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存天地 作者:玄玄于书
第28节
阙祤没有否认。
“还真是啊?”少女撇嘴,“我不过随便一说。”
老者无语地看了自己毫不知羞的孙女一眼,道:“你快别为难人家了,他惦记着寻药救命呢。”
少女挠了下鼻子,道:“去吧去吧,若是你真能求得那枚回阳丹,再拿回来给我爷爷看上一眼,那我们便对你感激不尽了。”
“不敢。”阙祤道,“尚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家住何处?”
老者正待答话,少女便抢着道:“我爷爷叫公孙麟,我叫公孙竹;我家便住在这座山的北坡下,你到附近一打听公孙姑娘,没人不知道。”
公孙麟摇头道:“说不定等这位公子再回来,你这公孙姑娘都已经嫁作他人妇了。”
公孙竹哼了一声,不理她的爷爷了。
阙祤对着二人一揖到底,道:“二位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若真求得神丹,在下定会折返,再行相谢。”
公孙麟点点头,“谢倒是不用了,要是我能看到那回阳丹,自己也摸索着弄出个差不多的来,倒是还要谢你。”
“那你叫什么名字?”公孙竹眨了两下圆圆的眼睛,道,“为防你日后赖账,我可得问清楚了,你要是不拿来给我们看,我就亲自找过去。”
听她说姓公孙之时,阙祤便猜到了这二人的出身。东北有一江湖世家,世代以行医为生,虽身在江湖,对江湖事却又不是太热心。其主人便是复姓公孙,想来这老者便是公孙家这一代的家主。
既是江湖人,想来不会不知道自己,为免多生事端,阙祤没有说实话,道:“在下姓郁,名子珩,家住东南海边。”
“郁子珩?”公孙竹挑眉,不想轻易放过他,“没听过啊,岂不还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你这丫头,”公孙麟站起来,“姑娘家家,总惦记着去找人家好看的公子像什么话?”
公孙竹伸手去搀扶他,不甘不愿道:“可是爷爷……”
公孙麟点了下她的鼻尖,“安心,我信他定然不会食言,若他不来,自是没能求得回阳丹。”说着,他又摇头叹起气来,“年轻人,如果那位归雪门主不肯将丹药给你,你也莫要过分为难人家,不然可就是我老头子对不住他了。这回阳丹乃是百年不遇的宝贝,换作是我,大抵也是不肯轻易赠人的。”
阙祤郑重地答应下来,再次道了谢,方才别过二人,一个人下山去了。
在附近找了处农家将自己整理干净了,阙祤一个人躺在主人家才给收拾出来的硬邦邦的炕上,思考起到底要不要去归雪门找回阳丹的事。
抛去隔在当中的御剑山庄不说,当初饮血教也没少找归雪门主慕非寒的麻烦,如今再要上门请人家出手帮这么大一个忙……
换作是自己,也定然不会愿意。
阙祤心烦地抬起手臂遮住眼睛,想道:不然那就去偷去抢?
不过这条路可能要更难走一些。
单是一个慕非寒,便不是容易对付的,更不要说归雪门背后还有个御剑山庄。一个人和那么多人对上,阙祤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要是那回阳丹被收在好找的地方便也算了,自己大可以偷了东西走人,量他们也追不上。可用脚趾头想想,也猜得到慕非寒没有那么傻。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有那么傻,被自己拿到了回阳丹,这梁子也算是越结越大了。得罪归雪门便是得罪御剑山庄,得罪御剑山庄便是得罪整个中原武林,那以后自己还怎么回来?
可若是为了那家伙……
阙祤忽然想到了听雨阁,想到了总坛里那些假山水木,想到了琼华门鲜美多汁的果子,想到了梅阳城芳香醉人的酸梅酿,想到了煦湖岛上那许许多多他和郁子珩相约要去游玩却一个也不曾去过的湖泊……
曾经以为困住自己的不过就是方寸之地,却原来只是自己的心太过狭窄,如今放开了重新去看,才知那里自有一番天宽地广,而自己还未好好去感受一遭。
阙祤从炕上坐起来,眼底滑过流光。
不如便带着回阳丹去煦湖岛,从此再也不踏足中原。
这个念头一经形成,阙祤几乎是不可抑制地疯狂思念起郁子珩来。他从炕上跃下,穿戴整齐,当即便要出门。
刚走到门口,他又停住脚步。
前面都是假设自己能拿到回阳丹,可万一又拿不到呢?没有解毒的灵丹,又把人彻底得罪了,要拿什么来救郁子珩?
