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如何喂养一只主角 作者:鹤衣
第13节
蝶女轻“咦”了一声,好奇道:“剑意?”唐临不答,萧子白则趁机握紧了剑想要破开空间,蝶女见此摇头低语:“不回答长辈问题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说着,她蝶翼一展,整个琅嬛仙境突然剧烈波动起来,唐临暗叫一声不好:“刚才定位的点已经不管用了……你等我再试一试!”
要知道,琅嬛仙境这类仙境本身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洞天,反而更类似未成形的小世界,这类小世界如果没有掌控者亲自接引,那就只能暴力破开世界壁垒强行进入。
暴力破解对于有剑意存心的萧子白来说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他必须准确地破开琅嬛仙境与中央大世界相交的那个点,否则空间一破,他二人被吸入三千世界外的渺渺虚空之中,那是个必死无疑的下场。唐临刚刚拨弦听音,就是为了寻找那个“点”,可蝶女毕竟是这琅嬛仙境的主人,她意念一动,琅嬛仙境内顿时空间变化,刚才找到的那个点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拨弦之法对唐临负担极大,但此刻也不能不用,他正要再次画出五弦,蝶女却自空中抽出一条轻薄绸带,轻笑着一挥,直直向他们抽来。
绸带未至,琅嬛仙境已天崩地裂,道道发丝般细小的裂缝沿着绸带的轨迹飞速蔓延。唐临不得不改拨为弹,化出淡淡火红光幕,艰难地抵御那些空间缝隙。
滔天妖气夹杂着魔气将整片天空都冲得晦暗,萧子白低声对唐临说:“等会你记得快走。”他说着,右手缓缓在空中收紧,仿佛握住了一把无形的剑。
唐临直觉这话不对,一边尽量抵御着那些渐渐扩大的缝隙,一边对萧子白急急道:“你要做什么?”
萧子白轻笑:“给它来一下狠的。”
说来也怪,明明面对的是几乎不可抵御的大妖,他此刻却并不感到畏惧,反而感到了一些莫名的兴奋。萧子白胸中剑意颤抖起来,发出渴战的嗡鸣。
绸带的末端已将要触到唐临的光幕。
萧子白挺身挥剑,滔天剑意透体而出,化作一条狰狞冰龙,虽无锋牙利口,自有杀机纵横,远远看去寒意彻骨。雪亮剑龙盘旋于空,无声地仰天咆哮一声,便低头拧爪,向着那巨蟒般蜿蜒的绸带直冲而去!
不闪不避,不削不绞,只是直直撞去,然后透体而过。
在白色剑龙没入绸带之中的瞬间,庞然龙形徒然间化作无数游鱼般的细小剑气,以极快的速度在游龙般的绸带之上游走碰撞着,将那长长绸带飞速地切割再切割。
萧子白剑锋一转,细如游丝的剑气霎时汇拢成滔滔江河,星河倒卷般狂暴地朝着蝶女冲刷而去。蝶女一声娇喝,双翼合拢,身周五彩粉末再起,形成厚厚一团五彩云团。那云团在剑气接连不断的切割碰撞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缩小。
“可笑!”蝶女怒叱,原本被剑气切成无数小份的细小丝绸忽然一拢一拧,转眼间又化作一条绸带。那巨大绸带只合身一拢,便把那围绕着云团的剑气笼在其中,再轻飘飘作势一缠,只听得轰然一声闷响,再看那巨龙便已散去,萧子白身体一晃,险些坠下云层。
唐临大惊,连忙牢牢抱住他,蝶女却冷笑起来:“既然你们要求速死,那我也不用吝啬。”
她狠狠挥翅,空间中顿时泛起无数细小波纹,被遗忘了的三个凡人少年同时惊叫起来。另外两人早早躲入了木屋中,那脸上身上染满狐血的少年却无处可躲,惊慌失措下不小心碰到了其中一道纹路,纹路微颤,那少年眨眼间便被震碎成了一团肉泥!
而更多的千千万万的纹路正密密麻麻鱼群一般,向着萧子白与唐临二人所在的方向迅速围拢。萧子白虚弱道:“你快走……”唐临却咬牙紧抱住他,双肩火翼骤然转实,牢牢合拢起来,将他与萧子白笼在翼中。
蝶女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五指微张,又狠狠一拢。
成拳。
无数波纹汹涌而来。
第48章
面对铺天盖地压来的波纹,唐临下意识地将妖力放出,融于双翼。
他第一次以化形妖族的姿态显露于人前,所有关于身份暴露的惨痛后果这一刻都被唐临抛诸脑后。
一点无色的火焰悄然自他的双翼尖端燃起,很快蔓延至全身,虚幻的羽状冠翎隐约浮现在唐临发顶。蝶女的拳仍紧握,漫天波纹将至,而唐临双翼流火,烁烁。
他的眸中隐约有金色闪过。
属于高位妖族的威压弥漫,蝶女被压得呼吸一滞,手中绸带不由自主地存存断裂开来。
“皇族?你怎么会是皇族?”
蝶女的瞳孔因为讶异而放大了,紧紧盯着唐临发顶的那顶羽冠,它突然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唐临压根没有打算去听。他漠然地看了蝶女一眼,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一双眼眸已完全化作灿金色。
蓝黑的长发无风飘扬起来,唐临的身后一瞬间有光华灿烂,如孔雀开屏、凤凰展尾。
萧子白抬眼,瞥见几缕明显变长不少的发丝,犹豫了一下后,将脸埋在唐临的胸口,透过契约轻声对他说:“你放心,我不看。”
话音落地,唐临的心中顿时一颤。
唐临并不傻,相反,大多数时候他都还算聪明。萧子白这句话一出,唐临顿时明白:“他已经知道了”。有一点微微的解脱,又有一种难言的悲哀。唐临想,好吧,那么他就再没有顾虑。管他接下来等待着的是什么,彻底玩完还是缓期执行,总而言之,放开手干吧。
抱着一种也许是最后一次接近他了的心态,唐临抱紧了萧子白,双翼的火焰猛地燃烧起来。
他展翅,无色的火焰汹涌呼啸。漫天密密麻麻的波纹被无声地蒸发成青烟,下方的花海尖叫着,一寸寸烟消云散。蝶女僵直在半空中,忽然大喊:“你骗我!
朱雀骗我!”
“朱雀?抱歉,我不是朱雀。”唐临轻声道,他伸出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握。
在他手指合拢成圈的瞬间,骤然间天地变色!
