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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节

    [综]权奸复国的可行性报告 作者:生煎包大战小笼包

    第21节

    自从一个月前萧峰与萧远山相见,这赶赴许昌求医的一路上,阿朱始终陪着萧峰又帮他照料萧远山,出生入死、任劳任怨。如此恩德,萧峰岂能不感动?他不由低声问道:“阿朱,你不以我是契丹人而瞧不起我么?”

    阿朱本是面红过耳,低着头不敢看萧峰,此刻听萧峰有此一问,她登时一惊,忙抬起头来急道:“萧大哥何出此言?无论是胡是汉,一样有好有坏。萧大哥是顶天立地的好汉,阿朱……阿朱只怕自己身份低微不配服侍萧大哥。”

    萧峰见了阿朱这般忐忑不安的模样,心中忽而一动,登时放声大笑。“什么配不配、什么汉人契丹人,统统都是屁话!阿朱,你我相识多年,我始终将你视为自己的亲妹子,岂有他念?你不因我是契丹人而轻贱我仍当我是兄长,又岂有他念?我们又为何要因旁人的看法而生了隔阂?”

    阿朱闻言只觉心下一空,过了一会方又笑道:“萧大哥说得是,什么汉人契丹人,最终还不是化为尘土?恭喜萧大哥、贺喜萧大哥,你终于明白了!”阿朱知道萧峰自从得知自己是契丹人,心中始终郁郁。如今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虽说与她心中所愿截然不同,可眼见心上人解开郁结,她却仍旧发自内心地为萧峰感到高兴。

    萧峰为人豪爽武功高强,自入江湖以来从来都是万人敬仰,四海之内皆兄弟。然而自打武林知晓他的身世,他便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虽说最终仍如愿救得生父的性命,可对这个江湖却是实实在在地心灰意冷。只见他长叹一声,忽然道:“这些年我身负血海深仇却无知无识,实在大大地不孝!如今待我了结仇怨,我便奉着爹爹返回契丹,照顾他终老,从此再不踏足中原半步。”说到此处,他不由又是一怔,只暗自心道:母亲的仇当报,父亲的断臂之仇又该如何?想到萧远山先前那番话,想到慕容复,萧峰更是一阵心烦意乱。他再顾不上阿朱,只茫然一叹,疲惫万分地走了出去。

    萧远山在第二日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捡回一条老命本是万般庆幸,只是想到日后肢体残缺武功大打折扣又不禁一阵默然。

    郑渭久在军营,战场上的厮杀远比江湖仇杀凶险百倍。他见惯了将士们残臂断肢的模样,是以也不觉得萧远山少了条胳膊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只一脸平静地向萧峰交代:“伯父如今少了一条胳膊,日后行走难免会有些不稳当。此事却也无妨,多练练也就习惯了。却是我与薛先生为伯父把脉,发现他‘梁门’、‘太乙’、‘关元’三处要穴气血不畅颇为棘手,想是伯父强练武功伤了经脉。这内伤积病已久,在下无以化解,思来想去唯有一个法子。”说着,他自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放在桌上。“这里面装的是‘化功散’,既然伯父的伤势因习武而起,那化去伯父的这一身功力便算是釜底抽薪。无论什么内伤,都能不药而愈了!”

    萧远山强练少林绝技伤了根基,这三处要穴的伤痛已绵延多年不得好转。此事他向来隐瞒地极紧,如今听郑渭一语道破,他心中本已暗暗叹服。哪知郑渭所提的医治办法竟是要废去他这一身苦练得来的武功,萧远山闻言立时大怒,不假思索地怒斥道:“你是哪来的庸医,胡言妄语要害我武功?”

    郑渭被萧远山骂地摸不着头脑,只茫然道:“在下并非武林中人,若非慕容大人相召也绝不会识得伯父。伯父武功高低与我何干?只是伯父这病症时日已久,再不医治只怕危及性命啊!”

    萧远山一听郑渭居然是慕容复请来的更是怒不可遏,当即爆吼出声:“你竟然是慕容复请来的!他害我性命不成,是怕我寻他报仇,故意派你来废我武功是不是?滚!滚!”

    眼见萧远山面红耳赤须发皆张,仿佛随时都能从床上跳将下来给郑渭一掌。萧峰急忙一扯郑渭将他拉了出去,躬身赔罪道:“质夫,家父性子有些偏执,失礼了。”

    郑渭在军中不知见过多少脾气暴躁的伤兵,却也并不在意萧远山的坏脾气,只诚挚劝道:“萧兄,令尊的内伤真的不能再拖了,你多多上心!”

