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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穿书]如何喂养一只主角 作者:鹤衣

    第12节

    仿佛古刹禅音,仿佛檐角风铃,那声音既沉重又缥缈,如响鼓重锤狠狠擂在人的心底,余音却缭缭,空灵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怪异。唐临嘴角挂着笑,随意瞥了一眼下方拥挤的街道,不出所料地看见汹涌的人群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就凝固住了,人们一个个均如木偶般僵在原地,脸上还凝固着或兴奋或羞涩的神情。

    萧子白透过契约悄悄对唐临说:“抓紧我。”

    他自己穿着的是凌山剑宗一贯的窄袖布衣,装作木僵时,手部并没有什么动作的余地。唐临伸出截神识来狠狠敲他一记,却也借着宽大广袖的掩护将手伸了过去,紧紧握住了萧子白的手。

    萧子白牢牢地反握住了他。

    黯淡的夕阳沉重地坠下了地平线,在最后一缕辉光收敛起来的瞬间,两人身上停着的蝴蝶忽然无声地炸开,散成团团细碎的粉末。

    那粉末牢牢地笼罩住了二人。

    下一刻,两人眼前天旋地转,身体骤然间腾空。唐临抑住自己飞翔的本能,牢牢握住了萧子白的手,两人泥塑木雕一般顺着重力直直坠落下去,“咚”地砸在一片花丛中,扬起漫天纷飞花雨。

    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明起来,唐临听到四周渐渐响起了零零落落的咳嗽声和衣物摩擦的声音,夹杂着花草被成片压倒的唰唰声。唐临抬起头,看见周围的花丛里陆续地站起来一男两女三个少年,一个娇俏一个儒雅,另一个眉间自带三分英气。这三人都是相貌极出色的,萧子白与唐临对视一眼,都明白他们恐怕全是所谓被选中的“花神”。

    想起传说里那个被凤凰一口火喷死的百花之神云华帝君,唐临总感觉这个称呼有些微微的讽刺。

    其他三人好奇地打量着彼此,萧子白与唐临毫不掩饰地互握着的手,或多或少引来了些好奇的目光。萧子白轻咳一声,拉着唐临从花丛中站起来,因为是从半空里重重落下来的缘故,他原本簇白的衣料上染上了些花汁草液,唐临皱着眉替他伸手掸掸,自己的衣服上也簌簌落下来几缕花枝。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懒懒的笑。

    是清亮的少年音色,却带着三分雌雄莫辩的妩媚。

    唐临猛地抬头,顺着锦缎一般绵延盛开着的花海望去,却看见一名身穿红衣的少年正飘飘摇摇立在花丛之上。那红衣灼如烈火,猎猎飘扬在风中,他身后三千里枫叶如火怒绽,却夺不去他半分颜色,他只是抬眼勾唇微微一笑,便自有一股举世无双的风华。

    萧子白听见自己藏在心中的那柄剑嗡地一颤,他眯起眼,审视着那红衣少年,良久良久,低声对唐临说:“狐妖。”

    这话被红衣少年听见了,略有惊异地瞥他一眼,眼中自然带出了一丝惑人风情。唐临毫不犹豫地跨前一步,把萧子白挡在了自己的后面。

    红衣少年撇撇嘴,没甚趣味地转过了头。

    “你们来到了这,就是你们的缘法。”他背着手,略带些骄矜说:“这里是琅嬛仙境,我们收了你们来,是因为你们都是有仙缘的人。”

    他长袖一挥,在半空中点出五只闪亮亮的光球,闪闪烁烁地飞到了五人的面前。萧子白拉着唐临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光球却也不前进,只悠悠地浮在他们面前。少年一点足下花枝,广袖翻飞地飘到了他们面前,遥遥点着光球对他们五人道:“那里面都是成仙的功法。”

    “只要修成,便得长生。”那红衣少年模样的狐妖意味深长地说,周围的花海轻轻摇曳起来,散出了些闪烁着微光的粉尘,骨子里都透着妩媚的狐妖身上渐渐多了股飘逸出尘的味道。

    三个凡人的少年少女眼中闪过贪欲,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揽那些光球,唐临在心中叹了口气,透过契约对萧子白说:“要装就装得像一些吧,最坏的猜测是光球里有契约之法,接了就受那大妖操控。不过我想那不太可能,那个‘仙境’背后的大妖怪大概是看不上这些凡人的。”

    “是的,最多不过是那狐妖的契约。”萧子白笃定道:“那狐妖看着只是个筑基,根本就签不了金丹,我俩伪装一下就好了。”

    俩人说着,便伸手去接过了光球。

    第44章

    出乎意料,光球里面居然没做什么手脚,唐临的手指一触碰到它,它就化作一道流光向唐临的脑海中涌来。

    唐临定了定神,仔细翻阅着脑海里多出的信息,随即确定那只是一篇普通的修真功法,非常粗浅的那种,不包含任何陷阱或隐患。他通过契约敲了敲萧子白,随即得知萧子白的那只光球也是同样:两人都没发现其中存在什么异常。

    难道还真的是天上掉馅饼?唐临心中正琢磨不定,那狐妖忽地一招手,花海中便随之浮起了几朵花。狐妖撮起唇,一阵妖风吹过,那些花团团旋转起来,个儿越旋越大,渐渐如茶盏,渐渐如碗盘,渐渐到了足以容人踏足的大小。狐妖停了风,向着他们开口道:“你们先踏上花朵随我来。”

    二人对视一眼,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同着其余几人一起踩到了花上。

    狐妖带着他们一路往花海尽头缓缓飞去。

    这片花海极大,看上去绵延无尽,微风拂过,带起阵阵香风。那个娇俏少女大概是被花粉呛到,很打了几个喷嚏,惹得狐妖一阵轻笑,羞得那少女红了半边面颊。

    萧子白忍不住悄悄透过契约对唐临说:“那狐妖是不是有毛病?我感觉他一直在……”他顿了顿,努力地寻找着合适的措辞:“……散发魅力?”

    唐临在心底轻轻笑起来:“你被他吸引了?”

