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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老板,我是真心的 作者:cris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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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我是真心的

    作者:cris

    文案

    社会新鲜人喻承一边在现实中打滚,为想要的生活拼搏,一边又不着边际地想,自己是不是上辈子跟谁“约”过?

    为什么约?他老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是脑子有病还是……真有前世?

    他希望事业爱情两不误,但这两样经验都少得可怜。

    事业方面,职场真的如职场工具书上写的那样吗?感情上,他对一个直男一见钟情。

    职场上照书上别人的经验走,是捷径还是坑?而谷天骄,是否又是他真正在等的那个人呢?

    【备注】1、当世cp:职场精英攻x职场虾米受(前几世略),主受,he;

    2、现实向(什么?前世今生还能现实向?!);

    3、每章尽量讲完一件事。

    【扫雷】1、两人之前都有别人(非初夜);

    2、职场故事,职场戏份占比不轻~如果完全不看职场…请谨慎入坑…

    3、本文主要献给社会新鲜人。

    【本故事完全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职场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喻承,谷天骄 ┃ 配角:大象,以及各种基友、助力器和绊脚石 ┃ 其它:互联网;职场的一道诚意菜~

    第一章 弃妇的哀怨

    喻承拿了把锄头,朝面前的红土里一挥,“坑——”地一声,从土里刨出块二指宽、黄澄澄的金属物。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咦?金子?嗯……金子。

    他下一秒就把金子飞丢出去,继续刨地。

    尼玛我是脑子有病啊?正在想,忽然旁边也不知谁说了句:“你不是我的朋友!”

    喻承浑身一抖,睁开眼,卧室里角灯发出微黄色的光,紧接着听到空调嗡嗡嗡的声音。他叹了口气,还好是个梦,不然到手的金子往外丢,真不知是该抽死自己还是抽死自己。

    他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却有一只烫手从他大腿内侧抚摸上来,同时感到有武器从背后冉冉升起。

    喻承伸手按住,闭着眼睛说:“你今天吃什么了?又来……”

    手和武器的主人是他的男人,叫谢志兴。男男之事,谢志兴是他的启蒙老师。

    那一年,他二十,大二;谢志兴二十四,同校研究生。两个人在工大图书馆里第一次见面。

    他当时在《商务英语900句》下面罩了本《他们的世界——中国男同性恋群落透视》,偷偷摸摸看得入神,旁边移过来一个引力场,“啪!”霸气甩下一本《同性恋亚文化》。

    一只漂亮修长的手翻了翻他丢在桌面上的淡绿色校牌。

    “喻承……09届的?”不等回答,对方又接着说,“这种书大大方方看,别人以为你是研究社会学;像你这样,知道这栋图书馆每年最少跳一个人吗?估计就是你这种。”

    喻承抬起头,看到一个眉目间桀骜不驯的男生在他座位旁坐下。那时候的谢志兴,浑身充沛初夏的阳光味,一个胳膊肘支到桌面,歪过上半身看他。

    引力场变压力场,喻承顿时觉得自己被压缩小了。

    之后不到一个月,喻承就像那本《同性恋亚文化》,被谢志兴以同样霸气的姿态,摔到了研究生宿舍的床上。

    幸福啊……喻承脸埋进枕头,两手做支撑,在不由自主随身后人的律动中,在耳边压过空调噪音的热吻和喘息里,面红耳赤做人生小节。

    身后人抽了出去。

    喻承一怔,谢志兴又先到了,他还没回过神来,对方就手口并用让他解放。

    四年时间配合出的严丝合缝。

    谢志兴抽纸把两人收拾干净,喻承懒懒笑了笑,说:“今晚上别再弄了,明天还要去公司……”

    “喻承。”

    “嗯?连名带姓叫我干什么?”

    谢志兴从身后抱着他,忽然支起身把他翻过去面对面,看着他说:“我……要结婚了。”

    喻承一愣,耳边回响起梦中挖到金子时,那一声“坑——”。

    他嗯了一声,问:“什么时候?”

