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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方寸存天地 作者:玄玄于书

    第8节

    “你不得好死……全家不得好死……”

    “全家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他想大喊着驱散那些声音,张开嘴,却发觉自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喉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他吃力地想冲破,然而只发出了难听的呃呃声,像极了被人扼住了咽喉时的垂死挣扎。

    阙祤想,为什么非要有人提醒他想起那些他拼命想要忘记的事?他只是想平淡地多活一日算一日,撑着一条苟延残喘的命回到故土去葬身就好了。

    果然是报应不爽么……

    眼见着就能走到床边,阙祤却再没了力气,双膝一曲跪了下来。昏沉沉的脑袋嗡嗡作响,他终于扛不住,抱着头倒在了地上,不再动了。

    郁子珩陪着匆匆被人找回来的陈叔来到听雨阁时,看到的便是他这副模样。

    心口没来由地紧了紧,他迈着大步上前,把人捞了起来,“阙祤,阙祤!你听得到我说话么,醒醒!”

    陈叔蹲下身来给阙祤把脉,很快抬手阻止了郁子珩继续喊下去,“失血过多,人还没恢复,叫他睡吧。”

    郁子珩应了一声,将阙祤抱回了床上,细心帮他盖好被子。中途有东西从阙祤的衣衫里滑落到了地上,他也没理会。

    央求了陈叔后跟来的罗小川探头朝阙祤那边看了看,才扶起陈叔,小声道:“师父,阙大哥不要紧吧?”

    陈叔眉头皱在一处,“失血没什么要紧,只要他能吃能睡,很快会养回来,可他心口处不知为何会凝有郁结之气,这个可有些麻烦。”

    “郁结之气?”郁子珩转过头来,“很严重?”

    陈叔走到他旁边,示意他让开。

    郁子珩忙给陈叔腾出地方。

    陈叔坐下来,又摸向阙祤的手腕,“像是急火攻心,这两日可发生什么让他异常气愤或是悲痛的事了?”

    郁子珩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明明不久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才离开自己视线这么一会儿,就病得这般重了?自己想不出,他便瞪向站在床尾的罗小川,道:“阙祤不是常常去找你么,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上次见郁子珩的时候,罗小川就被他那不怎么明亮的气场给吓到了,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听他问话的语气仍是不大好,小胖墩战战兢兢地道:“没……没说什么……”

    郁子珩不再理他,继续苦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陈叔忽然又轻轻地咦了一声。

    郁子珩心都跟着提了提,问道:“还有旁的问题?”

    “不妙,不妙。”陈叔神色沉重了下来,眉头都快挤成了一道沟。

    郁子珩本想问是怎么个不妙法,看他这般认真,又怕打扰他,只好忍了回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在郁子珩马上就要等不下去的时候,陈叔总算放开了阙祤的手。

    “如何?”郁子珩迫不及待地问。

    陈叔长出了口气,摸了两把胡子,摇头道:“这可要费一番心力了。”

    “陈叔,”郁子珩拖了张椅子也坐了下来,“他的内伤是不是很重?他还能逆脉运功么?”

    陈叔道:“内伤岂止是重,长此以往,是要致命的。”

    郁子珩感觉心又跟着他的话颤悠了一下。

    陈叔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他从前练的是什么功夫,竟把自己的丹田和心脉都练伤了。伤处各有一股内息撑着,居然还能伪装出一副健全的样子,要不是这次是在他伤势复发后给他诊脉,只怕我还是瞧不出来。”

    不论是不是习武之人,这两处都是关乎性命的所在,可见伤势之重。难怪他身体总是不好,却原来是早已伤及根本。郁子珩看了看床上紧闭双目的人,又不甚忍心地闭了下眼睛,“可治得好?”