滚滚灵气如同山呼海啸一般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琅嬛仙境百里之内风云涌动,眨眼间汇聚成厚厚一片云层。云层之中雷声阵阵,金蛇狂舞,一道道闪电接连划过天际,把天上天下照彻成一片煞白。
以唐临虚握着的手掌为中心,一股浩瀚火柱冲天而起,直直贯入苍穹,无数狂暴的能量在这冲天火柱四周激烈碰撞着,纠缠出层层叠叠的气旋纹浪。他凝望了不远处脸色煞白的蝶女片刻,长长吐出一口气,将虚握着的手掌用力合拢。
百里云层应声而动。
狂风呼啸,层云翻涌,一条通天彻地的螺旋形云柱自云端深处盘旋而下,将火柱周围盘旋的气旋绞得米分碎,形成一道几乎与天齐高的龙卷,将火柱紧紧包裹住了,然后飞速旋转起来。
每转一圈,螺旋云柱就缩小一分,原本接天极地的浩大气旋在这样的飞速旋转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变小变短,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庞大云柱连同中间包裹着的灵力柱就缩成了一支小小的羽箭。箭身火红,雪白云纹盘旋其上,既无神光湛然,也无锐利锋芒,被唐临轻轻托在手心中,丝毫也不显眼。
在那火红羽箭成型的瞬间,琅嬛仙境周围狂暴的天地灵气骤然平静下来,百里天空中电闪雷鸣着的厚厚云层也随之消散一空,花海之上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地平静。
原本气势汹汹的蝶女却骤然倒吸了一口冷气,想也不想地就要转身逃跑,唐临毫不动容地看着她仓皇而去,低声对萧子白说:“抱紧我,我要松手了。”
萧子白依言搂紧了唐临的腰,唐临空出手来,冷冷地看了蝶女一眼,然后伸指自半空中一划,拉出一把火焰缭绕的弓来。
然后他弯弓搭箭,瞄准蝶女后心。
松手,弦动,箭发。
蝶女仓促间翅膀合拢挡了一挡,却仍是一声惨叫,折翼般自半空中摔落在地,华美的翅膀上腾起熊熊火焰。她的翅膀被唐临的一箭洞穿,唐临的箭却也射歪了,只令她腰腹处多出一处血口,那血口极深,非人的淡绿色血液从伤口里汨汨溢出来,蝶女捂住伤口,目光如淬了毒般狠厉。
发出箭后,唐临的脸色苍白了数分,他注意到蝶女神情不对,立刻伸手环住萧子白,背后火翼一敛,毫不犹豫地向后急退。
“轰”地一声巨响,几乎只剩焦土的花海中徒然冒出一只灰黑的巨手,直直冲破地面,一巴掌拍在了他们原本所在的地方。唐临抿起唇,他有些痛恨自己过于敏锐的五感:在那灰黑巨手冲破地面的瞬间,他已经闻到了那熟悉的妖气,也看清了那“巨手”的具体模样。
无数个不生不死的漆黑人形盘曲虬结地拧在一起,身上还覆着长长的细白根须,以各种各样极端怪异的姿势,他们手脚相连、头背穿插着组成了一只巨大的手臂,连五指都具体得清晰可见。
蝶女狂笑起来:“朱雀以为我当真会听他的话?不过是签了契约而已,以为自己真的做了我的主人了么?笑话!在我得知他不过是骗我的时候,我早就决定要杀他了!”它说着,右手捂着不断溢血的伤口,艰难地直起身,呼喝那巨手道:“杀了他们!朱雀没有来算他运气,我先从他的后辈那里收点利息!”
唐临蹙起眉:他并不知道谁是那个所谓的朱雀。不过朱雀是火凤之属,跟唐临算来多少会有亲缘关系,于是他也没有辩驳,只警惕地再度抬手,火焰漩涡在他掌心旋转,渐渐再度凝结成一支火红小箭。
地面下传来一声暴戾的嘶吼,像是有千万人在一同吼叫般震耳欲聋,大地震颤起来,很快又是一声巨响,又一只“花肥”们组成的巨手自地面之下冒了出来。
那两只手按住地面,一齐用力,地面被下面的什么东西撞得轰轰直响,很快就出现了裂纹。
唐临正紧握小箭,要伸手拉出那火焰长弓时,萧子白忽然低声对唐临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唐临随口问,他弯弓搭箭,准备要瞄准即将从大地之下出现的巨人头颅。
“采花节的故事里,不是有一只狐狸和一只蝴蝶的吗?蝴蝶在这里,那狐狸在哪儿?”萧子白的口鼻埋在唐临的衣襟里,声音闷闷地说。唐临听了这话,手腕顿时一僵,之前想用十分灵力,现在却犹疑了,便多留出了二分。
当五官模糊的灰黑色巨人终于撞碎地面,在蝶妖连连的呼喝声中探出头颅时,唐临手指一松,小箭飞出,正中巨人眉心处。
但那眉心处只是一具四肢曲折的“花肥”。
巨人不痛不痒,却被激怒,嘶吼着双手伸向空中猛抓。唐临抿唇,闪躲间再度弯弓,在巨人身上连连射了数箭,却都只戳在“花肥”的身上,对巨人本身丝毫没有损伤。蝶妖见此大笑,正要赞扬唐临的愚蠢,唐临忽然伸指,遥遥一点巨人的眉心。
插在那“花肥”身上的小小一支羽箭徒然爆裂开来。
仿佛开启了什么讯号一般,刚刚被唐临射在巨人身上的羽箭接二连三地爆裂,一团团炽白的烈火涌出,张牙舞爪地在巨人的身上攀爬,很快就将“花肥”巨人点燃成了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炬。
蝶女见此脸色大变,居然不顾自己腰腹部的伤口和洞穿的翅膀,挣扎着从地上飞起来,直奔浑身裹满烈火的巨人。
“你撑住!阿媛你撑住!我能救你的!我一定能救你!”它呼叫着,不顾一切地扑到巨人身上,伸手开始撕扯外面那些燃烧着火焰的“花肥”,扭曲的人形被它胡乱地扔在地上,七零八落地燃烧成一堆。萧子白趁机对唐临说:“你找一下空间的重合点,我破开空间,我们先出去再说!”
唐临点头,迅速从空中拉开五弦,伸指一拨。
“西北。”唐临简单地道,然后抱着萧子白飞速往琅嬛仙境的西北方向飞去。等到了大致地方,他再度拨弦,默算一下,站在了虚空中的某一点上。
“就是此处。”唐临指着前方,萧子白闭着眼吐气握剑,对唐临说:“我一剑大约能劈开百尺裂缝,你帮我对准一下方位。”
“……你为什么不自己看?”
