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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6节

    而且楚郢注意到,这宣华宫里的侍卫每一个都看着十分的陌生。

    他原在宫里扫了近一个月的宫苑,去了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人,许多侍卫也是与他打过交道的,虽说不能全认识,但混个脸熟却还是有的。

    而反观这一宫的侍卫,不管是守在里面的还是守在外面的,没有一张脸楚郢觉的见过。

    不仅如此,曾在江湖上走动过的楚郢,非常清晰的感觉到,那些人的身上透着一股普通侍卫没有的气息。

    楚郢顺着他们的身子往下看去,发现他们的步伐落地虽轻,但每一步却都十分有力,好似一步就能把地板踩出一个窟窿。

    这只能说明这些人都是高手,其武功绝不是普通的侍卫能达到的水平。

    再观他们的眼神,每一双眼睛都十分犀利,眼里无时无刻不透着一股强大的戾气,仔细一观,那种戾气几乎可以化为杀气。

    楚郢几乎一刹那间就已能确定这些人根本不是侍卫!

    可他们假扮了侍卫,还假扮的如此自在,没有任何人起疑,没有任何阻拦,堂而皇之的站在皇宫里,堂而皇之的守在皇上的寝殿外。

    那他们究竟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楚郢将眼狠狠一闭,心头杂乱如麻,一直怀疑的事就快找到答案了。

    只是楚郢实在不想往那方面去想,如果真如他们怀疑的那般,那么这个天下必遭大劫。

    寝殿外头的守卫比宫门处多出了一倍,这样人数上的倍增,更是让人怀疑里头有着不一样的东西,只是如此守着,楚郢便根本没办法进去。

    正当他愁苦万分时,却听到咻的一声响在他头顶上方响起。

    拿眼去看,只见一个脸带面具,身着夜行衣的人正在屋顶上穿梭。

    楚郢一惊,难道是大师兄?

    可再一看,却又觉得那身形不像。

    楚郢想不到会是谁,但却看到原本守在寝殿外的人松泛了许多。

    他们训练有素,不作声响的一个个跟着飞身往屋顶跃去,饶是那屋顶上的人一把把的往他们身上丢着暗器,他们也依然不动声色的配合着,没有弄出多余的声响,也没有惊动宣华宫以外的侍卫。

    这样有条不紊的集体行动,堪比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楚郢看着,不由得心里发毛。

    但也趁着这个空隙,以极快的速度,跃到廊下的木窗前,从窗户翻了进去。

    才一进屋,楚郢眉头就自然的一皱,一股子血腥味儿扑鼻而来,他抬手揉了揉鼻子,这才小心翼翼的往里走去。

    与外边不同,寝殿内里倒是与他上次来一样,没有一个人,连个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没有,与外面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同,这屋子还是与那次一样,透着一股淡淡的凄凉,今次,还在凄凉里加了一股血腥味。

    楚郢随着这味道往里而去,直到那大的可以竖着平躺下五个魁梧精壮的男人的龙床出现在眼前时他才止住了脚步。

    但令他止住脚步的不是那一个人睡着不知会不会太冷的大龙床,而是那龙床边放着的一盆血水,以及一地的沾染了红色的衣衫。

    那些衣衫上头,血迹有的干涸了,有的却好似还很新鲜。

    楚郢走过去,撩起衣袍蹲下去,继而凝视了那堆衣物一眼,然后伸出右手拾起了那件红的最可怕的里衣。

    他的手指在那里衣的背脊处轻轻的抚着,眼里依然闪着若隐若现的怜惜和心疼,只因那里衣上好些地方都沾了皮肉屑。

    不用想,楚郢也知道,这是衣服和碎烂的皮肉混合在一起后,而又强行脱下才会导致的情况。

    突然,楚郢拽着那衣服的手狠狠一紧,眼中的怒火几乎可以把整个宣华宫点燃。

    不知时辰已过了多久,楚郢已经将整个寝殿摸了一遍,却仍是没有发现任何秘门通道之类的东西,他有些想不通,怎么会没有?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殿外终于有了声响,且脚步声非常急促,好似发生了极其着急的事一般。

    楚郢已能听清张公公声音里的哭腔和颤抖。

    ☆、戳破

    攀上房梁,楚郢的视线一直看着前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由远及近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此时,他已摘下了那十分贵重的冠冕,以及那一身包裹着他身体的龙袍。

    这些东西一撤去,他的身子又变的单薄起来,连同着声音都不似方才那般冰冷,而是楚郢熟悉的声音,有些哀伤有些疲惫。

    “您出去吧。”

    他转过身,对跟在他身后的张公公有些虚脱的说道。

    张公公听了,看着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满是哭腔,“皇上,您伤的太重,让老奴帮您。”

    他嘴角扯出一个极苦的浅笑,片刻后又道:“方才他们说的那个黑衣人,能抓到就抓,抓不到,日后就让他们站在屋顶上当值。”

    张公公听了,似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可一抬头就看到他的身体晃动了一下,惊的张公公忙伸手扶住他,脱口道:“皇上,让老奴帮您。”

    他一笑,推掉张公公扶着他的手,转身蹒跚着步伐朝里而去,边走边道:“公公,就别让我那么狼狈的露在您眼前了。”

    张公公听了,泪水夺眶而出,却终不再多言,“木桶里的水,出去前,老奴又让人换了一桶。”

    “我知道了,出去吧。”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仿佛许久没睡的人,此刻只想倒在床上一般。