    有薛慕华与郑渭两位名医同时担保,萧峰哪有不信的道理?只是想到萧远山犷悍专断的脾气,他只能无可奈何地幽幽一叹。

    送走了郑渭,诸葛正我又走了进来。

    萧远山面色不善,阴声发问:“你也是慕容复派来的?”

    诸葛正我不知前因,只将目光扫向了陪坐一旁的萧峰。

    萧峰方才费尽唇舌,才勉强说服萧远山答允让薛慕华继续为他治疗。此时见诸葛正我以探询的目光投向自己,他不禁无力苦笑,实不想再说话了。

    好在诸葛正我也远比久在军中不通世情的郑渭知机,当下躬身笑道:“晚辈诸葛正我,见过伯父!晚辈向来佩服萧兄武功,与他相识多年情如兄弟。今日得见伯父,方知乃是虎父无犬子之故。”

    萧远山见诸葛正我绝口不提慕容复,只谈与萧峰的情谊,这才神色稍霁,只叹道:“宋辽世仇,中原武林一知我儿为契丹人,往昔恩义便烟消云散。难得你竟仍愿视我儿为友,难得!难得!”

    诸葛正我微微一笑,只将目光转向了萧峰问道:“萧兄,今后有何打算?”

    这一回,不等萧峰答话,萧远山便已森然道:“灭门血仇,岂能不报?”

    萧峰亦道:“我母亲的血海深仇,我身为人子不能不报。”

    “如此,萧兄且看看这个。”说着,诸葛正我自袖中取出一张拜帖递了过去。

    萧峰接过那张拜帖翻开一看,便是一阵苦笑。原来这拜帖正是少林派发的英雄帖,召集天下英雄于九九重阳群聚少林召开武林大会,共商“诛杀契丹恶贼乔峰”大计。“看来我恩师玄苦禅师的血仇,是定然算在我的头上了。”

    萧峰正兀自伤神,萧远山却忽然冷哼一声,满不在乎地道:“玄苦给我一掌震死的。”

    萧峰浑身一震,错愕道:“什么?爹爹,是你?玄苦禅师亲授孩儿武功,十年中寒暑不间。孩子得有今日,全蒙恩师栽培……”

    哪知萧峰话未说完,萧远山忽然伸出左掌“噼啪”两声,狠狠打了萧峰两个耳光。“这些南朝武人阴险奸诈,有什么好东西了?”

    萧峰见萧远山神色执拗气怒难平,登时不敢发话,只在心中暗道:既然玄苦禅师是爹爹所杀,那么算在我的头上却也不枉了。

    诸葛正我冷眼旁观,不由暗自叹息,对慕容复下狠手要杀萧远山竟有了几分认同。

    萧远山不知诸葛正我亦对他起了杀心,只将那张英雄帖扫了一眼,冷声道:“待重阳佳节,我的伤势也该好得差不多了!正好趁此良机,了却血仇!”

    萧峰终究孝顺不忍老父涉险,忙道:“爹爹,害死母亲的是少林派玄慈方丈,孩儿过几日便启程赶赴少林,取他项上人头祭奠母亲!”

    萧远山闻言却只哈哈大笑,言道:“孩儿,爹爹在少林三十年,要杀玄慈早就杀了,何以等到今日?他令我父子分离,我便也令他父子分离!既然他爱惜名声不爱美色,我便要在这武林大会上毁了他的名声,然后再杀了他,方才算得报仇雪恨!”

    萧峰对玄慈与叶二娘之间的那点破事是半点不知,自然是一头雾水。只是眼见萧远山坚持要往少林一行,不免忧心忡忡。然而他向来豁达,再转念一想,若是不能报得大仇,他父子二人拼杀一场将性命留在少林,也算是轰轰烈烈,也就不再多费唇舌。

    却是萧远山遥想了一番如何收拾玄慈,又念起了自己的断臂之仇,续道:“待杀了玄慈,我父子二人便再去杀那小贼慕容复!不,不……”话说半截,他又缓缓摇头,眼底冒出令人战栗的刻毒冷芒来。“他害我失了右臂,我就要他没了四肢,方称我心!”

    再度听生父提及慕容复与他的断臂之仇,萧峰仍免不得一阵惊惶,许久方道:“爹爹,慕容……慕容怎会伤了你?”

    萧远山一听儿子喊慕容复喊地那般亲密,即刻冷哼一声,淡淡道:“我知道你与他八拜为交,你若下不了手,就不用去了!”

    萧峰忙跪下请罪,口中却道:“慕容身在官场,与江湖从来无涉。孩儿如何也不明白,为何他竟伤了爹爹?”