    他故意这么说着,萧子白被吓了一跳,赶紧撇清:“才没有!我只是觉得他这么做很奇怪,毕竟我们都是凡人,他好歹也是个筑基了的妖兽……”

    “你说得对,他的做法的确很奇怪。”唐临沉吟着悄悄扫了一眼那狐狸,发现他的血脉等级居然不很低,勉强排得上中等层次——这让他诱惑凡人的举动看起来更加奇怪了。

    普通的野狐也许会吞噬凡人精血、吸夺男子阳气以增强自身,可血脉等级强些的狐狸早就已经看不上凡人。狐族一向善媚,但前提是能得他们另眼相看,虽然不知道狐族具体是如何挑选他们魅惑对象的,但至少几个凡人决计没有资格得此殊荣。萧子白和唐临或者露出实际修为后会被列入名单,但他们现在伪装成的也只是普通凡人。

    这狐狸看上他们什么了?唐临百思不得其解。

    他左思右想,举出种种可能,又一一将它们否决。还没等他想出一个所以然,萧子白就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口:他们已经到地方了。

    这里依然是一片花海,但簇簇繁花之中拥着一汪浅浅的湖泊,湖泊明净如宝石,两三栋小屋错落着坐落于湖畔。狐妖指了指那几栋屋子,对他们说:“屋子一共就这么些,你们自己择了住,日间里自会有灵兽来与你们送吃食。湖内是灵水,日日濯洗饮用可以涤除凡骨;花朵是灵花,若有根基不足或者冲关不破时,嚼吃一两朵,自会有所助宜。”

    他眼光流转地扫了众人一眼,唇边含笑道:“平日无事,你们只需安生修炼便好,功夫到时,自得长生。”

    “那……那我还能再见到我的父母么?”相貌儒雅的少年问,狐妖轻飘飘地凑近他,食指挑起他的下巴,呵着气在他耳边叹道:“若是你勤奋刻苦,早日修得长生,自然是可以再见到他们的。”

    少年被他暧昧的姿势弄得涨红了脸,狐妖轻轻在他颊上一拍,远远飘开来,目光在唐临萧子白二人身上扫了一圈,长长吁了口气:“我如何便想要你们骨肉分离?只是俗世毕竟是俗世,你们在俗世里生活得太久了,早已经染满了浊气。想要拔去尘根,修得长生大道,哪里有那么容易?”

    他俯下!身,自脚边摘下一朵花来,慢慢地拈在手中旋转:“琅嬛仙境不同别处,这里毫无凡尘气息,湖水花朵均染满仙气。你们日日在此居住,饮仙水食仙谷,修起长生仙法来自然相对容易。”狐妖叹息着:“要你们留下来,不过是念着我们有缘,想要为你们好罢了。”

    “若你们当真不愿,一心想要回去,我们也不会拦你。”狐妖挑起半边眉毛,将手里的花丢开来,那花悠悠地打着旋儿飘下来,落在一地烂泥里:“只你等与我们仙境的缘分也只此一次罢了,若离开后再想进来……”

    “难!难!难!”

    他伸足,碾碎了那落在地上的花朵,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我言尽于此,你们若想离开,现在就告诉我,我也好送你们出去。”

    话音落地许久,依旧没人动弹。

    狐妖便赞许地点头笑起来:“如此便好。我走了,希望我再来时,你们都能修得长生。”

    说着,他袍袖一挥,平地里掀起一股飓风,在狐妖所在的方位呜呜旋转起来,飓风里挟满了花瓣与翠叶。片刻后,风停云住,原地哪里还有狐妖的身影。

    三个凡人均赞叹惊奇,以为神迹,唐临萧子白嘴上惊呼几声,转过身来相视一眼,却同时皱了眉。

    长生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就算结丹化婴,也不过是比凡人寿命长些罢了,真要到与天同寿的地步,除非得道飞升,超脱这三千世界之外。狐妖嘴里说起来这般容易,可他二人观其他三人根骨,其中两人都不算甚好,就算用凌山剑宗的上好功法,练气筑基起码也得几十年,剩下一人甚至全无灵根。全无灵根的人要如何修炼?如何长生?

    真是……好大的一张画饼。

    两人心中疑惑,却都没有表现出来,安安分分地和另外三人一起,瓜分了湖边的三栋房屋。萧子白和唐临二人自然是同一间,娇俏少女独个儿一间,剩下的两名少年住在最后一间。

    他们是黄昏时分到得这所谓“仙境”的,如今这么一番折腾后,天色已近全黑。萧子白留在屋内整理久无人住的房间,唐临则出了屋子在湖泊边踱步。他总觉得这个琅嬛仙境里处处透着古怪,在萧子白面前不好用妖力,现在萧子白既被绊住,他正好借机好好查探一番。

    先鞠了捧湖水,唐临略略一尝,神色便微变。摘下一朵鲜花嗅了嗅,他的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了些。

    萧子白恰在此刻透过契约敲敲他道:“……你最好先回房一趟,我发现了一点东西。”唐临犹豫一下,依旧捏了那花,匆匆往房间处走去。

    进了房间却看见里面一片凌乱,蚊帐桌椅胡乱堆叠在一起,花瓶砚台碎了满地,活似被抄家了一般。萧子白蹲在只翻倒的抽屉前面,手里拿着本薄薄的册子,唐临见此忍不住道:“这是怎么了?房里面怎么这样乱?”

    要不是萧子白身上毫发未损,连衣服上都没添皱褶,唐临几乎要怀疑是有什么敌人突然出现在房中与萧子白大打一场了,然而萧子白听了这话却吭哧了两声,可疑地犹豫了一会儿,方才闷闷地答:“我只是想换一下蚊帐。”

    唐临:……这真的不是在拆房子?!

    他怀疑的目光太明显,萧子白不自在地咳了两声,转移话题般地扬了扬手中的册子:“不过也是因祸得福,我刚才换——我整理后发现,房间的床下藏着一本小册子。”

    “里面写了什么?”唐临好奇地问,萧子白却叹一口气道:“大部分都看不清楚了,好像是被什么腐蚀了。很奇怪,这册子的式样我明明曾在凡人界里见过,应该是最近几年里常用的式样,怎么会腐蚀得这样厉害……”

    唐临弯着腰凑过去看了会那册子,确实是腐蚀得够厉害,连封面的原色都看不太出来了。他奇怪地问萧子白:“这册子都成这样了,你怎么知道它原来是什么样式?”

    萧子白听了这话,心里却凭空生起一股幽怨,唐临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幽怨,正满心的莫名其妙,萧子白瞅他一眼,耷拉下肩膀,垂头丧气道:“当初我来时送你的那包袱,你一定没打开过。”

    这个还真的没有。

    唐临颇有些尴尬,他当初拿了包袱时只一心想着令萧子白快些回去,随手就放在了储物袋里。后面又是阵法墙,又是采花节的,他完完全全把那包袱遗忘到脑后了。唐临羞愧地说一声抱歉,翻出包袱来打开一看,却见里面是一本册子。

    ……和萧子白手里拿着的那本样式一模一样。

    唐临捧着那册子,一时间不知是该感动好还是愧疚好,心中还存着点“他做什么要送我一本册子”的疑惑,于是半晌无言。萧子白却似知道他在疑惑什么,直接对他说道:“翻开来看看。”说着还做了个翻页的手势。

    唐临咬了唇,疑惑地将册子翻开,却看见第一页是一副小图,用墨笔画的,没染什么色彩,作画的人显然功力也不深,但却画得极用心。一处山洞,一个孩童,还有一只小小毛团——那毛团画得尤其栩栩如生,墨点的眼珠子灵动极了,唐临看了忍不住一笑:“你画的?”