    张公公担心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叹了口气,弓着身退了出去。

    他向后看了一眼,确定整个寝殿只剩了他一个人时才慢慢的抬起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的往里而去。

    楚郢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看见有一只大木桶放在那画着八匹骏马的屏风后面。

    他从楚郢的眼皮底下缓缓的走过去,那背影映在楚郢的眼里仍是那么的单薄和透着一丝哀伤的气息。

    楚郢满腔的怒火和不解都在看到他的背影时而消散了些许,这样的转变连楚郢自己都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从开始到现在,这个少年总是让他有那样的感觉,那样需要人呵护的感觉,即使楚郢知道这很荒唐。

    砰的一声响,将楚郢游走的神思拉了回来,拿眼去看,才发现他已脱力的倒在木桶之下,而那背上裹着的中衣,已层现出了斑斑血迹。

    楚郢看着他几乎自残一般的咬着自己的下唇,迫使自己站起来,那张脸上的倔强和冷漠就好像这具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一般,他只想站起来,用尽全力的站起来。

    但楚郢看的出他已快力竭,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出去走了一场那么大的‘戏台’难怪此时会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楚郢看着他整个人都蜷缩在了地上,背上的血迹在大量的增加,可是他仍是没有要唤人的意思,只一个人咬着下唇,双手吃力的攀着木桶边缘,缓缓的站了起来。

    刚一站立,口中便哗的吐出一口血,将那木桶中的水染成鲜红,刺激着楚郢的视线。

    楚郢见他哆嗦着手指解着自己的衣襟,可是他的气却越喘越急,豆大的汗珠从他白皙的脸颊上往下滴落。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方才还好好的天气竟打了一个惊雷,不多会儿,那雨便滴滴答答的成串的从天空中直落而下,淋湿了整个大地。

    他抬头轻轻瞄了一眼屋子,却犹觉的吹进一股冷风。

    如果没记错,他的寝殿,他一直命人不许随便开窗,那么这股冷风是从哪儿吹进来的?

    楚郢攀在上方,见他好不容易扶着木桶边缘站稳了,心里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可那口气还未松多久,他便陡然感觉到整个室内都充满了杀气。

    一股令人窒息的冰冷的气息在室内游走,不,准确的说是在他身上游走。

    楚郢心头有些乱,自己明明已经敛声收气了,除非对方内力委实太强,否则是不可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的,更何况他还受了伤,这样的情况下,哪里还有多的精力来辨别屋中的异样?

    但是楚郢的疑惑还未维持多久,便见他将右手伸进了木桶内,楚郢拿眼认真的看着,就这么一看,电光火石间,他便将右手猛地一挥,带起的一串水珠竟凝成了一道水柱朝他攀附的方向如利箭一般疾驰而来。

    楚郢一看,瞳孔猛地睁大,这道水柱委实太过凌厉,周围一圈都带着一层强大的气墙,哪怕在它七八尺以外,也能因为那层气墙而身受重伤,更别说打在身上。

    他要的是一击即中,置人于死地的效果。

    思考间,楚郢已顾不得隐蔽,只得跃下房梁,伸出双掌运起一身内力在身前划出了一个圆形气墙进行抵抗,那道水柱果然在离他一尺半的地方而停在半空,与他掌心划出的气墙所抗衡。

    他仍旧没有回头,只是眼神变的很犀利,开口道:“不管你是谁,潜进来的目的是什么,现在都只能死。”最后一个字,寒气犹重,仿若一座冰山置于你的心口。

    楚郢眼睛危险一眯,右脚猛地在地上一踩,使得一身内力已超出身体负荷的力量凝聚在掌心划出的气墙上,却仍是抵不过他转身抬手猛地挥出的那一掌。

    水柱冲过那圆形所成的屏障,如猛蛇张口一般冲向楚郢,楚郢俯身而下,但那水柱却因为他方才挥出的致命一掌,形成了四道,前后左右的朝楚郢攻来,若被击中,这便是万箭穿心的死法。

    可是,就当楚郢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他猛然感觉那四道水柱在他的身旁如悬崖勒马般急切慌乱的停了下来,但饶是如此,楚郢仍旧被它们周围散出的劲力所伤,肋骨猛地断裂几根,一阵眩晕般的痛直袭大脑。

    双腿撑不住的软了下去,但楚郢勉强维持住了单膝落地的姿势,只是口中的血像河水一般不住的从口里涌出,饶是闭上嘴都无法阻止那鲜红的血液想要流出身体的欲望。

    束发的簪子因着那劲力而断成两截,楚郢那一袭浓黑如南海黑珍珠般的长发随着吹进殿内的大风散乱的在头上披散开来。

    发丝被风吹的不停歇的在脸上乱拂,一张脸都快被散开的黑发而挡住,连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射出的失落和愤恨都被稍微的遮挡了一些。

    但饶是如此,那双眼里传达出的讯息仍旧一分不差的尽数落在对面人的眼里。

    他眼中的惊诧和心口上如被刀切的痛一下子席卷了他身上每一根神经。

    当他转过身看到与他抗衡的人竟然是今夜最不可能出现在面前的楚郢时,他身上每一寸骨头都抑制不住的痛了起来,而当他看清楚郢眼中的愤怒和鄙弃时,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楚郢曾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不顾一切的收住攻势,连身上的伤和被内力反噬的厉害都已不再顾及。

    当一切停息,当那四道水柱慢慢的化为一滩水落在地上,当楚郢口里的血不再没命的往外吐,当他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时,他已不敢再睁开他的眼睛。