    萧远山与萧峰相处多时,亦知他心性原是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顽固执拗。今日他若不能说清楚这仇是如何结下的,来日他寻慕容复晦气,这刚认回来的儿子莫约未必会站在他这一头。想到这,萧远山不禁轻声一叹,恨声道:“那日你那好兄弟去少林派布施僧衣僧鞋,好大的派头!他年纪轻轻却得高位,虽精研佛法却满眼算计。那晚我一掌震死了玄苦,此事本与他无关,他却偏偏不依不饶,要杀了为父向少林派卖好。”

    “原来玄苦禅师被杀之时,慕容竟也在场?”萧峰惊道。

    “不错!”萧远山不屑地道,“我要杀玄苦,他却偏要拦着。只可惜,他的武功不济,想拦也拦不住!”

    萧峰不敢做声,只低头暗道:慕容既为朝廷命官,见到有人杀人行凶,自然要插手过问。他本就是这样的性子,更何况……更何况,死的是我授业恩师,杀人者又与我的容貌这般相似。说不定,慕容也以为是有人故意易容成我的模样,刻意栽赃陷害我。这件事,原怪不得慕容啊!

    “他武功不济原本拦不住我,可他却骗我说你就在山下,让我跟他去见你。结果却将我引入包围,那暗器也不知是什么名堂,居然这般厉害!”想到那隧发枪的威力,萧远山便忍不住一阵后怕。“那晚若非有人阻拦,只怕我已死在他的手下。”

    “什……什么?慕容竟一早便已知晓爹爹的身份?”萧峰难以置信地问,“怎么会?怎么可能?”

    “傻儿子,你这所谓的结义兄弟城府极深。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你哪里能猜得到?”萧远山一脸怜悯地望着萧峰,缓缓道。“你拿他当兄弟,他可当真也拿你当兄弟?”

    诸葛正我陪坐许久,到这时是真的听不下去了,不由大声道:“萧兄,明石待你究竟如何,你心知肚明。这件事情的真相,你总该听听明石的说法。”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还会花言巧语,欺骗自己的孩儿?”萧远山又怒。

    诸葛正我却不理会萧远山,目光只一瞬不瞬地望住了萧峰。

    萧峰并不曾避开诸葛正我的目光,他沉默良久,方郑重道:“我与慕容相识十载,历经生死情同手足。此事真相为何,我自然会听他解释。诸葛兄,烦你回去转告慕容,我会如他所愿,前去少林参与武林大会。但愿到那时,一切谜团都能水落石出,不令我失望!”

    诸葛正我并不意外萧峰能看穿让他去武林大会亦是慕容复的意思,只见他朗然一笑,轻声道:“萧兄不愧是萧兄,不负明石这般为你殚精竭虑!在下任务完成,不便久留,告辞!”说罢,他向萧峰拱手一礼洒然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萧大侠,多了个亲爹的感觉如何?

    萧峰:……

    第107章 武林大会(一)

    九九重阳转瞬即至,少林玄慈方丈领众寺弟子做过早课之后便令山门大开恭候各方豪杰。

    巳时未至,河朔、山东、淮南等各地的英雄纷纷到步,他们与玄慈方丈寒暄过几句之后便开始义愤填膺地声讨乔峰。有的道乔峰刚愎自用、目中无人,仗着丐帮帮主的身份肆意欺压江湖小门小派。有的说乔峰虚荣霸道,喜怒无常,与人一言不合便要杀人夺命。还有人揭发乔峰经常出入边关,定然与辽国私通,忘恩负义,阴谋颠覆汉人江山。甚至有人说乔峰性好渔色,强抢民女肆意凌辱。群雄越说越热闹,种种罪名直教人匪夷所思。

    广场上正是热闹非凡,少林的知客僧又捧着一张拜帖匆匆走了进来,大声道:“启禀方丈,丐帮拜山!”丐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帮中弟子无数,势力极为庞大。群雄听闻丐帮拜山竟不约而同地一静,忙随玄慈方丈一同往山门外迎去。

    哪知这丐帮弟子来的竟并不多,为首的两人是与玄难玄寂同去杭州的徐长老及丐帮副帮主马大元,与他们同行的有丐帮陈、奚两位八袋长老,大智分舵舵主全冠清及二、三十名丐帮五六袋弟子。一见这丐帮弟子稀稀落落的模样,武林群雄便不免有些窃窃私语。唯有玄慈方丈久经风雨十分沉稳,面色如常地上前致了礼。

    徐长老也好似知道丐帮这样的出场实在有些镇不住场面,见玄慈方丈投来问询的眼神,他不由苦笑一声,哀声叹道:“悔不听玄慈方丈当初一言,这乔峰花言巧语蛊惑人心,丐帮弟子又执迷不悟。老朽今日舍下这张老脸,求玄慈方丈出面拨乱反正,救我丐帮一救啊!”

