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我是真心的 作者:cris
第18节
喻承偷瞄王西,这男孩儿跟他见过的其他男生又不一样。眉目俊俏,浑身散发文艺气息,似乎随口能吟出“最美人间四月天”,能坐在开满鲜花的窗边埋头翻书写诗。
这种气质,喻承打心里喜欢。就是难以想象他这种书生,怎么就能“出了个柜”。
喻承没话找话:“你怎么一人憋在这儿,不出去刷个脸?”
王西:“你喜欢听谁的歌?”
喻承愣了愣:“哦,不吵的都行。”
王西从书架上掰下一张钢琴曲塞光驱里点开,转过椅子看回喻承:“我爸的朋友里,还有你这种小孩,真难得!”
两人心照不宣,喻承无耻笑:“相见恨晚吧!一人被虐惨了不是?在不久的将来,咱俩可以双剑合璧,向老顽固们宣战!”
王西笑笑:“宣了你才知道,人言比枪子儿还厉害!我要有胆儿出去刷脸,出去一分钟,就被枪毙一分钟;出去半小时,枪毙半小时。躲在这儿,还能听见我门外嘭嘭的枪响呢!”
喻承:“子弹再猛也打不穿防弹衣啊,皮够厚就行。”
王西点头:“那倒是,柜子里的躲着说话不牙疼!”
喻承静了一下,试探敌情:“你出柜前,没想过这种状况?……你,出柜多久了?”
王西揉了揉脸,无力笑道:“两年多吧!感觉像出了一辈子。本来跟我爸妈感情挺好,以为亲情能包容一切……结果,啧!亲情哪有面子重要!”
喻承:“别这样想,大不了我给你当卧底,一口口从内部蚕食敌人!”
王西乐了:“外面哪位是你家长?”
喻承跟他说哪个,王西想了想,摇头笑:“你也够呛!”
喻承:“啊?你一眼就看出我妈时髦外表下的封建内在?”
王西:“你没听说过强调什么就缺什么吗?越喜欢到处说自己人耿直的人,性格越纠结……就像你吧,你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其实里面也是一副拐来拐去的小柔肠子。”
喻承一窘:“既然你能把人看透,肯定也知道会被这些人说啊!你出柜的动力是什么?”
王西刚要开口,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喻承妈直接打开门探进脑袋,桃花眼犀利看了看喻承和王西,憋普通话假嗨:“两个大宝贝儿,在聊什么这么开心?”她顿了顿,两人不回应,她笑道,“吃饭了!”
喻承超尴尬,又不好说什么。王西挺淡定,起身打招呼:“阿姨好。”
喻承妈继续假嗨:“哎——小西乖!吃饭啦,别聊了啊!快出来!”
喻承抱歉看看王西,尾随他妈回到客厅。两张牌桌拼成一张长桌,十几人坐下相互招呼,有人帮腔喊两声王西来吃饭,王西爸说“别管他”,其他人也就假装没这个人,继续谈笑推杯换盏。
喻承为王西难过,对方现在的处境,似乎也在将来等着他。
没多久,王西拿上大衣和包包从客厅经过,喻承跟他对视一眼,他朝他笑了笑,默默换鞋出门去了。
一顿年夜饭吃得难捱,席间有长辈热情给喻承说对象,喻承打了无数哈哈。好容易对付完饭局和饭后几圈麻将,送喻承妈回家的车上,喻承妈追问他跟王西聊天的内容。问得喻承烦躁起来,差点就要爆出“我就是个同性恋”时,喻承妈接了个电话,脸色唰的变了。
喻承妈:“啊?!啷个(怎么)会耶?……哎哟,造孽哟!哪个医院?好好好,我马上过来。”
她让司机调头,接着就像惊呆了,不说话。
喻承碰碰她:“母儿,你不觉得要解释一下?”
喻承妈这才回过神:“你先回你各人(自己)家去!”
喻承狐疑:“不,我要陪你!这么晚了,怕你遭抢!”
喻承妈瞪眼:“啰嗦!不该你晓得的,就不要问!”
她直接对司机报了喻承家地址,到了后把他推下车,轰鸡一样:“快回去哈!再联系!”