况且也答应了恩人,不去为难慕非寒的。
阙祤肩膀垮下来,决定还是多歇一晚明日上路,那些事就在去归雪门的路上慢慢想好了。
然而他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从东北挪到西北,也没想好是要暗地里摸进去盗药,还是明着上门求药。
于是便找了个客栈,想着先住下来,起码夜里探一探归雪门的虚实再做决定。
却没想到他这边才付了房钱,便听到身后有人谈论,说慕非寒因为不断有人上门求药而不堪其扰,带着回阳丹离开了归雪门去了御剑山庄,已经好几个月都没回来了。
扑了个空。
要让阙祤和慕非寒打上一架亦或好言相求,或许勉强还都愿意,可若换作御剑山庄……
阙祤在客栈住了一夜,次日一早离开,往饮血山去了。
对于是否去御剑山庄的事,阙祤始终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他便在犹豫中走了不少弯路,速度也不快。
时隔了半年,江湖中人对于回阳丹的热情已经减了不少,兼之到底少有人敢去御剑山庄闹事,此事已是一点点冷下去了。如今在整个武林引起轩然大波的事,便只有那么一件——阙祤归来。
他在路上便听到许许多多来自各门各派的武林人士谈论相约再上饮血峰的事,而他们约定的日期不过便是最近几日。
令阙祤多少感到意外的是,御剑山庄竟不在其中。要知道御剑山庄的二少爷凌玄渊乃是当今武林盟主,此事理当责无旁贷,却不知他是如何置身事外的。不单是御剑山庄,落尘原、飞羽楼、归雪门这些在江湖中颇有影响的大门派也都没有参与到这次的围山行动中来,那么想来其余人也成不了多大的气候。
曾经火云顶上的一战,这几大门派出力最大,今日却都不管了,倒也有趣。
阙祤不欲和他们撞上,又将本就不快的速度放得更慢,有意等他们找不到人都撤了,再回到自己从前的家中去。
悠悠荡荡地走着走着,便走到了紫竹林。
这片林子是有主人的,主人还是个使药用毒的高手,名唤白鉴心。
不是没想过来这里找人,可这位白公子是御剑山庄凌三少的好友,绕来绕去,总归是绕不出御剑山庄这四个字。
阙祤在林子外头稍稍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从林子当中穿过去,不再绕远路。
没准能碰上那位白公子,他想,就算不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解毒圣药,向他打听一些事也是好的。反正自己还戴着帷帽,对方也不会认出自己是谁来。
阙祤牵着马不疾不徐地往林中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听到前头传来打斗声,人数似乎还不少。他颇为疑惑地循着声音往前又走了一段,待到终于走近了,看清楚打斗的人是谁时,不由惊得瞪大了双眼。
☆、狭路相逢
虽然也曾想过兰修筠为了得到雪山灵芝可能早就派人到中原来了,但在亲眼看到这些兰花杀手出现在紫竹林的时候,阙祤还是免不了吃了一惊。
五个杀手配合无间,渐渐围成一圈,让当中两个人无处可逃。
“要不把你珍藏的药物都交出来,要不就跟我们走一趟,”兰花杀手当中个子最高的一个道,“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你若都不选,便只有死路一条。”
被围住的两人中有一人啐了一口,冷哼道:“你说的鬼地方我听都没听过,哪个要跟你去?想要我的药,好啊,你拿命来换,小爷我就给你!”
“鉴心,别说了!”另一人提醒道,“小心不要受伤!”
白鉴心和封夕,对于阙祤来说算不上是仇人却也绝对不是朋友的两个人。
想着还要从白鉴心口中问出些东西,他便有心相帮。且兰修筠的这些爪牙,真是杀多少都难泄他心头之恨,如果郁子珩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不是兰修筠的对手,阙祤也打算去和他同归于尽。
白鉴心才躲过一掌,身后又有剑追至,眼看着便要被捅个窟窿。
封夕脸色骤变,拼着自己背上被人砍上一刀的危险,飞身向白鉴心扑了过去,将他完完全全地护在了自己怀中。
旁观的阙祤眸光沉了沉。
大刀已至近前,封夕只把白鉴心抱得更紧。
白鉴心却是眼睁睁地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刃砸下来,拼命地推着压在身上的人,喊出来的声音都变了调。
这时,忽有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东西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速度奇快。那东西逼退了两个兰花杀手,最终撞在了握着刀柄那人的手腕上,撞出了一声清脆的响。
那人尖叫一声,大刀脱手,捂着腕子连退了好几步,冷汗接着便流了下来。
“什么人?”高个子杀手一边退到他身边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
阙祤就站在不远处,他很快便看到了。
握着手腕的人痛得直抽气,低头看了眼打在自己手上的东西,竟是个水袋,心中不禁又怒又怕。
“你怎样?”另一个同伴也走过来,低声问道。
那人轻轻动了下手腕,立时痛得闷哼一声,道:“腕骨可能碎了。”
高个子使了个眼色,将其余两人也唤回自己身边,剑尖指着阙祤,喝道:“报上名来!”