    原来那日乔峰携萧远山离开丐帮后,丐帮诸位长老弟子之间便生出不合来。徐长老等认为这乔峰既然是契丹人,丐帮便该与他划清界限以证清白,应由马副帮主接任丐帮新帮主。而同为八袋弟子的吴、宋两位长老与大义分舵蒋舵主等却又坚持乔峰既然从无过犯,丐帮便不能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既然乔峰临走前将打狗棒传给了蒋长运,蒋长运自然是丐帮第十九代帮主。两种说法在丐帮之中各有拥趸,大伙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仍是闹到了分裂的地步。

    然而乔峰任帮主多年,武功高强、知人善任,帮中弟子大都服他。再加上以王语嫣为首的一众商户明里暗里支持顺风镖局、支持蒋长运,最终徐长老及马副帮主等人只能带着少数顽固不化的丐帮中层弟子退走,而丐帮的大部分势力却仍是落在了蒋长运的手上。这才有了徐长老等人上少林,求玄慈方丈出面的事。

    玄慈方丈虽说身在方外,却早已将这出家人做出了政治家的风范。眼见徐长老这儿势单力孤,他哪里肯轻易声明立场搅和进丐帮的一滩浑水?因而只双手合十叹道:“阿弥陀佛!这乔峰为祸武林,老衲深悔当年一念之仁!”

    以徐长老为首的二、三十名丐帮弟子心性单纯,听玄慈方丈这般所言只当他已应允为丐帮张目,各个面露喜意。唯有全冠清灵醒无比,明白玄慈方丈言下之意是不与乔峰干休,可那丐帮帮主之位他却未必插手过问,不由心中暗恨。

    全冠清并不知道,就在他随徐长老上得少林的同时,蒋长运等一众丐帮弟子却终于在少室山下等到了失踪多时的乔峰。

    见到萧峰出现,丐帮弟子忙迎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叫道:“乔帮主!乔帮主!”看神情显然十分欣喜。

    萧峰带着萧远山离开杭州,只当从此与丐帮恩断义绝,此时见到丐帮弟子都在山下恭迎自己亦是热泪盈眶,大步上前道:“众位兄弟,如今蒋帮主方是丐帮之主,诸位兄弟如何还能用旧日称呼?大家,大家……近来可好?”说到这最后一句时,他的话音已忍不住微微发颤,显然极为动情。

    萧峰话音一落,不少丐帮弟子已忍不住落泪。有的道:“乔帮主才是咱们帮主!”有的说:“我只认乔帮主,别的谁也不认!”

    不一会,宋长老拭泪道:“禀帮主,大伙都好,都好。蒋舵主平息了帮中内乱本要派弟子来寻您,后来收到了王姑娘的飞鸽传书知道您并无危险,这才作罢了。”

    这时蒋长运也上前来,苦笑着叹道:“乔帮主,弟兄们都打听清楚了。少林召开武林大会,江湖凡是有头有脸的都来了,各个要取你性命。乔帮主,你不该来啊!”

    哪知萧峰闻言却是放声大笑,寒声道:“正因如此,我才更加要来!玄慈要杀我,岂不知我也正要寻他报灭门之仇!”

    萧峰此言一出,群丐登时惊诧不已,只失声道:“这……这又是何故?”

    萧峰长叹一声,当下便将三十年前的往事娓娓道来。他的为人向来光明磊落,竟是连萧远山潜伏少林偷学武功并杀害玄苦禅师的事也无一隐瞒。

    听闻萧峰的身世竟有这般曲折,群丐皆不住嗟叹。隔了许久,吴长风方沉声道:“如此说来,当年萧……萧老先生跳崖后必然是玄慈方丈将帮主带回少室山交给了乔三槐夫妇抚育。待帮主逐渐长大,他又派玄苦禅师传授帮主武功,教养帮主成才……”

    “然则,玄慈方丈这般所为只因亏欠乔帮主在先!”蒋长运见吴长风的话音有异,即刻出言打断了他。“更何况,他虽曾出力栽培乔帮主却也同样对乔帮主处处提防,又遮遮掩掩不敢告知乔帮主身世真相。这种人……蒋某人可看不上眼!”

    吴长风自己在心里比划了一下,若是自己误杀了他人铸下大错,还能不能觍颜对苦主之子以恩人自居?吴长风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绝无这能耐,只得无奈一叹。

    却是宋长老忽而在此时幽幽一叹:“冤有头债有主,萧老先生杀玄苦禅师作甚?如今是有理也变成了没理!”