喻承站在路边,远视他妈的车开出二十米后,他抬手拦下一辆空车,跟他妈上演起无间道。
夜色下,他乘的车一路尾随,跟到市医院门口。他竖起大衣领子围住脸,躲躲藏藏跟着他妈进了外科住院部,接着就在走道拐角偷听到一段断断续续的对话。
貌似一小时前王西家里吃饭的人都在,他靠墙听了一阵,全身发凉。王西妈呜呜哭,姑婆们劝慰。
听到想听的结论后,喻承再腿脚发软飘回家,大半夜睡不着觉。
第二天一早,喻承洗漱完再往市医院跑。
三两步窜到条件最好的老干病房门口,正好撞见王西妈肿着眼泡出来,看到他就愣了一下。
喻承:“伯母,累坏了吧!是不是还要去王伯伯那边?我帮你送过去。”
王西妈眼睛又红了:“小承,谢谢你,我自己送……你,你跟小西差不多大,你帮我劝哈他。”
喻承赶紧掏纸巾给她擦眼泪:“好,你放心,给王伯伯送完粥你也休息一下,不要累垮了。”
王西妈点头,拎着粥筒颤颤巍巍往内科去。
喻承推门进,里面总共两张床,一张空着。另一张上,王西手上挂着水,正闷头喝粥。抬头看到他,竟然笑了笑。
喻承把随手带的花放他床头:“还好吗?”
王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阿姨不会跟你说吧!”
喻承无语,忍不住拍了王西一下:“你傻不啦?万一没救过来怎么办?”
王西笑笑不说话。
两人沉默了一阵,王西喝完粥,抽纸擦干净嘴巴,才又笑起来:“不要低气压了,昨晚发生的是件好事。”
喻承见王西的笑容不像是假的,皱眉道:“是哦,多好的事!你嗑了一大把安眠药,王伯伯被你吓得差点脑溢血,伯母哭了一晚上还要给你俩煮粥,就为了一个死男人吧?要是在杭州啊,你的事儿会登上《都市快报》市民版,”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圈,“占这么大版面,让陌生人嘲笑一分钟!”
王西笑意不减:“小弟弟,我跟你说为什么是好事。第一,我为一个死男人自杀,但没死成,洗了个肠就好了;第二,我吞的那把药,是我爸偷偷藏起来,估计他自己想吞的吧!现在好了,被我无意间发现,清了仓;第三,因为这事儿,我爸妈都想通了,以后不逼我了;第四,我自己也想通了,以后不会再干傻事儿。”
喻承:“……”
王西:“第五,我也没想到,咱俩昨天第一次见面,我还能因为这事儿收获你这么一朋友。好吧?”
喻承:“你真的假的哟?”
王西:“假的我还喝粥啊?吞针不就好了?”
喻承瞪了他一会儿,两人突然忍不住一起笑起来。喻承笑着笑着就眼睛酸痛,边拿手指抹泪边抽打王西肩膀:“个傻逼,真特么是个傻逼!老子认识的怎么都是傻逼!”
王西抽张纸递给他:“物以类聚嘛,傻逼活得久,你就别再喜极而泣了。”
喻承想了半天,叹口气:“……算了,你这种人,跟你说什么都没用,你想通了就得。”
王西:“你有男朋友没?”
喻承一愣:“啊,算,算有吧!”
王西:“嗯?什么叫‘算’?”
喻承想了想,坐王西床边的椅子上,把他和谷天骄的事拉拉杂杂讲了一遍:“……不对,你刚从鬼门关荡了一圈回来,我就跟你说这些,不合适吧?”
王西笑:“鬼门关荡过的人才看得清,我指点你一下——你俩要成事儿,难。”
喻承:“啊?”
王西:“听你说,他32岁,两次婚姻失败,对吧?”
喻承点头。
王西:“32岁的老男人,又是这种经历,你觉得他会相信感情吗?”
喻承嘟囔:“可是他为了我,跟别人分手了……”
王西:“那他有没有说过,如果他确定自己是gay,就一定跟你过?”
喻承一愣。
王西笑笑:“我那位,曾经还跟我海誓山盟过呢!结果怎么样?家里逼得狠了,不也转脸跟人结婚去了吗?”喻承不做声,王西接着说,“你那位更狠,什么叫‘处一段儿试试’?‘处’是弹性多大一个词儿?没说过是跟你‘处对象’,那就是‘处关系’。什么叫‘关系’呢?性关系也是关系,你不会没想过吧?”
喻承静了半天:“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王西:“那你觉得他是哪种人?说了那么多,除了他长得不错,工作上有能耐,别的,你了解他吗?他认识你所有朋友,你呢?他带你进过他的圈子吗?你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吗?”
喻承怔住。
王西露出遗憾的神情:“你俩上床,他是万年总攻,对吧?上了床就消失,过年群发个拜年短信,然后呢?”
喻承木愣愣道:“合着我就是个飞机杯?”
王西点头:“差不多吧!你还是免费的。”
喻承:“……”
王西察言观色笑起来:“退一万步说,假设他现在真的很喜欢你,你拿什么抓住他?”