    “不太好办。”陈叔沉吟道,“追根究底,症结应该还在他从前练的功夫上,可……”

    罗小川插嘴道:“不是说可以废掉功夫么?师父,我听师兄说过的,既然是阙大哥身上的功夫害了他,我们想法子把这害人的功夫化去不成么?”他说完了不经意扫了阙祤一眼,才想起自己这是在教主面前放肆了,大教主还没如何,他倒自己把自己吓得后退了半步,背撞在了床柱上头。

    但这一次郁子珩却没对他摆脸色,“要是此法行得通,我就可以帮他化去一身内力。”

    “不通,我话还没说完。”陈叔回手在罗小川脑袋上敲了一记,“这功夫虽然害了他,可支撑着他那脆弱的心脉及丹田的,却也正是这害人的东西,此时化去他那点用不了的内力,可就真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郁子珩轻轻攥起拳头,感觉自己的心脉也有点疼。

    “教主先不要担心,”陈叔站起身,“我回去再好好想想,尽快找出医治他的办法。他是个好孩子,我挺喜欢,不会让他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的。”陈叔说完,便喊了罗小川要走。

    罗小川跟着他走了几步,也不知脚底下踩了什么,绊了他一个趔趄。他低头看了眼那东西,又回头看向郁子珩,突然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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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石问路

    不知他为何迟迟不走,郁子珩朝这边看过来。

    “嘿……嘿嘿……”罗小川冲着他傻笑,眼睛都快眯没了,“嘿嘿嘿嘿嘿嘿嘿……”

    郁子珩:“……”

    罗小川的脚不自在地动了一下。

    “尿急啊?”郁子珩一边不客气地跟小胖子斗嘴,一边朝他脚底下看去,待看清他脚底下踩着的东西时,脸不负所望地又黑了下来。

    正巧,陈叔在下头喊道:“小兔崽子,你还走不走了?”

    罗小川答应了一声,也不跟郁子珩大眼瞪小眼了,道了声告退,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郁子珩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把东西捡了起来,无奈里又带了点温暖地笑了笑,拿着东西回到了阙祤身边。

    阙祤是在做噩梦时被郁子珩硬叫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脑袋里两个弟弟惨死的血腥画面还没有散去。

    “阙祤,你怎么样?”郁子珩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是做噩梦了么?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阙祤呆滞地看着他,喘息很重,胸口起伏得也极厉害,两道视线怎么也汇不到一处去。

    郁子珩的心不由又软了几分,抬袖替他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柔声道:“梦到什么了,方便对我说么?”

    阙祤又喘了一阵,睫毛颤了颤,缓缓眨了下眼睛。

    郁子珩便知道他这是回过神来了,小心地将人扶起来,又给他倒了杯水。

    阙祤双手接过杯子,声音沙哑地道:“多谢教主。”

    郁子珩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陈叔说你急火攻心,是有什么事刺激到你了么?”他顿了下,斟酌着措辞,“你是不是……觉得今早那事,我处理得不妥?”

    阙祤怔了一下,想了半天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事,低头喝了口水,道:“没有,那是寻教教务,和我有什么关系?且我与那两个家伙非亲非故的,或许有人会为他们的死悲伤,可那也轮不到我。”

    郁子珩挑了下眉,本想追根究底,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他把手伸到阙祤的枕边,摸了样东西过来,摊在手掌上问道:“这个你一直都带在身上?”

    阙祤看过去,见是他给自己的那枚叶子形状的令牌,下意识便往怀里摸去。

    “都在这儿了,还找什么呢?”郁子珩好笑道。

    阙祤尴尬地停下动作,继续喝水。

    “……”郁子珩也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不甚自然地解释道,“可不是我从你身上拿的,是我抱你到床上的时候,它自己掉下来的。”

    阙祤:“……”

    什么叫越描越黑,郁子珩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把。

    “教主把令牌给我,总不是让我随便往哪里一丢便了的吧?”两个人对着沉默了一会儿,阙祤又回答了他先前的问题。

    郁子珩嘴角弯了弯,“我猜它也没派上过什么用场。”

    阙祤道:“那就要问教主了。”

    郁子珩:“……”

    阙祤把令牌拿回来,塞到枕下。

    “阙祤,”郁子珩看着他,那目光差不多称得上是凝视了,“你心事太重了,什么都不肯对别人说,一直这样下去,会憋出病来的。”

    阙祤的脸上闪过迷茫。

    郁子珩心里生出那么点其期待来。

    但只片刻,阙祤的脸又变成了一张冷冰冰的面具,把喜怒哀乐都隔绝了起来。

    天色不知何时已暗了下来。

    郁子珩失望地站起来,接过他手里的空杯子,“我去叫人把晚膳给你送上来。”

    “不必了。”阙祤掀开被子要下床,“陈叔不是回来了么,我去他那儿瞧瞧,顺便跟着他蹭一顿就好了。”

    “需要休息的时候别到处乱跑。”郁子珩板着脸训斥道,心说一会儿不见那小胖子,你是不是就难受?

