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深 作者:麻辣烫
第6节
加藤先生的母亲格外热情,似乎是在称赞着他,隐约能从她的话语中辨明“帅气”这样的词汇,舒敛带笑望着她双眼,以免显得失礼,暗地里却悄悄地向陆深靠近了一点儿,指望着把这个困扰丢给他。
陆深当然猜到了他那点心思,低声笑了笑,主动接过话与对方继续交谈,几番往来后,几人终于进到家中。
舒敛松了口气,觉得陆深真挺可靠的,转而又想,这人还真是带自己来玩的,从各方面来讲,自己都帮不上什么忙。
而这一想法,在当晚舒敛见到了那本传自于中国的佛经之后,被更加得以肯定。
“那都是什么啊……”舒敛哭笑不得。
且不论他是否做得到将中文准确完善地翻译成日文,单就那本佛经而言,他能不能将古汉语翻译成现代白话都是个大问题。
舒敛开始思考了。
第一,他看不太懂古文;第二,他看不太懂佛经中的玄妙语句。
综上所述,他了无用处,绝对是来当摆设的。
舒敛往榻榻米上一躺,想了想又爬起来,绕过屏风走到起居室的茶几旁,坐到陆深旁边。此时的陆深虽已梳洗,却仍戴着眼镜在翻看那本佛经,其实对他来说,古汉语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读顺的,因此暂且将这本书借到手中,想在入睡前再粗略地浏览一下。
茶几旁的红木长椅十分宽敞,舒敛整个人爬上去,想着加藤家是真的很富有,庭院外面看着那么朴实低调,实际上所有的奢华都用在了房内的装潢上。
下午刚走进门内时舒敛便惊呆了,一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只觉得映入眼中的处处都是红木,且风格不算纯正的日式,也不能说是纯正的中式,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一个结合体,不突兀,反而相当顺眼。
当时他就彻底信了陆深说过的话——加藤一家是真的十分痴迷于中国文化。
舒敛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挪到陆深身后,翘起兰花指,故意捏着嗓子跟他说话:“大人,小的给您揉揉肩。”
陆深一声嗤笑,书看不下去了,仔细阖拢放到茶几上,回头看看特别入戏的娇羞舒敛,问道:“晚饭吃太多,撑着脑子了?”
“……”舒敛不装了,特无语地叹气道,“陆老师,说真的,这佛经我一点也看不懂,我感觉你带不带我来没什么区别。”
“所以呢?”
“所以小的给您揉肩啊!”舒敛诚恳地给他捏捏肩膀。
陆深觉得还挺舒服的,惬意表扬一句:“手法还可以。”
“那当然了,”舒敛笑起来,回道,“像我这种二十四孝子,这手法都是在我爸妈肩头练出来的。”
陆深弯唇,不再让他继续下去,拍一拍肩头的手道:“行了,快去睡觉吧,明天要早起。”
“多早?”
“六点。”
舒敛觉得有点痛苦:“这么早啊……”
陆深雪上加霜地提醒一句:“在你适应时差之前,相当于是五点就要起床。”
“睡!”舒敛赶紧地从长椅上下来,奔命似的跑回屏风后去。
陆深笑着看向他的背影,片刻后关了起居室的灯。
不算完全黑暗,借着打入房内的柔和月光,舒敛还能看得见陆深的轮廓。见他躺下,忍不住侧身向着他的方向问道:“陆老师,加藤先生不是安排了两间起居室吗,你怎么跟他说的?”
陆深的表情有点模糊,但低沉的声音中明显带着笑意,回道:“我跟他说你胆子小,在陌生的地方不敢一个人睡。”
“……”舒敛无话可说。
虽然住一间房挺好的,但这个借口实在有点丢人。
他想了想,索性从被窝里钻出来,两下滚到陆深那里去。
陆深似乎沉默了一下,随后也没说什么,睁眼看了看他,随后闭眼继续睡觉。舒敛笑嘻嘻地摸一摸他腹上的肌肉,蹭动着贴近一些,低声问:“陆老师这么想跟我住同一个起居室,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陆深喉间不甚清晰地逸出笑来,没回答。
舒敛继续烦他:“别不理我啊,按生物钟来讲,这会儿才九点过呢,你睡得着?”
陆深总算又睁眼,有些无奈,若光线再明亮一点,大概舒敛能有机会看到他目光里的温柔。他反问道:“你起得来?”
“起不来能赖床吗?”
“不能。”
舒敛哀叹:“那我肯定起得来。”
陆深低下头去,在他眉心一吻,道:“好了快睡。”
“可我现在也睡不着,我觉得我得明天困一天,然后明天晚上才能秒睡!”