喻承眼睛一亮,握拳耍宝:“用我的真心!还有暖男的关爱!”
王西:“噗……”
喻承:“……你,作为一个刚被洗肠的人,这么活泼,会不会不太合适?”
王西笑了半天才消停:“你说的那套,跟他历任女朋友有什么区别?他为什么非要跟你好?我拿书来打比喻,一眼看到底的书,你能看几遍?”
喻承愣住,把椅子挪得靠王西更近一些:“所以我要波澜迭起?”
王西抬手敲了一下他的头:“不但要迭起,更要独一无二,让他爱不释手!”
喻承:“怎么个‘迭起无二’?”
王西:“我要知道我还在这儿躺着?”
喻承一窘,赶紧编词儿安慰。
王西失笑:“唉,本来昨晚我抱着约会的心情,被人用分手糊了一脸,觉得自己多可怜呢!今天跟你一比,我真是幸福死了。”
喻承怨气看着他:“你胃里清出来的药片丢哪儿了?我捡回来吃行不?”
王西大笑,招手,喻承起身靠过去,王西一把把他搂进怀里:“傻缺!你太真了,容易被人一招毙命。长点心眼儿行不?”
喻承嗯了一声,拍拍他的背:“你也别再玩儿自杀了,小地方呆着憋屈,干脆跑远点儿,躲人射程外不就好了!”
王西认真说:“以前留下是为一个人,以后……那我考虑一下。”
喻承雀跃:“来杭州嘛!我罩着你!”
王西大笑,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喻承确定王西是真想通后,再去王西爸病房刷了个脸,宽慰几句,回家。
晚上躺在床上,想了半天,先给大象打了个电话。
大象说:“……烈女啊!幸亏没出事儿!那个王西,有点儿意思!”
喻承:“恋爱高手,你也认同他?”
大象想了想说:“谷天骄的兴趣是啥,我不知道。但是呢,下棋的人,高手不跟臭棋篓子玩儿;武侠片里,得都是‘英雄猩猩’才能‘相惜’。谷天骄从你身上,的确什么都得不到。”
喻承:“是啊,我就是个普通毛猴儿……”
大象大笑:“那你至少先把红屁股盖一下!别让人看透透,扎眼儿不是?”
喻承挂了电话想半天,道理懂了,怎么做才是问题。他盯着手机,没忍住,给谷天骄发了这个新年的第二条短信:“哥,你还记得大西湖畔的喻小承吗?”
第二天醒来,看到谷天骄的回复:“阿龙,不好意思,明天我有事不能去机场接你。自己保重哦!”
喻承举着手机,一下从床上跃起。
“阿龙”!久违的专称!这是王西说的“退一万步”的情况吗?
他乐呵呵想了想,回:“阿骄,我要修一座金笼子,把你关起来!”
第三十五章 屠刀
然而,回杭州正常工作两星期,谷天骄都没出现。
喻承和他工作时间完全错开,下班后和他通过几次电话,他好像很忙,每次聊不了几句就挂。
喻承想,再这么下去,他俩跟异地恋分手前奏也差不多了。
盼到二月十四号,喻承一大早起床煮粥,煎蛋,把烤好的吐司抹上厚厚的牛油,夹上现煎培根,全部打包到饭盒里,兴冲冲奔到十二栋,跟着买完菜的老太太溜进大门上楼。
他知道这么做有风险。
谷天骄没有主动提起要见他,他大清早堵人家门口,容易触发意外惊吓。
所以他把那堆小心意挂谷天骄门把上,再在袋口斜插了一枝玫瑰,转身就跑。跑两步又想,这些东西暴露在寒风中时间太久,凉了怎么办?
他只好回头,像个倒霉孩子,按了下谷天骄的门铃,光速往安全通道射。听到谷天骄家的门开了,静了一下,塑料袋响,门再关上。他一阵心跳,高高兴兴上班去。
伸着脖子盼了一天,下班后终于盼来谷天骄的电话。他说:“过来吃晚饭吗?今天不加班吧?”
喻承噼里啪啦收拾包包:“不加不加,来了来了~”
他一边劝自己要绷住,记住大象说的“三冷一热”,别表现得像只迫不及待的“普通猴子”,一边脚下生风,十分钟之内从公司赶到了谷天骄家门口。
刚想按门铃,电梯“叮”一声打开,谷天骄一手牵着婷婷,一手拎着一袋水产出来。小丫头长高了一头,瞪大眼睛飞扑到他身上:“uncle!”
谷天骄人瘦了一些,眼中是浅淡的笑意,招呼说:“脚程好快!”