阙祤放开手上拉着的缰绳,缓步朝这边走来,声音略显轻快地道:“兰修筠。”
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那几个人齐齐变了脸色,阙祤压了压自己的帷帽,道:“你们的表现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说吧,是我动手,还是你们自行了断?”
那高个子愣了片刻后,脸彻底黑了下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我家主人!你是哪里来的?是郁子珩的人么!”
阙祤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道:“应该说郁子珩是我的人。”
高个子和其他几人交换了个眼神,沉声道:“上!”
阙祤对这几个人没什么印象,他们也不像对煦湖岛的近况十分了解的模样,想必是已被兰修筠派来许久了。不过不管他们有没有跟着兰修筠去攻打寻教,也终归是那老混蛋带出来的小混蛋,阙祤要杀人,也不能算是滥杀无辜。
那高个子的声音刚落下,便有两个人冲了上来,分袭阙祤左右两路。
阙祤不愿被封夕和白鉴心识破身份,并未将他那出神入化的轻功步法使出来,只巧妙地在两人中间找了个空隙,侧过身子避过左路那人挥来的一刀,擒住他的腕子,回身往右边一递,顺势便刺进了右侧那人的腹中。
左侧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胸口便是一阵剧痛,与适才听到的同伴腕骨碎裂相似的声音再次传来。他低下头去看,没看到自己有什么伤,正要再动手的时候,口中却流出鲜血,而后便倒在地上,再也动不了了。
高个子的被他这一手功夫吓住了,踟蹰着不敢上前。
“我们……”捂着手腕的那人正想对他说先离开,便觉侧脸洒下一片温热。他抬手抹了一把,摸到一手的血,转头去看,见站在身边的同伴颈子上被人开了一道口子,就那样瞪着眼睛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剩下的两人再不敢迟疑,转身便要跑。
阙祤这时突然靠近,一把攥住了那人受伤的手腕。
那人惨叫一声,单膝跪倒。
高个子被他惊得脚底下一颤,心里暗叫一声糟糕。
果然,就这么一耽搁,手上的剑便被人夺了去。他手指抖了两下,闭上眼睛,颓然等死。
阙祤也没让他失望,手腕轻翻,眨眼两剑便将那二人都解决了。随后丢开手上的剑,低头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衫,确认没有沾上血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侠士,”封夕扶着白鉴心,有些戒备地看着阙祤,缓慢道,“多谢侠士救命之恩,未请教……”
阙祤将声音放得稍粗了些,道:“‘侠士’二字可不敢当,不过是个过路的罢了。”
“你叫兰修筠?”白鉴心问道。
阙祤摇头,“那是这群人主子的名字,我借来吓唬他们的。至于在下的名字,不提也罢。”
白鉴心打量着他,“你武功很好,我所知道的有这么厉害的武功的人并不多,你……”
“并非在下的武功高,只是念出了个能把他们吓住的名字而已,”阙祤道,“若不是他们心存忌惮,不敢一起上,我还真没这么容易取胜。”
“嗯,我看你也不过是取巧罢了,”白鉴心为封夕整了整衣衫,“要是那群人一拥而上,你定然也是要我二人帮忙的。”
封夕无奈地笑了笑,“鉴心……”
“不管怎么说,多谢了。”白鉴心敷衍地对阙祤抱了抱拳,“我看你似乎识得这群人,能不能跟我说说,他们是哪里来的,为何要找我的麻烦?”
阙祤道:“他们是哪里来的,我能告诉你,你却找不到;至于他们为何要找你麻烦,我猜,大概是想要雪山灵芝。”
白鉴心听了,登时把背脊挺得笔直,“雪山灵芝?找我要?我还想要呢,我找谁去?”
“你想要?”封夕眼带宠溺地顺了下他的长发,“你想要怎么不与我说,我去找来给你便是。”
“你以为那东西那么好找么?”白鉴心嘀咕了一句,碍于有外人在,不大好意思地躲开了封夕的手,又看向阙祤,“他们要那么珍奇的药物做什么?”