    “下周六。”

    “原来今天是‘最后的温存’啊……形婚?骗婚?”

    “小承。”

    喻承笑起来:“不要紧,当初不是就这么约好的吗?她是拉还是直人?”

    谢志兴:“……直人。”

    “哦,是骗婚。”喻承笑嘻嘻地又翻身背对谢志兴,闭上眼。

    身后一阵寂静,过了一会儿,谢志兴才说:“这次是真爱。”

    喻承翻身就起,抓起衣服一阵乱套。

    “小承……”

    喻承三两下穿好衣服,拉开卧室门,外面客厅的热气“轰”地烫遍全身,床上的人没有其他动静,喻承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真爱,行,祝你幸福!”

    他气血满出头顶,从谢志兴家落荒而逃。

    谢志兴的家是栋老房子,但是在武林路,杭州市中心的钻石地段。喻承租的房子在离他家十四公里远的钱江一桥边,这个点儿要回去,得打车。他深吸几口气,摸出一根烟点上,转身往西湖去。

    深夜三点,西湖只有湖畔林间从地面射向天空的灯光,寥寥夜不归的几颗人。他远视着夜空下黑漆漆的宝石山,站到栏杆边望着黑黝黝的湖水发呆。

    “嗨,帅哥!”一个低低的声音朝他打招呼,一股令人窒息的脂粉香笼罩过来。

    喻承回过头,看到一张白得像歌舞伎的脸。

    他吓得倒退两步。

    “帅哥你不要一惊一乍的好吗?”

    喻承这才反应过来,纵使烟嗓粗犷,但人家是个人。女性,看不出年纪,严格说来长相还不错。她扎了个马尾,眼皮上是红色的眼影,胸口反着朦胧灯光的,是一条刺眼的事业线,再往下,一条巴掌长的热裤,配一双塑料高跟拖鞋,涂着红色指甲油的脚趾,每根骨节上都是血泡。

    看样子,是个散户性工作者,雅号“流莺”,戏称“站树洞的”。

    杭州绿化很好,西湖一带,苏堤白堤内西湖,除了垂柳之外,还种着枝叶繁茂压地的杉树。这种地带,藏一些神秘的职业人相对容易。

    树洞女伸出镶着闪钻指甲的手,捋了一下耳边散发,从嘴里喷出上火的苦臭味:“你一个人,这么晚站在这里,我看到急!”

    她说着就贴近来,喻承被混着汗液的闷香熏得闭气,低声道:“走开!”

    树洞女脸色一僵,抽离愤怒:“哟,凶什么凶!我提醒你啊!西湖不好跳的!水深一米五,你跳不死,捞上来罚你乱丢垃圾!”

    她骂完就走,喻承劈手拖住她:“你再说一遍!”

    树洞女吓坏了,壮着胆扭开他的手,一只手还拍着巴掌往他身上打:“丢手!干嘛,你要整死我啊?!老娘惹到你了?个神经病,死变态!人妖!同性恋!”

    喻承一窘:“同性恋,是骂人的?”

    树洞女趁机甩脱他的钳制,剜着白眼转身就跑。喻承大喊一声:“哎,你!站住!”

    西湖边巡警几乎每隔二十步就有一名,喻承一喊,几个人影往树洞女张望,她只好停下来。

    喻承上前:“你,陪我一下。”

    树洞女抬起无神的眼睛,戒备地瞥他一眼:“陪你做什么?”

    喻承低着头抠了会儿指甲:“陪我聊会儿,给你钱。你们怎么收?”

    树洞女犹豫了一下:“一次五碗麻辣烫钱。”

    喻承掏钱包:“我给你十碗……多少钱一碗的麻辣烫?”

    “十……二十!”

    “那还是给你五碗吧……”

    喻承拿出钱包里最后一张钱,毛爷爷,拈着在热得熏人的夜风中一扇一扇:“聊完再给。”

    树洞女盯着他,扯着红红的嘴唇妩媚一笑,转身扭到旁边的长椅上:“一次最多十分钟,过来,帅哥……哎,坐近点,隔那么远,偷偷摸摸的,要被抓。”

    喻承喷了一下鼻子里的香味,探了探风向,挪过去,坐到姑娘上风。

    “帅哥什么苦水,倒嘛!”