    萧子白不情不愿“嗯”了声,唐临笑眯眯凑到他身边去,翻开来下一页道:“一起看。”

    萧子白扭头不理他。

    唐临慢慢伸了手,从他的背后环过去,将册子展开在萧子白的面前:“一起看吧,这一张是……哎,你居然把这个也画上去了!”唐临笑得手直抖,连着那册子也一道开始颤,萧子白瞥了那册子一眼,低声嘟囔着说:“当初在碧灵秘境里,你可是把这事儿第二个说出来的,我自然是要画一画。”

    第二张画赫然是萧家村众人上天图。

    唐临忍住笑,把小册子一页一页地往后翻,越看眼神越柔软,待看到其中一页后,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你连这个都画了!”萧子白道:“这也是你当时提到的啊!”

    “是,的确是。”唐临看着那图上给面里倒了半瓶子醋的孩童,温柔地笑笑,又伸手点了点旁边的那只大肥鸟:“只是你是不是把我画得……胖了点?”

    这下尴尬的人换成了萧子白,他干咳了两声:“毕竟我不常画画……你就……凑合着看看。”

    唐临翘起唇角,也不再往下深究,继续往下翻去。这册子薄得很,没翻多久便没了,唐临看着最后一页上他俩在覆满冰雪的树屋中相拥的画面,轻声对萧子白说:“这里面的纸页太少了。”

    “……其实本来没这么少的。”萧子白略有些窘迫地道:“其他的那些……画的不好,都被我撕了。”

    他悄悄看了唐临一眼,小声说:“我不怎么会画画的,当初急着要来找你,画的也有些赶……”他有些凌乱地解释着,好像很担心唐临会嫌弃,唐临却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沉声说:“谢谢,我很喜欢。”略停了片刻,又强调性地重复道:“非常、非常喜欢。”

    唐临当着萧子白的面,将那册子珍而重之地放了起来。

    萧子白注意到他将册子放在了心口附近的位置。

    那一瞬间他忍不住想起了被自己放在心口附近的那只小小的储物袋,想起了储物袋里存放着的那些东西,居然有些欢呼雀跃的冲动。“唐临很珍惜我给他的礼物”和“他放宝物的位置居然和我是一样的”两个念头在脑海中团团乱转,萧子白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为其中哪一个高兴才好,正在他为难时,唐临却俯下!身来,双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印。

    “这是回礼。”唐临笑着说。

    萧子白整个人几乎要幸福得爆炸了。

    唐临心中带着笑意,面上却不再理会萧子白,只低了头去抽萧子白手里握着的那本大半腐蚀了的册子。册子刚刚落入他手中,唐临甚至没来得及翻开看上一眼,立刻就面色大变。

    “怎么了?”萧子白瞬间就发现唐临的神色不对,马上就从云端落回了地面上。唐临反复地翻看着那册子,半天终于吐了一句:“……是妖气。”

    “什……”萧子白还没吐出那个“么”字,两个人就同时噤了声。唐临一把把册子塞进萧子白的衣襟里,自己几步走到门前,侧耳听了片刻,然后回过头,对萧子白做了个“行动”的手势。

    萧子白会意,立刻回身拉住蚊帐,用力往外一拽,将堆叠在一处的蚊帐椅子“叮铃哐啷”拽了满地,唐临则在这噪声中满脸不悦地打开门,说了句“谁呀”。

    话音没落,他的目光就转到了门外那一只枣红色的食盒上,那食盒摇摇晃晃地漂浮在半空,看上去摇摇欲坠,却怎么都没有坠下来。

    唐临满脸好奇地蹲下!身,侧着头往食盒下一看,顿时一跤摔在地面上,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好大的蜂子!”

    食盒下的巨大蜜蜂用可怕的复眼毫无表情地看着他——当然,即使这蜜蜂做出了什么表情,“凡人”唐临也应该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屋里的萧子白听到声音探头出来看了一眼,顿时笑了起来,大大咧咧地走过来把那食盒接了,嘲笑唐临道:“刚才的神仙早就说了,会有灵兽来给我们送饭,这可不就是灵兽嘛。”

    他的手上还拖着那张可怜的蚊帐。

    唐临抖着腿从地上站起来,努力咽着口水,一步步往后退。蜜蜂用它的复眼审视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两人:没错,就是审视,当看清屋里乱七八糟的样子后,唐临还清晰地感觉到它做出来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房门终于“砰”地一声关上了。

    萧子白和唐临同时“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在房间里互相揭起短来,你说我看到灵兽就腿软,我说你见了吃的就不要命,足足说了半天,唐临才率先道:“那蜜蜂已经走了。”

    “可算走了。”萧子白摇摇头,打开那食盒看看,撇一撇嘴:“什么灵谷啊,一点灵气都没有。”

    “灵气”两字点醒了唐临,他想起了当时蜜蜂来前正在和萧子白说的话,立刻肃下脸来,对萧子白说:“事情可能比我们之前以为的要严重很多。”

    “外面的那个湖泊里全是染满妖气的水,几乎要凝成实质了;外面的那些花和河仓府里用的花一模一样,混杂着妖气怨气;而这个灵谷……”唐临蹙起眉,拎出双筷子在米饭上戳了两戳,随后肯定道:“……也大可以改名叫妖谷了。”

    萧子白不可思议道:“全是妖气?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还让我们修炼……怎么修炼,人总不能修成妖吧?”

    “……”

    唐临却没有反驳他,只是轻声道:“也许,他们要的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妖呢?”

    第45章

    一个无星的夜里,两道身影偷偷摸摸地从湖边的小屋里溜出来,蹑手蹑脚地摸进了花海深处。

    萧子白一边掂着脚尖走着,一边小声地对唐临说:“说真的,我们有必要这么小心吗?我感觉周围没有人……”

    唐临回头瞪他一眼,“嘘”了一声道:“虽然没有人,但说不定有妖呢?”

    他这话说的很有道理,萧子白无法反驳,于是他安静地闭嘴了。但安静了没一刻,萧子白忽然又戳了戳契约那头的唐临:“……我们是修真者吧?所以为什么不用隐身符?要在这里偷偷摸摸地走?”

    唐临静了片刻,安静地回答:“因为我忘了。”

    萧子白顿时十分尴尬,恨不得飞回片刻前把没出口的话给按灭在腹中,唐临却在此刻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别慌,我开玩笑的。”他拉了拉萧子白的手,解释道:“这里毕竟是妖族的地盘,它们是绝不会放任我们不管的。妖的五感一般都很灵敏,就算用了隐身符,总不能把声音、气味一并隐去了吧?还是老老实实地伪装成凡人比较好,不容易引起怀疑。”

    ……其实是他真的忘了。

    所幸萧子白并没有追根究底,而是反握住了他的手,低低说:“既然是伪装的话,那就干脆伪装个全套?你说,两个凡人半夜不睡觉,出来花海里是做什么的?”

