!不如把我移去牢房还是哪儿吧!」

    「罗嗦,喂,那边的奴才,把他拖去那边屋里关着。」放话的人指着场边一排屋舍,看起来像仓库,秋灿就被几个佩刀的下人带往该处。

    本以为能有机会逃脱,但秋灿进了屋里才发现里头真是铜墙铁壁,那些人还把两手锁死在上头才走,原来的手铐拿掉,换上更牢固的束缚。

    「啊,天亡我也。」秋灿气虚的说着,想起外头的人打杀的狠劲,落到他们任何一人手里恐怕是半死不活,与其到时断手断脚,搞坏五脏六腑,还不如学壁虎自己断尾求生。

    他瞄了眼另一面墙上陈列的兵器,想来是没勇气斩断双手逃命,再怎样他还是舍不得,但仍得下决心。

    「哼,真正的放手一搏……讽刺啊。」

    秋灿深吸了口气催动内力,他知道这面墙跟这道锁是震不坏的,反而还会因金属震荡引来外面的人注意,他唯一能毁损的就只有一样──自己的双手。

    「呼唔!」他硬生生握拳,扳断两手大姆指的骨头,让拳头缩小到能松脱箝制,握碎自己手骨大概是他此生干过最蠢的事,这痛楚让他眼泪立刻落下,满身大汗。

    「该死的、狗娘养的,去你的贱胚……」秋灿连串的粗话哽在喉间再出不了声,憋着一口气让自己保持清醒,用嘴咬开门栓逃跑。

    这一处防备松懈,那些人又以为有高手坐镇而疏於防范,秋灿靠两条腿就翻出墙,但疼痛不仅会漫延,也会加剧,他开始觉得晕眩,从斜坡往下摔滚,痛得发出连自己都觉得难听的哀叫声。

    两手废了,想偷也偷不了了。这是他当盗贼的现世报麽?

    究竟是上辈子造什麽孽,今生什麽都握不牢,非但如此,连生来就拥有的也要一件一件失去,家人和该有的童年,而剩下不会实现的梦则日夜嘲弄他。

    再也不做梦了。太讽刺,也太痛了。

    「救我……救……」秋灿苦撑意识,拼命往九松谷跑,视野开始模糊,感官混乱,在那理应无人的地方有条河,河边停了艘船,有人朝他跑来。

    应该不是敌人,而是负责接应杀人香的,他如此相信,然後使尽余力在地上又滚又爬,直到再也站不起来。两脚好痛,好像被什麽给扎了。

    墙外是自由的,有无边晴空,有风吹拂。

    「救救我……求、咳……我……」

    秋灿无力呻吟,风里彷佛有他熟悉的味道,那个人的味儿。

    「卯花。」这字眼在他嘴里含糊,又咽回去。

    无论如何都不想死,这是此刻他最强烈的意志,虽然这一生倒楣透顶的事不少,但还是有足以成为动力,让他想活下去的事。舍弃旧梦之後,他好不容易想在丰姜落地生根,过过平凡人的小日子,再不问江湖事。

    可不能就这样放弃,他不要像严桦一样为了别人把命都赔上,他要为了自己,自私也要很彻底,所以下次他会改的,他会学聪明点,学着冷静沉着,让心不要乱。

    心乱啊。一知道裴清和有危险,他的心就乱成一团,什麽都不顾了。毕竟,裴清和是他第一个交到的知心好友,万一为了救裴清和就这麽挂了……

    他会怨叹命运,但不後悔救人。

    河谷像下过细雨,秋灿滚下坡时弄得满身泥泞,前来救人的是绦草堂的人,叶云隐一下子就把人抱起,赶往船里让蓝大夫查看伤势。

    魏大夫从外头放了一只鹰,手里拿了一块小木片,上头绑了张纸笺。他进船舱就对里头的人交代:「其他据点的人都陆续撤走暂避风头,是否报复靖王之事,就等霜月再议。与靖王联络的暗哨一并撤走,派了两个替手去杀死他们接应的人,谁也不会找到我们每个据点。」