    此时,两个人都伤痕累累。

    楚郢捂着胸膛勉强站了起来,连吸口气都痛的想抽人,但仍旧以最稳健的步子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如一条美人鱼一般斜倒在地上,身上的中衣终于因他的毫不顾忌而迅速的染红了整个背脊。

    楚郢看着他如一条在砧板上挣扎的鱼一般奄奄一息的倒在那儿,微微的动着手指,一张脸白的没有生气,头发也因为汗而湿了一片。

    看着这样的他,楚郢蹲下身,突然一笑,笑的没有任何感情,仿佛只是单纯的将嘴角摆成了一个弧形,继而伸出手搭在了他湿漉漉的头上。

    楚郢垂首看着他,说道:“臣,终于见到皇上了。”

    他的心钝钝的痛着,他有想过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的快,这么的突然,这么的让他措手不及。

    如果刚才杀了楚郢,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那是楚郢,若杀了楚郢,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抬起湿哒哒的头,睁开了眼。

    那双眼不再如大海一般漂亮的动人,因为那里面氤氲了水气,使得人再也不能如观赏那浩瀚的大海一般来观赏那双眼睛,因为那‘海水’正在从那双眼里滑落。

    温热的眼泪滴在了楚郢的靴子上,嗒的一声,就像滴进了他的心里,面前这个少年,仍旧那么脆弱,仍旧那么的需要人呵护,仍旧那么的让他想去疼爱。

    可是!

    这一切不都是他自愿的么。

    若之前,楚郢还曾想过或许是幻月教控制了皇上,可刚才他那足以让人致命的攻击已明明白白的告诉楚郢,皇上是不想任何人知道他这不为人知的一面的。

    而他有这样的武功,有这样的能力,却为什么会和玉龙煌勾结,为什么甘心被玉龙煌这样屈辱的对待,为什么?

    楚郢不明白,脑子像要炸开了一般,怎么想都不明白。

    他没有说话,只是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落,好似受尽了万千委屈。

    楚郢放在他头上的手又轻轻的抚了抚,问道:“阮寻,是不是玉龙煌威胁你?”

    楚郢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一丝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

    他看着楚郢,睫毛被泪水打湿,眨巴的瞬间引得人心中一阵疼惜。

    但是这样的疼惜也在他摇头的那一刻而被打碎。

    楚郢将手从他的头上撤了下来,继而站起身,背对着他,说话的语气是连他自己都陌生的狠戾:“那皇上打算怎么处置我?”

    他一愣,如万籁俱寂般,整个寝殿都安静了下来。

    就在楚郢以为这寂静将一直维持下去时,他终于开口了,只是声音恢复了人前的冰冷,那冰像一根极尖的冰锥子,将楚郢的狠戾一举刺破,而说出的话更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将楚郢最后的疼惜用力划裂。

    他说:“若你泄露出去,你就永远见不到你的两位兄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要在前行的路上坚持不懈

    ☆、沉寂

    因着楚国使团的到来,整个宫里一下子热闹了许多,皇上让礼部每日派人陪着南宫太子和凤云公主到处游玩,整个京城但凡好的地方都带他们去了,但两人的兴致明显不高,因为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来访问大周进行文化交流的,他们是来联姻的,但对于此事,皇上却是只字未提。

    有些看厌了繁华的街道,凤云公主便拉着他兄长一起在城郊漫步起来,身后隔着些距离的跟着二十几个护卫,远处还有羽卫军的一支小队暗中保护着。

    此时,凤云公主着了一身淡紫色的襦裙,梳了一个简单的垂髻,髻上别着一支淡雅又不失气度的步摇,使她整个人看起来端庄中带着些少女独有的灵动的美。

    此时,她秀眉紧蹙,就连郊外这清爽的空气和美丽怡人的景色都无法吸引她半分。

    “哥哥,你说皇上为何迟迟不提立我为贵妃的事呢?”凤云公主将步子停下,转身问着站她身旁的南宫太子,声音很柔,却带着些惆怅。

    南宫翼那原本平凡不奇的脸在听到这句话后,将一张脸紧紧的崩了一下,这一绷,使得那张不起眼的脸庞一下子变的犀利起来,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戾气,“我看是不想立。”

    凤云公主漂亮的粉颊略一怔,口气有些急,“怎么会,这是我两国先祖定下的规矩,皇上怎会不想。”

    南宫翼斜睨他妹妹一眼,没好气道:“月前出发时你可是哭哭啼啼的死活不愿意来,怎的现下那么着急了。”

    凤云公主被他说的小脸一红,娇羞道:“那是因为我没见过皇上。”

    “现下见了又怎样?”南宫太子嗔道,线条硬朗的脸上戾气未减。

    凤云公主低下头,轻声笑了笑,抬起眼含羞道:“皇上他,真是人中龙凤。”

    南宫翼听了,压低声音不屑道:“不就是个小白脸。”

    “哥哥!”凤云公主含着怒气对南宫翼吼了一句,声音有些大,引得身后的护卫纷纷侧目。

    南宫翼向后看了一眼,转过头对凤云公主沉声道:“这皇上虽然表面对我们热情有加,但实际上冷淡的很。”

    凤云公主听了,一脸不解的看着他哥哥。

    南宫翼向后看了眼远处的羽卫军,拉着凤云公主往前走了几步,将声音压的极低,“我们在京逗留大半个月了,可见皇上的此处没超过六次,若要是真的重视我们,还会如此怠慢不成?哼!”