    “看星星?”唐临下意识地回答,然而这话刚说完他自己就先忍不住轻嗤一声:“……我倒是忘了,这天上根本没星星。”

    的确,这所谓的琅嬛仙境里白天没太阳,晚上没星星,只一轮圆圆白白的东西一天十二个时辰地不断轮转。白日里充作太阳,黑夜里充作月亮,上面至多不过有一二个调光的法阵罢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看的。唐临往四周看了一圈,干脆拉了萧子白坐下来,一指湖面道:“我们看湖吧。”

    然而这湖其实也没什么好看,水质倒是澄澈透亮,黑夜里看着彷如一颗打磨得浑圆的水晶,但全无一丝活泛气儿,整个儿也如水晶一般凝固着。不过他们二人也不过是为找个借口而已,于是便在花海里坐下来,满地的花草层层叠叠生得茂密,倒有些像是绒毯。

    萧子白的体重刚刚压上草皮,便发觉了一些不对,忍不住伸手轻轻按了按地面,很有些纳闷地说:“我怎么突然觉得这地面不太对劲?”

    唐临也感觉到了,他低声说:“如果真的如同我猜想的那样……那这地面不对劲,其实也是正常的。”

    萧子白按着地面的手一顿,动作突然僵硬了片刻,他蹙起眉头,忽地五指成爪向着生满花草的地面狠狠一抓!

    他这一爪抓破了泥土,却没抓出来泥土上生着的花草:那花草似乎并不是生在泥土上的,泥土下面另埋得有东西,而花草就深深植根在那东西上。

    “有人在看着吗?”萧子白沉静地问唐临,唐临一抬手,微风悄然吹拂过花海。

    “没有,至少这百里之内没有。”唐临低声回答,又在袖内悄悄捏了个指决:“你要做什么便做吧,就算有人在百里之外看着这里,我也保证他三刻钟内什么也发觉不出。”

    萧子白一点头,手下便开始用力,试图抓着花草把它们往外拔。谁知那些花草看着细弱,扎根得却异常顽固,根茎也极韧。萧子白是已经结丹的剑修,虽不曾刻意炼体,手上的力气也远超凡夫,如今使力拉来,却没能把花草拔出,反而是花草下埋着的那东西被一点点带了起来。

    大约因为外界此刻正逢着月圆,琅嬛仙境里那轮圆盘上散出的光也极亮,那东西刚刚现出个轮廓,二人便已经借着那光将它的模样看了个清楚。

    萧子白手上的动作便不免顿了顿。

    “这是……”他刚说了两个字,便闭上了嘴巴,继续安静地用力将那东西从地底下往外拉。唐临看了片刻,伸出一只手来,朝着足下的地面点出一点土色光芒。那光芒落地无声,生满花草的地面却随之裂出了数条深沟,这下萧子白拉动那东西的动作便轻松得多,不一会儿就将那东西拉了有半截上来。

    之所以拉了半截而不是全部,是因为拉出来的这半截已经完全足够了。

    天上圆盘苍白的光线下,唐临和萧子白一个站立一个半蹲,在茫茫的花海中彼此相对。他们中间的地面上破开一个大口,有半具黑漆漆的人形从大口中歪了出来,浑身缠满花草细长发白的根须。

    半晌,唐临突然说:“我没有闻到臭气。”

    “……我也没有。”萧子白小心地打量了那人形片刻:“好像还是完整的,也没有朽烂。”他思索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去摸那个人形的脉,唐临一惊,还没来得及阻止,萧子白已经目光灼灼地抬起头来:“这个人活着!他没死!他——他还有心跳!”

    然而这样一来事情似乎变得更加可怕了。一个正常的活人——就算他之前是活着的吧——身上生满了花朵又被埋在了地里不知多少年,怎么可能还继续活着?

    而眼前的这个“人”却偏偏活着,有呼吸,有心跳,尽管他的眼耳口鼻里都塞满了花草的根须。

    唐临看了他片刻,轻声对萧子白说:“……埋回去吧。”

    “他还活着。”第一次,萧子白没有遵照唐临的话去做,反而强调般地重复了一遍。

    “他已经不是人了。”唐临声音低沉地说,不自觉地又咂了下唇:“你不能用人的标准来要求他……把他埋在土里才是对他好的。虽然他还维持着人形,可实际上更像是植物,你想他活,就埋了他;想他死,就把他这么摆在外面好了。”

    萧子白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把那人重新埋了回去。一边埋,他一边问唐临:“这个人是不是……是不是已经变成妖了?”

    唐临没有注意到萧子白刻意避开了“妖怪”这样的词,他看着那个人形的东西一点点被重新掩埋回土下,垂下眼低声说:“不算妖,也不算人,他与这些花共生——不,不算是共生,他也许只能算得上那些花的……肥料?容器?反正……怪不得那些花里除了妖力还有怨气。”

    他直起身子,扫了一眼周围绵延无际的花海:“这么大的花海,也不知道下面埋了有多少人。”

    唐临这话说得极轻,却听得萧子白眉毛一皱:“不可能吧?一个人才多大,河仓府就算每年一次采花节,采花节上也不过选得五六个人。一年五六个两年十一二,就算这些妖在这儿盘踞了数百年,数百年来年年不落地选人,顶天了也不过有数千人,如何能铺得成这么大的花海?”

    “数千人很少么?”唐临哼了一声,轻拍了一下萧子白的后背:“你当初在凌山剑宗时教授众弟子练剑,那时候广场上那些同你练剑的弟子一共多少人?再多上几倍呢?十几倍?”

    他掐指默算了一下时间,冲着花海的另一端指了指:“若你不信,那我们随意找个地方,再挖下去看看便是。”

    “来得及么?”萧子白替那人盖上最后一把土,唐临仔细看看,洒出几点绿光来,那些花花草草顿时飞快地生长起来,数息之后便生密了一层,将原本的那些凌乱痕迹全部覆盖了:“来得及,你随意选个地方吧。”

    萧子白便带着唐临随意拣了个方向行走了一段,然后停下脚步。

    “就这里吧?”他询问似的问唐临,唐临略一歪头:“你选,你挖,我看着,不插手。”

    萧子白:“……你真就这么看着我挖?”

    唐临睨他一眼,俯身采下几朵花来,敷衍般地朝他挥了挥道:“加油。”

    萧子白:“……”

    他深深叹了口气,认命地弯腰去挖泥巴,挖了片刻,唐临在旁边摇了摇头,挥手把地面点出几道缝隙,又恨铁不成钢地敲他额头:“你不是会法术么?怎么只会用手呢?”

    萧子白辩驳道:“我是剑修!剑修!会法术又如何?难道要我用剑去挖地吗?”