    阙祤给他训得莫名其妙,扶着床站起来,干咳了一声,道:“那……我送送你。”

    郁子珩也觉得自己这火发得有点邪,转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阙祤跟着他走到外边,正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便见他又停了下来,回转了身,有话要说的样子。

    “怎么了?”阙祤问。

    郁子珩看了他一阵,道:“博元修脉的口诀,你真地一句不差地告诉那个姓赵的了?”

    原来他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到底还是犯嘀咕。阙祤摇了下头,如实道:“只说了前面四句。”

    “后头的不记得了?”郁子珩状若随意地问。

    阙祤道:“记得,但糊弄他,四句足够了。”

    郁子珩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过了会儿又道:“背一遍我听听。”

    阙祤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扯到这上头来,不过还是把他教的口诀从头到尾背了一遍。背完了抬头,又一头雾水地在郁子珩脸上看到了类似于高兴的表情。

    郁子珩非常满意,在阙祤的手臂上轻拍了两下,“陈叔说你短期内不能练功,但口诀你要一直记得,等他想到办法治好了你的内伤,我们再继续练功。”

    阙祤应了一声。

    “进去休息吧,刚睡醒,别吹到风。”郁子珩朝楼下走去,对他挥了挥手。

    阙祤被他闹了个稀里糊涂,却也没打算往深了想,正要接着回床上躺着去,才走了两步,脑袋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串在了一起,让他僵直地定在了原地。

    郁子珩说他一夜没睡……

    郁子珩在议事后故意将人留了下来……

    郁子珩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后路切断……

    郁子珩问自己是否记得全部的口诀……

    “呵……”阙祤嘲讽地低笑了一声。

    那个人其实什么都知道,他是故意在试探自己,可笑自己还像个傻子一样替他的事干着急。

    阙祤的脸冷了下来,快走了几步到床边,将枕下的令牌摸出来,抬手便要丢出去。

    可手举到最高处,他却没了接下去的动作。

    像被无形的冷水泼在了头上,阙祤毫无征兆地便冷静了下来。他放下手上的令牌,怔怔地盯着瞧了良久,才轻声道:“我到底在气什么呢?”

    阙祤自认为已经顺过了那口气,可也不知怎地,胸口闷了一晚上也不舒服。他便也吃不下什么东西,早早沐浴准备睡了。

    ……也许是太早了。

    阙祤平躺在床上,听着外边传进来的各种各样的声音,这般想着。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起来去看书以打发难熬的时间时,就听到有婢子在下头低低地问“林长老好”。

    林当来了?

    阙祤对这人实在是没什么好感,眉头拧了一下,翻了个身拽过被子将自己盖得只留了进出气的地方,装睡。

    房间里很黑,一盏灯也没点,好在今晚天气不错,月光朗朗。

    林当走进来,脚步停在卧房门口。

    为了逼真,阙祤故意将呼吸放得平稳绵长,想着这样林当应该很快便会离开了。

    谁知林当在门口站了一阵,竟走了进来,还将脚步有意地放轻了许多,气息也有所收敛。

    他想做什么?阙祤本能地感知到了危险,呼吸却半分没乱。

    林当不言不语地在床边又站了片刻,伸过手去,极轻极轻地将阙祤的被子向下拉了拉,露出藏在里头的半截耳朵。

    阙祤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脑中飞快思考着如果林当真要杀他,他怎么样才能脱身。内力不能用,莫说是胜算,就连从他手底下溜走也没有半分把握,唯一可行的,便是给他意料之外的一击后,趁他惊讶之时逃到外边去。

    正想着,林当的手掌便落了下来,覆在他养得如上等丝绸般顺滑的黑发上,指尖摩挲着他的耳廓。苍老的手带来极度怪异的触感,霎时便让阙祤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呼吸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一瞬的迟滞,想要继续装下去,那是不可能了。阙祤鼻子里发出一声懒洋洋地轻哼,抱着被子翻回来,装作迷糊地睁开了眼睛。

    林当快速退到了桌边。

    “谁?”阙祤两只手撑起上半身,语带警觉地低喝着问出口。

    “别怕,是我。”林当点起了桌上的油灯。

    阙祤坐起来揉了两下眼睛才重新看过来,“林长老?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是找属下有什么事么?”