    “玄苦禅师既是我生父所杀,那与我亲手杀的便没有分别。待我了结母仇,自然也会给玄苦禅师一个交代!”萧峰斩钉截铁地道。原来他这次制住了萧远山的穴道孤身前来,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萧峰这般所言显然心存死志,群丐听了登时一起蹙眉。唯有蒋长运忽然一声喝彩,大声道:“好!这才是我蒋长运心目中那个顶天立地俯仰无愧的乔帮主!乔帮主,今日无论是生是死,蒋长运愿随乔帮主鞍前马后!”说罢,他便单膝跪下,将打狗棒托举到了萧峰的面前。

    蒋长运话音方落,萧峰登时吃了一惊。哪知不等他有所反应,蒋长运身后的一众丐帮弟子竟全都跪倒在地,齐声道:“今日无论是生是死,我等愿随乔帮主鞍前马后!”

    “这……这……”萧峰不知所措地怔立当场。丐帮上下待他这般深情厚义,他即刻虎目含泪,竟是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却是蒋长运在此时仰头笑道:“乔帮主,大伙早商量定啦!无论乔帮主是契丹人还是汉人,对我丐帮却从来有恩无仇,对我大宋更加是赤胆忠心。若是丐帮在这个时候与乔帮主划清界限,对你的危难生死不闻不问,日后丐帮还如何在江湖立足?还有什么脸面自称忠义?是以,这帮主,我当不得、马大元当不得,徐长老、全冠清更加想也别想!唯有乔帮主,唯有乔帮主!这少林派召开武林大会冤枉咱们帮主杀人、给丐帮没脸,咱们丐帮弟子绝不与他们干休!”

    “对!绝不干休!绝不干休!”蒋长运话音一落,群丐便一同嚷了起来。丐帮弟子人数众多,这一声声“绝不干休”喊来直如山澜暴啸气壮山河。

    萧峰沉默良久终是长长一叹,伸手拿起打狗棒,沉声道:“弟兄们,上少林!”

    “帮主有令,上少林!上少林!”群丐立时齐声呼喝,浩浩荡荡地向少林寺行去。

    少林派中,却正惹上了扎手的大麻烦。原来本次武林大会着实声势浩大,不但中原武林各门各派来了,大理段氏段正淳、段誉父子来了,四大恶人来了,就连远在吐蕃的大轮明王鸠摩智也来了。然而这位慈眉善目的吐蕃国师来意却是不善,他是来少林踢馆的。

    鸠摩智以逍遥派“小无相功”为根基,强练少林七十二绝技,将一干少林高僧打地灰头土脸,直至虚竹出面以逍遥派武功迎敌才与他斗了个不相上下。鸠摩智乃江湖前辈,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林小沙弥斗地不相上下,本身就已经输了。他生性自负自然不肯轻易俯首认输,竟在交手时以匕首偷袭,刺伤了虚竹。伪装僧人潜伏少林的梅兰竹菊四姝护主心切,又被鸠摩智识破了女儿身。

    只见鸠摩智仰天大笑,向玄慈言道:“方丈大师,这却如何说?”

    玄慈面色铁青,只道:“这中间的缘由,老衲委实不知……”

    然而他话说半截,鸠摩智便打断他道:“方丈大师,少林占据天下大名数百年。然则如今看来,论武功,这七十二绝技亦不过如此;论寺规,少林寺中居然窝藏女子!以小僧之见,少林寺不妨从此散了,诸位高僧分投清凉、普渡诸处寺院托庇安身,各奔前程,岂非胜在浪得虚名的少林寺中苟且偷安?”

    鸠摩智这一番话说地义正词严,少林群僧一时竟无言以对,各个低下头来。

    鸠摩智却是不依不饶,又道:“中原武林魁首的少林派尚且这般不堪,这中原武林也不必多提!”

    此言一出,武林豪杰各个对鸠摩智怒目而视,只是碍于他的绝顶武功,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气氛正胶灼,山门外忽而传来一声怒喝。

    “放肆!”

    声未至,掌力已先至。那少林寺的山门距离鸠摩智站立之处原有十几丈的距离,只是来人一掌发出便如狼奔虎跃、排山倒海,只一瞬间便逼到了鸠摩智的身前,彷如一个滔天巨浪向他猛扑而来。鸠摩智自知这掌力来势汹汹,不敢托大硬挡,便急忙运起轻功向后疾退了数丈之距。那掌力落空只击在了鸠摩智身后的一个青铜塔炉上,顷刻便将那足有一人来高的塔炉震地粉碎。

    鸠摩智正惊骇于来人的武功,那人却已立在了他的面前,缓缓道:“大轮明王不妨来试试萧某的武功!”

    那人一露面,广场立时一阵轰然。有的喊:“乔峰,是乔峰来了!”有的道:“降龙十八掌!好霸道的掌力!”群雄聚集少林本为声讨乔峰,共谋取他性命。如今见他亲至,又露了一手这般惊世骇俗的武功,大伙却只敢在一旁窃窃私语,竟是谁也不敢第一个跳出来与他对峙。

    不一会,蒋长运等一众丐帮弟子也追了进来。眼见萧峰一掌逼退了鸠摩智,群丐更是得意,只高声道:“哪个不开眼的欺我中原武林无人,且来与我丐帮降龙十八掌说话!”