“啧……”陆深捏了他一把,隐约有点没办法了,发现他平时还好,一旦缠起人来功力还真不一般,“所以你到底在浪什么?”
其实舒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浪什么。
他就是想多听这个人说话,想多和他交流,多理解、感受他的每一点。这是自他认识到自己动心以来,便一分一秒都没曾停歇过的念头。
他只是想要陆深,因此所有一切的躁动,大概都来自于自己还没有真正得到他的那种不安感。
陆深像是一个带着温度的透明剪影,可见、可感受,却抓不住。倘若有一天,这个剪影能慢慢丰满起来,能被他牢牢地拥抱住,那么他心底深处的惶恐与茫然一定会尽数消散……且一定要到那时,才会消散。
“陆老师……”舒敛忽然一改方才语气中的调侃,很用心地唤他一声。
这样的语气与转变让陆深不禁愣了两秒,慢慢回过神来才应道:“什么?”
舒敛笑了笑,将头埋到他颈窝里,道:“晚安。”
陆深的手掌贴在他脑后,极轻极缓地抚了很久,到最后,终究还是没有应答。
不知道是谁先睡着,也不知道是谁情绪复杂地失眠了更久。
舒敛只知道自己清醒到很晚,一直一直听着两人重叠在一起的心跳声,似沉稳,也似虚浮,“扑通扑通”的,整夜不休。
在这难以入睡的时候他想了很多,想到人生中的第一个交往对象,那是他高中时的同学,准确来说,是隔壁班的同学。两个人一开始只是朋友,到最后分手,似乎也都只是朋友。
那是一份难以辨明是靠友情还是靠新鲜感来维系的关系,他也曾迷惑过那其中是否包含有年少无知时的青涩爱恋,却一直没有答案。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这份记忆所持有的情绪都越来越浅,越来越弱,直至最后十分抽象,难以明晰。
可现在他又全都想起来了,在为陆深心动的时候,他记起了自己仅有的那点儿情感经历,以至于终于可以明确地肯定——那不是爱情。
也许是喜欢,也许是欣赏,也许是相互之间的依靠,但那的的确确不是爱情。
能够毫不留恋便好聚好散的情感不可能是爱,他从没在曾经的交往对象身上体会到过患得患失的感觉,更没有体会到过一旦失去的痛苦。
这一切如今却都在陆深身上寻找到了。
——尚未得到,便知失去的煎熬。
——尚未拥有,便懂求不到的惶恐。
这个年长他十余岁的男人,彻彻底底把他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人……
月夜沉寂,心绪如麻。
舒敛紧紧拥抱着陆深,就好像,这个男人已经属于他。
第19章 爱恋与顾忌
如此亲密的姿势一整晚没有变换过,第二天清晨六点,手机闹铃准时响起,陆深还未完全清醒,便已下意识地将闹钟迅速按掉。
几乎两秒间的事情,舒敛并没有醒来。
神智逐渐清明,陆深拿下巴轻蹭了一下少年柔软发顶,这才意识到,他好像是第一次将舒敛整个人揽在臂间睡觉。
两人有过数次的亲热,一同在外过夜的机会更不在少数,但他们没有任何一次,在睡梦中也如此亲近。仔细回想,昨夜还是舒敛更加主动,先一步偎进他的怀里,打破了那层透明的距离。
这不像炮友,更不会是师生,这像恋人。
活了三十余年,陆深的性向从未真的放到台面上来过,直至今年四月才向父母坦白出柜的他似乎更没有过拥有恋人的机会。生命中来来往往的人其实不算多,但个个都是模糊的人像,不具有实际的意义。
陆深以为舒敛之于他也只是一个迟早离开的存在,终有一天会风逝在记忆深处。
反之亦然。
如果说一定要有什么特别与不同,大概只是遗忘的时间会更为漫长吧。一个优秀的少年,一个他给予了最多好感的少年,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让他怀念与忘记。
除此之外,陆深并没有考虑过别的选择——比如一直走下去。
这像是一个谬论,因为在他的想法里,自己绝不可能是适合舒敛的那个人。
舒敛年轻、开朗、生机勃勃,拥有着无限活力,更重要的是他还拥有着无尽的未来。作为一个初入大学的学生,根本还没有真的踏入社会,年龄的十位数上还稳稳得写着数字“1”,甚至如果再多几年,自己的年龄几乎可以成为他的两倍。
一个已经将生命度过了一小半的人,和一个生活才刚刚开始的人,想也知道是多么的不搭调。