    凤云公主听了,很是不以为然,“皇上他日理万机,又不是每日都要陪着我们,再说那六次可是次次都陪了我们足足一天。”

    南宫翼脚下的鹿皮靴将草地□□的有些狠,就像他此刻身上发出的不满的讯息一样,“再这样待下去我看我们俩要一起返回楚国了。”

    听到这儿,凤云公主才有些担忧起来,“皇上现下后宫无一人,若我能先入主后宫,将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都不一定及得上我,若能怀上皇上的龙裔,地位就更稳固,可恨大周的规矩不能立他国女子为后,否则…不过自古以来皇后都不怎么受宠的。”

    说道这儿,凤云公主有些得意,但看他哥哥一眼,见他没说话,又沉着声接着道:“皇上如今的态度,确实让我摸不着头脑,好多次我要单独去探望皇上都被拒绝了。”

    南宫翼听完,再看着她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满面愁容的样子,没好气道:“你是楚国公主,将来不管如何都不能失了我楚国的颜面,瞧你现在这巴不得贴上去的样。”

    凤云公主莫名其妙的被训了一遭,心中来气,反呛道:“你就会说我,四年前也不知道是谁因为对大周国力强出楚国而愤懑,只身跑到这儿来打听讯息的?”

    南宫翼听了,连忙捂住她的嘴,眉宇间锋利的闪过一道冷冽的光芒,低声喝道:“你有没有脑子,这种话能在这儿胡说!”

    凤云公主被南宫翼的表情吓到,不自在的眨了眨眼,南宫翼松开手,左右看了一遭,见众人仍旧以为他们兄妹只是闲话着游山玩水,未有多余注意,这才放下心来。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这里不是楚国,不管说什么话都得先在脑子里过一遍。”南宫翼整理着衣襟,瞪着凤云公主道。

    凤云公主小声嗫嚅道:“谁让你激我。”

    南宫翼剜了她一眼,道:“回去吧,明天我自会向那皇上提出让你们早日成亲,我也好早日安心回楚国去。”

    凤云公主听了,这才转怒为喜,笑呵呵的扯住南宫翼的胳膊,不住的撒着娇。

    南宫翼这才带着些宠溺的味道睨她一眼。

    回去的路上,骑在高大的骏马上,南宫翼环视着这四周的景色,总是会不经意的想起四年前的那件事,而且,当他第一次见到皇上时,他总觉的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让他觉的熟悉。

    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了。

    楚郢整整半月没有踏出丞相府,出奇的安分,成日里不是舞剑吟诗,就是对酒当歌,这让整个丞相府上下都大跌眼镜,直道楚郢转了性子。

    楚郢看着他爹因为楚国使团逗留半月不回而隐隐担心,又因为皇上始终不曾开口立凤云公主为贵妃而有些着急,很多次想坦白,可是话到了嘴边实在是说不出口。

    因为,楚郢不知道现在的丞相府是不是已经被皇上密切监视着了,他不知道自己身边是否已有了皇上安插的眼线,甚至不知道若自己轻举妄动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一时间,楚郢只能一边掩人耳目的养伤,一边想着这件事到底该如何解决,难道真的要逼宫吗?

    入冬了,天气一日日的冷了起来,日头也不复早前时候那般明艳,天空随时都灰蒙蒙的像要哭出来一般,楚郢躺在自个儿院中的假山上,盯着那灰蒙蒙的天空,提着圆子递给他的女儿红,痞痞的吼道:“人人都叫你老天,你倒是对我说句话啊,你倒是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啊!”

    圆子听他一吼,忙在假山下张着嘴啊啊啊的比划着,大概意思是让他不要这么激动。

    楚郢喝了口酒,翻身翘腿而坐,那身浓墨的长袍优雅的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楚郢盯着圆子,勾着唇角道:“圆子,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圆子继续啊啊啊的吼着,奈何他不会说话也不识字,从被楚郢带回来到现在也没表达出一句实质性的话。

    倒是那日楚郢受了伤,悄悄的从相府后门溜进来时,就遇到了一直守在后门等着他的圆子。

    就好像他已经预见楚郢会带伤回来,甚至知道楚郢去了哪儿一般,连伤药都提前准备好了。

    楚郢看了圆子一眼,见后者只是啊啊的比划着让自己下来,便不再去看他,自顾自的躺在假山上,继续仰头看着那没有色彩的天空。

    圆子突然在下方咿咿呀呀的大声嚷了起来。

    “怎么了?”楚郢问道,拿眼往他身后看了看,“大师兄?”

    楚郢挥了挥手,让圆子下去,这才跳下假山站到邵然面前。

    邵然那一身画着翠竹的白色长袍使得他在走动时仿佛带着一丝仙气一般,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尤其是那张英挺又轮廓分明的脸,面无表情时更让人不敢亵渎。

    “阿郢,你的伤可好些了?”邵然走进假山旁的廊亭,一撩衣袍坐在石凳上,开门见山的问道。

    楚郢一怔。

    邵然眼角斜睨他一眼,嘴角轻扯,开口道:“那日圆子偷偷跑去抓药,被我看见了。”

    楚郢听了,呼了口气,“我当大师兄会掐指一算呐。”

    邵然倒着石桌上的酒,看着那白色的液体,说道:“你许久不去找我,连抓个药也要掩人耳目,看来你受伤的事并没有第四人知道,这伤是怎么受的?”