阙祤摊手,“具体怎么回事,我也无从得知了。”
可能他知道的的确有限,不过更多却是不大想说的样子,白鉴心便也没心思继续问下去了。他嫌恶地看了看躺了一圈的尸体,心烦道:“我说过路的,你是到我那儿喝杯茶,还是这便走了?我还要找人把这里收拾一下,可不想一直站在这到处都飘着血腥气的地方。”
阙祤抱拳道:“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问了便走。”
念及这人刚刚救了自己性命,白鉴心难得耐心地道:“问吧。”
阙祤便将郁子珩中了刺骨之毒之后的症状又说了一遍,询问白鉴心可有法解。
白鉴心向来喜欢摆弄这些东西,一听到有这种奇毒,立刻便把什么尸体什么灵芝都给抛到一边去了。他莫名有些兴奋,上前几步抓住了阙祤手臂,道:“他人呢?我得见见他,你快带我去见见他!”
“这……”阙祤微微蹙起眉来,“只怕是不容易见到的。”
白鉴心不满,“怎么这样?你到底是不是诚心要我救人?”
“我再想想办法吧,”阙祤叹了口气,“若实在无法,自当再来请白公子。彼时当需要白公子随我出海,不知要耗上多少时日,不如二位便也趁这段时日好好想想,是否愿意随在下同去。”
白鉴心看着好像比阙祤还要遗憾似的,点点头道:“你帮了我一次,我却没帮到你,算我欠你。出海这事我也没什么好考虑,只要带着这家伙,”他踢了封夕一脚,“去哪儿都行。”
虽说他对此事蛮有热情,可到底也没说确定能成,阙祤便不敢将希望都放在他身上。道了声谢,正要同他二人作别,阙祤想了想,又道:“白公子,这样打扮的人,是第一次找上你么?”
“是第一次。”
“我不确定还会不会有人找上门,”阙祤道,“不过那人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我劝二位还是暂时换个地方住吧。”
白鉴心给了封昔一巴掌,“换地方好啊!慕非寒拿着回阳丹去了御剑山庄,我老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了,都是你说不能给凌玄书添乱,这回总有借口了吧?”
“是,凌二哥是盟主,正好也可以把有人意图刺杀你的事告知他。”封夕道,转而看阙祤,“那侠士若有什么吩咐,便到御剑山庄找我二人吧。”
阙祤:“……”叫你嘴欠。
☆、倦鸟知还
一路寻访名医,最终回到饮血山,又已经是三个多月以后的事了。
可是还是没结果,看来除了拿到那枚回阳丹外,真地再没别的办法能救郁子珩了。御剑山庄那个这辈子提都不想提的地方,势必是要亲自走一遭了。
阙祤叹了口气,在山脚下将马放走了,心烦地想,去就去,还真怕了他们不成?
……不过还是等几天再说,都到家门口了,也没有不进去看看的道理不是么?
这种像胆小鬼一样逃避的行为让他自己也颇为懊恼,很想找几个人痛痛快快打上一架,可偏生先前那些约好了要再次攻上饮血峰的没用家伙们都如他所愿找不到人离开了,害得他想发泄都没有对象。
又时值年终岁尾,所有人都回家筹备着过年的事去了,更没人有那个闲工夫来理会他。
一道山风吹过,卷起了浓浓的寂寞味。
阙祤捏了两下眉心,觉得这是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他丢了帷帽,像个无所事事的游人一样漫步往山上走去。
本以为当初那些人这般恨自己兄弟三个,这山就算不毁,也总会衰颓得不成样子了,却没想到蜿蜒的山路似是一直有人打理的模样,杂草竟都没生出多少来。
是真有人还生活在这里么?会是谁?
阙祤的心不可抑制地猛然跳动了几下,下唇都轻颤了起来。
不,不可能。他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过于激动的情绪,自以为冷静地对自己说,那两个弟弟已经死了,是在自己眼前断的气。
明白归明白,他的脚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紧闭的闸门,没有积灰的厅堂,路边堆放的酒坛子……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这里的确还有人住。
阙祤站在沟壑边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曾经弥漫在此处的那股腥臭的气息已经消散了干净,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
他低头向下看了看,底下清清明明,一望到底。那些被养在这里的毒物早因没了食物而各自散去,能看得到的,不过是被啃食得极为干净的一具具白骨罢了。
那棵被人弄来当桥的大树还横在沟壑上头,枝叶早没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粗壮树干。阙祤在一端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而后足尖轻点,只一个起落便跃过了沟壑。他也没再停下,无视了两旁熟悉的风景,飞快往火云顶去了。
一串略显粗犷的笑声忽然钻进了他的耳朵。
阙祤在自己从前的住处门外停了下来,面色阴沉。
最后的那一丝幻想被粉碎了,他又有那么点想要杀人的冲动。
“我们几个就躲在这里过年,实在是有些冷清啊。”里头有一人道,听声音,便是适才大笑的人。
又一人道:“冷清什么啊,这座山里想吃什么都能打来,那阙家三兄弟还留下了不少好酒,如今都是我们兄弟的了,多自在!”