陆深认为这不是代沟,他和舒敛可以说的话有很多,即便绝大多数的兴趣爱好并不相同,但两人之间绝不至于存在代沟这样可笑的东西。
——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是生命的历程,或许也可称之为阅历。
他不想捆绑舒敛的未来,这才是不合适的根本原因。
可偏偏越界的不只是自己,如果只有他心动,问题也许还很简单。他可以掩饰、忽视,独自放下。可事实却是,他明确察觉到了舒敛心中同样的悸动。
向来沉稳的陆深第一次有些茫然无措,收回了揽着少年的手臂,坐起身来,任由那双缠绕在自己肩背上的胳膊滑落在被里。
而这么一下,终于让舒敛醒过来了。
舒敛的生物钟明显还没能调整过来,双眼睁得万分痛苦,眯着眸子看了看他,埋着脑袋蠕动着往被里蹭了许久,才终于认命地将头重新探出来。一张口,清晨干哑的嗓音便在说着抱怨的话:“六点起来是要干嘛啊……”
陆深敛下了所有情绪,平静后伸手揉揉他发顶,回道:“加藤教授每天早上需要很早去学校,出门前要祭拜已故的父亲,因此全家人都会配合他的时间早起。”
舒敛没话说了,他的三观与道德令他分得清是非,知道自己身为客人,理应约束行为,并尊重主人家的礼仪。没办法,只好软绵绵地翻身坐起来,罢了又忽然一笑,对着陆深张开双臂道:“没什么劲儿啊,陆老师,你背我去洗漱好了。”
简直相当缠人。
陆深弯唇,算是见识到了恋爱中舒敛的模样,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感到这是一种难得的幸运,一方面却警铃大作,提醒着他将脑中的每一根神经绷紧。他想了想回道:“自己穿衣服走过去,要是被加藤家人看到了,你会好意思?”
舒敛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对,毕竟这说辞很有道理,笑着收回手臂,不再无理纠缠。
两人梳洗整齐后先是去用了早饭。
加藤家其实有负责做饭的保姆,但为了体现出对客人的诚意,这第一顿膳食是由凉的母亲与妻子亲手制作的。舒敛与陆深到来时,她们已在桌旁等待,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容。
舒敛真的很佩服绝大部分日本女性似乎与生俱来的那份温婉得体,但在内心深处,大概是文化差异所致,他还是比较习惯自己妈妈表现热情的方式,那是属于中国人的亲切随性。太过循规蹈矩的礼节虽然会让他感受到尊重,但同样会令他拘束。
舒敛实在有些不习惯,只好学着她们的模样微笑,静静地坐在桌旁。身旁的陆深倒适应很多,毕竟曾经就有过不少前来日本的经历,并与加藤凉接触多年。
正想着,加藤的母亲笑着向他问候:“舒君休息得好吗?”这位夫人昨天已经了解到舒敛的日语不算十分流利,因此有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咬字清晰。
舒敛听得很明白,点头回答道:“谢谢妈妈关心,休息得非常好,环境很舒适。”
“那就好,希望你能喜欢这里。”
“是,有劳您的照顾了。”舒敛将对话接得顺畅,少了一点紧张。
桌旁的小姑娘等他们说完话后,笑着伸手过来,掌心上是一朵柔嫩的淡粉色花朵。
这是加藤凉的女儿,不足五岁,还是在读幼稚园的年纪。小姑娘笑起来很甜,对他说道:“哥哥,送给你。”
凉的妻子笑着解释:“小丽很喜欢舒君,这是刚刚在院里摘下来的兰花。”
“真的吗?谢谢你,”舒敛摊开手掌探到她软软的小手下,接住轻飘飘的花朵,回她微笑道,“我也很喜欢可爱的小丽香。”
加藤丽香一点也不害羞,非常高兴地对他说道:“我今天可以对我幼稚园的好朋友们说,我家里来了一位很帅很帅的哥哥!”直白的夸奖倒弄得舒敛有点不好意思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时,又见她转头询问母亲道,“妈妈,如果我的朋友们想要和哥哥玩,我可以带他们来家中吗?”
“如果舒君不介意的话,妈妈很乐意接待你的朋友们。”
舒敛闻言忙摇头笑道:“我不会介意,如果小丽香高兴。”
“那太好了!”