    “你不是会冰法吗?小时候明明也玩过冰雕雪人,怎么长大了反而变蠢了!”唐临差点都想要上手去晃他肩膀了。他话音落地,萧子白总算若有所悟,手心中风雪狂转,片刻间凝成了一把冰铲。

    这下挖起地来十分快速,唐临忧郁地看着萧子白挖地,再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原文里的主角真的这么傻吗……这一切是不是被他的蝴蝶翅膀扇的?如果真的如此,那实在是……罪过大了。

    唐临心底哀叹。他始终不知道,萧子白的脑海里就埋藏着原文主角的记忆。

    而另一边萧子白挖地的工程已经接近尾声。在唐临的提醒下,萧子白做出来的那铲子边缘极锋利,他醒觉后又有意在铲时加了些剑气。不过三五铲,刚才怎么也拽不断的花草根须已经被铲断了大半,他再一挖一撬,又一个浑身缠满花草根须的人形物体便被他从土层下翻了出来。

    唐临只看了一眼,便对萧子白说:“跟刚才那个几乎一样。”

    一模一样的怨气,一模一样的妖力,不一样的地方不过是大小高矮不同。萧子白静了片刻,不死心似地朝旁边的地面下一铲,然后苦笑起来:“这下面也有东西。”

    “怎么样,还要继续挖下去么?”唐临静静道,萧子白略一摇头,沉默着把那人也重新埋回了地下。

    掩盖掉此处被人挖掘过的痕迹后,唐临和萧子白二人便往湖边小屋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唐临忽然注意到,萧子白走路时用上了轻身法术,每一脚都踏在花枝花叶上,再不去踩那泥土。

    ……是因为每一寸泥土下都埋了人么?

    真的就至于这样么?

    唐临张了几次口都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瞪他一眼,骂了句“傻蛋”,自家却也不知不觉地用上了风灵力,轻飘飘地点在花叶上,随着萧子白一路进了小屋。

    小屋里还是一团凌乱。

    这回唐临受到了教训,再不许萧子白伸手,令他抱了那册子在一旁立着不要碍事,自个儿卷了袖子开始收拾房间。一边收拾,他一边还纳闷地说:“之前一起住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种天赋……”

    萧子白抱着那册子靠着墙站得笔挺:“之前的家具……加起来也没有这里面多啊?”

    唐临停下手上的动作,回想了片刻简单朴素的泥土小屋,忍不住摇头笑道:“幸好当时东西少,不然你发挥起天赋来,我可找不到多少东西去替补。”

    桌椅案几床柜瓶架一一理好,摔碎的花瓶砚台花盆一类扫起来堆在一处,花盆里原本摆着的花也被唐临一块扔了:一想到外面那些花的来源,他实在是不想把这玩意儿摆在自己住的地方。没过多久,一团凌乱的房间就被唐临神乎其技地理顺了,萧子白看着唐临的目光已经近乎仰慕。

    唐临把床单上的皱褶抚平,一眼看见萧子白的眼神,不由得嫌弃道:“你至于吗!就是收拾个房间而已!”

    萧子白下意识地点头,反应过来又摇头,想了想摇头似乎也不太对,又打算点头,唐临已经等得不耐烦,直接坐在椅上对他说道:“把册子拿来吧,反正不睡觉,就看看里面的内容。”他说完低下头,开始仔细与分!身感应,算着孔六他们何时能够到此。

    “我看过了,这里面的纸页大部分都朽坏了,剩余的部分十不存一,实在看不出来什么东西。”萧子白走到桌边,在唐临身边的椅子旁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唐临对面的那张椅子走去。他的脚步踩得极重,没走几步唐临就听见了,抬起头看见萧子白渐行渐远的背影,唐临的眉头就皱了皱。

    “坐过来。”他敲敲桌面说。

    萧子白赶紧一溜烟地坐到了他的身边,还悄悄地拖了椅子往唐临的身边靠了靠。

    唐临毫无所觉,接了萧子白手里的簿册就翻看起来,一翻之下,刚舒展开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那册子上满是妖气腐蚀的痕迹。

    身为妖族,唐临并不是对这种腐蚀毫无办法,但他不太敢当着萧子白的面用:时至今日,他依然不敢确定如果萧子白知道他是妖怪将如何。虽然知道身份暴露后,萧子白迟早会猜到真相,但唐临却抱着侥幸的心理,怀着那“也许”、“或者”的心思,想着过得一日是一日,暴露身份的举动被他做了一半又搁置了。

    ……他实在是不愿意去冒那失去的风险。哪怕明知道那风险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但那个“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却凌驾于其他九千九百九十九种可能性之上,重重压在他心头,让他不愿开口,不敢开口,不肯开口。

    就像行走在悬崖之侧,明明你知道脚下的土地坚实,但旁边便是黑沉沉的不测之渊,即使理智反复地告诉自己不会坠下,可那深渊便如一张大口虎视眈眈地在一旁等着,仿佛随时准备生吞活啖,如何能不恐惧惶然。

    患得患失,患得患失。

    手里拿着那册子,唐临便很有些为难:究竟要不要出手?或者这册子上记得有什么重要讯息呢?就在他徘徊不定时,萧子白似乎知道他的为难似的,主动对唐临道:“你先看看这册子吧,我先去泡一杯茶。”

    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有喝茶的习惯。

    然而唐临此刻却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悄悄松了口气,在萧子白转过身去泡茶的片刻,他运起妖力,在斑斑驳驳的簿册书页上一抹。

    满页粉尘簌簌而落。

    第46章

    册子里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迹。

    册上没有标注年月日或者作者姓名,通过字体的变化和墨色的不同,倒能勉强判断出这册子里的内容,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里陆续写下的。

    唐临微低着头快速翻过几页:“这册子应该是一个河仓府中的书生写的,他这里写到自己有一个秀才的功名,是家族里的头一个什么的……还写了他被选中成仙后有多么荣幸,啧,这文章写的,骈四俪六啊。”

    萧子白听了,默默地把手里泡了一半的茶搁在桌上,凑到了唐临的身边与他一同看。

    册子里的内容确实如唐临所说那般,是一个河仓府里秀才书生的手记,前面的几篇日记都写得花团锦簇,每个字儿都横平竖直得像是印出来的一样。再往后面翻,依旧是类似的文字,虽然比起前面几篇那样平实许多,但内容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大半都是那秀才在感沐仙人恩德、记录自己“修炼”过程。

    什么“盘膝向天静思半日,无所感,取仙花半朵服下,觉一线真气自脐中出,游走全身而没,喜甚”之类,唐临看着看着便不由得叹息一声,拍拍簿册道:“这人此刻多半已做了花肥。”

    “花肥”这个词听得萧子白一挑眉,但他仔细想想却也觉得这词儿十分合适,只听上去多少还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别说到那些花了。”萧子白低声说:“我突然想起来,在河仓府里的时候……那些蜜水……”他与唐临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神色都不是很好,唐临思索一回,劝他:“也许那些蜂蜜不是河仓府本地产的?”但他自己说出这话时也实是没什么把握,萧子白摇头苦笑:“我这辈子都不想沾花蜜了。”

    唐临十分赞同,想了想从储物袋里取出罐糖渍山楂来,分给萧子白几枚:“嚼嚼?把那味儿去了?”其实现在哪里还剩什么味道,但嚼点东西心里总是有些仿佛的安慰,萧子白欣然接过山楂,两个人继续把册子往下翻。

    十页后,那书生渐感“仙气”,通晓了仙花好处,每日早晚必各取一朵服下。此时只觉精神健爽,大叹仙花神奇。

    再几张,书生竟成功筑基,身上毛孔排出许多污物,皆黑腻难闻。他跳入湖泊中洗濯一回,洗完之后上岸,只觉得身轻如燕,身上皮肤白皙光嫩,竟如伐毛洗髓一般,以为自己成仙有望,大乐。

    又数页,书生已吃惯了仙花,仙谷仙蔬他都觉“仙气”不足,每日里必要喝花露食花瓣方可。数月以来,他不生胡须,眉目渐精致,以为这是自己资质不断改良的好处,很是欢喜了一回,觉得自己是一朵修行奇葩。结果看了一回旁人,发觉旁人也是如此,便有些怏怏不乐,第二日就又狠吃了些花朵。

    “如果他真的是不到一个月就筑了基,那还真的算是修行奇才了,只是这筑基一看就虚假的很。”唐临忍不住说:“此人的修行哪里靠得住,全是吃那花堆上来的。就算那些花是真的仙花,照他这么个吃法也迟早要控制不住修为,爆体而亡,何况那些根本就不是什么仙花?”