    喻承抬起头望了一眼五米开外黑色的湖水,转过脸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娘。

    他注意力跑偏了:“你们,搽粉怎么不搽脖子?”

    姑娘正从随身挎的小包里掏出一盒烟,皱了一下剃得细细的眉毛,点上烟后才瞟他一眼。

    姑娘:“同性恋?被人甩了?还是个穷鳖?”

    喻承:“……”

    姑娘喷出一口烟:“大学刚毕业,觉得自己特有才,只要有合适的机会,就可以腰缠万贯,改变世界?”

    喻承:“……不可以啊?”

    姑娘:“外地人,家庭关系不和,父母望子成龙,谁知道啊,现实太骨感!”

    喻承:“你算命还是自曝?”

    姑娘夹着烟朝他一指:“我说的对不对?”

    喻承沉默。

    姑娘冷笑了一声:“两个字形容你这种人,‘撸射’。”

    “loser?”喻承怔了怔,“卧靠!花钱找你骂,我还不如打电话给万峰!”

    姑娘灭掉手中的烟蒂,拿出一只直板手机点亮,看了看时间:“那你说嘛!有新料就从现在计时,没有的话,还有五分钟。”

    喻承:“……”

    姑娘翘起一条腿,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喻承才叹口气:“都对。你说我怎么办?”

    姑娘又看了一眼手机,伸手抽过他手里的钱,站起身。

    “我跟你说,帅哥,现在这个社会,哪有那么多一份努力一份回报的开心事?”

    喻承讪讪:“这话说的!”

    姑娘翻翻白眼:“我家也在外地。我老子瘫了,妈跑了,我小学没读完,城里找不到工作。我们那些小姐妹一天做不了几个生意,有些死男人,骑完就跑,跑不过还喊巡警!搽粉搽到脖子,那就多费两倍粉钱。杭州新丰一顿饭五块,沙县一碗拌面三块,辣椒多放点那些开沙县的死老鬼就给脸色!我没死啊!”

    她从小包里挖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展平递过来。

    喻承推:“呃,别……”

    姑娘:“你是基,我是鸡,那句话怎么说的?笑贫不笑娼。现在我比你有钱,当你陪聊了。”

    她把钱扔他怀里,路灯下扭向远处垂柳下另一个男人。喻承皱眉看着她的背影,再回望怀里的五十块。

    一个流莺打发他五十?忽然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个什么劲。

    得了,回家。

    出租车里,一路华灯扫过眼帘,喻承脑子雾顿顿像缺氧。只有在车拐上一桥,横跨整条钱塘江的时候,望着月下的江水,他莫名其妙想起那个梦。如果自己没扔金子,会不会就没后面的事儿?

    当然不可能,那是迷信。

    他是二十一世纪的新鲜人,非要说信什么的话,信仰的只有科学。科学说,梦是潜意识的反映。也许他这天自认为一如往常,潜意识却从谢志兴神态中捕捉到他会“被单身”的信号,梦中毫不迟疑丢掉的金子,就是谢志兴。

    但是,那句“你不是我朋友”又是什么意思?对了,想起来,梦里的原话好像是,“子非吾友也”。

    唉,不对……为什么我被踹了,不为这件事痛哭流涕,倒一心纠结一个梦?喻承想,我果然有病。

    半小时的车程,喻承掏出钥匙开门,飘过好基友大象的门口,把自己摔到卧室床上。

    经过树洞姐说教后,他其实怨恨也不强烈,就是不甘心。真爱?谢志兴是gay,和他有足足四年的稳固感情。就算他是个双性恋,可能一边和他和谐生活,一边在适龄时遇到一个能成为结婚对象的真爱吗?