喻承一手摸小孩儿头,一手接过谷天骄手里的东西,矜持说:“哪儿啊,慢慢儿走的,腿长没办法。”
谷天骄开门给他拿拖鞋,抬眼笑出来:“是吗?刚刚我放车的时候,婷婷说看到一阵像uncle的风从前面飙过,不是你吧?”
喻承:“……”
婷婷扑沙发上开电视,头也不回补一刀:“我喊了两声uncle你都没听见。”
喻承:“……主要是觉得好饿……”
谷天骄笑,说:“你坐一会儿,饭是现成的,菜很快好。”说完就进了厨房。
喻承很不好意思,挪沙发上陪丫头看动画片,他注意到音箱上新添了一只细颈玻璃花瓶,插着他送的玫瑰。心神正荡漾,婷婷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她抬起乌溜溜的眼睛:“dad broke up with iss yue”
喻承点点头,忽然一惊:“咦?!”
婷婷在沙发上蹦两下,笑:“uncle送的碟,我都背会了。”
喻承保持惊呆状,现代儿童的智商、领悟力,都不是他当年能比的。不过话说回来,他送的不都是童话故事吗?怎么会有“分手”这种词汇?!
他偷偷吸口气,问:“你喜欢乐老师吗?”
婷婷点头,垂下长长的睫毛,发呆,有点小低气压。
喻承把她搂进怀里,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那,这件事你怎么想?”
婷婷静了半天,断断续续小声说:“我就想要妈妈回来,谁都比不上妈妈……但是,爸爸说妈妈有自己的新家了……”
喻承皱起眉头,轻轻拍小姑娘的背。谁知小孩儿低气压没几秒,挣开他,雀跃说:“妈妈给我怀了个小弟弟哟,我要当姐姐啦!”
喻承笑着点头,眼见小丫头再被动画片吸引,他默默起身,往热气氤氲的厨房挪。
谷天骄在锅灶间忙碌,喻承围观了一会儿他男人围着围裙做菜的样子。那诱惑力实在太强,让他把小丫头转移给他,并在他心里放大的低气压先丢到了脑后。
谷天骄回头看到他,笑着说:“叫丫头吃饭!”
喻承:“ 啊?这么快!”
等他拎着小丫头洗完手,一起回到饭厅,就看见桌上摆好了四道菜:白灼基围虾,清蒸石斑鱼,清水大白菜,还有一个小碟子扣着的不明菜品。
喻承:“哥,你真是五项全能冠军!”
婷婷插嘴揭短儿:“爸爸什么菜都拿水煮!”
谷天骄老脸一红,喻承哭笑不得,分筷子给小丫头:“00后,人艰不拆,好不好?”他指了指不明菜品,“这是什么?”
婷婷:“醉虾!”
喻承:“为什么用碟子扣起来?活的?”
谷天骄:“嗯,新鲜海虾,用陈年花雕把它们闷醉,然后……你没吃过?”
喻承咋舌摇头:“我们山里人,荤菜只吃尸体……”
身为山里人,喻承同志很怕腥,更没生吞过活物。小碟子一揭开,两三只酒量好的小虾窜起酒香飞蹦出来,浑身带着调料在桌面上挣扎。喻承鼓半天劲儿硬是下不了筷,还好桌上有一个原味白菜,桌边有嗑海鲜的一大一小促进食欲,他吃得很开心。
吃到一半,婷婷搁下碗,抱电视去了。两个成年人终于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谷天骄:“不好意思啊,今天不是那什么节?本来想好好招待你,哪知道尽让你吃草了。要不,下次我学几个贵州菜——还是,你喜欢你早上送来的那种洋点心?”
喻承筷子一顿:“阿骄哥哥,请你停止进步!”
谷天骄:“嗯?”
喻承无奈道:“你要再这么好学,我就一点用都没有了。这种小事放着我来!”
谷天骄失笑:“君子不器,不是你说的吗?”
喻承跟着笑,谷天骄顿了一下,看看他:“跟男生交往,真的不一样。”
喻承:“……哟,快细节支撑一下!”
谷天骄微笑:“咱们住一个小区,还这么久没见,不煲电话粥、不发短信说甜言蜜语……要是女孩子的话,不是盯着问我去哪儿了,就会生闷气,得哄好几天吧!你呢,还愿意大清早跑来送我花。”
喻承作势轻轻拍桌子,压低声音怕婷婷听见:“所以你去哪儿了?是不是跟隔壁老王野去了?啊?!短信不发一个,招呼不打一声!要是被蚊子咬了、被石头绊了、被怪蜀黍牵去买羞羞糖了,我怎么办?赡养费不够花呀!”