“我答应过你,我不会看你。”萧子白毫不犹豫地道:“我知道你怕,所以我不看,你……”
你什么呢?你放心?你别慌?萧子白没有说。唐临心里五味杂陈,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毫无来由。
“没事,你看吧。”唐临最终说。
萧子白犹豫了一下,想起不知何时便会反应过来的蝶女,便也不再犹豫,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但他睁开眼睛时,是刻意背转了身子的。
“你准备好。”萧子白低声说:“一会儿出去的时候,要记得变……嗯,变回平常的样子。”
唐临“嗯”了声,背后火翼已转回金红,双眸的颜色也回归深黑,从后面搂住了萧子白的腰。萧子白被搂住时愣了一下,很快知道他已经准备好了,便再不犹豫,直接一剑撕裂了苍穹!
——他们一头扎入了裂缝深处。
身后的琅嬛仙境里,传来了蝶妖绝望的哀叫。
第49章
唐临和萧子白相携着扑出裂隙。
琅嬛仙境内的蝶女完全没有在意他们的去向,它费力地从那层层叠叠的血肉之躯中扒出一只毫无生机的狐尸,拼命扑打起了狐狸枯干皮毛上燃起的火星。腰腹处的伤口随着扑打的动作不断往外渗血,蝶女却仿若未觉一般,任由淡绿色的血液一点点濡湿衣裙。
它周围的“花肥”们横七竖八地躺着,被炽白的火焰灼烧得噼啪作响。
在被劈开的空间裂缝弥合之前,唐临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往“仙境”里看了一眼,花海之中火焰熊熊,缓慢地延烧上了蝶妖拖曳在地面上的半边伤翅。
而蝶妖紧紧抱着那只狐狸的尸体,似乎毫无所觉一般,只是最后一刻,它漠然地抬起眼来,与唐临对视了数秒。
蝶妖的眼中再没有了任何神情,只徒留一片死寂。
裂隙在唐临的眼前无声地合拢,把漫天火海、噼啪燃烧的“花肥”和抱着狐尸的蝶妖都关在了其中。蓝天淡云轻飘飘地一荡,随即又恢复平静,眼前只余春风拂细柳。鼻端青草微香,耳边鸟鸣婉转,萧子白回身抱住唐临,轻轻吁了口气:“……活下来了。”他轻声道。
他们背后的天空上,那一道连接着中央大世界与琅嬛仙境的缝隙已经消失,彻底得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琅嬛仙境就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再没有人听说过关于它的消息。
孔六到达后,猜测是那只蝶妖主动断开了与主世界的联系,将自己关了在那方小小洞天里。莫名其妙地,在听到孔六的这个说法后,唐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透过缝隙看见的、蝶女紧紧搂抱着狐尸的身影。
河仓府外的阵法墙也随着琅嬛仙境的消失而消失了,花海的用处最终也还是一个迷。那些在府城周围巡逻的小妖倒是被唐临顺藤摸瓜地一兜儿全抓了,但那些小妖一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的主儿,唐临软硬兼施也掏不出什么别的话,只好一股脑儿将它们交给了孔六。
再接下来的事情就与他们无关了,唐临或者萧子白现在依然只是修真界的后辈,类似这样一看就写满阴谋的事情,他们暂时还没有能力参与其中。河仓府的事情自然有孔六他们去处理,唐临和萧子白在那只待了不足半月,就被嫌弃他们碍事的黄乐山给赶走了。
临走的时候唐临倒是想过要带上阿冬,奈何阿冬不愿再身处恩爱闪光之中了,坚决拒绝了唐临,结果到了最后,继续去旅行的变成了唐临和萧子白。
但阿冬万万没想到的是,唐临和萧子白离开了还没有几天,玄宁就千里迢迢地从御兽宗;哦赶了过来陪孔六……
以为自己避开了萧子白和唐临,就可以不被闪瞎的阿冬默默地、默默地看了一眼相比之下更加黏糊的孔六和玄宁,无声地叹了口气,继续伪装自己其实只是一只翠玉镯。
“哎!你看这只翠玉镯子。”某个凡人府城人头攒动的大街上,萧子白兴高采烈地拉了拉唐临的手:“这只镯子是不是有点像你之前戴着的那只!”
唐临看了眼那镯子,神色颇为无奈:“都跟你说了,之前那个不是镯子,是我的朋友。”
“你只说像不像。”萧子白执意要问。唐临拗不过他,这才细细端详一番,一看之下,不由得惊叹起来:“这还真的挺像!”
的确很像,那镯子由一整块碧玉雕成,翠绿通透,莹润生光。尤其有趣的是,它恰被巧手雕成一整根蜷曲的藤蔓,上面的翠叶栩栩如生,几乎能看见其上蔓生的纹络。唐临仔细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像阿冬,干脆出手把那镯子买了下来,笑着对萧子白说:“回去后把这镯子送给他。”
萧子白听了,突然油然而生一种淡淡的委屈感,不由得小声抱怨道:“你都没有想过要给我送镯子!”
“……你要镯子?”唐临听了这话着实诧异:“我以为你不会喜欢那个。”
萧子白的确不喜欢。
……但唐临也不应该第一时间就想要送给别人啊?他呢!他呢?!为什么他这个大活人居然存在感还不如一个镯子!
他心里这么想着,另一头开着契约的唐临很快就察觉到了,他轻轻笑起来,伸手敲了敲萧子白的额头:“是,是我错了,不该把你放在阿冬的后面。”
“只是我觉得这镯子挺好的,也挺适合阿冬,所以才想送给他。”唐临说。
萧子白悄悄皱一下眉,低声反驳道:“不是所有好东西都要送给别人的,你看,我一直觉得你好,可也没有想要把你送给别人过……”话说到这里,他突然发现这个比喻有些不太对劲,连忙抓住唐临试图补救:“……你别生气!我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唐临笑着“嗯”了一声,应了句“我知道”,看上去当真云淡风轻,丝毫没有把萧子白的话放在心上。
唐临本意是将此事轻轻翻过,但是唐临这么做了之后,萧子白反而心里发虚。
他是不是不在乎我了?怎么一点都不生气?难道我已经不能引起他的心情变化了吗?萧子白满怀忐忑地想着,唐临察觉到之后,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哎,所以你究竟是想怎么样?我生气了你担心,我不生气你也要担心?”