“没错,”第三个人道,“出去之后能不能平安过这个年都不知道了,我们藏在这里,任凭仇家怎么想也想不到,实在是高明至极!”
先前那人又道:“就是那阙家三兄弟的坟便在一旁,实在是有些晦气。”
“不是被我们给毁了么,保管他们兄弟三人下辈子都投不了胎!”
听到这里,阙祤再也站不住了,他没急着去找他们说的坟,而是上前一脚踢开了门。
虽然地处南边,可这会儿到底也是冬天,又是山顶,难免要吹些凉风。
门一开,里头喝酒吃肉的几个人便被吹得抖了抖,同时骂骂咧咧地看过来,还不忘护住当中的火。
阙祤扫了眼,见宽敞的厅堂里就坐了那三个人,一个虬髯汉,一个细麻杆,还有一个小瘦猴。
三人围着一口大锅,锅底下火烧得正旺,锅里不知煮着什么东西,咕嘟嘟地冒着热气。旁边放着几坛子酒,看样子还没怎么开喝,便被阙祤给撞上了。
虬髯汉第一个站了起来,指着阙祤道:“你是什么人?”屋子里因为烧着火很暖和,他便赤着臂膀,身上壮硕的肌肉毫不遮掩地展示了出来,他还有意地绷紧了些,想要把来人吓走似的。
阙祤迈步进来,在距那三人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清晰道:“我是此间主人。”
三人都愣了愣,随后那细麻杆道:“我说兄弟,虽说咱们都是鸠占鹊巢,可也得有个先来后到。这个山头已经归了哥几个了,你啊,还是别处找地方去吧。”
阙祤冷冷地笑了一声。
“大……大哥,”小瘦猴拽了拽虬髯汉身后垂下来的一截衣衫,仔细端详着阙祤的脸,“这人有点像……”
“像什么?”被人打断喝酒,虬髯汉心情十分不悦,粗声粗气地道。
小瘦猴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像……阙家的……”
细麻杆一哆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阙祤。”
虬髯汉嘴角抽了下,曲起一条腿矮下半截身子,低声问身边的小瘦猴道:“这段时日外边的人是不是都在传阙祤回来了?”
“所以半个多月前才有人来围山,”小瘦猴道,“咱们兄弟藏起来没给他们发现,好容易把那些人盼回去了,哪想到正主还真到了啊!”
细麻杆道:“我们怎么办?”
阙祤不耐烦地又往前迈了一步。
“爷爷!”小瘦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阙祤连连磕头,“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的不敢了,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阙祤:“……”
这位的大名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真正和他交上手的人不多,却相传除了御剑山庄的那位武林盟主,天底下几乎没什么人是他的对手。小瘦猴早吓破了胆,细麻杆虽还站着,腿却一直在抖。唯有虬髯汉觉得面上挂不住,想自己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要连打都不打就向一个比纸片子厚不了多少的小白脸认输,这事要是传出去,往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了?