    萧子白纠正他道:“若那些真的是仙花,他吃第一朵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凡人的体质哪里禁得住灵气冲刷。就是我们这些修行之人,吃仙花服灵果的时候也要炼成丹药,要是都像他这样冒冒失失一口吃下去,修真界哪里还有人?早就统统炸成天边一片红云了。”

    奈何他们知道的事儿,这书生却不知道,依旧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家天赋不错,迟早都要飞升,另外几人与他进展仿佛的原因也被他归结于“既然都有仙缘,旁人的资质必也不差”。

    两人都知道这书生最后的结果是什么,看着他册子上写着的这些喜气洋洋的字句,不由得叹息唏嘘了一回。

    再要往后翻时,却发现册子后面是一片空白,所有的记述就这么空荡荡地戛然而止。

    书生的笔迹永远停留在了中间的一页,记述中的他还在为自己的成仙有望而欢喜不已,想着飞升之后要带挈一回自己的老母弱弟,然而之后……却再也没有之后了。

    “……他大概是做了花肥了。”萧子白轻声道。

    唐临抿着唇将册子再细细翻过一遍,确认其中再没有什么内容,便将之前的那些记述一一数过去,心算一番后说:“如果他习惯日日记述,那从他来到这所谓仙境之时算起,到被做成花肥为止,一共经历的约有三月时间。”

    “也就是说我们至少有三个月的时间去找这秘境的主人?”萧子白敏锐地说,想了想他又问唐临:“御兽宗的诸位前辈大概何时能到?我师父师叔那里收到信了吗?”

    唐临回答:“我师父他们大概就在这一二日之间吧,至于你们凌山剑宗……好像要晚上几日?”

    萧子白沉默了片刻,突然说:“这样的大妖击败容易杀死难。”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唐临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想要做些什么,立刻抬起眼注视着萧子白:“行侠仗义、除恶扬善是好的,但也要量力而行。这样的大妖明显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进入秘境来本身已经是冒险!”

    “可我们总得做些什么啊,难道就要这么袖手做壁上观么?”萧子白急声道,他一指紧闭的窗户,那扇窗户外面关着的是万千花海:“这么多人,这么多怨气……”

    唐临紧紧蜷起了脚趾。

    “你想要做些什么?”唐临轻声问:“有能力杀死那大妖的人不过这一二日间便来了,你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能做出什么事来?是能透过秘境找出那大妖的具体方位,还是破开那许多妖花将那些花肥还魂?”

    “这种妖法是不可逆的——不可逆,他们永远都只能作为花肥活着了——如果你能把那种活法当成活着的话。”

    唐临的话让萧子白无言了几秒,但很快,他便轻轻说:“我总是要做些什么的。”

    是的,他总是要做些什么,如果真的能够袖手旁观什么也不做的话,那他也就不是萧子白了。无论是原文里的主角,还是唐临眼前这个少年修者,总都是正直良善的人,如果将《修真之一剑灭世》里的角色数过一遍,按照灭世的可能性挨个儿往下排,萧子白无疑会是排在最后面的那几位。

    唐临腹诽了一句作者做的虚假广告,忍不住对萧子白说:“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在那样的环境下是怎么长出来这么一个你的,要是换成我,从小被那样对待,说不定早就黑化了打算报复世界。”

    “我怎么会想要去报复世界呢?”萧子白凝视着唐临,眼神忽然变得极深邃:“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啊。”

    “纵使这个世界待我千万般不好,给了我一个你,也足以使我感激。”他说着,突然笑起来:“我不会真的不自量力去做出什么蠢事的,放心吧,我真的不想死。”

    萧子白悄悄地将手搭上唐临的手:“三千世界,我还未曾与你一同走过。”

    房间里突然静极了,萧子白搭着唐临的指尖冰凉,唐临的耳尖却悄悄开始发热,他咳了一声,欲盖弥彰地道:“谁要与你一同走?”

    “不是你邀请过我的吗?”萧子白握住了唐临的手,一本正经地说:“当初在阵法墙前面,你亲口问我,要不要与你一起去各处游玩……”

    “我说的只是游玩,你却把三千世界都带上了!”唐临的话音刚落,萧子白就飞快地眨了眨眼睛,语气一点点低沉下来:“……原来你不愿意么……是我自以为是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他的神识恰到好处地探来,传来一波波悲伤难过的情绪。

    唐临:“……你别装,你要是再装下去,我就把你扒光了丢到外面那片花海里。”

    萧子白的话音一顿,眼中开始酝酿一些朦朦胧胧的雾气,唐临倒抽一口冷气,嫌弃地拍开萧子白的手:“你真的长大了吗!这样下去我真的要怀疑我自己是不是个喜欢孩子的变态了!”

    萧子白眼里的雾气顷刻间就消失了。

    他交叉十指,将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背上,望着唐临说:“其实我长胡子了。”

    “……”唐临默然数秒,拍拍萧子白的肩膀,敷衍道:“不错不错,继续努力。”

    萧子白看着唐临的眼神就像是什么被丢弃的小动物。

    “你够了啊!还想我说什么!”唐临被他看着,忍不住回道:“长胡子虽然的确是长大的表现,但你这么一说,依旧让我觉得我自己是个变态,连刚长出胡子的小少年都不放过……”

    “可是你还没有长胡子。”萧子白敏锐地指出。

    唐临冷笑一声,伸手往自己下巴处一抹,顿时有一丛灰白交杂的胡子自他的颌下生出。

    萧子白瞪着那胡子,忍无可忍地控诉:“……你这是假的!”

    “我·不·管。”唐临一字一顿道,他站起来一挥袖子,摇摇摆摆地走了,走了片刻还摸出一根竹杖来,作势在地上一点一点,当真做足了唐老太爷的风范。

    眼看着唐临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房间尽头,萧子白颇有些欲哭无泪。他上前去想要追进房间,却发现唐临将卧房门关得严严,似乎还贴了几道符咒。萧子白又不好硬闯,只得长吁短叹一番,老老实实窝在外间里渡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们是觊着旁边那栋屋中住着的两个少年出了门后,才装腔作势地“起床洗漱”的。这个琅嬛仙境别的不提,备给凡人使用的东西倒是挺齐全,连牙刷牙粉也有。萧子白摸了那骨质的牙刷柄半天,总怀疑那骨头的材质,唐临看他这样,不由得提醒了一句:“如果真的像你想的那样,那你还摸了这么半天?”