萧子白眨眨眼:“我就是……普普通通地吃个醋?然后又非常正常地患得患失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唐临:“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生气了我担心你会生我的气而离开我,你不生气了我又担心你是不是已经不会再为我生气……说起来挺绕口,但其实我就是……太担心会失去你了。”
他这么大大方方地直接承认,倒是让唐临稍稍有些脸红。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么没有安全感,是因为我最近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么?”唐临悄悄地转移了话题,萧子白思索了一下,犹豫着说:“可能真的是因为这个?倒不是因为东西本身……就是我觉得,你平时都想不起来我。”他说着,居然还委屈地看了唐临一眼。
……唐临非常想用自己储物袋里给他买的那一大堆东西糊萧子白一脸。
什么叫想不起来你!难道他非要看到个东西就说“啊这个可以送给萧子白”吗!送礼物也是需要深思熟虑的啊!
他思索了一会,干脆拉着萧子白走到了一处偏僻些的小巷,然后打开储物袋,拿出来一只透白色的剑鞘。那剑鞘纯粹由寒玉制成,拿出来不过片刻便腾起了丝丝凉雾,光洁的玉面上甚至结上了一层薄冰,正好沿着剑鞘上浅浅的刻纹一路延伸,交织成半透明的羽状。
“这是……”萧子白瞪大了眼,唐临挑挑眉,把那剑鞘递到了萧子白的手里。
“之前我碰坏了你一个剑鞘,所以一直想着要给你做一把新的。现在好容易得了,你的剑却已经换了,想来这剑鞘也用不上。况且你都觉得我想不起来你了,那这剑鞘其实也没什么意义……”他顿了顿,作势要把那剑鞘收回去,不出意外地被萧子白一把拉住了。
“正好,那把剑我早就想换了。”萧子白眨眨眼,握紧了那剑鞘的同时,不动声色地用自己手搭上了唐临的手:“凌山剑宗的规矩,最适合剑修的剑就是自己打造的那把。我的剑尚还没铸成,正好依着你给我的剑鞘大小打一把。”
“只听说过给剑配剑鞘的,哪里有依着剑鞘打剑的?”唐临颇有些啼笑皆非。
萧子白却认真道:“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他执起唐临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别的剑修诚于剑,而我……诚于你。”
他的眼神又变得闪闪发亮了,唐临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却终究没有挣开他。萧子白悄悄掐了个法决,无数冰雪凝结成霜花漫天飞舞,一点点落在他们两人的头上身上,渐渐积起了薄薄的一层。
唐临的睫毛微颤,有细小的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被萧子白呼出的气息一拂,很快就化成了细小的水珠。
萧子白注视着他,温柔地搂住了唐临的肩膀,慢慢地倾身向前。
他的唇贴上了唐临的唇,唇上依然带着种淡淡的冰雪气息,微凉。
这个吻依旧十分青涩,他们的唇与唇柔软地相贴,萧子白留恋地用唇摩挲着唐临的唇,有冲动想加深这个吻,但却茫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只悄悄地伸出一点舌尖,闪电似地点过萧子白的唇端。
唐临本来微阖着的眼睫睁开了,细长的眼弯弯,他用鼻尖轻轻触碰着萧子白的鼻尖,然后引导着对方,彼此唇舌交缠。
从生涩到缠绵,两人的吻渐渐加深,到最后终于恋恋不舍地分开,但对方唇上的那种甜蜜的味道却长长久久的萦绕着。唐临脸颊微红,双眸水光敛艳,他忍不住悄悄瞟了眼萧子白的唇,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后,唐临便将眼神移向了萧子白的上唇,随后低声叹息了一句:“还是没有胡子啊。”
萧子白愕然:“……没有胡子怎么了?”
“都说了我比你大,你看起来还只是个少年,让我怎么好意思下口。”唐临敛了目光,不顾自己还显得嫣红的唇色,严肃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萧子白沉默片刻,抗议道:“为什么你总是说你比我大?明明我才是看着你破壳的那个!”
“我神魂年纪比你大。”唐临这次可完全没说假话。
奈何这句话对理论上拥有两辈子记忆(虽然上辈子的记忆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的萧子白而言毫无威慑力。他小声说了句“如果真去算神魂,还不一定谁比谁大呢”之后,就只一心认准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不管怎么说,我总是亲眼看着你破壳的。”
这事实非常有力,唐临根本没法反驳,想了半天,他也只能勉强说上一句:“你当时昏过去了。”
“我醒来的时候你才刚破壳。”萧子白指出。
唐临蹙起眉,没有什么底气地反驳:“……你又没有亲眼看见……”
“我看见你的蛋壳了。”
“说不定是你看错了!”
“我打赌现在那蛋壳还在原地!”萧子白终于祭出了杀手锏:“我当初用了石头将那岩洞堵上了,还用冰封了一层,那里面大约还保持着原状!”
唐临一时间目瞪口呆:“……你为什么要把那岩洞堵起来?”
萧子白轻咳两声:“没什么,突发奇想而已。”唐临狐疑地看着他,满脸不信。
然而这一场小小的争执过后,两人终究还是踏上了通往萧家村的道路。虽然知道现在那里早就没有什么活人了,但想到那里的土屋与藤巢、印着自己爪痕的林木,唐临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衣锦还乡”的感觉……还是萧子白对他低声强调了一句:“不是还乡,是回家。”
对,是回家,那个他们最初的、也是印象最深刻的家。
这条过凌山往御兽宗、中途连着萧家村的道路唐临其实曾经走过一遍,然而这一遍的心情和上一遍完全不能同日而语,其中区别仅仅是身边多了一个萧子白,他的心情立刻就从阴转多云转换成了阳光灿烂。
大概是因为他们结成金丹时都还很年轻,时间突然成了一种可以挥霍的东西。两个人的年纪加起来还不满百岁,金丹期的寿元对他们来说漫长得很,金丹期的修为也勉强算是够用,修炼一事看起来便不那么紧迫。
于是便并不急着往萧家村走,只一路慢悠悠地行去,路上或是骑马,或是坐车,萧子白中间还好奇地去买了两匹驴。两人骑着矮驴,摇摇晃晃地坐在上面往下一个城镇走时,引发了几乎所有过路人的瞩目:他俩的气质和驴这种坐骑实在是不像。
萧子白本来对骑驴一事兴致勃勃,当发现骑着驴的时候唐临格外受瞩目时,他就毫不犹豫地把两头无辜的驴打入了冷宫。但打入冷宫后,驴子又没有地方好放,萧子白又不想带了它们走,干脆直接扔了。结果两次扔驴,两次都被驴找了回来,几个一同上路的凡人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蛇精病,萧子白无奈之下,只得在到了镇子后把两头驴牵过去卖了。
这回驴倒是没有再找回来,但萧子白回来仔细一看那卖驴得了的银子,发现那银子居然是铅包银!