他于是挺起了胸膛,壮着胆子便要迎上去。
阙祤被锅里咕嘟嘟的声音吵得烦,抬掌对着下头的柴火挥了出去。木柴敌不过他的掌力,带着火一起飞出了临时支起的炉灶,滚出了老远。
虬髯汉那未及迈出的步子便定在了当场。
阙祤冷眼扫过来。
“走了走了!”小瘦猴左右手各拖着一个,赶忙要离开,生怕走得晚了自己也被他劈个一两掌。
“站住。”阙祤声音不大地道。
小瘦猴颤巍巍地站住,僵硬地扭着脖子看他,“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阙祤绕过炉灶,走到里头居中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下颌指了指一地的狼藉,“把这给我收拾干净了再走,锅里煮的东西和那几坛子酒,便赏你们过年了。”
“是是是!”小瘦猴催促着虬髯汉和细麻杆,三个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了起来。
阙祤一只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偏过头将脸抵在手背上,看着眼前忙碌的三个人发起呆来。
重回这里,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许许多多的回忆翻涌上来,几乎让他窒息。最后那最不愿意想起的、刻意回避的画面撞上脑海,使得他阵阵晕眩,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处了。
“小佑,小祎……”
他听见自己这样轻轻地呼唤,尾音消散在过于空旷的大厅里,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回音又钻进他的耳朵,空空荡荡,凄凄凉凉。
那三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更显得此处冷清得吓人。
阙祤想起他们提及的坟墓之事,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出了门往左走了没多远,阙祤便看到了三座墓碑,只是其中两座已被推倒,只剩下一座还立在那里,却也是歪歪斜斜的。
墓碑后头更是惨不忍睹,原本被埋在那里的两副尸骨都被挖了出来,也不知道在外头晾了多久了,风吹雨淋得衣衫已破烂不堪,骨头也是残缺不全。
阙祤闭了闭眼,强忍心头疼痛,徒手将两副骸骨整理好,重新埋入土中。他将倒下的墓碑扶正,勉强笑了一下,轻声道:“小佑,小祎,大哥回来看你们了。”
山风吹过,似是有人在轻柔地回应着他。
阙祤又转头看了看写着自己名字的墓碑,觉得这场景莫名有些好笑。
会为自己兄弟三人立墓碑的,不用想也知道又是御剑山庄那群喜欢多事的家伙,可能做到这份上,阙祤不想感激人家都不行。如今这世上还肯对自己好的人不多了,那凌柯却勉强还能算一个。
脑中忽然又跳出一个名字来。
郁子珩。
阙祤苦笑着摇了摇头,想那人受伤病困扰,这个年估计也不会过得好受。这种人人都赶着回家团圆的日子,还真是格外想他呢。
阙祤在墓碑上轻轻拍了拍,道:“小佑,小祎,你们等着我,我去拿几坛好酒来,今夜咱们兄弟三个好好喝一场,不醉不归!”
☆、茅塞顿开
“是好些了,还是更糟了?”郁子珩把手从程岳那边拿回来,放下衣袖,懒洋洋地问道。
程岳呆呆地坐在那里,眉头拧成了一团,摸着下颌道:“奇怪,真是奇怪。”
“到底怎么了,快说!”尹梵语气不善地道。
程岳给他吓得一抖,忙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低头道:“教主体内的刺骨之毒、绝心丹之毒和索魂剑之毒在他内力的作用下都混到一处去了,三种毒重新混成了一种新的毒,毒性不同了。”
祝文杰无奈道:“你这还是没有说明白到底是好了还是糟了。”
程岳细细斟酌了下,道:“应是好了一些,短期内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
“只是什么?”云清问道。
“只是毒发得可能要更频繁一些,怕是每日子午两个时间身上几处大穴便都要有锥心腐骨之痛,”程岳道,“长此以往,武功尽失,经脉崩断,最终致命。”
郁子珩笑了笑,“那确实是好些了。”
祝文杰可不像他那样乐观,问程岳道:“怎会如此?”
程岳摇头,一脸的无辜。
“和他没关系,”郁子珩道,“是我自己硬要在每次毒发时强行运功,然后毒发得就越厉害,我再更卖力地催动内力,没想到竟有了这样意想不到的效果。我清不了体内剧毒,便勉强把它们压进几大穴道中去了。这样也好,好歹能确定毒发的时间,不用整日都提心吊胆了。”
“没错,”程岳十分有信心地道,“教主争取到了不少的时间,属下一定会尽快想到解毒的办法!”
郁子珩不甚在意地点了下头,道:“说起来,我强行运功,还有意外的收获。”
尹梵讽刺道:“学会了自虐么?”
郁子珩:“……”
云清用手肘用力地撞了尹梵一下,“好好听着。”
尹梵轻哼一声,想要揉揉被撞的地方,看到云清瞪过来,又老老实实地把手放下了。
郁子珩眸光闪了下,努力将钻进脑中的那个人赶出去,道:“我胡乱运功,不知怎地竟突破了博元修脉的限制,发现一个人也能练功,还被我一口气冲上了第六层。”
尹梵和祝文杰眼中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觉得你们家教主实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是么?”郁子珩得意道。
祝文杰感叹道:“是啊,没走火入魔简直是奇迹。”
尹梵嗯了一声。
郁子珩:“……”
“那以后执令使不再回来的话,是不是也没关系了?”尹梵又道。
“……”这次祝文杰和云清一起用手肘撞了他。
尹梵:“……”
郁子珩垂下眼睑,轻轻转着手上扳指,半晌才道:“我听说林长老病了有段时日了,我也没去好好看过他,他怎么样了?”
半天没敢插话的程岳赶忙道:“林长老是染了风寒,不是什么要紧的病症,只是他有了些年纪,再加上前段时日事情太多忙得累到了,这才拖了这么久不见好。教主放心,他的药师弟都有按时送去,再好好休息几日,很快便会好起来了。”
“那……”郁子珩拖着声音,状若漫不经心地道,“你说我还有多久的时日?”