聊了这么几句,凉与加藤教授也赶到,因为来得最晚而向大家致歉,随后众人终于开始用饭。饭后一起去祭拜了凉已故的祖父,加藤教授便赶往大学,丽香的校车也来到家门外。
舒敛和陆深则同加藤凉来到家中的佛堂,开始闭门着手翻译的事情。
说是佛堂,其实就是专门用来谈佛论道的房间,与其他地方不同,这是一间装修成纯日式风格的房间,唯有墙面上还保留着中国元素,以毛笔书写着大大的“净”字。地上铺着干净方正的米色地毯,毯旁整齐放置着禅垫,舒敛虽然不懂佛理,但光从这样的氛围中都能体会到一点清净。
可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跟来这里究竟能做些什么,别的不说,惭愧的确是有点。
陆深不知是否看出了他的情绪,向他说道:“我负责翻译,会与凉讨论一下细节部分的参悟与理解,然后把日文打印在电脑中,你帮忙誊抄到空白书上。”
舒敛看了看房中的矮桌,桌上备着文房墨笔,正想着该不会是要用毛笔誊抄吧,便听这人又问道:“会用毛笔吗?”
舒敛为难道:“小学一年级学了一年……早忘了……”
陆深低笑:“那就用粗头钢笔,写整齐一点。我好像只看过你的中文字,中文还挺好,日文写得漂亮吗?”
舒敛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果断回道:“人有多好看,字就有多好看。”
“那有点愁。”陆深调侃。
“……”舒敛哀怨地看他一眼,知道他是故意的,脑子一动换个说法,“你有多好看,我字就有多好看。”
陆深笑出声来,不再捉弄他:“行了去桌旁等着。”
一旁的加藤凉也会中文,听了他两人的谈话,笑着评价道:“深,你们关系很好。”
刚走到桌边的舒敛心中一动,很期待听到下一句话,但陆深却并没有正面回应,只向凉报以微笑。
之后也不再多说闲话,两人从开篇之处讨论起来。加藤凉本就有着自己的浅薄理解,而陆深昨夜将最前面的地方读了一遍,此时脑中也有印象,便就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先翻译下来,随后再对应着日文稿同凉交换想法,仔细研究看法不同之处。
这一过程挺浪费时间,因此最开始的时候,舒敛并没有事情可做,无聊地看了他们一会儿,从桌上寻一张白纸先练一会儿字。
自然写的是日文,落笔,下意识便写了岛崎藤村的一首诗。这首诗他背得不完整,只记得开头的两段,但足以用来练字。
洁白的纸上落下墨迹:
“在我心灵深处,
藏着一个难言的秘密。
如今我成了活的供品,
除了你又有谁知。
假如我是一只鸟,
就在你居室的窗前飞来飞去。
从早到晚不停翅,
把心底的情歌唱给你。”
天越来越亮了,金色的阳光透窗而入,将舒敛的半面脸颊映照成融融暖色。
陆深不经意抬眼看过来时,舒敛正唇角含笑地默读那首诗,并随之又落笔,写下两个厚重的中文字。
一笔一划,饱含深情。
第20章 憧憬
当天下午,从幼稚园放学回家的丽香果然带回了两个小家伙。
在佛堂中忙碌了大半天,陆深三人顺利完成了今天的翻译部分。总算能够放松一下的舒敛刚走进庭院里呼吸新鲜空气,就被三位小朋友逮个正着,团团围在中间。
小孩子很可爱,仰着头看他,双眼眨巴眨巴地说道:“小丽你说得对,他真的好帅啊!”
舒敛特别爱听这样的大实话。
他蹲下身来向这小女孩笑笑,说一声谢谢,问道:“你好,我叫舒敛,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开心回道:“我叫真纪,你很帅,所以你可以叫我真真。”
“谢谢真真,我很荣幸,因为你也非常可爱。”舒敛摸摸她脑袋回答。
同行的还有男孩子,扯一扯他衣角认真说道:“你可以叫我小风,我也很喜欢你,但你不可以抢走真真,她以后会成为我的新娘。”
真纪嘟嘴:“我还没有答应要嫁给他。”
“我会努力让你答应我的!”小风握紧了肉乎乎的小拳头,像是在许诺誓言。
童言纯真,勇气更是无畏,单纯的情感从来不会掺入复杂的现实。舒敛听得笑起来,哄他道:“小风放心,我不会抢走你的新娘。”
“真的吗?”小风开心地笑起来,像个小绅士一样向他道歉,“那么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因为你比我帅,所以我才会担心。”
舒敛被他这小模样乐得不行,也学着他的严肃样子保证道:“嗯,我没有放在心上,也请你放心,因为我也有自己喜欢的人。”
三个小朋友好奇又期待地看着他,似乎很想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舒敛承受着这样的目光,不想令他们失望,简单描述道:“是一个很优秀成熟的人。”
加藤丽香偏头问他:“是陆先生吗?”