    “不晚,还早得很,我也是没想到你这么早便睡下了。”林当又朝他床边走过来,“我听他们说了你又病倒的事,便过来瞧瞧你。睡得这么沉,一定是还没有恢复过来。”

    阙祤做了个要起身下床的动作。

    “别动!”林当抬手拦住他,“你歇着,我就是来看看你,就走。”

    阙祤摸不准他的来意,更加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却直觉不相信一直针对着自己的林当会在一日之内态度大变,从只会对自己百般刁难逼迫的老鬼变成和蔼慈祥的长者。

    “我本没想吵到你休息的,”林当说着话,在阙祤床边坐了下来,“你说你怎么就醒了呢?”

    阙祤:“……”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你来我往

    气氛说不出地诡异,阙祤实在是找不出什么话是可以和面前这人谈的,只能陪着他相对沉默。这种沉默又和他与郁子珩相处时不同,尽管两个人也时常出现谁都不说话的情况,却并不让人觉得不舒服。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着恼,暗骂自己闲得没事做,总是惦记那个家伙干什么。

    “阙祤,”林当打断他的思绪,用一种异常柔软的声音道,“我这个时候来这里,是想和你说几句重要的话。”

    阙祤被他弄得几乎想打哆嗦,抬了下头,又错开他的视线,“但凭林长老吩咐。”

    林当摆摆手,“我平日里对你没什么好脸色,你心里定然很讨厌我,但你要知道那并不是我的本意,我那样做都是有原因的。”

    阙祤总算肯正眼看他。

    “我其实很同情你的遭遇,在我眼里,你和教主一样,都还只是孩子,一个孩子经历了这么多磨难,我们做长辈的哪能不心疼呢?”林当絮絮叨叨地道。

    这话就有点牵强了,阙祤未置评论。

    林当继续道:“我之所以要当个恶人,就是怕教主对你产生太多的私人感情,以后要误了大事。阙祤,你也是不愿这样的吧?”

    阙祤眉头轻弹了一下,“什么叫‘私人感情’?”

    “我这么说吧,你身份到底不同,要是教主对你和对阿梵文杰他们一样,教中自然要人有不服,到时引起了大事端便不好收场了。”

    这话表面上听着有点道理,阙祤点头点了一半,又想起郁子珩的治下力度,哪个敢不服?

    “所以在旁人面前,我还是会对你严苛一些,”林当将干老的手覆在阙祤的手背上,“这也是为你好。”

    阙祤看了眼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怪异感打从心里升腾而起,试了一下想抽回,反而被林当一把抓住了。

    林当在不甚明亮的灯光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一手抓着阙祤的手翻过来,一手轻轻拍抚着他的掌心,“你不是想离开这里么,我帮你怎么样?”

    阙祤眼睛眯了一下,很快舒展开,硬是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微笑道:“林长老费心了,教主已经答应了属下,就算功夫练不成,五年后他也会放了属下,如果练成了则会更短,属下会遵守和他之间的约定。”

    林当脸色沉了沉,看得出是不高兴了。

    阙祤让了让身子,“林长老,时候不早了,您看……”

    “你就不想早点回去么?”林当打断他。

    阙祤心说我信你才有鬼,面上依旧规规矩矩地道:“属下相信教主会努力让属下早点回去的。”

    林当站起来,似乎有要发火的趋势,但可能又考虑到自己才决定做一个爱护晚辈的长者,又生生忍了回去。他将手背到身后,耷了耷嘴角,道:“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不要和教主走得太近了,不然有你后悔的那一天!”撂下这句话,他挥熄了桌上的灯,头也不回地走了。