身为修真者,他居然被一个买驴子的凡人给骗了!
唐临全程都在心里笑得止不住,情绪明显得让契约另一头的萧子白都察觉到了,但他又没有办法好解决。就算把那买了驴子的凡人找出来揍一顿,好像也并不能挽回他破碎的形象,只能任凭唐临在那里笑。
出于对萧子白的自尊心考虑,两人在镇子里换了两匹马,没有过夜就直接奔去下一个镇子。结果到了镇上,惯例问一句镇上可有特色菜肴时,被问的那人毫不犹豫地答了一句:“驴肉火烧。”
萧子白的脸黑了,他闷闷地找了个“不爱吃驴肉”的借口,再去问那人还有没有别的酒菜,那人犹豫了半晌之后,居然说的是“金银馒头”。
……萧子白坚决认为整个世界都在针对他,就算有唐临劝说,他也坚持要离开这个镇子:现在、立刻、马上。
结果这一晚他们干脆是在荒山野岭过的夜。
这处山岭不知何名,看起来颇为荒凉,平时似乎少有人迹。抬头看寒月森森,低头看树影婆娑,地上生满杂乱的野草。他们来到山岭时,山岭上正薄雾缥缈,丛林深处时不时传来一声悠远的狼嚎,明明是非常不适合过夜的环境,唐临和萧子白却都毫无缘由地选定了这座山岭来过夜。
其实以他们现在的修为来说,“过夜”早就成了一项可有可无的活动,就像是吃饭睡觉一样,他们本身已经不再有这个需求,只是依然保持着凡人的习惯罢了。
只是到了那山岭之后,两人找了个相对不那么阴暗的山洞生了火,四目相对之下,突然都有一些微微的疑惑。
“我们为什么要选在这个地方过夜?”唐临忧郁地看了一眼满石壁的青苔蛛网,默默地往火堆处凑近了些。萧子白捡起一根枯枝,捅了捅面前的篝火:“我也不知道,就是……单纯地觉得这个地方……挺吸引我的?”
“其实我也……”唐临苦闷地说,他指了指外面连绵起伏的黑暗山脉,满腹疑惑地道:“只是我真的没发现那个吸引我的点究竟是什么。”
萧子白摇摇头:“可能是什么专门引诱修真者过来吃的妖怪?比如在空中散发出一种香气之类,让闻到的修真者都产生‘此处有宝’的错觉,等寻宝的人欢欢喜喜飞过来,它再张开大嘴——”他说着,现出一副尽量狞恶的表情,张大了嘴恶狠狠一合,白皙齐整的牙齿相碰,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唐临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感受了一下附近的妖气,又使劲抽了抽鼻子:“没有什么妖怪!你别乱说……咦?”唐临豁然站起身,因为站起来的太快,山洞又有些狭小,这一下险些撞到了洞顶。
那一堆明明灭灭的篝火就危险地在唐临的衣角附近摇晃。
萧子白赶紧把唐临拉得离火堆远了些,眼看着唐临的衣角终于远离了火堆的威胁,这才有心思问他:“你怎么了?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唐临拧紧了眉毛,努力地感受着妖力的波动:“我感觉到……这里的气息……有一点熟悉?”
“……熟悉?这附近有什么你认识的人在?”萧子白奇怪地回头看了眼外面的荒山野岭。唐临握紧了手,嘴唇有一些发白:“不……不是我认识的人,是一些……已经死了的。”
“大概算是族人?”唐临不确定地说,萧子白听了微微皱眉,猜测道:“可能这里是一处遗址?和妖……咳,和你的族人有关的那种?”
唐临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应该和我的族人有些关联,但大概不是一处简单的古旧遗址那么简单,不然你刚才怎么也能感受到异常?你又不是我的族人。”
“以后会是的。”萧子白笃定地说。
他轻轻握住了唐临的手。
“所以别担心,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一起面对。”
唐临垂下眼,低低应了一声。
但他依然没有说出那个被他埋藏在心中的猜测。
他好像……在那些弥漫的妖气里,感受到了一点类似孔六的味道。
唐临对孔六的了解其实不深。他知道孔六是个很有些傲娇的白孔雀,嘴硬心软,不会主动去炫耀羽毛,但是一旦被质疑就会非常生气;也知道孔六是御兽宗天字门门主,为一切羽族之首,在没有了妖皇的妖族中,几乎是万妖之首的地位;更知道孔六与玄宁的感情极深,甚至还知道孔六的年纪远远比普通的妖族要大。
孔六、玄宁、黄乐山甚至阿冬,其实都是活了成千上万年的老妖了,他们亲身经历过两族大战,对唐临而言不过是尘封故事的那些血腥,对他们而言却是犹可回忆的往昔。
唐临所了解的只是他们的现在,他们的过去对唐临而言是一片空白。
阿冬倒是曾对唐临说过一些两族之战前的往事,但当时的他与孔六黄乐山他们也没有什么交集,而且无论是孔六、玄宁还是黄乐山,都非常默契地对“过去”
讳莫如深。
因此唐临面对那一抹熟悉的气息时,一时间很有些犹豫。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去触碰孔六那些很可能不愿意显露于人前的过去,但那种吸引着他来到这荒山野岭的、隐隐约约的诱惑力,在唐临发现孔六气息的存在后,变得格外明显起来,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他的耳边催促着,让他去发掘“真相”。
唐临完全是靠了强大的意志力,才没有第一时间顺着那声音的要求跑去寻觅遗迹。
萧子白看出唐临的态度不对,便也按捺住了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两人默契地好似同时忘记了本来的目的地一般,安静地在这荒僻的山岭里住了下来,萧子白的装饰冲动发作后,那小小的山洞更是被增添了不少生活的气息,看上去居然很有些模样了。萧子白甚至亲手用石头削出来些简单的桌椅之类,一副要在此长住的样子。
两个人谁也没有想到,居然是萧子白削石头的这个举动,把可能的事实突兀地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一天萧子白自林中打了兔子回来,路过一块大石时,突然觉得“这石头拿来做一张石床正好,多余的部分还可以做一副新的桌椅。”
——天知道他为什么觉得可以再做一副桌椅!他们只有两个人罢了,要那许多桌椅有什么用?