谷天骄:“……”
喻承自己笑起来:“你是个大男孩儿了,能照顾好自己,我没什么担心的。你不愿意说的事儿,我就不问。但你瘦了,我看着眼睛疼。”
谷天骄静了一会儿,起身离座,回来时带了一碟挤好山葵的酱油,一瓶红酒两只红酒杯。
他拿筷子把山葵磨散,剥好基围虾蘸了蘸丢喻承碗里:“也没什么好说的,婷婷奶奶住院跨年,差点没挺过来。”
喻承兴高采烈大嚼鲜甜香辣的虾,听到这种话,愣住:“现在怎么样?”
谷天骄:“昨天出院了。冬天对老年人来说,是一年一度的坎儿。”
喻承握住谷天骄的手安抚他:“所以你每天除了上班,接完婷婷还要去陪护?其实你可以告诉我啊,我……打打下手,下了班带带小朋友,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谷天骄给两人倒酒,举杯跟喻承碰了一下,自己喝下一口,欲言又止半天:“体力活不算什么,就是,老太太有一阵以为自己不行了……天天拉着我哭。”
喻承小口喝酒,不声响。
谷天骄:“哭的也都是些车轱辘话,说小晶老大不小了,不务正业也不谈对象;婷婷呢,才六岁,没有母爱,怪可怜;完了就说我……说是家里现在的境况,她要走也闭不上眼。”
他摇摇头,沉默。
喻承想了想,望着他:“我懂。今年我回家,我爸因为弟弟刚上高一,就门门课不及格,还7乘24小时玩儿游戏,特郁闷。他说,我弟让他伤够了,觉得自己作为父亲很失败。现在就指望我尽快成个家,让他不至于失败到底。”他顿了顿,“我爸这辈子为人处世,那是一个傲娇自信的直男癌总攻啊!跟我沟通,一向是暴风雨式的镇压。所以第一次看他颓废,好声好气和我说正经的,我好几天缓不过来。琢磨着要不,找个拉拉形个婚,让他别再自我否定。”
两人安静,端酒干喝。
喻承用酒壮了会儿怂人胆:“我以前从来不把谁的指手画脚放在心上,还曾认为,迫于压力去结婚的同志都是懦夫。但真到了我爸揣上人权平等的态度,用语重心长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有点招架不住……哥,我懂你的处境。咱俩这段关系,你要有压力,随时可以喊停。”
谷天骄意外地看看他。
喻承心里苦笑,说好的“金笼关骄”,“迭起无二”,一到谷天骄面前,他就成了“实心眼子”。他给自己再倒了杯酒:“我都听你的。”
谷天骄起身绕到喻承旁边坐下,失笑:“你爸一次尊重,就让你想形婚;我一句话,你就愿意任我摆布?”
喻承撇嘴摇头:“珍视的东西,无论是态度还是人,没有谁舍得破坏或伤害吧!再说大年初三那天,我还见识了一场凶猛的出柜斗争……小西虽然赢了,但代价好大,差点一出两命。我可能……”
谷天骄垂眼静了一会儿,回过视线:“那你自己怎么办?我‘随时喊停’,你成什么了?”他笑,“call girl吗?”
喻承也笑:“同志里叫b……随便啦,对你单一接待,费用全免。”
谷天骄轻轻碰了下喻承的手,摇头:“不要钱的都是最贵的,我得好好想想。”
两人一起笑起来。
饭后,喻承帮谷天骄把厨房收拾干净,再在婷婷的纠缠下,给她讲了几个成语故事。等谷天骄把小丫头哄睡后,喻承收拾好包包:“哥,我走了。”
谷天骄一愣。
喻承笑:“你累了那么多天,别走流程,好好休息。等你养好精神,再call我~”
谷天骄送他到玄关,开门前抱了他一下:“阿龙,别多想。大家都不是童话里的人,见招拆招吧!如果哪天你也要低头,哥把份子给你备足。”
喻承点头:“好。”
两人拉了一下手,分开。
第二天下班,谷天骄放好车,跟在婷婷身后回家,拉开十二栋大门就一愣。
喻承笑眯眯晃荡手里的绿菜:“surprise!”
婷婷:“uncle!”