    邵然这淡淡的问句却让楚郢感受到一种非常强硬的态度,好似邵然已知道一切。

    “练功时不小心…”

    “你进宫与谁交手了?”邵然直接打断他,而后将眼看过去,那种淡然如波,却又有着穿透力的眼神,让楚郢很是不受用。

    “大师兄猜到了?”楚郢跟着坐了下来,俊朗的脸上也是一派木然。

    邵然洞悉到了他的情绪,只倒了杯酒递给他,道:“是皇上,还是玉龙煌?”

    楚郢扭头看着邵然,在邵然那一片清明的目光下,他觉的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那种无形的逼视,不知为什么,楚郢竟觉的和自己面对玉龙煌时的感觉有些像。

    “我方才进来没人知道,就怕如果皇上起疑,会监视丞相府监视你,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整个丞相府,以及你两位在外的兄长都会遭殃。”

    楚郢一直看着邵然,不知怎的,他内心的最深处好像冒出一个强烈的呼唤,使得他坚定的开口道:“没有亲眼看见,我什么都不会信。”

    街道上人流汹涌,南宫翼正和凤云公主的队伍走了过来,看样子是要回宫。

    南宫翼骑在马上俯视着那些仰望着他们的大周百姓,心里升起一丝快感,不由的拿眼到处逡巡,可是,当他看到人群中的一张脸时,南宫翼的表情突然变的十分疑惑和吃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要在玩儿单机的路上继续前行,欧耶(o)/

    ☆、怒气

    凤云公主离开楚国时,是用了出嫁的名义,楚国上下人人皆知凤云公主此番是嫁到了大周去,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万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况且,被这样‘退货’一般的回去,让楚皇颜面何存。

    南宫翼的眉峰里隐含着戾气,表面上虽仍是恭敬,但语气已十分的恶寒,“皇上,舍妹乃我楚国第一美女,又是嫡亲公主,且又秉承先祖遗志,故而,嫁到贵国为贵妃,合情合理,还请皇上早日正舍妹身份,让我能早日回国向父皇交代。”

    上方的帝王垂首看着奏折,自那夜后,以后示人,他便再也没用幔帐遮身,也无纱帽挡脸,但那张虽然精致但时时刻刻都像是冰雕的脸仍让人有些承受不住,仿佛只要他一抬脸一说话,你的身上都会笼罩起一身寒意。

    “太子的意思是,若公主不为贵妃,你便不回去了?”放下批注的朱砂笔,他抬起头,一双本该是温柔的杏仁眼,却在看向南宫翼时带起了两根冰棱子,刺的南宫翼眉宇间的戾气尽显无遗。

    南宫翼跨前一步,沉声道:“皇上,请您快些择个日子。”

    他勾唇轻笑了一下,那张看似无害又精致俊俏的脸上隐隐约约的透露着一些让人害怕的气息,“我大周的粮食,应该还是能养太子一阵的。”

    南宫翼似乎从来没有被这么侮辱过,无论如何,他也是楚国太子,是将来的楚皇,况且,他的年岁还比这位皇上长了六岁,无论哪种情由,都让他受不住这个气,“楚国虽小,但也不是任人欺辱之辈!”

    南宫翼的语气十分不好,脸色更像是要吃了他一样,而他只是抬眼轻轻的看了南宫翼一眼,语气也未有恼怒之意,只一如既往的冷声问道:“国书未达,朕未亲批,太子便带着公主来了,这举动反而是像要逼着朕娶公主了。”

    南宫翼气的一握拳,低怒道:“国书两月前便派遣人送出,不过是路上遇到山洪暴发,耽搁了路程,这才使得耽搁了些时日。”

    他轻轻的笑了出来,那身紫金龙袍将他的身子紧紧的裹了起来,看着不似那么单薄,却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仿佛一个十岁的孩童背着二十斤重的石头在蹒跚前行一般。

    但他那冰冷的声音总是能让人忽略掉那层格格不入,“山洪暴发?江都是曾爆发了山洪,只是朕没有想到工部的人办事效率这么低,竟会抢修不急,耽搁了贵国信使的路程。”

    南宫翼看着那张俊逸的连月辉都要失色的脸上闪过一丝凌厉之色,可那凌厉却好像不是对着自己,只因他的双眼未有看着南宫翼,而是遥遥的看着远处。

    “山洪暴发,阻隔了官道,江都四面都是湖泊,水位骤升,船只不得通过,山林小路崎岖难行,虎豹野兽多如云,试问皇上,国书如何能如期到达。”南宫翼说的句句在理,语气不容置喙。

    他冷哼一声,道:“既然国书未如期到达,朕还未亲批,怎的楚皇就急着让公主出嫁了?”

    南宫翼一听,真恨不得拍案而起,极力的压抑着火气,两条粗眉拧成了一团,道:“皇上,国书虽未如期到达,但几年前贵国先皇病重,我国派使者前来慰问,贵国先皇亲口说过,若新皇登基,凤云年满十六便可封为贵妃,凤云两月前已满十六!”

    当今天子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继而看着一旁站着的张公公,似乎在说‘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张公公只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看着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南宫翼,仍是冷声道:“此事朕自有打算,太子不必急,若喜欢大周便多住几日,若不喜欢可当下启程离去,应送之礼,朕必不会少了太子。”

    “你什么意思!”南宫翼再也按捺不住,怒喝一声,双目瞪的极大,十分摄人。

    “朕说的难道还不清楚?”他的声音仍旧又轻又冷,只是那股寒意却比方才冷冽了许多,冻得人直哆嗦。

    南宫翼是怎么离开的他没去看,想来那副表情应该同吃了大便差不多。

    他继续翻看起奏折,张公公见南宫翼已走远,这才让议政殿的奴才都下去,把一旁温着的药端了过来,欠着身道:“皇上,喝药吧。”

    他转头,瞥了眼那极黑的药碗,声音不再冷冽,反而带了些调皮的意味,眨着眼对张公公道:“公公,能不喝么?”