    他不是谢志兴,半天想不明白。正烧脑呢,却有尖叫声刺进耳朵。

    喻承的小区格局不太好,两栋楼离得近,平时哪家在靠窗的阳台、卧室发出点儿声音,四邻都听得清清楚楚。隔音也不好,他住二楼,楼上楼下同一个房间,什么都藏不住。

    平时晚上八点到十一点,楼下铁定传来一首单曲循环的歌,叫《一个人》,楼下那哥们的确也是一个人;十一点以后到半夜三四点不定,有时候是早上六七点,楼上传来席梦思的弹簧声,伴随一个女孩儿声声渐强、千回百转的尖叫。

    那种尖叫,羡煞人眼。

    但今天不是时候。

    喻承失神听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不顾热,拿衣服罩着头努力睡。

    懵懂中,他对着一大片黄色的稻田,膝上架着一把老杉七弦琴。丝弦一拨,远山薄雾尽,飞鸿似听音。

    原来我还会弹古琴,梦就是好啊!

    他一阵开心,这时,有人给他披上了一件素色重缎披风,一副超好听的嗓音对着远山唱道:“一葫芦春/色醉山翁,一葫芦酒压花梢重。兴不穷,谁人共?一带青山送……”

    歌是送给他的,但不知为什么,“嗡”地一声,他指间的弦丝断了。

    喻承抖地醒来,一时间觉得自己的手指好像被割破。他神经兮兮翻开蒙着头的衣服,满头大汗,天还没亮。手机显示四点半,微弱的屏幕光照了照手,一个包,被蚊子叮了。

    楼上的尖叫还在继续,他窘了一下,忽然听到对面楼有人“唰”地拉开纱窗,一个年轻女声崩溃喊道:“对面的女生!轻一点!”

    喻承噗地笑了一下,她应该喊对面的男生轻一点才对吧!

    不过楼上果然马上闭嘴,过了一会儿才继续传下来弹簧声。

    算得上清静了,喻承心里一阵暗爽,起床点了盘蚊香,再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章 正视地板

    第二天是周六,喻承满身大汗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看到钱包里打车剩下的十四块,才想起前一夜的事都是真的。

    客厅里传进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有问有答。应该是大象又在听电销录音。

    他起身去洗了个澡,出来拿毛巾边擦头发边问:“大象,你怎么还没走?”

    大象对着电脑一阵噼里啪啦敲,敲一段,停下来,重放之前的半段录音,喝一口电脑桌上的牛奶:“主管让吃过午饭再去,先听录音写说辞。你嘞?”

    喻承:“我想换个工作,今儿去辞职。”

    大象哦一声,换了一段录音,里面爆炸式的一个女声把喻承吓了一跳。

    喻承半天没能听明白那个女的在大叫些什么,感觉激情音浪化作碎玻璃射出来,大象看着被射伤的他笑了笑:“来我们公司啊!”

    大象其实人长得不如其名,绰号来源已不可考。本人长得干干净净,个头一米八二,身材一流。脸上虽然有一点点婴儿肥,但眼睛大,鼻梁挺,看起来又帅又可爱。曾经是杭州大厦名牌店站柜的“柜哥”,谁知他嫌钱少,投奔到现在这家公司。从人前迷死人的翩翩少年,转身一摇到了耳麦后面,天天对一帮土老板喊哥喊娘。

    听说他们团队那些人,夏天可以一星期都不换衣服。喻承本来以为他肯定干不长,没想到他入戏倒挺深,每天睡觉前还要听说辞,说是“一天不进步就睡不着觉”。

    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气概,喻承算是在大象身上领教了。搅基条件如此优异,可惜他俩不来电,只能成“姐妹”。

    姐妹的一笑,让喻承在那片暴躁的音浪里平静下来。

    终于听清那个女声在说什么了。

    “……张经理啊!小李跟你说!工信部已经出红头文件了!只要是你们地区的企业,加入我们平台,做生意,会员费给你们便宜五百!哎,对,这个钱不是不出,是政府给你们出啦!你看多好,国家都支持你们,在电脑上做生意,现在谁还出去跑,这么大的太阳,对不对?……”

    喻承耳朵滴着血。这种嗓门,竟然是销售标杆录音?