喻承迎着谷天骄惊讶的目光:“我想你们不可能天天吃白水灼海鲜吧!也别老点外卖,地沟油是给飞机喝的。”
婷婷拖着他的手进电梯,喻承摇身一变,成了谷家厨房的主厨。王西说过,暖男加真心,顶多跟谷天骄过去的伴侣打个平手。但他想,平手总比连过去都比不上好吧?他心甘情愿“倒贴”。
谷氏父女跟他相处愉快,这段关系前景不明朗,当下却很享受。从这天起,喻承只要有时间就跑十二栋当海螺姑娘。有时候谷天骄带客回来不方便见他,也会提前跟他打招呼。如果两人都有时间精力和心情,再共度一个良宵。
抛开婷婷的愿望,就喻承的私心而言,他渴望跟谷天骄走得更近。有时候感觉太幸福,他甚至会假想能在这个家一直住下去。
但他却回到了当初和谢志兴约定的那种关系里。
这次更坏,因为缘分也许更短,他的得失心也比跟谢志兴相处时更重。
斩不断,理还乱,生活还得继续。
三月中,十二怒汉爆出了一个惊天大新闻。
公司总裁,商界巨子戴维高调引咎辞职。引的“咎”,是国际站查出了上千家骗子公司,空手套白狼诈骗了n多国内外采购商,卷钱跑路。几百个国际站销售被挖出来,他们是明知对方是骗子的情况下,还跟对方签合同合作。
戴维写了封邮件全公司群发,说是依据“诚信是根本”以及“客户是亲妈”两项价值观,国际站销售此举就是价值观出大问题。签骗子客户多的销售,全部交给警方处理;他作为老总,失察的责任不能推卸。
消息就像重磅炸弹,让公司内外理解力断片儿。当晚,喻承留宿谷天骄家。两人“事后闲聊”,谷天骄问他:“戴维辞职,你怎么看?”
喻承笑:“没想到总裁大人也会走,本来我还想总有一天跟他董事会相见呢!这年头抱谁大腿都不靠谱啊!”
谷天骄用肩膀轻轻顶他一下:“说真的!”
喻承想了想:“我记得他在《钻石领》里说过,他的理想,是40岁光荣退休。没记错的话,下个月他满41。”
谷天骄:“所以你认为,这是他借机下台的方法?”
喻承:“一箭双雕嘛,现在十二怒汉把他奉为神,正常流程走人肯定不行。他那种人,太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谷天骄收紧臂弯抱紧他,笑笑说:“你混这一年多,长了点脑子。”
戴维辞职的事,对十二怒汉在外的影响毁誉参半。公司立马把原来虚设的“廉政部”隆重搬上台,鼓励员工相互举报不法勾当。日文站也同步更新了更多围绕“诚信”和“客户”的高压线,相应更新签单和撞单规则。
“撞单”新规则规定,如果客户明确提到,他跟哪个销售联系过了,其他人还坚持跟进的话,就算进了单,单子也归原销售。
喻承通过他客户提供的线索,从开放的销售录音里举证,成功从仇云组花花和小琴手里,救回他差点被偷的两单。
月底,喻承业绩刷新高,进了十单。同组战友热烈恭喜他,景梅把他当宝,而仇云笑眼中的光,也从“不爽”升级为“非常不爽”。
四月底,喻承身负代理主管的职责下,保持了自己和团队的业绩双项第一。与此同时,仇云组的两大,花花和小琴,都因为触高压线被开除。
景梅组的人个个大喊痛快,也对仇云“大义灭亲”的举动感到疑惑。喻承在吸烟区听说了各种版本的内/幕,听过就算。他的生活正向发展,这几个月下来,不但填满了债坑,还存款两万。他信心爆棚,日文站新人来了三四十个,他坐等五月的晋升。
然而劳动节后,安露就再也没出现过,一切经理职务由她从国际站带来的爱将,仇云代理。
五月第三周,喻承新进一单,同事们拿小手拍哗啦啦鼓掌时,规则部的人泰山一般移到他面前:“你来一下。”
喻承狐疑起身,尾随对方到安露办公室里。抬眼就看到仇云坐在安露座位上,眼里有一种“一刀砍死你”的痛快。除了规则部的人外,门边座位还坐着景梅和hr。
喻承坐到仇云对面,仇云笑了笑:“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
喻承面无表情:“不知道。”
仇云:“要你来听一通录音。”
他说着就点鼠标,喻承的声音从功放里传出来。
五分钟时长,是喻承上一个单子的签单录音。在场的人屏气凝神听,放完之后,仇云眼中光一闪:“这个客户,是国际站销售上门拜访的,你恶意引导客户用另一个公司名来签单,犯一类过失,要开除。你有什么要说的?”
喻承冷笑:“是我引导的吗?客户自己要换公司名,这里面清清楚楚的呀!”
仇云:“kev刚来时就说过,国际站销售碰的客户,日文站不碰。你这属于恶意撞单,也是一类。”
喻承回头看看景梅,景梅脸气涨得通红,却没有接话。他只好为自己辩护:“日文站一直以公司名来区分客户,不以企业实体区分。先前你们组的花花和小琴,轻松收进那么多别人费力啃下来的单,不是都这样?引导客户更换公司名合作,你们组还少吗?”