    鸠摩智见丐帮弟子人多势众,目光一转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原来是丐帮乔帮主当面,小僧有礼了。小僧今日前来只为讨教少林武学,听闻乔帮主与少林派颇有些抵牾,何苦多管闲事?”

    萧峰一听鸠摩智从中挑拨,当下冷冷一笑,朗然道:“萧某幼年受玄苦禅师大恩,传授少林武学,与少林派颇有渊源。国师要领教少林武功,萧某奉陪便是!”话音方落,便呼地一拳打出,正是太祖长拳中的一招“冲阵斩将”。这太祖长拳乃是宋太祖赵匡胤所创,是武林中最为流行的武功,几乎人人会使。而这一招由萧峰使来姿工潇洒大方、劲力刚柔并济,武林高手毕生所盼望达到的拳术完美之境,竟在这一招中展露无遗。

    鸠摩智不敢怠慢,忙运起小无相功与萧峰对敌。然而鸠摩智虽说才智惊人习武却早入了歧途,贪多而嚼不烂。场上群雄见他一连换了十七八套武功却始终不是萧峰那一套平平无奇的太祖长拳的对手,竟情不自禁地高声喝了声彩。

    又过得十余招,萧峰的掌力愈发雄浑,直如长河大江挥洒自如。而鸠摩智却是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到得第二十七招,萧峰再使一招“千军辟易”在鸠摩智肩头落下一掌。鸠摩智招式用老抵挡不及,即刻连退七八步,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群雄见了,不由又是大声叫好。

    却是鸠摩智一脸诧异地摸摸肩头与胸口,忽然叹了口气,起身谢道:“多谢乔帮主手下留情。”萧峰内功强横,方才那一掌要取他性命也只在瞬息之间。如今他却无伤无痛,自然是萧峰手下留情之故。

    萧峰摇摇头,诚恳道:“吐蕃与大宋唇齿相依,国师远道而来讨教中原武学,咱们点到为止,大可不必因此而伤了和气。”

    萧峰此言一出,群雄即刻面色怪异,方才那喝彩欢呼的欣喜之情也随之淡了许多。

    “阿弥陀佛,”玄慈方丈便在此时出面言道,“大轮明王远来辛苦,请往客舍奉斋。”

    哪知鸠摩智却并不搭理玄慈方丈给他递上的台阶,只似笑非笑地道:“小僧听闻今日少林召开武林大会乃是为了公审乔峰,如今正主已到,不知玄慈方丈如何打算?”

    鸠摩智此言一出,场上立时一静,落针可闻。

    作者有话要说:

    鸠摩智:呵呵!看热闹不嫌事大!

    玄慈≈萧峰:……

    第108章 武林大会(二)

    不知过了多久,立在一旁的丐帮徐长老跳出来叫道:“乔峰冒充汉人、谋害恩师、罪大恶极,今日少林召开武林大会,便是号召武林群雄诛杀此獠!丐帮弟子,为何你们还不醒悟?”

    “放屁!”哪知不等徐长老把话说完,宋长老便迫不及待地放声怒斥。“玄苦禅师遇害时,乔帮主分明在边关对付‘西夏一品堂’,我丐帮数十名弟子皆能作证!玄慈方丈,你口口声声冤枉乔帮主杀人,可敢让少林弟子来与我们对质?”

    宋长老仍欲为萧峰洗刷冤屈,萧峰却已打定主意为萧远山扛下罪孽。不等玄慈方丈发话,他便上前一步,朗然道:“好教天下英雄知道,谋害我恩师玄苦禅师者虽非萧某,却是与萧某有莫大渊源之人。少林派若要寻仇,萧某一力担当!”

    玄苦醉心佛法少林寺内人人敬佩,听萧峰有此一句,少林众僧即刻双手合十齐声诵道:“阿弥陀佛!”声音悲愤且饱含沉痛之情,显然已下定决心今日绝不能容许萧峰活着离开少林。

    却是武林群雄听了萧峰此言不由一怔,他们今日群聚少林本就因玄苦禅师的血仇。见到萧峰出现,只当他定会砌词狡辩,想不到他不要人逼迫半句竟就这么认了。

    大伙正不知所措,萧峰却又道:“玄慈方丈要与萧某算玄苦禅师之仇,萧某也要与玄慈方丈算算三十年前的灭门之仇!趁着今日这黄道吉日,萧某与少林的帐大可一笔笔慢慢算!敢问玄慈方丈,萧某本是契丹血脉,缘何三十年前阴错阳差竟成了汉人乔峰?”说着,他自怀中取出了玄慈当年写给汪剑通的书信,以内力平平推送至玄慈方丈的身前。