    蓝大夫应了声,和叶云隐及两名医童一起清理秋灿身上的脏污和伤口,魏大夫走近看,骂了句:「这怎麽搞的?」

    「轻声点。」蓝大夫睨他一眼,指着旁边两床服药昏睡的伤者解释道:「还不就是要救他们,现在他不单是清和的救命恩人,就算他没逃出来,我们也得去救他。」

    魏大夫却说:「那我绝对不赞同,这等於让他们逮到机会杀更多自己人。」

    叶云隐手拿沾湿的白布给秋灿擦伤口,冷不防补了句:「秋灿如今已经是自己人。」

    两个医童红着眼眶没讲话,魏大夫看了可怜也没再多讲,闷闷不乐的走上甲板吹风,并看看附近有无追兵。

    蓝大夫和叶云隐互看了眼,前者道:「清和现在也不能帮忙,待会儿给他闻迷香,上麻沸药,准备切开他这手剔出细碎无用的碎骨,你牢牢的按好他,免得他抽搐挣动。」

    「知道了。」叶云隐对医童说:「拿牛皮绳把他两脚綑在床板上,再拿团棉花去塞那两个哥哥们的耳朵。」

    「噢,知道了。」

    蓝大夫向孩子们提醒了句:「顺便塞好你们的耳朵。」

    片刻之後,船里传出凄惨扭曲的尖叫,秋灿本来晕过去,又痛得惊醒,然後又让人点了穴昏迷。蓝大夫皱眉对叶云隐说:「你药下得不够重。」

    「下太重怕留後患。」

    长年靠盗窃过活,秋灿的手比别人有力,触感也更敏锐,饶是蓝大夫他们都无法想像秋灿自己是怎麽忍受把手骨握碎,感受到手指掌心骨头一根根断裂是何等的恐惧,而且是单手以内力震毁。

    魏大夫重回船舱喝水,发现里头气氛无比凝重,那两人还在忙着处理伤口,他走到阶梯要上甲板,顿了下说:「看不出他武功平平,内力倒是意外的深厚,竟能震碎自己两手。」

    蓝大夫吸了口气,泼冷水回应道:「你不适合说笑,还是去外面顾着。」

    「哼。谁说我说笑。」魏大夫一脸尴尬走开,自言自语道:「还真是难笑。」

    秋灿一度因药而昏睡,但并没有因此好眠,手伤的痛残暴拉扯他的意识,就此游走在现实和梦里,也感觉得到不时有人帮他拭汗、换药,动作轻快迅速的是蓝大夫,平稳紮实但并不温和的是叶云隐,完全不管他痛不痛的则是魏大夫。

    船在河川行驶,魏大夫又来换药,秋灿痛得想睁开眼瞪人,不过魏大夫会记仇,只怕会整他,只能告诉自己忍忍就算了。後来船到了平稳的河道,秋灿才好好的睡了一觉,醒来是因为听到不远处有人在交谈。

    「两手掌骨尽断,细碎的骨刺扎进肉里,自己把嘴都咬破了,还挨了一顿打,打他的人蓄了内力毫不留情,内伤不比你轻。」蓝大夫对裴清和交代秋灿的伤势,看到裴清和凑到秋灿身边托起手查看还接着讲:「当然这一路逃出来更不乏皮肉伤,但是跟他两手比也算不得什麽。」

    「用了什麽药?」裴清和的语气依然平静,但轻了许多,像是怕把人吵醒。

    蓝大夫轻叹道:「放心,都是最有效的,只怕他难熬而已。再者,恢复需要一段时日,可能很漫长。」

    「知道了。多谢蓝师叔。帮我谢过魏师叔和叶师弟。」

    「他们表面爱计较,其实也把这孩子当自己人。打从他戴上你给的卯花玉坠那一刻,就注定跟我们杀人香脱不了干系。」蓝大夫啜了口薄茶,问他:「我其实有点纳闷,当初你怎会把自己的信物交给他。你大概会敷衍我说这是直觉,但如今看来也不算坏事,起码他的心是向着我们……不,是向着你。」

    裴清和复杂一笑,坐到秋灿身边,问了句:「杪杪呢?」

    「这会儿才担心他呀。呵,他比你早醒,搭了小舟在上一个汇流处走了,紫月楼的全员都要去自己负责的地方亲自送信,传达此次事件的原委。老头儿们这回的态度倒是挺乾脆。」

    「做了什麽决定?」

    「冤冤相报何时了,就等歹人现世报。他们决定不报,自个儿安生,不再管那些国仇家恨的事。年轻一辈血气方刚,也许还想报仇,老头们说了不听话的人就签生死状,去了就别回来,要死就死远点。」