    张公公叹了口气,“那夜折腾的这样重,您现在是外伤加内伤,就别再跟老奴讨巧了,赶紧喝吧。”

    听张公公提起那夜,他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仿佛洒满光辉的月亮霎时间被乌云遮蔽了一般。

    “公公,你说我还能撑得住么?”他的声音很轻,却不冷,只是真正的轻。

    “皇上,老奴不懂别的,老奴只心疼您,这不是您的责任,不该是您要背负的,咱走吧。”

    “可我不能走,公公,你知道的,我不能走,而且,也走不了。”他说着说着,呢喃了起来,眼中再无神采。

    一个人可以人前人后如此不同,他的心里究竟背负了什么?

    张公公眼里闪着泪花,端起药递到他跟前儿,再次催促道:“喝了吧,良药苦口。”

    他笑了笑,端过药,捏着鼻子,一股脑的往嘴里倒去。

    张公公见他如此,声音也有些惆怅起来,“三公子一事,皇上打算怎么处置,他一定怀疑了,这样任由他出去,怕会坏事。”

    他将药碗搁下,低头看了眼案上的奏折,轻声道:“公公,我不能伤害他,哪怕事情会因为他变的十分棘手,我都不能,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好了,我要做的,就只是尽全力走到终点。”

    张公公心口骤然一痛,眼泪忍不住的就要往下落,“皇上,这样的话,要到终点怕是遥遥无期,楚郢会成为最大的绊脚石啊,更有甚者,还未到终点,一切就称了他人之意,您会万劫不复啊。”

    他突然一笑,眼睛骤然冰冷起来,连带着声音也夹着些寒意,“万劫不复么,我本来就是生活在万劫不复中的人。”

    张公公不知还能再劝他些什么,这么些年,都这么过来了,“还好,还有教主。”

    言罢,张公公拿眼看着他的脸色,而他只是淡淡一笑,“是啊,不是还有他么。”

    “所以,凤云公主的事…”

    他看着前方的视线似乎稳稳的停在了一个地方,开口却带着些嘲讽,也带着些冷漠,“这种事他不是最擅长么,他会处理好的,只是这个规矩真是够了,哪一日,要想个由头,废了这世代联姻的遗训。”

    张公公听了,持着拂子,欠了欠身。

    楚郢没想到此次进宫会这般顺利,皇宫的宫门,不管是正门还是偏门,守卫最是森严,有大内侍卫和羽卫军共同守着,侍卫守着前端,羽卫军则在后方严密防守,这样的情况下,想进宫,要么明目张胆的走进去,要么像上次一样藏在马车里进去。

    楚郢原本是想趁着宫门守卫换岗的空隙时从侧面用轻功跃进去,虽然有些风险,但成功的几率也极大,就算被发现,他的身份在那儿,搪塞几句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但楚郢没想到连老天都会帮他,那西华门守着的侍卫们午饭时不知吃了何物,竟一起闹了肚子,一时间,整个偏门乱糟糟跑了一团。

    这西华门,是大周皇宫最小的一道门,只容宫女太监或是晨起供应蔬菜瓜果的板车出进,守卫比其他地方松懈一些,此番一闹就更是给了楚郢最大的机会,使他十分轻松的溜了进来。

    因着扫了那么些日子的宫苑,楚郢对皇宫基本很是熟悉,不少偏僻的地方也去过,比如他知道,宣华宫的背面除了靠着他住的那处院子外,还在北角处靠着一座梅园。

    那梅园中有一座极其高大的假山,站至假山最高处,视线便能透过那道隔着梅园与宣华宫的宫墙看到皇上的寝殿,虽说不能看清,但至少知道那寝殿或是宣华宫平时都有些什么人出入。

    楚郢一向执着,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没有亲眼看到或听到,他宁可什么都不信,可若看到听到了,他便会不顾一切的朝着自认为对的方向走下去。

    深秋落幕,寒冬驾临,梅园里的梅花树修剪的错落有致,因着时节问题,这园中的梅花已经含苞待放,红的白的数不尽数,现下虽说还没有满园鲜花盛开的瑰丽之景,但那若隐若现的梅香已能轻扑鼻翼。

    楚郢缓缓的走在园中,任由那花香在鼻翼间缠绕,只是缠绕间,他陡然想起,这沁人心脾的味道便是阮寻身上的味道。

    原来,他喜欢梅花。

    转身入了假山后,楚郢正要上去一探,脚踝却突然猛地被身后窜出的东西紧紧抓住。

    “袁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小受其实很可怜的,打滚卖萌求支持,嘤嘤嘤

    ☆、追查

    袁言身上的衣物染了厚厚的一层血渍,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旁人的血,此刻,他很是虚弱的倒在地上,脸上也带着血污,头发完全被枯草占据,昔日那令人瞧着虎虎生威的络腮胡子,此时被泥土裹的厚厚实实,分不清到底是胡子还是甘草,尤其那张厚实的嘴唇,更是干涸的起了一道道口子,若不是楚郢一眼就看见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戴着他平日里佩戴的雕着钢花的铁手环,楚郢根本认不出他来。