仇云脸色一变:“在说你!东拉西扯有什么意义!”
hr在旁边搭腔:“花花被开除,就因为恶意引导。”
喻承摇头:“可是录音里,你们也听到了。这客户我从去年开始,跟了几个月。国际站销售上门硬要签,客户不认可他。五分钟的录音,我说了多少次‘建议您还是跟国际站销售合作’?七八次有吧,客户懂行情,就不跟他签!不是‘客户是亲妈’吗?亲妈宁愿新注册一个香港公司名找我,我有什么办法?”
仇云笑:“你没办法是吧,没办法就踩高压线,那就走啊!”
喻承:“日文站高压线,第一,欺瞒辱骂客户,我没有;第二,损害公司形象,我没说过一句国际站销售的不是;第三,引导客户换公司名,客户自己换的;第四,国际站销售碰的企业,这是个新公司名,我也没犯。凭什么要我走?”
仇云半天说不出话,景梅淡定一点了,hr却帮起了仇云:“可是客户的确是因为你换了公司名,你这就是引导。小琴也是这么走的。”
喻承意外看看hr,回过味来。
安露是资深经理,下属却全是主管,经理位置空缺。现在仇云代经理,也就是“准经理”。hr虽然中立,但要快速解决问题,挺小兵不如挺大将。
他环顾这间办公室,景梅也不敢对这个未来的经理开腔,规则部的人相当于陪审团。帮他的,没有一个人。
仇云被hr鼓舞,眼中恢复“你丫必死”的信心,似笑非笑:“再好业绩的人,像花花和小琴,碰高压线,也是个死!我劝你懂事,大家都留点面子。”
喻承深吸一口气:“花花、小琴都不是因为一类走的,她们踩的一类,多的是!为什么走?因为她俩恶意抢单的形象太恶劣,连安露都看不下去。你怕安露对你信心动摇,才自己随便找了几条录音把她们开了。你利用她们打单的时候,不管她们干什么你都包庇,你甚至纵容和培养她们成为撞单王;现在她们惹到你老板了,你就过河拆桥,销售部谁不知道?”
仇云脸色一沉:“你说话注意一点!”
喻承豁出去了:“恶意引导客户换公司名的录音,你敢不敢给我一天时间,我可以让你们全组人都一类!你作为主管,半数人一类你也一类,你敢给我时间吗?”
hr和规则部狐疑望向仇云,仇云脸白了,景梅的脸又涨红起来。引导客户换公司名,是整个销售部针对kev那个规则做的“对策”,如果喻承来真的,根据廉政部的“连带责任”制度,销售部从基层到安露,没有一人能留下。
景梅劝他:“你少说两句。”
喻承看看景梅,心里一软:“那就事论事,回到这通录音。我既没有恶意引导,也没有恶意撞单。麻烦你们有疑问的再听一遍,有点辨别能力就听得出来吧!”
一圈人沉默半天,hr审时度势说:“你先出去吧,我们再讨论一下。”
喻承回到座位上,浑身颤抖,一下午都没法平静。
快五点时,规则组的人到他工位上:“景梅给你说情,是不存在‘恶意’。但客户改名字,的确也是因为你,所以改判为二类过失。”
二类过失比一类轻一点,一年之内累积两个二类,照样开除。而且只要背上二类,这一年想晋升都不可能。
喻承气归气,但往好里想,他还有机会翻身,不至于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仇云断了头。
刚刚松一点,抬头看见仇云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景梅则一脸惊恐,领着两名穿着警服的人朝他靠近。
仇云指了指他,警服男在他身边站定:“喻承?”
喻承一怔,懵懂站起身。其中一个递给他一张纸,上面写着“因你涉嫌行贿罪,限你于x年5月18日20时00分前,到杭州x派出所接受讯问。”
警服男亮出证件:“就是今晚八点前。没什么重要的事的话,你现在可以和我们一起过去。”
喻承望着“行贿罪”三个字,周围光影迷幻起来。
第三十六章 鬼打墙
喻承小半辈子从没想过自己要和几个地方沾上关系,那就是法庭、监狱及其周边产品。
好遥远的机构,前两年虽然打破天灵盖跟劳动局打了次交道,但他毕竟是原告。
这一次,他还没下班,就脚踩棉花似的,跟着警服男们上车、下车,一路被拽着穿过派出所前门,上交除了衣服裤子外的所有随身物品,再被简单搜身后往派出所后面的大楼魂飘,他像一脚踏进了光影迷乱的神秘隧道。
“隧道”深不可测,越走越窄,警服男女、跟他一样的便服衰人进进出出。路过监狱似的候问室,看见里面有人蹲地上抽烟,有人坐墙角抱头,也有人手扶缠着泡沫的铁栏杆,双眼无神看着他。他被一名警服男带进一间挂着“讯问室”塑料牌的奇特小房间。
小房间四壁软墙,靠天花板有两扇小窗,关着,满室陈年烟臭,夹杂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喻承本能闭气,懵懂环视。房间四角有好几个监控摄像头,靠墙一张电脑桌。桌子前后对放着两把椅子,一把对着显示器,简陋但正常;另一把很“华丽”,椅背、扶手都是铁栅栏,左侧还架着一块可开合的、同样“华丽”的厚实木桌板。
警服男扯他到豪华铁背椅边儿上:“坐!”