舒敛愕然,惊讶地张嘴。
丽香咧嘴笑起来:“我是不是猜对了?因为哥哥看陆先生的眼神,和爸爸看着妈妈的眼神很像。”
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的观察力总是如此敏锐,不得不说,丽香所言完全正确。
舒敛被她戳穿,竟微微有点窘迫,无奈笑道:“丽香可以答应我吗?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
“嗯,我保证!”丽香伸出小手指来跟他拉勾,拉着拉着,忽然收回手去,睁大眼睛看着出现在庭院里的人,吃惊叫道,“咦?陆先生!”
舒敛骤然心跳,转过头去看着来人。
陆深神色泰然地向几位小朋友打招呼,小家伙们笑嘻嘻地同他问候后,呼啦啦一起跑走了。
“你怎么也过来了?”舒敛站起身来问他。
陆深回道:“出来透气,顺便找找你。”
语气平静,看样子不像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舒敛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顿了顿问道:“找我做什么?”
陆深笑了笑,没回答,表面看似平静无波,内心却是惊涛汹涌。
——他从廊角转出来之前就听到了院里完整的对话,听到丽香口中的形容方式,也听到了舒敛话里简单却真心的四字评语。
不知道怎么应对,不如装作不知情,浅浅含笑看着舒敛。
舒敛等不到他的回语,眼见四下没人,又毫不收敛地调戏道:“陆老师,你是不是一分钟不见就特别想我?”
陆深蹙眉:“舒敛同学,你是不是觉得在别人家里,你怎么浪我都不会操你?”
舒敛耿直地点头:“对!”
“那你今晚惨了。”
舒敛不屑一顾地笑,觉得眼前这个人就只是说说而已,毕竟环境不太方便,要是被别人听到奇怪的声音,陆深自己也该感到不好意思的。
结果到了晚上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陆深不只是一个会拿领带绑他手的陆深,还是一个懂得拿t恤塞他嘴的陆深。
舒敛悔得肠子都青了,虽然被绑着的滋味莫名有点爽,但叫不出来甚至不敢叫的感觉就实在是憋得慌了。
舒敛趴跪在铺里,双手被反绑在背部,身体在陆深的撞击下不断往前滑动,又时不时地被搂着腰猛地一下给拽回去,刚好撞到敏感点上,激得他自喉间发出呜咽声来。
放假前的考试期间陆深没有碰过他,之后直到前来日本,两人都没有找到机会深入交流,让舒敛差点忘了这人是个怎样的衣冠禽兽。
臀部被撞得“啪啪”响,声音不算大,但在静夜时的房里却显得相当清晰。明知屋外人不会听到,舒敛却依旧时刻紧张着,将体内物咬得很紧。实在是绞得太厉害了,陆深便狠狠往某一点上撞一下,撞得他酥软无力,眼角都流下泪来。
舒敛口中的t恤已被津液濡湿,甚至点点蔓延,将外面部分的布料也浸润了一些。狂风暴雨一样的快感与难耐从头皮一直激烈地窜至脚尖,让他只想立刻摆脱嘴里的衣服,痛痛快快地喊叫出来。
陆深看着他摇头挣扎,低沉笑着俯身,含住他耳朵轻咬软骨,道:“还敢不敢浪了?”