    “袁大哥,你怎会在此?”蹲下身,将袁言扶进假山内那个足以让两人躺下的小山洞里,楚郢急切的问道,并手脚麻利的检查袁言身上的伤处。

    “头儿,能不能给先我弄点水来?”袁言有气无力的说道,他已经多日不曾进食饮水,身上又多是外伤,若不是他自小健壮如牛,此番早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

    楚郢点着头,粗略的给袁言包扎了下伤口,将他扶正靠着山洞内壁,这才出去。

    梅园的角落本就有一口井,是平日里花房的太监给这些梅花树浇水用的,近在咫尺,但袁言却连扔桶打水的动作都做不到,只因他腰间有一道极深的刀伤。

    楚郢拎着一桶水回来,袁言立马倒头就喝,楚郢在身后拍着他的背,不停的说着慢点慢点。

    待喝了个酣畅淋漓,袁言才擦着嘴,停了下来,看着楚郢,感激一笑。

    “袁大哥,这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儿,怎么会伤的这么重,你不是被千将军看中调去羽卫军了么?”楚郢急切的问道,自个儿脸上也流出了汗,再看了看袁言此时穿的衣服,竟是一身夜行衣,楚郢一惊,立刻问道:“袁大哥,那夜,莫不是你?”

    袁言看着他,糙糙的笑了笑,“还好今日碰着了你,不然我老袁就要见阎王去了。”

    楚郢不接话,只等着他说。

    果然,袁言调整了下姿势,盯着楚郢,憨厚爽直的脸上是楚郢没有见过的严肃,“我被调去羽卫军?是谁告诉你的?上月十九那夜,我值守回来,刚一进屋就遭到了埋伏,若不是我反应快,早没命了。”

    “上月十九?”楚郢重复道,而后突然想起,上月十九便是他带阮寻到自己院中给他上药换衣的那日,楚郢一下子明白了些什么,因为那日他曾告诉阮寻,自己前不久曾夜探宣华宫看见了伤痕累累的他,而自己为什么要夜探宣华宫,是个人深想一下也会有所明白,若不是听了什么对什么好奇,又怎会夜探。

    袁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瞪大了眼睛,接着说道:“我一路逃跑,最后跳进了南苑那条河底连着宫外护城河的清河里头才躲过一劫,追杀我的人都以为我顺着河飘出宫了,其实我抱着河底的亭柱,待人走了后才爬了起来。”

    “为什么要杀你?”楚郢问道,其实心里也知道答案,但他还是抱着些希望。

    “我也觉的疑惑,我自认自己尽忠职守,对皇上忠心耿耿,若真有什么错处,皇上大可下旨踢死我,犯不着埋伏,于是,我悄悄的溜回我的住处,想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可一去,却见里头竟还有人,但那些人的装扮却不像是宫里头的侍卫,反而像江湖上的某些帮派,我当时就奇怪了,偏又不能做什么,只能暗中躲起来,好查个清楚,这究竟怎么回事。”

    楚郢沉默了一阵,袁言遭此一劫,多半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那那夜出现在皇上寝宫的黑衣人是你么?”

    “嗯,因为被埋伏那日,我尾随着那些在我屋子里搜了一阵的几个人,却发现他们竟然能堂而皇之的走进宣华宫,头儿,你知道当时,这对我来说震撼有多大么,而且,宫里的侍卫明明看到了他们,却跟没有看到一样,不对,是根本把他们也当成了自己当中的一员!”袁言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牵扯了腰上的伤口,不住的咳嗽。

    楚郢掏出怀里常备的金草丹给袁言又喂了一粒,这药是楚郢常带在身上的,对外伤止疼止血,极有功效。

    袁言吞下,又朝他感激一笑,接着道:“于是我便潜伏在宣华宫四周,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惜宣华宫守卫实在是太森严了,什么也看不到,我只得躲进这里,恰巧那日楚国太子和公主到来,皇上离了宣华宫,晚上又是晚宴又是戏台的,不像平日里除了上朝,其余时间都在宫里,我便想趁夜进去看看,哪知那里头的守卫太厉害了,个个身手如豺狼虎豹,我若不是凭着对宫里的熟悉,左右绕弯着跑,早就成了他们的刀下魂。”

    楚郢听袁言说着,心情愈发沉重起来,阮寻,不,皇上他真的和玉龙煌为伍吗?

    “但说来也奇怪,除了宣华宫四周的侍卫外,那些看着不像侍卫的人倒是没有在宫里其他地方出现过,就连那夜,我逃跑的范围离了宣华宫四周的宫宇,他们便不再追来。”

    “不过那些人着实厉害,一个就能抵得上一支训练有素的侍卫队,刀还在几丈之外,便能凭着一股刀气将我重伤,如若不是我里头穿了祖传的铁甲,早就没命了,那些人也定以为我活不了,这才没有穷追不舍,我本以为皇上会下旨大肆搜捕尸体,但不知怎的,这事竟没有在宫里引起一点风声,好像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一般,不过,我若不是今日遇见了你,怕也活不了多久。”

    楚郢心里已知道了一个大概,他闭了闭眼,已有些肯定皇上的宣华宫里果然守着幻月教的人,就连宫中一些侍卫都知晓从而缄口不言,听命是从,只是范围很小,但饶是这样,仍旧令人惊心。

    试想,大周皇帝的住处居然由邪教守卫着,大周皇帝居然和邪教牵扯不清,这样的消息,若传播出去,必会国事动荡,天下不安,那些不怕严寒苦痛,能为国死而后已的守卫在边防的将军兵士们该作何感想,那些未得皇位只能移去封地的王爷们又该作何感想,大周的百姓们会怎么想,邻国四周又会怎么想,到时,大周必成众矢之的。

    楚郢从来没有觉的心情这样沉重过,他一下好像被抽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他突然不切实际的在心里祈祷着,祈祷着阮寻是被控制了,只要救出阮寻就好。

    但,如果不是呢,毕竟他知道,阮寻与他的几次相见,特别是救了他在宫外独处的那一次,是有机会与他摊牌的,哪怕是让他稍个信给哪位大臣或者王爷,都是有机会的,但,阮寻没有。

    楚郢突然很想笑,我大周的天下难不成要落入邪教的手中了?真真是可笑之极,可笑之极啊。

    “头儿,你说那夜看到了我,难道你那夜也在宣华宫?”