    萧子白立刻将那牙刷远远丢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唐临笑了半刻,又过去将那牙刷捡回来:“别丢,凡人应该是不知道这个仙境有古怪的,做的别太明显了。”说着,他看了窗外陆续出来采花的另外三人几眼:“我们大概还得摘些花来。”

    “那种花……”萧子白瘪瘪嘴,很显然有些不情不愿。唐临扫他一眼,轻飘飘道:“你不愿去摘那就我去好了。”

    唐临倒是真的觉得摘花没什么,萧子白见唐临这么说却立刻自告奋勇:“没事没事!我可以!真的可以!”

    简直就像是一只拼命晃尾巴的小孔雀。

    唐临莫名地有些想笑,但他坚决地忍住了笑意,郑重其事地拍了拍萧子白的手背:“那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伟大任务就交给你了,勉之!勉之!”

    萧子白点头,一副革命烈士即将英勇就义的样子。

    不得不承认,只要不想到花海下面埋着什么,单看风景,这一片繁花如锦的风貌还是很美好的。

    唐临趴在窗前,优哉游哉地看着萧子白往外走。他踩在泥土上的时候,很明显想要踮起脚尖,但一方面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卵用,另一方面他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凡人,因此萧子白最终抑制住了这种冲动。只是他的动作被唐临看出来,不免又轻笑了几声。

    萧子白开启演技模式的时候还是很装模作样的,他貌似认真地打量着那些“仙花”,挑肥拣瘦状在其中翻翻选选,半天才摘了两大朵回来。一朵花金边白瓣,一朵花花色淡青,单看花朵本身,美貌值和仙气范儿倒是十足充溢。但唐临既知其中内情,在萧子白挈着那两朵几乎大如海碗的花往回走时,脸色便不免变得有些黑沉。

    “你傻吗!怎么弄了这么两大朵回来!”唐临待到萧子白走到无人处,便忍不住透过契约对他传音道:“这花他们弄过来是吃的!吃的!凡人吃了这妖花肯定会有所变化……若他们选了大花,我们选了小花还容易糊弄,要是他们选的是小花,我们没得模仿,那岂不是要完!”

    “……也许可以说我们今天吃一瓣,明天吃一瓣?”萧子白出主意道,唐临将他拉进房里,悄悄窥了外面一眼,低声道:“没事了,不用担心,他们拿的也都是大花。”

    萧子白点点头,犹豫了片刻又说:“吃两天这花应该不会有事吧?”

    “只要不是一天吃三顿,每顿吃几十朵,那就暂时不会有事。”唐临一眼看穿萧子白的未竟之意,安慰他道:“就算那妖花生在了他们身上,没有彻底生根前,也还都是有救的。”

    萧子白轻轻舒了一口气。但很快,他就捕捉到了唐临话里带着的另一个信息:“你的意思是不是……周围花海里底下的那些人……都是没救了的?”

    “我说过……那妖法是不可逆的。”唐临轻声道。

    琅嬛仙境里,一阵清风吹过,花海里万千朵鲜花摇曳起来,散出漫天金黄色的光点。外面站着的那几个少年少女为这情景欢呼起来,木屋里唐临和萧子白两人相对而望,半晌无言。

    第47章

    萧子白和唐临在花海里又待了数日,期间除了来来往往送饭食的大个儿蜜蜂之外,没见过任何其他的人或妖,更别提找什么线索了。现在二人所知道的线索仅限于有关妖花的那些,除却恶心恶心他们自己外,其余的用处是一丁点儿也没有。

    本以为找不到线索也无关紧要,事情在孔六他们到达河仓府后就能得到解决,可偏偏就在这一节上发生了意外。

    ——那个琅嬛仙境背后的大妖,突然之间等不及了。

    也许对于那个大妖来说,偶尔吃一两只“花肥”打打牙祭是正常的行为,亦或者对于整片花海而言,少那么一两个人的组成面积实在是无关紧要。总而言之,在孔六一行人即将来到河仓府的前一夜,那个红衣妖娆的狐妖忽然又出现了,而那狐妖的手心上,还托着一只小小的巴掌大小的蝴蝶。

    木屋里住着的五人被平日里给他们送饭食的那些蜜蜂一一驱赶出来,排排立在宝石般澄澈的湖畔。没有给他们任何解释或说明,那只蝴蝶被狐妖捧在手中,触须微颤,用屠户看待猪仔的眼神一只只看过众人,沉吟片刻后,点了点萧子白,又点了点队伍尾端那个剑眉星目的俊朗少年。

    “老祖爱吃筋道些的。”

    唐临清清楚楚听见了那蝴蝶在说。它非常嫌弃地挑剔了一番萧子白的骨头太嫩而俊朗少年的皮肉略粗,又遗憾了会儿老祖居然不爱吃唐临那样皮骨滑腻的极品,最后还唉声叹气地叹了声:“时候太短,还没完全养成呢,花味儿没渗进血肉里,不算顶级的口味。”一边说,一边毫不掩饰地用那两轮轱辘眼看唐临,状甚遗憾。

    狐妖看它如此,还劝它一句:“这些人畜是主人要用的,老祖偶尔吃一两只无妨,我等就没有那个口福去享了,还是莫要眼馋。”

    蝴蝶却道:“我知道主人要用它们做事,不过在种花之前,我从它们身上割一两块皮肉来下酒,想来无碍?”

    “分我半块。”狐妖很快就和蝴蝶达成了一致。随后那蝴蝶看向唐临的眼神更加赤果,看得唐临恼怒非常。

    “果然天下的虫子都是该死的!”唐临悄悄透过契约对萧子白说。狐妖和蝴蝶的交谈用的是妖族语言,萧子白尚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划定为桌上美味,听得唐临这么说,还有一些莫名其妙:“那虫子怎么惹你了?”

    唐临在心中叹一口气道:“它想要把我清蒸,把你红烧,队尾那个凡人滚油爆炒。”

    “什么?”萧子白听了大吃一惊,然而一瞬之后,他居然从这个可怕的消息里找出了奇怪的重点:“等等,吃我吃你就算了,怎么还多出来一个外人?”

    “……你听清楚了吗?它想要吃我们!”唐临不可思议地重复着,萧子白却非常淡然地回答:“啊,反正它也只能想想罢了。”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面前那只蝴蝶最多是个金丹,捧着它的狐狸也不过相当于筑基,萧子白单人独剑斩杀它们或许吃力,加上个唐临就决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然而等狐妖蝴蝶点出他和那少年二人后,萧子白满以为它们还会点一个唐临,结果它们居然让剩余三人回房,带着他和那少年就这么准备走了!

    萧子白忍不住问唐临:“不是说好了要吃你我他吗?怎么现在只有我和他了?你人呢?!”