“唔……”舒敛双眼湿漉漉地摇头。
舒敛向来都是浪得漂移,就连上次被绑在床头也没服过软,反而一副很嗨的模样,一直配合着摆动腰身。然而此时他竟然露出从没有过的柔弱样子,令陆深毫无招架之力。陆深本就对他心动,见这神情心脏像被蓦地攥住,身下涌入疯狂的舒爽快意,忍不住发出一声性感低叹,更加快而有力地向前冲撞。
于是继上一次的领带py之后,舒敛再度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所幸陆深还有点分寸,知道第二天要早起,狠狠发泄过一次过后便饶了他,解开他手上的束缚,抱他在胸前低声道:“不许叫。”话落才把他嘴里的t恤给扯掉。
舒敛张着口喘了一阵,慢慢从余韵中缓过来,颤抖着声音喊他一声“禽兽”,才又说道:“我这会儿……还能叫得出来吗……”
听得陆深笑得不能抑制。
舒敛久违地翻个白眼,心想这么下去不得了,下回就该捆脚了,这毛病得给他纠正。
夜深人静,不太方便出去洗澡,陆深抱了他一会儿便起来,找湿纸巾将两人的身体擦拭干净。
舒敛早上起得太早,晚上又折腾得太厉害,闭着眼睛任他服侍,不一小会儿便睡着了。
陆深安静地看着他的睡颜,不禁感慨着自己的无自制力,明知该渐渐冷却的关系,却根本难以做到不去亲近。
大概是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在现实摆到眼前之前,不主动做出那个选择吧。
——所谓逃避心理。
陆深无可奈何地揉了揉额角,暂时放下心中的烦扰顾虑,如同昨夜一样,将舒敛搂在怀里睡至天明……
第二天的安排和前一天一样,几乎没什么别的变化,且之后接连好些天都是如此。舒敛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佛堂誊抄佛经,耳里听着陆深与加藤凉的低声讨论,虽然有点倦乏,但同时也一天比一天更加习惯这样的作息与生活,更好得适应起来。
时光游走,眼看着一住便是二十天,但整整二十天里,舒敛仔细一想,除了附近的公园等地方,他压根儿就没去哪里玩过,这要是就这么回国了,该有多遗憾。尤其是东京,他还挂念着科幻杂志上的那个游戏,毕竟总不能景点也没逛,钱也没花出去吧……
舒敛越想越是相当无言,手中的空白书一页一页地丰满,眼瞧着都快要写满了,不知道陆深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将全部内容翻译完成。
刚这么想的时候,桌上电脑的qq便响了起来,舒敛知道是陆深把新译的内容发送过来了,于是停笔查收一下。
他打开对话框,发现这人还发送了一句话过来,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上,写着:最后一点了。
舒敛热血澎湃,斗志昂扬。偏头望过去,陆深正笑看着他,加藤凉起身走近,向他感激道:“舒君,辛苦你了,已全部翻译完成,剩下的部分不如交给我来誊抄吧。”
舒敛手是真累,但觉得若答应这样的建议会表现得太没有责任心,因而回道:“加藤先生,中国人讲究善始善终,我会认真完成最后的部分,请你放心。”
加藤凉目露欣赏,向他诚恳致谢,房中茶凉,亲自行出去换水。他离开后陆深向舒敛笑问一句:“开心吗?”
“你说呢?”舒敛遥遥给他一个么么哒,勤勤恳恳继续书写。
陆深也不怕干扰着他,又问道:“结束了带你去景点,想先去哪儿玩?”
念想了大半月的事情,此时机会来了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舒敛想了想,把问题抛回去道:“有什么选择?”
陆深回道:“哪里都行,都比较方便。你要是没想法,不如先去箱根泡温泉,毕竟辛苦了这么些天,放松一下再去别的地方。”
“好啊!”舒敛兴奋不已,差点写坏字,忙道,“行了行了,你快别理我了,我得仔细地把这写完。”
话落好不容易才稍微静下来,继续致力于佛经。心中仍然相当期待,希望温泉之旅能一切顺心。
第21章 崩坏的关系
临行之前,舒敛与陆深一人一台电脑查了很久的箱根旅游资料,就在舒敛还沉浸在其他人的心得分享中无法自拔时,陆深已经确定了完整的路线,并定好了温泉旅馆。
“太靠谱了!”舒敛崇拜的双眼闪闪看着他,“陆老师,没白活三十几年啊!”
陆深失笑,狠狠地揉一把他的脑袋。
两人向加藤一家说明了旅行计划,将重要行李留在千叶,轻装出行。
临行前热情的一家人纷纷相送,仔细叮嘱他们安全事宜,并送上祝福话语。舒敛微笑感谢时,加藤丽香忽然牵住他的手,将他带往没人的地方。舒敛不好意思地跟着走,听身后丽香的妈妈向陆深笑语道:“小丽这孩子还真是喜欢舒君呢。”
舒敛心中暖暖的,在小姑娘停下脚步之后,蹲下身盈笑望着她,开心地问道:“小丽香有什么事吗?”
“哥哥要出去玩了,我有一个秘密要送给你!”丽香双眼亮晶晶的。
“是什么样的秘密呢?”舒敛学着她用神秘的语调低声交谈。
丽香往前凑近一些,踮着脚在他耳边说道:“其实陆先生看哥哥的眼神,也是那样的。”
小孩子说话时的软软呼吸如春风轻挠。
舒敛愣住了,慢慢地心如擂鼓。
丽香偏着头笑,双眼弯成月牙儿,向他伸出小指头。
舒敛轻轻地与她勾住尾指,低声回道:“可爱的小丽香,谢谢你。”
“哥哥一定要幸福哦!”