    由来内功修为唯有至刚与至柔两条道路,至刚者开碑裂石,至柔者花落无声,二者不可兼得。方才萧峰以降龙十八掌与鸠摩智对敌,威风八面声势赫赫,恰是明证他的武功路数走的是至刚一途。此时见到他隔着数丈之遥以内力将那张薄薄的信纸送至玄慈方丈面前,莫说是武林群雄,便是不少少林派玄字辈的高僧都不禁面露惊骇之色。

    “阿弥陀佛!”只见玄慈方丈接过那张信纸扫过一眼,口宣佛号许久没有答话。

    “玄慈方丈,你这是敢做却不敢当?”萧峰生性果决,自然看不得玄慈这般扭捏,当下面色一冷。

    萧峰此言一出,广场上登时又是一阵扰攘。武林群雄接到少林的英雄帖前来参加武林大会,只知此次大会的目的是诛杀契丹人乔峰,可却从未听说过三十年前的灭门之仇。此时见玄慈方丈颇有些欲言又止,不少性急的武林豪杰已忍不住大声质问:“玄慈方丈,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本次武林大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幕?”

    “阿弥陀佛!”玄慈方丈面露黯然,低声叹道。“三十年前,老衲为人所欺,铸下大错,至今耿耿……”

    他话未说完,天台山智光大师便站出来道:“玄慈方丈,此事还是由老衲来说罢!”

    智光大师对玄慈忠心耿耿,自动自发出面为玄慈解围,玄慈哪有不肯的道理?他当即做悲天悯人状,低声叹道:“此事原是我等有错在先,智光大师,你当实话实说,不可隐瞒!”

    “是!”智光双手合十向玄慈行了一礼,这才向大伙说起了三十年前雁门关外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智光大师最后叹道:“如若当年听老衲之言由乔施主平平稳稳务农为主不要习武,玄苦禅师也不会惨死。玄慈方丈,此事是你错了啊!”

    玄慈方丈低声一叹,缓缓道:“老衲一心想着我们对不起乔施主的父母,须当将他培养成为一位英雄人物……的确是老衲之过啊!”

    玄慈话音方落,少林僧人便齐声叹息:“阿弥陀佛!”

    眼见场上一片惨然,武林群雄满是对玄慈方丈的同情之色,萧峰不由大怒,只厉声喝问:“玄慈方丈,你无故杀我满门,难道念声佛就可以了结了?萧某原本父母俱全,自有双亲将我培养成才,何须你来代劳?这件事,究竟是你欠了我,还是我欠了你?”

    萧峰一言便犹如暮鼓晨钟,武林群雄登时灵台清明起来。玄慈无故杀害萧峰全家本是有错在先,若是当年再杀尚是婴孩的萧峰斩草除根,那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了。想到这,他们原本已到嘴边的安慰玄慈方丈的话便也缩了回去。

    唯有“铁面判官”单正对玄慈方丈向来敬重,便上前劝道:“萧先生,宋辽争斗百年互成仇敌,玄慈方丈接到令尊要来少林盗窃武功秘籍的消息要先下手为强,也是不得不为。倘若易地而处……”

    “倘若易地而处,我接到消息说是泰山单氏一门通敌卖国,一不查证消息来源二不核实事情真相,便要先下手为强杀你们满门!单正,你可心服?”不等单正把话说完,萧峰便即反诘。“玄慈方丈当年既是那带头人,一切责任便该在玄慈方丈的身上。随随便便听个妄人胡言,便带着武林群雄为了一个无稽误会去赴死。那些无辜被杀的武林豪杰的性命究竟该算在我父亲头上,还是算在玄慈方丈头上?事前没有仔细调查、事中没有妥善布局、事后更没有总结教训,不但我萧氏一门无辜惨死,中原群雄一样白白牺牲!玄慈方丈,你这带头人当得未免也太容易了罢?”

    萧峰这番话更是通透明白,不但武林群雄连连点头,便是一心维护玄慈方丈的单正也张口结舌。

    “阿弥陀佛!萧檀越言之有理,此事确然是老衲之过!”玄慈方丈亦是无言以对。

    “这不怪方丈,本是那妄人……”智光大师忙道。

    “那妄人是谁?”萧峰即刻一声厉喝。

    萧峰当着中原武林的面侃侃而谈,端得是光明磊落有理有据,众人竟在不知不觉中信服他,由他控制局面。然而这件事却是连智光大师也不知情,大伙便将目光转向了玄慈方丈。只见玄慈方丈静默了一会,忽而道:“阿弥陀佛!此人本是老衲的一位至交,他得知消息为假亦是愧疚不已,没多久便病逝了。”

    萧峰冷笑一声,缓缓道:“如此说来却是死无对证?”