    次日的议事,郁子珩宣布了一个他没和任何人商量过的决定——等阙祤身体养好了些,便让他参与到议事中来。

    郁子珩在这种场合下说出口的事,从来没人敢说半个不字,林当将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瞥了眼郁子珩,猜想或许他就是知道事先商量自己一定会反对,才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将事情定下来的。

    阙祤听说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郁子珩这家伙烦起人来简直不知道收敛。

    他对此很是抵触,一是还在为郁子珩左一次右一次的怀疑试探憋着口气,二是他的确无心涉及更多与寻教相关的事务,再给自己惹麻烦。

    郁子珩大概是猜透到了他的想法,事情公布了好几日了,也没到听雨阁去看一眼。最后约莫着阙祤好得差不多了,直接叫祝文杰去把人请到了议事厅上。

    阙祤被安排在了祝文杰下位的地方站着,可谓是很高了,他心里极其希望有人能对此提出异议,这样自己也就可以顺水推舟,回去继续在自己那一方小天地里窝着。

    然而不服者众,却无人敢言。

    郁子珩于是就一本正经地带着大家议起事来,间或朝阙祤那里瞟上一眼,心情显得格外好。

    事情议得差不多了,郁子珩已经开始惦记等下散了后要跟着阙祤去听雨阁讨杯茶喝,稍稍坐直了些道:“那今日……”

    “教主,”林当却在这时上前一步,朝着他抱了下拳道,“我这里还有一事要说。”

    喝茶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郁子珩点了下头,道:“林长老请讲。”

    林当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郁子珩:“……”

    他在让阙祤参与议事一事上摆了林当一道,没想到对方那么大岁数了,血气还不减当年,立马还了一记回来。

    厅中想起了一片附议声。

    林当在那片附议声中不紧不慢地又开口道:“教主已届而立之年,早就该成家了,令尊如你这般年纪时,你都已经八九岁了。”

    郁子珩:“……”

    阙祤微微讶异了一下,看了郁子珩今日从进到这议事厅之后的第一眼。他一直以为郁子珩只有二十五六岁,没想到已经三十了。

    郁子珩的视线和他的撞在一处,努力想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来,却失败了,不知怎地,就有点担心他会生气。

    “教主,咱们教中也有不少适龄的女弟子,”见他不答复,林当再接再厉道,“又或是教主看上了哪户人家的大家闺秀,不若便早早上门提亲。”

    郁子珩头疼地捏了下眉心,道:“林长老怎么突然提起这事来了?眼下我这功夫练得不甚顺利,又有强敌在侧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我实在分不出心来考虑这事,不急,再搁一搁吧。”

    林当不死心地还要开口。

    这回郁子珩学聪明了,抢了先道:“今日就先到这里,众位散了吧。执令使,你随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郁子珩几乎是拉着阙祤特地选了一条林当绝不会走的路,几步就拐得没了影。

    “好端端地怎么忽然提起这事?”郁子珩回头看了一眼,没见有人跟上来,这才轻吐了口气。

    阙祤动了下手肘,把自己的手臂从郁子珩手里收回来,自行向前走去。

    郁子珩原地站了片刻才跟上去,走出一段距离后,试探着道:“是不是因为议事的事没提前对你说,你不高兴了?”

    “这是教务,提不提前属下一样没有置喙的权利。”阙祤不冷不热地道。

    一听他这自称,郁子珩便知他的确是生气了没错,可除了这事,又一时想不起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便认定了他在说气话。

    可这事已经说出去了,郁子珩也不想再收回来,且他心里对于上次怀疑试探阙祤的事还有些许歉意,正想借此来表示自己对他的信任,便更不能收回了。

    于是索性将话题扯开,“林长老当着大家的面说让我早日成家,那些个坛主回去定然就要找上他们的媳妇老娘,到时候恐怕个个都要到我这来给别人家的姑娘牵红线,你说我该怎么办?”

    “选个看得过眼的,顺了他老人家的心。”阙祤随口答道,明显没走心。

    郁子珩听了这话,没来由生起气来,然而还不等发作,他又醒悟到自己的气来得有点莫名,硬是给忍了回去。一个人憋屈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右手握成拳在左手掌上一拍,道:“阙祤,你的身体现在也不能练功,陈叔也还没想出医治你的法子来,我义父的事也沉寂了,既然无事可做,不如我们出去转上几日?”