“是,”舒敛笑着颔首,“小丽香也一定要幸福。”
丽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舒敛抱着这小巧的孩子,心中很温暖,忽然发现今天的阳光特别明亮,能映出漂浮在空气里的愉悦细尘,仿佛亦能照拂生命的前路。
远处传来丽香妈妈的呼唤声,温柔道:“小丽,不可以缠着哥哥哦。”
丽香松开拥抱着他的胳膊,吐一吐舌头转身往回跑,一边应道:“没有,小丽只是在向哥哥道别!”
舒敛站起身走回去,悄悄地看了看陆深的眼睛。
加藤凉开车送他们前往搭车地点后才又独自返回,等到终于只剩下两人独处时,舒敛再难以隐忍,张开手臂抱住身前的男人。
行人往来,偶有侧目。
陆深没顾及旁人,心中有些意外,因为他从舒敛的动作里所寻得的信息并不是平时那样的玩笑戏弄,而是别的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他没有听见加藤丽香对舒敛说的话,当然是无论如何都猜不到舒敛此刻的心情,只好不那么正经地问道:“小朋友,请问你怎么了?”
舒敛根本舍不得放开手,埋头嗅着这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在心里想着,他也许是真的要得到这个男人了。
“舒敛,该走了。”
他不回答,半天也一动不动,陆深没办法,又喊他一声,在肩后轻轻拍一拍。
舒敛摇头,声音里明显夹带着浅笑:“就这么走。”
“怎么走?”陆深拿他没办法,好笑地问,“像北海道的螃蟹一样横着走吗?”
“你也可以直着走。”舒敛话头一转,又高兴地问道,“我们要去北海道吗?”
“想去就去,随便你。”陆深答。
舒敛又说:“其实我们去箱根,会路过东京,算不算是舍近求远了?”
“不算,”陆深耐着性子作答,“先去泡温泉,放松一下,之后才有精力逛那样的城市。”想了想又转而补充道,“但是如果你很想去东京,我们现在还有改变计划的机会。”
“不了,我们还是先去泡温泉吧。”舒敛终于抬起头来,满目的阳光,让陆深一瞬间认为自己好像会被融化,然而他只将这纯净无害的少年模样维持了一秒,随后立马变成小流氓,轻声笑道,“陆老师,你要和我一起泡温泉吗?你会不会忍不住兴奋起来?”
陆深眉角一动,觉得这个舒敛简直欠教育,而且相当不长记性,只要天一亮,永远不会记得自己会被折腾得有多惨,作死的典型案例。
“你再浪下去,我可以现在就带你去卫生间,还想再感受一次?”陆深弯唇,嗓音低沉,像是一个吓唬小孩的家长,摆明了是在威胁。
舒敛面上的笑容从始至终没有变过,只把他的话听着,手掌抚在他脑后,忽然往下按一些,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唇角。
“公共场合浅尝辄止,但你如果带我去卫生间,我会一直吻你。”
陆深心中难以平静,顿时察觉到了浓浓的危险——他如同亲眼看着舒敛过界,双脚向着禁止线迈近一步,再一步,步伐越来越快。
无法招架……
陆深平静下来,把所有情绪掩藏在不示人之处,笑了笑将话题牵引回去:“走了。”
舒敛欢快地点点头,终于不再无止尽地骚扰他。
只是心底深处的贪念已经被彻底引燃了,且被赋予了无尽的勇气,舒敛觉得陆深的温柔与眼神是自己掌心的筹码,眼下的他如同每一个被困在赌场的亡命徒,坚定地相信着自己能赢,却完全没有看清盘上的风险。
现在的情境非常微妙,一个人信心满满地想要上前,急于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想到的结局;然而与此同时的另一个人却希望时间能再慢一点,让这一切都缓下来,且最终能够冷却、甚至静止下来。
向前和向后是一个攻与守的关系,当一方的力量大于另一方的时候,战争就结束了。
因此最终是舒敛结束了这场博弈。
汽车向着箱根的方向前行。
陆深将温泉的地址选在小涌谷,定的客房自带池子,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自然景色。
挑选这样的环境是为了更加惬意,也可说是一种情趣,舒敛很喜欢这样的地方。自从接触日本文化开始,他便期待着有一天能感受一次传统的日式温泉,因此入住旅馆的当天晚上,他便舒舒服服地享受了一把。
舒敛先一步泡到池中,原以为陆深还在房间内收拾东西,慢悠悠地等着。
水温很高,大概有四五十度的样子,周身肌肉都松懈下来,很能消除疲惫。但这样的高温泡得太久会令人感到窒息,舒敛直到微微有些晕眩的时候,依旧还没等到陆深出现,不知道是在耽误什么,于是向着房间的方向喊一声道:“我都快要上去了。”
房间里没人应答。
舒敛狐疑,但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闭着双眼靠在池边。
又过了好一会儿,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再不上去恐怕会晕倒在这里面,这才郁闷地独自回房,也是这时他才发现,陆深其实根本不在房里。
至于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有什么事情,他一概不知。
正往身上穿浴衣的时候,走廊外传来脚步声,随后房门被拉开,陆深终于回来了。
“有事?”舒敛关心问一句。
“没事。”陆深摇头,看着他脸颊晕红的模样,问道,“不想泡了?”