然而萧子白当时就是这么想了,还觉得很是理所当然。然后他理所当然地放下兔子,理所当然地凝冰为锄,理所当然地开始从泥巴里往外刨那块石头。刨了片刻,石头没刨出来,他却意外地刨出来了堆细碎的骨头。
那堆细小的鸟类骨骼上,除却凝聚着的浓浓妖气之外,还有淡淡一点,独属于孔六的气息。
第50章
萧子白傻傻地望着地上那堆碎骨发呆,呆了半晌后,他方才想起来叫唐临过来看一看。
唐临过来后,他们就变成了两个人一起发呆……
那堆细碎的灰白骨骸就安静地堆在他们面前,每一根骨头都纤弱细小。唐临看了那些骨头一会,忽然小心地伸出手去,避开那些碎骨,朝着泥土的更深处扒了扒。
萧子白忙凝出来个冰锄给他,待要递过去时,却眼尖地看见黑黄的土层中又露出了一小节白骨。
他愣了愣,干脆自己执了冰锄,顺着白骨戳出来的方向往内一点点清理,唐临则在储物袋里寻摸了一番,拿出来只精巧的木盒,用绸缎垫上,往里面收敛碎骨。看了看萧子白那边的进度后,他又拿出来了一个更大些的木盒。
最后一共扒出来两堆骨头,其中至少能找出来五个鸟类的头骨,但剩余的骨头怎么也拼不出形状。萧子白辨认了半天,发现那些骨头零零碎碎,不是缺了翅骨就是少了胸骨,就算是骨头完整,也没法知道哪截胫骨属于哪个头骨,最后只能按照骨骼粗细大略分成两堆,一堆明显是成年鸟们留下的,另一堆纤细的骨堆则显然来自雏鸟。
收敛这些骨头时唐临一直沉默着,沉默得让萧子白渐渐开始心慌。他小步小步地蹭过去,揽住唐临的肩膀。
“晚上想吃点什么?”萧子白努力地想要找出一个话题来打破沉寂,唐临看了看他,没有把他的手打开,而是无声地往后靠了靠,将自己的体重分出一部分来倚着萧子白的臂弯。
他的眼睛看着那些骨骸的方向,目光却没有什么焦点,说出来的话也有一些答非所问:“你现在还能感应到那种召唤吗?”
唐临轻声问,萧子白略略有些疑惑,但并没有问唐临为何要提起这个,而是自己先稍稍一探。一探之下,他多少便有了几分了然。
“那种吸引我的感觉还在。”萧子白搂着唐临,抬头往不远处的群山里看了一眼:“好像是在山里的某一处位置,和这里……嗯……并不是一处。”
唐临闭了闭眼,抬手把面前两只敞开了的盒子盖起来。
“找个地方把他们重新埋了吧。”
他说出来的话让萧子白有一点讶异。萧子白转头看看他,想问上一句为什么不把他们带回去?费力把骨骸从地底下挖出来,反而还要葬回这荒山野岭,那最开始挖它们是要做什么?但感觉到唐临心情不好,萧子白最终也没有把这话吐出口来,只说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好”。
天色渐渐黑沉下去,朗月从山林间升起,萧子白踩着那柄牛角梳带着唐临往前飞:他们刚刚在空中选定了一处风水较好的去处。萧子白没有提起过心中的疑问,唐临沉默片刻,却自己先开了口。
“我在我的亲长那里听他说过一个故事。”
唐临的话音被凌冽的山风吹得有些散乱,萧子白没有回头看他,却将自己的灵力分出来些,在唐临的周围添了薄薄一层灵力护罩。唐临温柔地笑笑,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将怀中的两只木匣怀抱得更紧了些。
“也不能算是故事吧,只是他偶然间提过一句,要是他知道我今天会发现这些,大约当初根本不会跟我提到这事。”唐临声音极轻地说,他说着,忽然微微一笑:“我的那位亲长实际上是个比较爱面子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小辈知道自己狼狈一面的,所以他既然很少跟我提起那些过去,我自然就猜测……他过去过得并不太好。”
“不过这也是常态吧,毕竟你知道……我们一族……确实有那么一段不怎么好过的日子,所以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其实妖族如今也算不得好过,但唐临没有提起这点,反而把话题转向了别处。
即使是添上了一层灵力罩后,高处的寒风也还是把唐临的声音吹得飘飘渺渺:“但我的记忆其实很好,所以即便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亲长当初也只是提过那么一两句,我还是牢牢地把他说的话全都记住了。所以我……我之前就有所猜测了,刚刚挖出这些遗骨,也是我想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现在看来……我的猜测并没有错。”
“等会和我一起去看看吗?找找这地方的其他遗迹?”
唐临这问题来得突兀,萧子白答应得却十分干脆,他甚至没有问唐临要找的是什么样的遗迹,就直接说了一声“好”。
他们葬下两个木盒的地方风景很不错,背山面水,绿草茵茵,间或点缀着几朵野花,难得的是没有什么野兽的踪迹。葬了那些骨骸后,唐临对着墓穴的位置拜了三拜,萧子白没有多问,而是随着他一起拜。
拜完后,唐临在周围施了一圈法术,确保这里虫蚁不侵、野兽不犯,萧子白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施法,甚至还帮忙设下了几个小小的防护法阵。在天光将要破晓的时候,萧子白带着唐临,一路找到了这处山岭里吸引着他的地方——准确来说,是所有吸引着他的地方里,对他吸引力最高的一处。
“其实这里对我的吸引力也不算最高。”萧子白带着唐临往丛林更深处走,一边倒转了剑柄去拨开那些草叶藤蔓,一边半侧着身子对唐临解释:“只是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对我吸引力最高的那处地方和剑修或者剑有关,我觉得你要找的大约不是那里,就先带你来这儿看看。”
唐临点点头,跟着萧子白继续往前走去。萧子白运了冰系灵力,在有些泥泞的地上铺起了一条窄窄的冰路,唐临就踩着这晶莹的冰道往前走,身上还被笼了一层灵力罩,从头至尾连袍角也没沾上一滴泥土。灵力罩的主人萧子白还对他说着:“你就别来前面找了,这里乱七八糟的,简直是什么都有,你在后面等等就好。”
萧子白自己却在前面忙碌着,努力地在草丛树林间寻找可能的线索,衣服上沾了露水草叶也没有在意。
不得不说,虽然现在这副游手好闲的样子很欠揍,但有人愿意自己去忙碌,宠着你游手好闲的感觉……还真的挺不错。
唐临深觉自己堕落了,可怕的是,他居然还乐在其中。
萧子白勤奋地在前面和小蜜蜂一样勤勤恳恳地找线索,唐临则大爷似地优哉游哉在后面等,前面那个忙忙碌碌的间隙还时不时抬头问一句:“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如果不是后来唐临被问得烦了,勒令他先去找到吸引他的东西再说,萧子白说不定会动手把这处丛林打造成一个小小的精致茶室。
实际上他已经开始这么做了,唐临现在坐在冰凳上,面前有个冰案几,冰凳上垫着软垫,案几上搁着茶和点心,茶水上还冒着袅袅的热气。
唐临手捧着茶水,身下坐着软垫,舌尖上还残留一点香甜的糕点味道,看着萧子白埋头在那些草啊树啊里忙碌,不知不觉地,他的唇角轻轻勾了起来。
“真是个……傻蛋。”他转着手中的杯子,看见绿色的茶叶在杯中舒展沉浮。
这茶叶并不是附近的小村落能够出产的,看茶杯软垫的精致程度也不像是在山村里有得卖。软垫茶杯点心一类,这几日里萧子白其实都有拿出来过,只是唐临不知道他居然还会在身上备着,而且还样样不重复。
当时的唐临看见他拿出这些东西时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在小山村或者附近的县城里买的,现在想来,山村或者县城哪里有着许多种类可选?想必是在府城一类大些的城镇买来的,也不知道为了买下这些,萧子白究竟飞了多远、飞了多久。
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温热的杯壁,唐临既有些感动,又有些愧疚。
“我实在是该对他更好些的。”唐临心想,抬起头来看了萧子白一眼,结果发现萧子白此刻并没有再扒拉草丛了,而是蹲在地上,用手拉拽着一块方形巨石上缠绕的藤蔓。那巨石半倒在地上,大半被杂草与藤蔓覆盖,剩余的一点点空余也被薄薄的一层泥土占满,泥土上还残留着小鸟那竹叶形状的爪痕。
唐临看着萧子白费力地拉拽藤蔓,蹙蹙眉就想起身,萧子白注意到他的目光,连忙对他说:“你别动!我可以搞定的!”唐临只好不动,但看着他在那里你拉拽了半天之后,唐临还是忍不住想:“这人怎么这么傻呢!为什么就没有一点点举一反三的精神?”