    裴清和闻言轻笑,他知道这并非长辈们无情,他也相信杀人香里没人这麽蠢,何况他们都是能忍之人,偷生并不可耻,要不他们也不会传承至今。

    其实他们早就觉得靖王有古怪,要不是太过强调义字为先,也不会落得今日。现在看清狼子野心,回头还不算晚,上头那些老者也该晓得重情讲义也得看对象。

    当日的贵人,未必会一直是贵人。

    蓝大夫到外头透气,裴清和守在秋灿身旁,一会儿便轻声说:「还疼麽?」

    「噫。」秋灿掀了道细长眼缝瞄人,他以为裴清和要取笑他什麽的,但看到的是裴清和下巴脸颊有青影,模样沧桑颓废,又心事重重的郁闷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麽笑就是不疼了?」

    秋灿答道:「疼死了。可你的样子真滑稽。」

    裴清和虽然俭朴却不穷酸,向来把自己仪容打理得体面乾净,莫怪秋灿看他这样颓废会想笑。他扬手要教训秋灿,说了句:「你就是不管好这张嘴,欠打。」

    「唔。」秋灿以为要被弹额或掐脸,本能闭眼,结果落到脸上的只有轻如羽絮的碰触,裴清和的食指指背轻轻刮过他鼻梁,他睁开眼一脸茫然。

    「方才我跟蓝师叔谈的事情,你都听了?」

    「差不多。」秋灿表情无辜,他不是故意偷听,只是自己哪儿也去不了。

    「我会陪你的。」裴清和将秋灿一手轻托回床板上,指腹细细磨擦包裹在外的纱布。

    「你的内伤……」

    「又不是第一次受伤,还好。」

    秋灿愧疚又难堪的闭上眼,告诉他:「对不起,严泓之在碰上你们之前,是跟我在一块儿的,要是我能把他拖住,也许你们就不会遇上。」

    「秋灿。」裴清和轻叹,语气比稍早还要温柔而认真。「很多事不是你的错。人的一生有许多机缘、契机,也有许多选择,但不是什麽都由得你。」

    「这我知道。」

    「要是你觉得自责才能好过,就给我把伤养好,然後用那把琵琶弹一首曲还我。」

    「唔……裴大夫,我这样恐怕没法子给你操办喜宴的事情。不,说不定还得麻烦你、麻烦你。」

    「我不觉得麻烦。」裴清和莞尔道:「朋友不就是如此,相互欠人情,彼此拖累,必要时一块儿落水,谁拉谁一把都要一身湿。」

    「朋友啊。」秋灿傻笑两声。「你真不後悔认识我?」

    「现在还来得及麽?」

    「想干什麽你。」

    「把你扔下船喂鱼呀。」裴清和开他玩笑,却埋首在他颈侧,闷声道:「我後悔当时没带你走。龙霜城的时候也这样,靖王府的时候又这样。」

    秋灿挺不习惯裴清和忽然这麽低落自责,其实裴清和并不欠他,虽说承诺了一命抵三命,实际上却已经对他付出太多,他心里慌乱,涩声道:「不是我一个人,最後你不也带我走了麽。把我从北方带回南方,又托你的福,我现在得救啦。你别这样啦。」