“都多久了,你出去也不说一声,再泡估计我晕过去都没人管,这老师谁啊,太不负责任了。”舒敛话里不断吐槽指责,双眼却弯弯地笑着。
陆深倒是听出来一些不安,拿手背试了试他额温,烫烫的,但分辨不出好与不好,毕竟舒敛才刚从池子里上来,只好接着问:“有没有不舒服?”
“有,可不舒服了,你快关心一下学生,”舒敛笑嘻嘻地贴上去,靠近之后才闻到他身上残留的烟草味,不禁略带诧异道,“你去吸烟室了?”
“嗯,烟瘾犯了。”陆深轻描淡写。
舒敛收起那份吊儿郎当,正经地劝他:“我觉得你该把烟戒了,毕竟对身体不好。”
“以前想过,就是不太好戒。”
“嗯……”舒敛沉吟,思考后认真说道,“我听说过一个戒烟的好办法。”
陆深看着他,静候下文。
舒敛仰头,贴上他的双唇轻蹭道:“接吻。”
陆深不语,眸子微微阖敛几分,最终,手臂慢慢地绕到身后揽住他的腰,一低头,舌头主动探入他的口中,彻底迎上这一吻。
——就像是有瘾一样。
以舒敛之瘾去戒除烟瘾,这算不算是顾此失彼,徒劳无功?
陆深有点不想思考了,他现在拥抱着舒敛,所有在吸烟室里寻得的冷静全都在一瞬间散得无踪无影,只想吻他,然后闯进他的身体深处,激烈而用力,听他叫一整晚。
他本是起了这样的冲动。
可忽然地,舒敛笑了起来,在一吻之后的间隙里眼神柔软地望着他,毫无预兆地开口说道:“陆老师,我们认真地在一起吧。”
陆深沉默,终于到了面对这句话的时候。
他在这一刻里经历了无数种情绪,从起初的慌张窘迫到最后的心如止水,总算明白自己该放手了,而不能再了无道德地继续伤害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并且这个人还是那样优秀耀眼、是他并不舍得伤害的舒敛。
想着,手便慢慢地卸去力气,从舒敛的腰间松开。
这一行为在舒敛的预料之外,他愣了愣,面上的笑容层层消褪。
舒敛疑惑:“陆老师?”
陆深目光沉重地看着他,眼里写着舒敛根本看不懂的顾虑,十分复杂,且似乎相当果决而残忍。
“你不喜欢我吗?”气氛尴尬地沉默了片刻,舒敛强忍着不安又问。
陆深还是没有回答,舒敛的问题太难,他不可能回答“否”,却也无从回答“是”,仅能选择持续沉默。
舒敛面上逐渐浮起一丝自嘲,道:“我以为你喜欢我,像我喜欢你一样。”
其实确实如此,陆深为他心动是不争的事实,但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不愿束缚,他与舒敛一切都好,却终究不是合适的对象。
这些繁冗的想法舒敛不会懂。
对于一个年轻无畏的生命而言,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是纯粹的,是不该被牵绊的。舒敛认为这个世界上不该有任何可以阻挠感情的存在,因为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物之一,是会陪伴一个人行走一生的东西。
因此陆深的沉默,对他而言就是拒绝,再没有其他。
舒敛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大概是没有摆正自己身为炮友的身份。可他同样委屈,甚至愤怒,他有些不死心,试着追问最后一次,低声唤道:“陆老师,你说句话好不好,至少告诉我是不是完全不喜欢我。”
陆深非常头疼,是生理性的疼,脑中神经“突突”直跳,很难耐。
只有一个人说话,交谈便陷入了僵局。
在这一片沉寂当中,舒敛把最后的侥幸放下,说服自己接受了此刻的事实——陆深并没有打算接纳他的事实。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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