    关键那个电话里的“张经理”只会嗯嗯嗯,女生正喷着,背景里“哗啦啦”一阵嘈杂的声音。

    喻承转身去挤牙膏,边刷牙边三滴冷汗:“这什么呀?”

    大象停下来敲刚刚听到的对话:“有人进单了,同事们拿塑料小手拍鼓掌。”

    喻承吐掉泡沫,讪讪笑道:“你们公司,感觉就像传销。”

    大象嘿嘿笑了笑。

    等喻承换好衣服要出门时,听到录音又换了,里面是大象很有耐性的温和嗓子,跟他对话的一听就是个年龄在五十岁以上的女性。

    “老板娘啊~跟你说哈,你们摩托车配件,最好卖的就是越南啦!哎~越南,路上没有汽车哒!突突突开的都是什么啊?哎~摩托!……”

    喻承无语。

    大象不好意思看了看他:“我在找跟高手之间的差距……我们公司,你要来,我给你内部推荐。”

    喻承嘿嘿了两声,说:“再见!”

    出门取钱,拿的是信用卡。谢志兴婚礼是下周六,还有一周,他想跟他两清。刚毕业的时候工资一个月一千五,还是同系里最高的,但往死里省也糊不了口,那时候,谢志兴多多少少接济过他。

    粗粗算起来,有四五千吧。招行学生卡透支额度三千,毕业后登记工作地址,提到五千,后来因为他用卡频繁,涨到一万。但卡里从来没有满的时候,债坑越来越大,提现又只能提剩余金额的一半。他费力搞了半天,才取出两千三。

    还差三千。

    他叹口气,摸出电话:“林经理,我想辞职……行,我马上来。”

    倒了三趟破损度不一,人味儿浓淡不同的公交,花了快两个小时到市区,用了六块车费。

    喻承想到前一晚树洞姐跟他说“沙县一碗拌面三块”,觉得自己漫漫人生路,又有两碗拌面从嘴边打翻到了公交车上。

    他供职的小公司在市区一座写字楼里,做国内外展会摊位销售和带团生意。国内企业参展,自己懒不去直购,愿意每个九平方的摊位多花一万多给这种倒卖公司,他的工资就从这种差价里抽成。

    小老板名字叫林涵,是个只比他大三岁,说话就脸红的斯文人。对着他,喻承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林涵一双眼睛在镜片后面笑了笑,说:“你是我们公司重视的人才,为什么想走?”

    喻承垂下眼睛,总不能说在这里,一个人当三个人用,一年下来总共才拿两万多块吧。

    林涵也没有等他说理由,呵呵笑道:“当然,如果是另谋高就,我作为朋友也支持。不过公司流程也要走,你上个月预支的两千先还公司,展会办完了,你的钱一分不少,会打给你的。”

    喻承心心念念要两清的事,说:“林经理,您看,这个月我有四个摊位,提成就四千五,十一月也有三个,加起来提成有八千多,那两千……”

    林涵:“公司有公司的流程,你人要走,我不拦你是吧?要不你再干几个月?”

    喻承焦躁起来:“再干,展会摊位都是卖下下个月起到明年一年的,钱又是要等展会结束才能拿,这么拖下去……”

    林涵轻蔑一笑:“那你先还两千嘛!”

    喻承:“可是我剩下没结的工资明明就够,你们直接从里面扣不就好了吗?”

    林涵脸一红,粗声吼道:“那你就不要走了!”

    见老板发飙,和林涵同一个办公室的另外三个人,一个扑克脸外贸专员,一个猥琐网管,一个二十岁的娇羞小秘书,都紧张得不敢出声。

    喻承压抑道:“我要有钱,之前就不会预支,而且我预支也是为了带南非那个团,维护你的客户……”

    林涵耸肩冷笑:“你说什么都没有用,公司流程……”

    “什么流程!”喻承急了,也粗着嗓门吼了一声,“上个月小何他们辞职,你不是也说好要给钱吗?这个月你给了吗?”