    “你们是早饭,我是午饭。”唐临优哉游哉地答。

    萧子白听了这话,顿时忍无可忍:“想要吃我们就算了,居然还想要把我们分成两顿吃!”随后他拔剑,一剑把还在幻想着人肉烹调十八式的蝴蝶斩成两半,不等目瞪口呆的唐临阻止,又顺势一剑削飞了那狐妖美艳的脑袋。

    一颗妖妖娆娆的妩媚首级打着旋儿飞离了腔子,咸腥味儿的血喷了那凡人少年满身,做出这一系列举动的萧子白却在原地怔愣了半晌,茫茫然道:“……怎么杀起来这么容易?”

    话音未落,唐临已色变,他飞身上前一把抓住萧子白,背后火翼猛地撑开,转瞬间就飞到了花海深处。

    而那花海尽头,一直被他们当做背景墙的漫山遍野火焰般的枫树突然开始颤抖,随后纷纷呻!吟着碎裂开来,如梦似幻的壮美景色破碎成千万片,闪烁着五彩光芒的粉末烟雾般弥散开,一只巨大到无法言喻的怪物从漫天散开的五彩云雾间缓缓现出。

    那怪物翼若接天,遍体生绒,长长触角蜷曲着微颤,硕大的复眼转动着,对准了狐妖身首分离的尸体方向。

    唐临紧紧握住了萧子白的手,两人的目光有志一同地转向天边,看清了那庞然怪物的模样。

    ……那怪物竟是一只蝴蝶,庞大无匹的蝴蝶。

    蝴蝶盯了那尸体片刻,翅膀一振,花海中央那汪透蓝的湖泊竟然随之漂浮起来,飞快地往蝴蝶所在的方向飞去,同时不断地变透变薄,不过几个呼吸之后,那汪湖泊已然化作了蝴蝶右侧翅膀上的一个小小蓝点。

    而蝴蝶的翅膀之上,同样的蓝点至少还有三个。

    “怪不得杀起来那么容易,原来是有大家伙在后面看着,以为自己很安全呢。”萧子白仰望着那巨大蝴蝶,口中喃喃道。唐临一听顿时气炸:“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空想这些?赶紧跑路是正经!”说着,他手里现出一团火光。

    唐临伸手一捏,火光顿成火线,细细一条被唐临丢在地上,下一刻就轰然焚烧起来。“宁静美好”的花海一瞬间炸了锅,那些随风摇曳的花朵们皱缩着狂乱地摇摆起来,刺耳的尖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有男有女,似人非人,好好一片花海霎时间妖气弥漫。

    蝴蝶触须一点,铺天盖地的一朵大花朝着唐临二人压过来,萧子白一剑将那花从中劈开,两人险险从中间闪过。本以为那蝴蝶定有后招,谁知道它竟然不再管他们,只急急唤了雨水去浇那火,唐临的火却哪里那么容易就能浇得灭,充满妖力的雨水往上一洒,火势更加熊熊。

    白炽的火焰迅速地在花海之中蔓延,妖花们的尖叫声震耳欲聋,唐临固然是没有想到自己的火会收到这样好的效果,火势如此猛烈也着实出乎那蝴蝶的意料之外。在这火势的逼迫下,蝴蝶一时情急,居然合身敛翅,直直往那火焰上扑去!

    那蝴蝶是水属,本身修为又高,合身往唐临的火焰上扑去后,那火焰又哪里烧得着它,它趁机用身体去压那火焰。得亏它本体够大,满花海的火焰就这么被它用打滚扑压的方法无赖般地扑灭了,唐临与萧子白趁着它灭火的功夫往前飞了数百里,但这一点点距离,尚且不及它身长。

    很快,那蝴蝶已经腾出手来,翅翼连颤,无数五彩粉末自它翅翼上飘落,纷纷扬扬好似大雪。那粉末似有剧毒,随风而来一股甜腻之气,眼看着就要向他们围拢来。唐临咬牙,将萧子白护在身后,两肩火翼大展,无数点细小火星自炽白火翼上飞溅而出,流珠碎玉般洒落在花海各处,燃起点点火光。

    蝴蝶怒啸一声,竟然骂了句“混蛋”,声音意外清丽,却也不得不去扑打那些火焰。

    萧子白对唐临急急道:“逃是不成的!我们绝没这妖怪飞得快!”

    “你走!我拦住它。”唐临说着,双手连点,又是一串火光飞出,将靠近他们的五彩粉末一一烧化。

    萧子白摇头:“能往哪里逃?整个琅嬛仙境都是这妖怪的地盘!倒不如拼死一搏。”

    唐临不语,他知道萧子白说的是实话。此刻二人身周的五彩粉末越聚越多,唐临右手在空中一画,五道火线悬凝半空,竟形成琴弦模样。他运力于指,疾拨火弦,只听“仙翁”一声,响彻洞天,余音尚自袅袅不绝。唐临侧耳片刻,喜道:“往东南!”

    萧子白一点即透,立刻祭出牛角梳,带着唐临往东南角疾飞。而唐临被他带在身后,回身直面漫天粉末,指尖画出道道火线,在空中七横九纵形成一张巨大的火网,在烧化粉末的同时,不断往下方花海洒落火星。

    蝴蝶在花海中左扑右打,终于不耐烦,它冷冷一声“找死”,翅翼上那四点蓝色斑点轻飘飘浮起。而它自己蝶翅一拢,下一刻竟化作一俏丽女郎,杏眼柳眉、素手纤腰,身后蝶翅华美,衣着锦袍。

    “蝶女。”唐临沉声道,那女郎远远听见,居然对他微微一笑。

    “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小辈认得我。”蝶女慢条斯理地说着,如葱管般白皙的纤指姿态优雅地探向空中,做出了一个拈花的姿势。那四点蓝色斑点疯狂旋转起来,渐薄渐透渐如纱,眨眼就化作一支堆纱宫花模样,被那蝶女轻巧地拈在手中。

    “不过,你虽然认得我,大约也早就忘记我的名号了吧——不然你怎么敢来毁我的花海。”

    蝶女轻柔道,她手腕一抖,堆纱宫花雾气般消散。一层淡蓝色的薄纱随之出现在了还未燃起的花海之上,将它们严严实实地覆盖起来,炽白色的火焰徒劳地在薄纱之上燃烧着,却再伤不到其下的花海。而那些已经烧着的花叶蝶妖竟再不去管,任由它们燃烧殆尽。

    唐临知道不好,蹙起眉来再画出五弦,运力一拨,“仙翁”之声彻响。唐临指尖渗血,他悄悄握拢手心,对萧子白低声道:“左侧,一百七十五步!”

    萧子白毫不犹豫一剑劈出,白色剑气凌冽锋锐,就要破开苍穹。蝶女却轻笑一声,懒洋洋点出一点彩光,那彩光后发先至,奇准无比地与萧子白劈出的剑气撞在一处,二者同归于尽,一道淡色波纹自它们相撞处涟漪般散开。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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