    阙祤脚步顿了半拍,继续往前走,“教主,属下记得教主好像说过,没什么事的话要把追风使召回总坛喝酒。”

    郁子珩眨了眨眼,“啊……”

    “不是忘了吧?”

    “……”郁子珩干咳了一声,“把他找回来,也不影响我走。”

    阙祤本不想和他多说话,奈何“出去走走”这件事本身对自己的吸引力太大,最终没抵得住诱惑,问道:“去哪儿?”

    “琼华门。”郁子珩道,“每隔半年我总要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任何关于我父亲的消息,虽说如果有那边一定会派人通知我,可不亲自去转一圈,总觉得不踏实。这次虽说早了点,不过也没什么,正好还能将那边好玩的东西都玩个遍。”

    阙祤还是没有看他,“什么时候走?”

    郁子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看附近没人,一手揽住阙祤的肩,一手弯出了半个弧覆在他耳边,嘴巴也凑了过来,贴着阙祤的耳朵低声道:“午后你多睡一阵,今夜子时,我来找你。”

    阙祤:“……”这话本身并没有多大问题,可你为什么一定要说得好像我们在偷情一样?

    ☆、神鬼不觉

    子时,郁子珩如约来到听雨阁,没被任何人发现。

    阙祤穿戴整齐,正靠坐在床边朝外边看,手里把玩着令牌。听到了郁子珩的呼吸声,他将令牌收起,起身迎了过去。

    郁子珩扁着嘴进来,抱怨道:“你怎么没在睡呢?”

    阙祤:“……”

    没落着机会叫阙祤起床的郁子珩哀怨地叹了口气。

    今夜天不太好,阴沉沉的,还起了风。

    为了不被人发现异常,阙祤房里没点灯,这会儿彼此看彼此都是一团阴影。阙祤往外走了两步,掀开纱幔,“看样子要下雨,我们真地现在走?”

    “下雨不是正好?更不会有人留意了。”郁子珩拉住他的手,“走吧,我已经备好了马。”

    阙祤不自在地挣了一下,没挣脱,便不好再用力,只能被动地被他拉着走。

    可惜二人才走到楼梯口,大雨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转眼便成倾盆之势。

    郁子珩:“……”

    阙祤还站在屋檐底下,反手拉了郁子珩一把,让他免去了被雨水淋透的命运,“这雨看样子下不了很久,进去坐一会儿再走吧。”

    “那你等我一下。”郁子珩放开了他,反而冲进了雨里。

    不多时又折回,手上拎着两壶酒和一只烧鸡,把阙祤叫到了二楼。

    “还没陪你在这听雨阁听过雨。”郁子珩把矮几和椅子搬到围栏边上,打开油纸包将烧鸡随便撕了撕,又擦了擦手,倒了两杯酒,“坐吧,这样是不是比干等着有趣得多了?”

    阙祤见他衣衫浸透,发上的水流经颊侧,一直滑到他尖削的下颌上,一抖一抖地坠着,就是不肯掉下来,便抬袖过去想要帮他擦一擦。

    郁子珩身体一下子绷得紧了,睁大了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阙祤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没听到他说话,阙祤放下手,看着他,“怎么了?”

    “嗯……那个……”郁子珩换了另一边脸,指了指鬓角处,“这里还有。”

    阙祤:“……”

    他不说还不觉得,被他这么一闹,阙祤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适才的举动有点不太合适,这会儿弄得又多出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来,不免尴尬了起来。

    郁子珩却毫无所觉,自己用衣袖抹了一把,“你先坐,我去运功把衣服弄干了再回来。”

    阙祤呆站了片刻,心烦地想,果然还是不该搭理郁子珩那个家伙。

    少顷,郁子珩清清爽爽地回来,与阙祤在极度阴暗的光线里一边听着雨声一边吃了烧鸡喝了酒。

    大雨持续了半个多时辰,雨势才慢慢减弱,到最后停了下来。上头堆积的云层散了去,露出了星星点点的光来。

    “现在走?”郁子珩问身旁的人。

    阙祤站起来,“走吧。”

    两个人溜到沐浴间里洗干净了一手的油,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听雨阁后头。

    阙祤老远瞧见一队打着灯笼巡视的弟子,低声道:“雨刚停就出来当值了,也太负责了些。”

    “那是自然,否则我要他们何用?”郁子珩挡着他往阴影里藏了藏。

    阙祤很不给面子地道:“然后一教之主想要出趟门也要跟他们偷偷摸摸地玩捉迷藏?”