大概是他的想法惊动了萧子白,后者呆愣了数秒,突然恍然大悟,用冰雪凝聚了镰刀去割藤蔓。
唐临终于松了口气,安安心心地坐了下来。
等弄完了石块上的那些藤蔓泥土,唐临便问萧子白:“你要不要先歇歇?”——其实修真者哪里会因为这点劳动量就累,但唐临还是忍不住地这么问,就像唐临其实站个几天几夜也不用休息,萧子白还是忍不住让他去“歇一歇”一样。
萧子白本来是想摇头的,待看到唐临手中那盏喝了一半的茶水后,他突然就改了主意,走过来一边说着“累”,一边自然而然地从唐临的手中把那盏茶拿过来,一口饮尽。喝完后,萧子白还眨了眨眼睛,总结道:“甜的。”
唐临微微一笑:“大概是因为我喝茶前刚吃过蜂蜜糕。”
萧子白点点头,刚要把空掉的茶盏放下,放到一半突然想起来:“……等等,蜂蜜糕?我买的糕点里有蜂蜜糕?”
唐临笑眯眯点头,一指桌上那剩余的大半块糕点,萧子白定睛看时,果然便是蜂蜜糕。
“……”由于当初花海里那些妖花留下的心理阴影,唐临和萧子白最近都不怎么沾与蜜、花这些有关的东西了,结果这次萧子白给唐临买来的糕点里居然有蜂蜜……
萧子白稍微僵硬了数秒钟后,突然脑中灵光一现。
他放下茶盏,一脸正人君子模样地转向唐临,问他道:“你刚才吃了那蜂蜜糕吗?”
“……是啊?”唐临被他的这一出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很久没有吃蜂蜜糕了。”萧子白低声说。他凝视着唐临的唇瓣,然后慢慢走过去,暧昧地凑近了他,唐临愣了那么片刻,就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于是便笑起来:“蜂蜜糕不好吃。”说着,他摸出了一小颗麦芽糖,含在口中,轻笑着透过契约对萧子白道:“来尝尝麦芽糖吗?这里面可没有蜂蜜。”
麦芽糖是白色的,被唐临含在艳色的唇间,便显出了一种红与白的绝妙对比。麦芽糖上沾着的白色米分末染在唐临的唇间,更衬得那唇色绯丽,唐临的肤色又白,而且光润细滑,麦芽糖的白与他一比就显得格外粗糙僵硬。
萧子白的呼吸迟滞了一瞬,很快又恢复镇定(至少看上去他恢复了镇定),唐临带着笑坐在凳上,半仰着脸看他,唇间还衔着那一颗麦芽糖。
他俯下了身子。
麦芽糖是硬邦邦的,而唐临的唇柔软,他们的唇彼此互相紧贴了片刻,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彼此挑逗交缠。那一颗碍事的麦芽糖被他们的舌推来推去,渐渐变软变黏,两人的唇舌上便也随之沾上了一些甜蜜黏糊的糖稀。
“麦芽糖的味道怎么样?”唐临的唇舌被萧子白占着,却仍透过契约似笑非笑地问。
萧子白不答,只用力地以舌尖抚过唐临的口腔,吻得唐临呼吸急促起来,直到两人分开后,萧子白才低声回答了唐临之前的问题:“我没有尝到麦芽糖的味道。”萧子白说着,吻了吻唐临唇边溢出来的一点糖稀:“我尝到的自始至终,全部都是你的味道。”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唐临这么想着,却还是忍不住因为他的话而微笑起来。
“那我是什么味道的?”唐临故意问他,萧子白笑了:“是我一生中尝过最美好的味道。”
他抱住了唐临,下巴搁在了唐临的肩膀上,鬓发痒痒地摩挲着唐临的耳廓。萧子白的胸膛就紧贴着唐临的胸膛,一下一下,几乎可以听见对方心脏跳动的声音。唐临忍不住伸出手,环住萧子白的肩膀,也将头靠在了对方的身上。
四下里万籁俱寂,只有点点熹微的晨光洒在空地里,他们彼此挨得那么近,近得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唐临第一次知道,原来就算仅仅是这样相拥着,也会让人……如此沉迷。
第51章
等到他们终于想起来还有一块可怜的、被遗忘在天国的巨石在旁边时,渐渐向夏日烈阳转变的灼热阳光已经蒸干了草叶上的露水,只留下一块块圆形的浅浅斑痕。
萧子白做出来的冰块家具却一点融化的迹象也没有,唐临好奇地摸了摸,也没觉得比其他的冰块更冷。
萧子白注意到他在摸那些冰块,便走过来把唐临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对他说:“别摸那些冰了,来摸我,这些冰都是我做出来的。”
“……一块冰你还吃醋?!”唐临感受着萧子白的心情,不可置信道。更加令人不可置信的是,萧子白居然义正辞严地点头:“对啊,一块冰我也吃醋。”
面对这么理直气壮地无耻着的萧子白,唐临一时间惊为天人。
他默默地掰开萧子白的手:“那块石头上的土还没弄干净。”一边说着,唐临一边往方形石块所在的方向走,萧子白想也没想,赶紧在他的脚下铺出一条冰路。唐临踩上那冰路时顿了顿,萧子白再来牵他的手时,唐临便没有再挣开,一直到他唤起阵风吹去那石头上的薄土时,两人的手也还是交握在一起的。
那块方形巨石本来看着也没什么特别,但当石头表面的薄土草叶都被拨开后,上面露出的印痕让唐临握着萧子白的手紧了紧。
“这是……爪痕?”萧子白低声说,他拉着唐临走到巨石的侧面,拨开草丛细看。
那的确是爪痕,非常大的一道,像是什么猛禽抓的。唐临盯着那爪痕看了一会儿,犹豫着松开萧子白的手,化为华羽大鸟,默算了一下方位力度,飞身前去在石块上狠狠抓了一爪。
两道爪痕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一个更大更老,另一个略小略新罢了。
“……大概就是这里了。”唐临幻回人形低声说。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在萧子白面前变幻身形,唐临忐忑地抬眼时,却看见萧子白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怎么了?”唐临的心里很有些七上八下:他还是担心萧子白无法接受他人鸟之间的变幻。毕竟之前萧子白对他妖族身份的了解都是相对片面的,此时第一次看见他从人变成鸟,又从鸟变成!人,说不定会受到某种三观上的冲击,然后觉得无法接受,最终导致两人分手。
他以为萧子白可能会针对他的妖族身份发表一些评论,没想到萧子白张口,说的却是:“要不你下次就一直变成鸟吧!”