    裴清和起身点头,魏大夫走下船舱和裴清和对看了眼,裴清和发现秋灿明显呼吸急促,於是主动要求帮秋灿换药,秋灿这才松了口气。

    「你痛就叫吧。」裴清和对秋灿这麽讲,秋灿仍努力忍耐,痛处的炙热感不断袭击秋灿,渗入骨髓又转而生出一股寒意,疼得教人发抖。

    尽管无法减缓秋灿的痛苦,裴清和的动作还是极其温柔。

    「秋灿……」

    裴清和眼睁睁的看着秋灿流泪,而他无能为力,越看越心痛,或许避开不看才好,但他还是选择留在这人身边,默默看着这一切。

    「我逃跑的时候,闻到属於你的……呼、信物的花香……」

    「嗯。」

    「然後我想,那一定不是错、错觉。」

    裴清和用指腹揩去他泪珠,听他艰涩的讲着:「只要有你,我就能得救。这也是你讲的,注定好的,我相信……相信你。呜、马的痛死了。」

    「多休息吧。」

    「平安扣呢?」

    「一直带着的。」裴清和把平安扣拿到秋灿眼前,挂着温煦淡雅的笑,这一刻秋灿觉得自己见到很美好的景色,确定裴清和平安无事,紧绷的情绪一下子放松。

    「裴大夫,其实你生得挺好。越看越……教人喜欢。」

    裴清和微愣,自嘲道:「这话是说我顺眼?」

    「人如金雨,无风自香。」

    第16章 拾陆

    「给我镂身吧。」秋灿这麽要求。

    裴清和本想劝他别犯傻,这事一旦做了就没得後悔,秋灿却说:「可你背後不也有整片火凤纹麽。」

    「你怎麽晓得?」裴清和打趣的说:「原来你偷看我洗澡。」

    「我去你的!那背上橘金到艳红多刺眼,瞎子才会同住屋檐下还没见过。」

    裴清和失笑,其实就算同住屋檐不见得就能和他这般亲近,但秋灿是特例。秋灿想镂身的理由很多,他告诉裴清和反正现在手疼得要死,就算拿针刺他,他也觉得没什麽,搞不好还能转移注意。

    本来为了吓秋灿,裴清和特地趁船停靠港口时拿来各种长针,秋灿眼睛眨也不眨坐在榻上把背对着他,他用火烧炙针头消毒,一面问:「想我给你刺什麽?」

    「卯花跟桂花。」

    裴清和长眸浮掠笑意,拿放凉的针隔着衣料轻描过秋灿的背,兴味道:「哦,要刻花相当费时的,你不怕?我背上的凤凰是蓝师叔代我爹给的,我也没给谁做过这个,但你晓得我习性,慢工出细活……」

    秋灿打了一个呵欠回应道:「就因为慢工出细活才找你,不然接着还有好几天路程,也没什麽可消磨时间。跟他们要书看,他们就给我医书,要不就是如何给人解体的书,我没事干什麽看那些,乱恐怖的。」

    「我给你镂身你就不无聊?」

    「我们可以聊天啊。我疼可以藉故骂你。」

    「……唉。」裴清和哭笑不得,两手绕过秋灿的腰,秋灿有点紧张的转头觑他,他好笑道:「不脱衣服怎麽开始?」

    「噢,对。那你开始。」秋灿不觉红了颈子,有点不好意思的僵坐着,裴清和解了他外袍系带帮他把上衫脱掉,不知怎的他觉得有点暧昧,大概是因为裴清和的举动太温和,轻慢得不像是接着要拿针扎他。

    裴清和看似动作轻慢,但每一针都紮实,没一会儿秋灿已经满身汗,拭布上都是血汗,他稍停一会儿去打水清洗,回来时秋灿已经趴在榻上闭目养神。

    「你倒悠闲。」

    秋灿哼了声笑说:「要不你也学我。没人让你正襟危坐。」

    「师叔他们见了有失体统。」裴清和讲是这样讲,却走去对少年们交代几句再把门关好,而後踱到榻旁一手撑着自身重量,倾身趴靠在秋灿背脊上慢慢刻画。

    「你意外的能忍。」裴清和语带笑意。

    「当然,男子汉大丈呼。」秋灿疼得口误,背上传来轻哼,是裴清和在笑他,这下就连耳根也红了。

    痛的感觉开始变化,由最初的剧烈、侵略,转而执着并漫延周身,针锋宛如寒冷的细雨绵绵,许多感触也由此清晰、模糊,最後苍白。

    「今天就这样吧。」过程里他们没什麽交谈,却各自想了许多,裴清和觉得秋灿还得再多疗养,决定罢手。

    「你刺了什麽?」

    「一只麻雀。」

    「麻雀?我要花,你、你给我麻雀?」

    裴清和一边收拾长针、清洗血布,一边噙笑道:「嗯,我是凤凰,你就是麻雀。啾啾。」

    「啾你马个狗屁!」

    裴清和哈哈笑,把一张绢布铺到秋灿背上,让伤处渗出的血印到上面,然後拿给秋灿瞧。布上印的是鲜红的细枝小花簇,虽然仅能窥其一隅,却想像得出构图清新素雅,并不浮夸俗气。

    出乎秋灿意料的好看,他本是想让裴清和给自己留个纪念,说实话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这种怪异的念头,他对裴清和的事并没有多想,只是每次念起这人都感到胸口发暖,很安心。

    「不是麻雀就好。」

    「就算是麻雀,也是我精心之作。」裴清和还不肯结束玩笑,秋灿懒得理他,迳自睡着了。

    汗湿又有血污的背让裴清和细心照料清理过,裴清和怕他趴着睡不够舒坦,特地去找了较软的枕头,这段期间吃喝拉撒靠的全是裴清和,连蓝大夫、魏大夫及叶云隐也不管,他们说:「因为秋灿是裴清和的业。」