    郁子珩:“……”

    随后,阙祤就感到自己腰间一紧。

    郁子珩单臂箍着他的腰,微低了头在他耳边道:“区区几个巡夜卫,我还没当回事。”

    阙祤询问的话还没出口,人已经被郁子珩抱到了半空中,紧接着雨后潮湿中又带了点凉意的清风就迎面扑来,让他一时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郁子珩开心地感受着臂弯里那人身上传来的温度,脚下踩着一个又一个房檐、假山石和树梢,避人耳目地出了总坛。

    双脚重新落了地,阙祤推开郁子珩,整了整衣衫,“下次再这样,烦请教主事先知会一声。”

    “下次?”郁子珩还在对着空荡荡的臂弯遗憾,闻言道,“好,下次一定事先告诉你。”

    阙祤转了身不理他,心说这人今晚到底犯了什么病?

    不过他许久没用轻功了,上次这样跑是什么感觉,他都快忘记了,此时心里还真有那么点怀念。经过了最初的不适应后,他很快调节过来,虽说腰间那只手臂硌得自己生疼,却也不是不享受的。

    郁子珩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阙祤回头,“做什么?”才跑出来又要叫人过来抓?

    郁子珩没说话,只对着他笑。

    阙祤很快听到了马蹄声,哒哒哒地朝这边来了,最后两匹骏马在二人面前停下。

    “走吧。”郁子珩将其中一匹马牵给阙祤,瞥见马鞍上有水,便伸出袖子来回擦了两遍,“这次是真地出去玩,半点烦心事都没有,你可以从这一刻起就期待着。”

    阙祤不是很习惯被人这样照顾着,正要去够另一匹马的缰绳,郁子珩却已经把手上的缰绳塞给了他。

    郁子珩牵过另一匹马,也胡乱擦了两下,“看不到林长老他们气急败坏的脸,还有点可惜。”

    阙祤:“……”他真地而立了么?

    两个人捡路向西,一直跑到天亮。

    郁子珩带着阙祤到了个名叫“衍城”的地方,对他说城里有个小店,清汤面做得特别好吃。

    阙祤听了无语地道:“我们赶了半宿的路,就为了一碗清汤面?”

    “这可不是一般的清汤面。”郁子珩一脸严肃。

    阙祤被他弄得哭笑不得,“那也不用赶得这么急,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吃不就好了。”

    郁子珩摇头道:“一定要赶上最早的这一锅才行,老板还没那么忙,有时间和耐心把面揉得最有嚼劲;里头的菜也是清早刚从地里摘的,新鲜;汤也是最原汁原味的,没等到熬得不够了再往里头添水。”

    阙祤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瞧不出你对吃的这么有讲究。”

    郁子珩轻轻笑了一下,道:“走得地方多了,次数多了,慢慢也就总结出来了。”

    阙祤从这话里听出了些许苦涩的味道,想起了他说他一直在找寻他父亲的事,了然之余又生出了点“这人也不容易”的感慨来。

    天才亮了没多久,路上行人不多,郁子珩带着阙祤毫无阻碍地直奔了那家叫做“福荣面馆”的小店来。

    小店真是小店,里边只有四五张小桌子,老板为了多招些客人,又摆了三四桌在门外。反正煦湖岛长年气候温热,在外头吃也不觉得冷,通风还更好些。

    两人来的时候还不到早膳时间,已经有三五个人在店里呼噜噜地吃面喝汤了。才靠近了些,清香的面汤味便钻进了阙祤的鼻孔里,让本以为烧鸡还没完全消化的他立刻就感到肚子有些饿了。

    郁子珩见外头最边上的那张桌子还空着,便喊了阙祤过去,将两匹马栓到一旁,道:“你先等一等,我去叫老板盛两碗面来。小菜你都想吃点什么?”