程岳认真道:“属下认为此事教主大可不必再忧心,只要调养得当,教主接下来的十年以内应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十年的时间,属下相信不管怎样也能想法子解得这毒了。”
郁子珩的眼睛亮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道:“十年啊,有那么长……”
尹梵、祝文杰、云清、程岳:“……”原来这世上还当真有人嫌自己命长。
“我知道了,你们都去忙吧。”郁子珩闭上眼睛,嘴角滑出一抹浅淡的笑。
熬过了子夜的毒发,郁子珩睡意全无。
可他心情却很不错——虽说痛到最狠的时候仍让他恨不得能一死以求个痛快,但好歹除了剧痛外也没有别的了,不会再承受那冷热交替得简直能将人逼疯的难受。
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不免便会想到阙祤。郁子珩将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很是不争气地哼唧了两声,心想早知自己还能活这么久,甚至有极大的可能解去所中之毒的话,就不要那么着急把他赶走了。
一转眼,那人走了也有差不多四个月了,不知他是不是已顺利回到了故土,此刻是否如他所愿那般自由快乐地生活着。
“绝情的家伙。”郁子珩轻声叹着,实实在在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刻骨相思。
想,真想,每每想起来心都疼得像是要裂开,远比毒发时要难熬千倍万倍。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是自己亲手将他推开的,亲手将他给的承诺撕碎、丢弃。
“那你不会自己跟上来么?”
脑中忽然响起了这样一句话,微带着些不仔细分辨便会被忽略的不耐,是属于那个人的声音和语气,无比熟悉。
郁子珩想起,那时候自己总是怕他离开,怕他哪一日会丢下自己走得干脆,磨得他受不了了,他便说出了这一句。
是啊,怎么就忘了呢,他叫自己跟上去的,他即便是走了,也没打算和自己彻底断了的。
郁子珩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眼下煦湖岛上的情形实是对寻教有利得很——兰修筠那边迟迟没有动静,连他最想要的雪山灵芝都不能将人引来,想是出了什么让他分不开身的事;长宁宫的势力已经被殷海黎收割得七七八八,他元气大伤,再不敢轻举妄动;琼华门成为了寻教最坚实的盟友,两大门派联合起来,没有人敢轻易来犯;剩下的小鱼小虾,即便再想趁乱分一杯羹,看到这一边倒的态势,也没胆子瞎折腾了。
这个时候,自己即使走,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想到了就做,郁子珩下床穿衣便往外走,到围栏边上对下头守夜的弟子道:“去把两位护法给我找来,快!”
大半夜被人叫起来,尹梵和祝文杰的脸色都不大好,一个是明显地没睡醒,至于另一个,就很耐人寻味了。
“教主,最近教中没什么大事吧?”祝文杰按着太阳穴,“您看看有什么事,明早起来再说好不好?程岳也说了,您该好好歇着的。”
郁子珩给自己倒了杯茶,“怎么,你们两个收拾完了长宁宫回来后就夜夜好生活,我就活该孤独终老?”
祝文杰:“……”
“也不差这一晚,”郁子珩道,“等我走了,再没有人打断你们夫夫恩爱。”
尹梵的困意一瞬间去了个烟消云散,惊道:“教主要走?”
郁子珩点了点头,“所以叫你们两个过来,接下去的一段时日,寻教就要靠着你们二人照看了。”
祝文杰想了下他适才说的话,问道:“教主可是要去找阙大哥?”
郁子珩微笑,“被你猜中了。”
“……”祝文杰无语,“所以当初您为什么一定要赶人家走呢?”
郁子珩:“……”
尹梵不赞同,“教主,我们没人去过中原,这事可能不如您想得那般顺利。而且您身上的毒还没解,万一出了什么事……”
“我手上有先祖留下的航海图,如今海上商路也发达,遇到了便问问人家,总能到的。”郁子珩道,“我身上的毒也只不过让我多受些罪罢了,不会出什么大事。要害我的人都在这煦湖岛上,我离开反而安全。”
“可是教主……”
郁子珩抬手打断他,“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叫你们来不是要商量,是有事交代给你们。”
尹梵皱眉听着。
“我不确定要去多久,这期间如果有人来找麻烦,我相信只要不是我义父,其他的你们都对付得了。”郁子珩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若他亲自来了,便知会程岳一声,说他只要敢在我寻教杀一个人,就烧了他一心要找的雪山灵芝;如果他愿意收手,那么等我回来,会亲自将雪山灵芝送去给他。”
二人应下。
“隐卫的存在虽已不再是秘密,但平日里你们还是不会看到他们,”郁子珩继续道,“要是有什么事需要他们去办,只管告诉清儿,那些人都归她管。”
尹梵尴尬地咳了一声,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一个小姑娘能干。
“宇威和海黎也不往外边派了,先都守在总坛。”郁子珩停顿了一下,道,“帮我好好照顾陈叔,他那边的人,半点都不能松懈。”
“好。”祝文杰道,“教主何时动身?”