    过着如同废物般的生活,秋灿并不觉得羞耻,裴清和态度大方,他也没必要觉得不好意思,只是有些情况还是感到些微的害臊。

    比如解手的时候,那话儿老是歪一旁,裴清和扶着他的腰帮他把那团肉挪好位置,瞄准夜壶,这种时候秋灿心里无限感激裴清和,他感激这人没有趁机取笑或讲些讨人厌的话,而且裴大夫竟是徒手帮他大忙,虽然结束後裴清和都会说:「我去洗手。」

    但是不洗手的裴清和才是冒牌货吧!

    是故,秋灿对裴清和不仅感激,更是讶异,那个一向爱乾净的大夫,连帮他屁眼上药都要隔着布的家伙,现在慈悲的扶好他胯间小弟,恐怕是顾及他的尊严而不戴手套,他表面上只是言谢,心里可是感动泪流。

    其他事就不必裴清和这麽牺牲,只是秋灿仍有所逃避,其中一件事最令裴清和无奈。

    「今天靠岸改走陆路,不走水路,你可以不晕船了。」裴清和帮秋灿收拾东西,带上琵琶扶着人,顺势问他:「师弟找好下榻的旅店,今晚一块儿沐浴吧。」

    听到沐浴两字秋灿就面有难色,他想之前解手就够难堪的,何况是沐浴,他讪笑道:「我看还是等到回丰姜……」

    「你身上都有味儿了。你受得了,但我跟其他人受不了。」

    秋灿垮着脸发牢骚:「哼,就你爱乾净,你师叔们跟师弟爱乾净,你们杀人香最爱乾净,我最脏。」

    「总之,你逃不掉的。今晚非得把你刷掉一层皮。你若不从,我便让师弟来帮忙。」

    秋灿恼恨不已,斜眼瞪人。罢了,只让一人见识他无能的蠢样,而且他确实是发臭,不就洗澡麽?忍一忍就过了!

    「洗吧洗吧,爱怎麽洗怎麽洗。」秋灿眼角余光瞥见了裴清和唇角微微扬起,带出一个优雅漂亮的笑痕。唉,他暗叹。

    自己没洗澡多熏人秋灿也晓得,他们到了一座大都,进旅店後秋灿理所当然和裴清和同一间房,他有点不安的问:「这里住不少显贵富贾,不会被发现我们的行踪麽?」

    「所以才让你戴帽子上岸来。其实不必太紧张,正所谓藏木於林。」裴清和一边讲一边把东西卸下,再把脸上的假胡须拿掉,回头笑道:「何况已经离京城够远,就算这儿有他们的爪牙,也奈何不了我们。」

    秋灿歪头思忖,又想继续追问:「那天你跟商杪杪是怎麽遇上严──」

    「我去请店家烧水过来,你待在这儿别乱跑。」

    裴清和往外走,秋灿心里的疑问只好先吞回去,叶云隐拿了两、三瓶东西过来,说是裴清和跟他要的,接着蓝大夫也出现给他号了脉,要他好好休息,拿了一小盒当地买的糖给他,告诉他:「听说你爱吃糖,这给你。」

    蓝大夫走後魏大夫又来,不仅什麽也没带,还拿了秋灿的糖吃,而且对秋灿说:「你吃这麽多糖小心牙坏。」

    秋灿咯咯怪笑道:「不怕不怕,我习惯不差,吃完这些都会好好清理牙齿。」

    魏大夫走近秋灿拉他两耳,面无表情说:「不知何故,每次看你得意就觉得这样不行。」

    「嗳、呃,魏大夫住手,你欺负我手不能用,我、我踢!」

    魏大夫轻松闪开,哼了声说:「你现在手也废了,没一项长处,连踢人都缺乏平衡。还好脸皮够厚。」

    「你是存心找我碴麽?」

    「嗯。那我走啦,臭死了。」

    秋灿傻眼,魏大夫对他的态度就是这麽恶劣,他一见裴清和回来就开始抱怨,才起了个开头说「你那个魏师叔啊」,裴清和立刻就猜到可能的情况,笑着安慰道:「秋灿,你就别怪魏师叔了。对他来说,不甘心才是活着跟上进的最大动力,他其实是想来鼓励你的。」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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