    阙祤坐了下来,“什么都好。”

    郁子珩点了头,转身过去了。

    阙祤瞧见他与窗户外头正在围着大锅忙活的老板和老板娘说了几句话,朝自己这边指了指,又把银子放在了锅台边上,而后进了店里。

    不多时候又从店里出来,后头还跟了个六七岁大的男孩,一大一小手上各拿了两碟小菜,都摆在了阙祤面前。

    阙祤对小孩子的态度总是特别不同,见那小家伙生得可爱,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么早就起来帮爹娘干活了,真是个好孩子。”

    男孩扬起小脸冲着他笑得灿烂,“娘说这个叔叔每次来都给可多的银子,晚上就能给我买鸡腿吃,我很乐意他来。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你以后也都跟着叔叔一起来么?”

    郁子珩:“……”

    阙祤笑了笑,正要说话,却被郁子珩抢了先。

    “等一下!”郁子珩在男孩头上轻轻敲了一记,“为什么他是哥哥,我却是叔叔?”

    男孩揉着被他敲的地方,迷茫道:“你一直都是叔叔啊……”

    “……”郁子珩咬牙,“那为什么我是叔叔,他却是哥哥?”

    男孩一脸纠结,好像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郁子珩:“……”

    阙祤笑容不如何大,眼睛却弯了起来,“你跟个孩子较什么劲呢?”

    郁子珩也不说不清自己在较什么劲,但看到阙祤那样的笑容,便觉得就算被叫了爷爷也无所谓了。

    在老板一声“面来咯”的吆喝声中,小店里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伺候郁子珩起身的婢子在他房里没看到人,却发现了一封写给林长老和两位护法的书信,立刻呈了上去。

    打开书信的林当气得胡子乱颤,差点当场把信撕掉,还好被祝文杰拦了下来。

    信很简单,只写了两行字:

    记得把宇威叫回来,请他喝酒。

    我走了,阙祤和我一起,归期不定。

    尹梵和祝文杰传看过信后对视一眼,默契地想到,原来教主也并不是一个会让人省心的主儿。

    ☆、豁然开朗

    白白的面条配上绿油油的青菜,看得阙祤食指大动。他从旁边的筷桶里拿出一双筷子,正要开吃,又被郁子珩拦住了。

    郁子珩双手捧着自己的面碗,对阙祤道:“把你那碗给我。”

    阙祤看看自己面前这碗,又看看他的,没看出什么不同来,“为什么?”

    “不为什么,给我,你吃这碗。”他用下颌指了下自己手里的那碗,却没有要给阙祤的意思。

    阙祤:“……”

    然而很快阙祤便明白了,因为他看到面汤里开始冒出热气来。

    郁子珩嘶了一声,这才把捧着的那碗面放到阙祤那边,顺便把另一碗拿过来。他甩了两下手,道:“这边天热,大家也不喜欢吃太烫的,老板熬好了汤煮好了面后便不会一直烧着火,虽然面汤没那么容易凉下来,可也不如刚煮好时那么热了。但我还是觉得你该喝点热汤暖暖胃,特别是半夜里才喝了一壶酒,有热汤会舒服些。”

    阙祤怔了下,心里滑过异样的感受。他看了郁子珩一阵,在他伸手拿筷子前捉住了他的手掌,轻轻吹了几下,“那也不用弄得这么烫,你内力再深,皮肉也不是铁打的,当心烫坏了。”

    酥□□痒的感觉明明来自手心,郁子珩却觉得有一阵风从心头吹过,朦朦胧胧地舒服着,双脚像离开了地面一样,人都飘起来了。他盯着阙祤捏着自己掌缘的手指,纤长,白皙,忽然很想握在手里,再不放开。

    然后他的手里就多了一碟小菜。

    郁子珩:“……”

    阙祤察觉他的手抖了一下。

    “怎么,疼么?”阙祤放开他这只手,取过另一只,又拿过一碟小菜放了上去,“小菜是凉的,帮你降降温。”

    郁子珩:“……”的确很需要降降温!

    一整碗热汤面下了肚,不单是胃,连心里也跟着热乎了起来。阙祤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唇,道:“下次再有机会,一定还来这里吃面。”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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