    林涵“嘭!”地砸了一拳桌子:“你滚!”

    喻承后退半步:“扣那两千,这个月工资不算一千块底薪,你还差我两千五,不给我是不会走的。”

    林涵瞪着他,拿起电话打给隔壁办公室:“周经理,有人来公司闹事,请你帮我叫保安!”

    喻承心里一惊,想到电视剧里,保安一出现,就是把人连拖带拽丢出大楼的场景,觉得那实在太丢脸了。

    他匀了口唾沫,对林涵说:“你这是人身安全攻击。”

    林涵冷笑了一下,从桌子上推过座机:“那你打电话给110嘛,说我要打你,报警嘛!”

    喻承心一横,在林涵威胁的目光中,人生第一次打了那个传说中的神秘号码。

    喻承:“你……你好,请问老板不给工资,你们管不管?”

    对方说:“这个管不了。”

    喻承想了一下:“那……老板不给工资,我管他要,他要找人来打我,这件事你们管吗?……还没打,正要打,他找保安了……好,我的地址是……”

    喻承说完放下电话。

    办公室里,每个人仿佛都觉得这是场不收门票的白戏,闷不做声热切观望。林涵瞪了他半天,保安还没来,就对他说:“请不要站在我旁边,影响我们公司工作。”

    喻承感到有杀气逼近,他扫了一眼林涵在衬衫下的肱二头肌,退到门边,在网管的工位边站定。

    林涵见他退缩,轻蔑地抬了抬下巴:“出去!”

    喻承顶住压力没动,身边坐着的网管比他还紧张。

    林涵突然站起身,举起拳头狂风般向他冲过来。

    喻承缩了一下。他等会儿还要参加招聘会,不想打架。

    林涵冲到他面前,作势一抡拳头,他绷紧脸做好挨的准备,谁知林涵突然转了方向,一拳“邦!”地砸到办公室实木门上。

    办公室里三看客同时一抖。

    “出去!”

    喻承还是没动。林涵瞪着眼睛往自己工位上走,走到一半突然转身飞奔回来,拳头掠过他的眼睛,又“邦!”地砸到门上。

    “再不出去老子打死你!出去!”

    喻承失神环顾,没有人敢劝,他服了下软,往门外走,再在走道里站定:“你不给钱我就不走。”

    林涵冲他要关门,谁知之前砸门的几拳,让其他公司的人听到了响动。几个路人甲出现,故意来来回回,假装上厕所。

    这一层楼有好几家小公司,林涵只租了两个对门的办公室,剩下的空间都是其他公司的人。

    喻承的话给林涵脸上抹了不少黑,他只好停下来,看了看来来去去的人,恢复彬彬有礼,红着脸微笑道:“钱不是都给你了吗?好聚好散,你来闹,有什么意思?”

    喻承见他演,自己也做出农民工的老实相:“老板,你没有给,你还欠我五千多。”

    林涵眼睛一瞪,走廊里的人也走干净了,他作势又要挥拳,正在这时候,电梯声一响,周经理带了个保安过来。

    林涵马上放下拳头,对保安说:“就是他!”

    喻承心里一紧,电视里的剧情就要上演了。他看了看那个歪歪扭扭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保安,慌得不得了。

    谁知保安背着手,笑嘻嘻问:“什么事啊?”

    喻承恍然大悟,电视就是电视。保安是大楼物业的保安,凭什么要听林涵的?

    他摆出无辜的样子,对保安说:“老板不给我工资,还要打我。”

    保安看了看林涵,脸上堆笑:“不要打嘛,好好说。”

    林涵窘了一下,看回喻承怒道:“你在影响我们公司工作,好吗?快走!”

    喻承摇头,这要是走了,他的钱肯定一分都要不回来了。

    “你信不信老子把你打了从十四楼扔下去?!”