    袁言不知楚郢在想什么,只问道。

    楚郢看着他,点了点头,袁言的话已让他慢慢的在肯定他们所怀疑的一切了,楚郢的声音突然像经历了一场大风大浪一般,很是无力,“嗯,那夜多亏你引开他们,我才有机会进去。”

    “那你可有发现什么不妥?”袁言一听,双眸都亮了,忙把住楚郢的肩膀问道。

    楚郢嗤笑一声,道:“不妥,哪里都不妥。”

    袁言愣着,不解他话中之意,但也隐隐觉得事情好像不一般,“是不是皇上出事了?”

    楚郢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弄的袁言摸不清头脑,“头儿,到底怎么了?”

    “袁大哥,有件事我必须要弄明白,只有弄明白了那件事我才能告诉你,不,是告诉所有人到底哪里不妥。”

    楚郢的声音透着一股真正的成熟男人的稳重持着,仿佛瞬息间换了一个人一般,再无平日里的吊儿郎当之气。

    “什么事,可需我帮忙,是不是要查宣华宫,我也好担心皇上是不是出了事。”袁言说着,急的脸涨的通红,双拳微微紧握。

    楚郢看他那样关心他的皇上,心里泛起一阵苦涩,那要杀他的人,说不定就是袁言最敬重的皇上。

    “不用了,袁大哥,你要想办法赶紧出宫,你的伤必须找大夫好生给你清理一下。”

    “你要做什么?”袁言看着楚郢问道,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楚郢站起身,看着袁言,洒脱一笑,“不做什么,就只是看一看,问一问。”

    袁言还是不明白,楚郢却不让他问,直接说道:“袁大哥可有法子出宫。”

    袁言点点头,“每日寅时都会有大板车拉着潲水从西华门出宫,那东西侍卫们嫌臭的厉害,一般不会查,只会赶紧让行,我到时候躲在里头就是。”

    楚郢听了,想了想还是说道:“出去后,你到往来客栈去找我大师兄邵然,就说是我让你找他的,这样他就会好好安顿你,但你切记,不管我大师兄问你什么,你只说不知道,一切等我出去找他再说。”

    袁言还是不明白,但看楚郢神色凝重,料想事情必不简单,他心里也有了些猜测,“放心吧,我一定牢记你的话。”

    楚郢点了点头,又将袁言的伤仔细查看了一遍,待到天黑时溜去御膳房偷了些吃食来给袁言,并且偷了很多,这点是向袁言学的,若不是之前袁言便囤了些食物在此处,哪能撑半月,不过几天就得饿死。

    楚郢让他吃饱,又让他好生歇息一阵,待到寅时,亲自见袁言顺利的出了宫才折返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在地上滚一个长长的弧形,以证明我打滚求支持的态度是多么端正啊,嘤嘤嘤

    ☆、往事

    大雨突降,冬风飒飒而吹,整个梅园只有那小小的假山山洞能勉强抵御寒风。

    楚郢从假山上跳下来,一个闪身避到了山洞内,盘腿而坐。

    他到此刻变的有些茫然,起初,他想证实玉龙煌是不是在宫中,后来他想证实皇上是不是与玉龙煌为伍,而现在,他想证实皇上为什么要和玉龙煌为伍,难道就是因为忌惮爹?

    楚郢有些烦躁,他不知道这样一步步的证实,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他甚至不知道证实了这件事,会不会又出现下一件,这些日子他仿佛都在证实中度过。

    楚郢不禁又想起那个伤痕累累的需要人爱怜的阮寻,事到如今,这个名字怕也是假的,只是想到这两个字便会想起那张无害又可爱的脸庞,想起那日在村庄内的那碗清汤小面。

    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楚郢有一瞬间的迷茫,他自恢复记忆以来,志愿便是逍遥江湖,走遍四海百川,看尽世事百态,做一个扶强除弱的侠客,可是现在,他突然觉的肩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人就是这样,有些事当你不知道的时候,你可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一旦你知道,便再也无法洒脱。

    楚郢抚着额头,不由自主的呢喃了一声,“阮寻~~”

    洞外的雨仍旧淅淅沥沥的下着,守了袁言一夜,楚郢还未阖过眼,便趁着当下闭上眼小憩一会儿,不多时,倦意就一波波的袭来,只是在快要睡着那迷迷糊糊之间,楚郢觉的自己仿佛置身在了一片辽阔的草原上。

    那草原上似乎还响起了马蹄声,他想要睁眼看个清楚,却更是困的厉害,背一靠着山石内壁,便直接睡了过去。

    马蹄声似乎还未消失,连带着人说话的声音都悉数在他耳边缓缓响起……

    “驾,驾,驾。”

    十几个异族装扮的蛮汉子挥着马鞭,一脸凶神恶煞的朝着前方那个骑在乌雅马上奔驰的少年怒追而去。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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