“……啊?!”唐临茫然极了,他忍不住问萧子白:“为什么要我变成鸟?”
“你变成鸟多好。”萧子白说着,走过来环抱住了他——也许不能说是环抱,他简直是半个身子都挂在唐临的身上:“你变成!人的时候太好看了,很多人都忍不住看你,我又不能把你遮起来不给别人看……所以你变成鸟就好了,我可以把你一直抱在怀里,别人看你的时候,也不会是那种……让我很生气的眼神。”
唐临搂住了萧子白,萧子白把头埋在了唐临的怀里:“不过像这样也很好,你可以抱着我。”
他呼出的热气吹拂得唐临胸口那一块暖洋洋的,唐临的目光也随之变得暖洋洋的,柔软得完全看不出他的本体是一只猛禽。
“人形的时候,你也可以一直抱着我啊。”唐临摸了摸萧子白的头发,萧子白为这个提议心动了一瞬,但很快就摇头道:“不行,那会破坏你的形象的。”
“我能有什么形象!我就从来没在乎过这个。”唐临失笑道,他的确从来没在乎过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或者他是在乎的,但这个“别人”的数量很有限,基本上可以等同于“萧子白”。
萧子白亲了他的唇角一下,认真道:“可是我在乎啊。”
“我知道你有多么耀眼,所以忍不住想要你光芒万丈。”
他说这话的时候太认真,认真得唐临有一些不知所措。
“原来你喜欢我是因为我耀眼啊。”唐临故意叹着气:“要是有哪一天我不发光了怎么办?你是不是会转而去喜欢另一个光芒万丈的人?”
就算知道唐临只是在和自己开玩笑,萧子白依旧急了,他抱紧了唐临,切声道:“不,我喜欢的一直是你。光芒万丈的你,黯淡无光的你,变成!人的你,变成鸟的你……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在人群中闪闪发亮,就算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在我眼里也一直是闪闪发亮的。”
“你可以说我是偏心,我就是偏心了,哪怕我的面前有一千一万个人,对我来说你还是其中最耀眼的那个。”
“我……我其实很自私的,我不想让别人看见你这么耀眼,我想把你收藏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但是不行,我知道那样不行,你这么好,我不能自私地把你锁起来。”萧子白急促地说,大概是因为太着急,他的眼圈有一点微微的泛红。
唐临亲了亲他的眼睛,允诺道:
“你可以。”
萧子白的话一下子卡壳了,他望着唐临,神色有一些状况外的茫然。
唐临搂着他,低低地道:“你可以把我锁起来,从此之后我只给你一个人看。我只给你开屏亮尾,只给你跳舞——你还没见过我变成鸟的时候跳舞的样子吧?
我也还没有跳过呢,不过我的传承记忆里有,看起来……应该是很好看的。”
“为什么不可以呢?我心甘情愿被你锁住。也许你可以给我造一个纯金的鸟笼子?”唐临说笑着,自己又否决了这个提议:“不行,我们都是修真者了,金鸟笼太便宜,你得给我做一个灵石打的鸟笼子。”
萧子白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他木楞楞地看着唐临,都忘记了去搂他的脖子了,要不是唐临接得快,他差一点就要从唐临的身上直接摔到地上。
“……傻蛋。”唐临摇摇头,轻轻用自己的额头撞了萧子白的额头一下。
“一定要我直说么?”他注视着萧子白的眼睛,墨色的瞳里闪过一抹金色的流光:“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可是对我来说,你才是其中最重要的那个。”
“我的整个世界都是因为你而存在的,其余的部分再多,也都只是锦上添花。”
“如果你想锁住我,那么就锁住我,我不在乎什么世界,我在乎的只是你。”
“只要你在,我的世界就在。”
唐临轻声说,他发顶那一顶虚幻的冠翎再一次隐约地浮现出来。
被他们遗忘在旁边的巨石突然喀喀地颤抖了起来,发出的响声把两人同时惊到。萧子白敏捷地从唐临的身上跳下来,抬手就握住了一把无形的剑,唐临则警惕地一翻掌,手心上腾起一缕透明无色的火焰。
那巨石颤抖了片刻,居然慢慢地从地上直立了起来,就像是一座石碑倒下的过程在被慢镜头回放那样,它一点点违反重力规则地斜起身子,从三十度角再到六十度角,终于完成了与地面九十度角的直立。唐临蹙眉看着它,小心地分出一缕灵识试探了一下那巨石:“没有发现什么特殊情况。”
“我也没有……可是它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立起来啊?”萧子白狐疑地说,他一步步转过巨石,忽然愣了一下,对唐临道:“你过来看看,这石头上写得有字。”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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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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