    林涵又爆吼一声,喻承身后办公室里,曾经一起打拼的销售部同事都冒出来,理解地看了看他,但没有人敢劝。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电梯又响,来了两个穿警服的人。

    一个看起来是个饱经世事的威严老警察,另一个则很年轻很斯文,戴着眼镜,手里捧着一个本子一支笔。

    老警察看了一眼情势,对林涵道:“你不给他工资?”

    林涵和和气气地微笑:“都给了,他来闹事。”

    喻承:“没有给。”

    斯文警察问喻承:“打你了吗?”

    喻承:“打了门几拳,你们再不来,他说要打死我。”

    斯文警察问:“怎么回事啊?”

    喻承把事情说了一遍。

    老警察笑了笑:“这位老板,一看就是知识分子,一个打工的,钱又不多,你何必呢?”

    林涵冷笑,老警察扫了他一眼,对喻承道:“你们吵下去也没有结果,你先回去,如果你老板到了发工资那天没给你钱,你就去劳动局告。”

    林涵笑笑说:“欢迎,反正我们有律师。”

    两个警察也不鸟林涵,和颜悦色劝喻承走,喻承看了一眼手机,已经闹到两点多,他点点头,跟警察一起下楼,出大楼才发现自己腿软。

    喻承频频回头看身后,求助正义的化身:“警察……叔叔,他们会不会找人打我?”

    老警察笑笑,安慰拍拍他的肩:“法制社会,要是他们敢,你随时打110嘛!”

    喻承四处看看,确定没有人挥着砍刀拎着板砖在附近蛰伏后,对警察千恩万谢鞠了几躬,拦了辆出租车往人才市场急赶。

    人才市场在武林广场旁边,等喻承抖着膝盖打印好简历冲到之后,发现所谓的大型招聘会,一个人都没有。

    他看了看手机,三点不到,不是说截止到四点吗?

    现场只有横七竖八的几张桌子,满地纸。他茫然转了几圈儿,拉住来锁门的老头,对方说,面试的人太多,各单位很快就招满,两点就收摊了。

    喻承怔了怔,下楼,到武林广场无目的乱走。

    手机响,喻承看了看屏幕,眉头一皱。

    “喂,妈……今天休息……你来做啥子嘛……住不下呀!我就跟我一个同学合租……啥子叫加一张床就可以……不行不行!空调也没的,白天四十度,晚上三十七八度,你哪里遭得住(受得了)嘛……哎呀,我工作没得了!……钱少,老板不是人……是能出国磨练,回来饭都吃不起!……我还不够努力?!你……你今年四十五岁,学点东西,找个男朋友嘛!不要一天想精想怪的,我在杭州又不是当市长……好好好,有钱就接你来!”

    挂掉电话,喻承跌坐在武林广场的喷水池旁边。这里是杭州市的中心点,他正对面是银泰,右边、后面是杭州大厦,左边是个大剧院。广场四周,环绕的是杭州最忙碌的路段,高档车奢华车、时髦姑娘贵妇小开大款、还有跟他一样行色匆匆的年轻人,流光一般包围着他。

    回想起对自己娘说的那些话,又烦又羞愧,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坐了半天,午饭没吃,喻承又饿又渴。他摸出三块钱,以杭州游客的价格在旁边报摊买了瓶水。

    回望这座城市,五年前兴冲冲来上大学时,无数次想过毕业之后要如何如何。报纸上天天在说大学生毕业就失业,但别人就业难是别人的事。他一定要赶在二十五岁时到达人生的第一个小高峰,在一家名气振聋发聩的国际大公司供职。穿着考究的衣装,身上淡淡散发出迷人的古龙水味,跟一群不同国籍的精英,在透进落地窗的阳光中,品着咖啡,对着文件上的业绩走势指指点点。

    接着上司推门走进,对他说:“恭喜你,你的方案撬动了公司几个亿的市场增长额。总公司决定为你破格,今年第二次晋升!”

    但现实是,他今年二十三岁,毕业一年后失业,负债。昨晚一个以麻辣烫来计算收入的小姐,说他是个“撸射”。

    喻承收回白日梦,把剩的半瓶水放回背包,跟没有机会递出去的简历裹到一起,接着发了条短信给他在上海的网友,阿猪。

    阿猪一个电话射过来:“阿承!雀巢还没有回音吗?”