“天亮。”郁子珩伸了个懒腰,“我收拾几样东西,到程岳那里拿点药就走了。”
“这么急?”尹梵道,“属下去找几个兄弟跟您一起……”
郁子珩站起身,“不必,我自己去。找他这件事,只能由我,由我一个人来完成。”他在尹梵肩头重重拍了一下,“把寻教打理好就行,不用担心我。等我带了你阙大哥回来,我们两个一起喝你的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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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混球说是100月石,我决定默默诅咒她= =
☆、一无所知
比起阙祤来,郁子珩就显得幸运了很多。
他乘着寻教的大船出海,还不等用上他那老旧的航海图,便遇到了从中原出来做完了买卖正要返程的商船。为了能求得对方的帮助,郁子珩买了不少人家没能卖出去的东西,成功让对方答应了为他们带路的请求。一路到中原,仅用了二十多天的时间。
这期间,他从商船上的商人那里打听出了不少与中原相关的事,并用金银自他那里换了几张银票来——煦湖岛上也有银票,但想也知道那东西不能在那片自己还不曾踏足过的土地上用。他也不怕被骗,反正身上值钱的东西带了不少,总不致饿死。
只是可惜关于中原武林的事,商人知道得并不多,只是不断提起一个叫凌玄书的人,说是什么御剑山庄的三少爷,做生意一等一的好手。郁子珩对阙祤以外的人全然不感兴趣,也就左耳听右耳冒了。
分别的时候,商人还有些舍不得这个容貌俊朗出手大方的年轻人,拉着他不停地说自己家里有个年方十六的女儿,端庄贤淑,温柔可人。郁子珩只是含笑听着,也不言语,心说十六,给我当闺女还差不多。
商人见他始终不为所动,心下惋惜,不过到底没有强求。他猜测对方是来自哪个海外小国的富家公子,往后可能要在这边做生意,那么双方说不准还会有见面的一天。这一行多个朋友便多条路,结不成亲成为生意伙伴也挺好,商人便慷慨地将一张崭新的航海图送给了郁子珩。
这东西比起自己那张磨损得不成样子,和现今海上航路已不大能对得上的老古董不知好了多少倍,回去的时候,看来全指望它了。郁子珩将新的航海图给了船上弟子,叫他们就在靠岸的地方等着自己,哪儿也不许去,如果占了人家的地方或有人看不顺眼,只管用钱摆平,不许生事。
叮嘱了该叮嘱的,他便一个人下船走了,没让任何人跟着。
郁子珩猜想,阙祤一直惦记着回家,那么他回来之后,一定会去自己的家。眼看着还有一个月左右便要过年了,这个时候他更不应该还在外头闲晃才是。首先得知道他家住哪里,郁子珩目标明确,就近找间客栈住了下来,准备打听消息。
掌柜的是个留着山羊胡须的瘦小老头,一副精明模样。
郁子珩将银子放到他面前,道:“掌柜的,跟您打听个人。”
掌柜的见他多给了,忙把钱收好了,笑呵呵道:“客官您说。”
“掌柜的可听说过一个叫阙祤的人么?”
“阙……”那掌柜的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脸上的笑都不见了,声音也压下去好多,“客官打听他做什么?”
“我想知道他家在哪……”
“兄台问掌柜的听没听说过阙祤?”不等他说完,身后便有人将话接了过去,“这可是说笑了。客栈人来人往,和咱们这群走江湖的分不开,而当今江湖,有哪个人是没听过阙祤的呢?”
郁子珩转过身来,见说话的是个身着青衫相貌端正的年轻男子,便对那人微微颔了颔首。
那人自己一个人坐,桌上两盘菜一壶酒,还有一柄长剑。他见郁子珩气度不凡,有心结识,道:“兄台若不嫌弃,不如一起喝两杯?”
郁子珩走过去,“恭敬不如从命。”
“兄台是哪里人?怎么会到这里来打听阙祤?”青衫男子又叫小二加了酒菜,为郁子珩倒了杯酒。
郁子珩道:“在下于海岛上长大,并不清楚江湖中事。”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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