喻承傻乎乎坐,警服男转过活动桌板,“啪”地合上,桌板支架自动锁住。这么一来,他以坐姿被固定到了一把椅子里。
警服男转身关讯问室的门,喻承呆坐几秒突然惊醒过来——这是什么地方?!
警服男在他对面坐下,点烟猛吸一口,在烟雾后面眯眼,说:“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喻承全身没有知觉,木愣愣看了看眼前的小桌板,板子中间并排两个突起的半圆钢环,脚下还有两个,明显是手脚铐,不过没给他戴。
警服男:“问你话。”
喻承抽回半分神:“啊,啊?”
警服男笑笑:“你做过什么事,不会不知道吧!”
喻承:“我……我想喝水……”
警服男扫他一眼,倒了一杯搁到桌板上:“嗓子眼儿干是吧?还有什么要求?”
喻承摇头,觉得脸麻,下意识伸手揉脸,却不小心把杯子打翻,凉水一滩泼到地上。
喻承一抖:“呃……不好意思……”
警服男不动声色看着他,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给他另换一杯:“我只跟你说一句:你的事,所有证据我们都掌握到位了。现在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好好配合。耽误时间对大家都没好处,早点说完,你可以早点回家。”
听到“回家”,喻承才想起自己的手机上交了。现在估计六点多,万一谷天骄打电话给他,或者大象打给他,怎么办?
警服男的问题,空间无限大。一点提示都不给,全要他自己讲。
这一招在电销上叫做“开放式找需求点”,那么讯问上,就是“引蛇出洞”了。可他要怎么说?为了k市项目早点谈妥,在孙秘书的再三要求下,拉不下脸给她买了只名牌包?
喻承依旧是个法盲,他知道给公务员送东西,理论上不行。但苏凯曾一再告诉他:“中国人办事,讲究个‘礼’字。邻里同事还送东西呢,这种小意思不算什么,当交个朋友。”
苏凯的话好像也有道理,单就喻承爸妈在商官圈里的相互打点,也不少。他们都相安无事,那他又为什么会被传唤呢?
苏凯送了那么多,每一样都通过部门预算正规报销。苏凯现在又在哪儿?
想到苏凯,他回想起西溪湿地陪玩时,h市秘书长生动描绘的“注射试点”:“……一针下去,脚蹬两下头就垂下来,没了嘛……”
他胸口后背同时一凉,劝自己冷静。他送的是小东西,不像人家送车送房送国籍,不至于挨一针。
但警服男说的“所有证据掌握到位”,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证据?
警服男:“你缓过来了吗?打算什么时候说?”
喻承匀了匀喉咙:“我送过人一只包。”
警服男:“说详细点儿。”
喻承:“k市和我原来的部门谈合作,老板让我陪领导游杭州。孙秘书在杭州大厦看上一只包,我就送了她。”
警服男:“什么包,多少钱,为什么要给她?”
喻承:“fendi,一万六,我……因,因为,我喜欢她。”
警服男眉毛一挑,喻承被自己的话惊了一下。
警服男:“你确定?第一次见面,你就喜欢她?玩儿一见钟情是吧?你那个时候工资多少?”
喻承:“税……税前四千五,税后三千五……”
警服男一拍桌子,“嘭”地一声,喻承吓得弹起来,被小桌板狠狠压了回去,他一身热汗,转瞬变凉,差点就叫出声。
警服男严厉怒喝:“你涉嫌行贿你还不老实交代!!!你一个月三千五的打工仔,第一次见面就送人一万六的包?!”
喻承被他一吼,反而平静下来,点头:“我喜欢她,她喜欢包,我没多想就买了。”
警服男:“送完包,你们联系过吗?”
喻承摇头。
警服男眼色凌厉,嘴角却笑起来:“喜欢人家,送那么贵重的物品,完了又不联系……什么狗屁!我告诉你,你再不配合,小心重判!”
喻承:“送她也是一时冲动,后来觉得跟她没可能,就算了。”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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