    喻承无趣道:“没有,就让我等,等了三个月了。”

    阿猪:“哦,嗨!我把你的资历跟我认识那哥们儿说了,三个月日资工厂老板总助,三个月某公司展位销售,九个月该公司的销售兼销售主管、兼公司杂志主编、兼项目经理、兼展会主办方日英文资料翻译、兼国外带团领队,对伐?”

    喻承:“对对,怎么样?”

    阿猪:“他说诺基亚现在空出来的职位,只有高层管理了。我就跟他说,你可以的,你有老板的气质。”

    喻承心里矛盾窃喜:“他怎么说?”

    阿猪:“他说他也有。”

    喻承:“……”

    阿猪大喊:“阿承,不要死啊!最近上海招聘淡季,到年底才会有新的一拨。我记得杭州‘十二怒汉’不是在招人吗?杭州最大的公司,你怎么不去?”

    喻承哼了一声:“那是家传销公司,大象进去两个月,被/操得要死。早上八点上班,半夜收工。星期六加班全天,星期天加班半天,无偿,天天洗脑打鸡血。他现在,晚上一点到家,洗漱完,先把第二天的牙膏挤好,漱口水倒好,头发梳好,连第二天的衣服也穿好才睡,第二天起床一分钟之内出门……”

    阿猪:“卧靠……恐怖,他月薪多少?”

    喻承:“听说上个月一万二。”

    阿猪:“……那你纠结个屁呀!”

    喻承:“光有钱,没有生活啊!到死钱都没时间花!”

    阿猪:“挑三拣四!你不去,哥去了!”

    两个人又唧唧歪歪半天才挂电话,但结局是,喻承惦记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

    他坐上回一桥的车,在傍晚走走堵堵的主道上,又花了两个小时才到家。

    出乎意料,大象已经在了,又在边拍蚊子边听录音。见到他,朝厨房努努嘴:“阿承,从公司给你带了点儿吃的,在那边。”

    喻承嗯了一声,看到一盒饭,三盒菜,菜色是番茄炒蛋,韭菜炒蛋,香椿炒蛋。

    喻承:“……你们公司蛋不要钱?”

    大象笑眯眯地说:“吃啥补啥。”

    喻承二话不说拿过饭菜开吞,顺便试探敌情:“你今儿怎么这么早?”

    大象关掉录音:“主管过劳住院了……”

    喻承:“哈?”

    大象:“我师父发三十九度的高烧,还一早去打单,上厕所的时候昏倒了。”

    喻承:“……”

    大象:“所以经理过来放人,怕出事故。”

    喻承饭都吃不下了,他瞪着眼睛扫了大象几遍:“你们公司是炼狱吗?你没事儿吧?”

    大象毫无预兆跳跃话题:“我昨天铺了三个铁单,今天催进来两个,还有一个毁了,不接我电话。你手机借我打一下!”

    基友已经走火入魔,喻承摇摇头,把手机递出去,默默吃饭。

    大象清了清嗓子,开打,发出一个异于往常的洪亮声音:“哎,您好,李老板是吧?我是小项的经理,叫‘朱毛毛’……小项说您今天跟他约好办款,后来没办,我猜他是服务不到位,让他去写检讨了……哦,不是啊?那是什么原因啊?……”

    喻承:“……”

    尼玛,这还自导自演了。

    大象打完电话,幸福笑起来:“行啦~马上打钱~!”

    喻承鄙视道:“猪毛毛……还‘写检讨’,猪经理,你怎么不让‘小项’跪键盘唱《征服》?”

    大象瞄他一眼,坐回电脑前,用聊天工具在线上一步步教那个客户怎么网银汇款,问他:“你工资拿到了?”

    喻承窘了一下,收拾碗筷:“没,要告丫的!”

    大象:“怎么告,有证据么?”

    喻承:“嗯,我想想办法。”

    第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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