    这问话着实是一针见血,玄慈立时一惊,不由抬眸望了萧峰一眼。

    却见萧峰又冷声道:“想来当年这位妄人告知方丈讯息,方丈也不曾要那妄人拿出什么佐证?便是此讯息是否出自那妄人之口,方丈也无法证明!”

    萧峰话音一落,场上又是一阵大哗。玄慈方丈忙为自己辩解:“阿弥陀佛!萧檀越,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既然敢自承与你有杀父杀母之仇,又岂会在这小节上对你有所隐瞒?”

    玄慈方丈这么说,武林群雄却也觉得十分有理,不禁微微点头。

    哪知萧峰却仍报以冷笑,语焉不详地反问:“原来玄慈方丈此生此世从未有半句妄语?”

    玄慈见萧峰神色冷哂显有讥嘲之意,一双虎目更是沉凝冷澈好似洞悉一切隐秘。玄慈的心头立时一颤,隐约勾起了他最不愿回忆的往事,那句理直气壮的“自然”便哽在咽喉,再也说不出口了。

    却在此时,全冠清忽然冷哼一声,尖声道:“天下英雄请了!数百年来,辽狗残杀我汉人同胞不计其数,无论妇孺老幼,但凡落在他们之手,哪一个能逃过一死?这些辽狗杀人时从未曾与我们讲理,今日我们要杀萧峰这契丹狗,又为何要与他讲理?”

    全冠清这番话无疑激起了中原武林对契丹的同仇敌忾之心,不由大声呼喝:“杀契丹狗!杀契丹狗!”不一会,这喊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整齐,竟如滔天巨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随同萧峰而来的丐帮弟子见此情形不由各个变色,下意识地聚拢在了萧峰的身边,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绿竹帮。而萧峰却在此刻忽而仰天长笑,寒声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汉人要杀契丹人,本就不必讲理!我萧峰要报父母之仇,又何必与你们讲理?”

    眼见一场大战蓄势待发,在旁围观许久的段誉愈发焦急,竟在此时冲破内功藩篱,挣脱了段正淳手下四名侍卫,快步冲将出来,口中叫道:“大哥!”

    “贤弟?”萧峰见到段誉出现也是一怔,忙扶着他的双臂道。“你怎会在此?”

    自从许昌一别,段誉与萧峰已有数月未见。然他们的情谊却未曾因长久分别而有所减淡,此时二人相见乃是一般欢喜。只见段誉抓着萧峰的胳膊大声笑道:“大哥,你要打架,怎能不算上我?”

    萧峰自知今日生死难料,他更知道段誉虽说为人略有几分迂腐却一贯义气深重,便也不再枉费唇舌劝他置身事外,只高声道:“拿酒来!”他话音一落,便有丐帮弟子送上两坛好酒。

    萧峰随手接过一坛递给段誉,朗声道:“好兄弟,你我生死与共,不枉结义一场!今日咱们痛痛快快喝上一场,死亦无憾!”

    段誉为他豪气所激,即刻接过酒坛,放声应道:“不错,今日咱们痛痛快快喝上一场,死亦无憾!”

    恰在此时,少林群僧中也走出一名灰衣僧人,朗声说道:“大哥、三弟,你们喝酒,怎么不来叫我?”

    “如此经典的场面,当真只有看现场版才最为震撼!”五乳峰顶,亲眼见证了萧峰、段誉、虚竹三人在天下英雄面前义结金兰的慕容复神情莫测地笑叹了一句,随手将手上的望远镜抛给身后一名甲胄在身的随从。

    “看来是时候该轮到我们出场了。”站在慕容复身边的诸葛正我跟着应道。

    “不急。”慕容复答道,忽然纵身窜至一名灰衣僧的身边,迅速解开了他身上的穴道。“萧前辈,你现在赶去少林正巧赶上报仇雪恨。”原来这名被慕容复带上五乳峰的老僧竟正是萧远山。

    萧远山原打算与儿子萧峰同上少林寺,寻玄慈报那杀妻夺子之仇。哪知萧峰实在孝顺,在临去少林寺的前一夜忽然发难,制住了他的穴道,将他藏在少室山下的一处农舍之中。萧远山自从断了一臂武功便大打折扣,将内力苦苦运转了一夜方使被制的几处要穴稍有松动。可不等他大功告成,慕容复竟又带人寻了来,用与他儿子一般无二的手法再度制住了他的穴道,将他带到了五乳峰上。

    “慕容复!”萧远山被这般戏弄自然怒不可遏,一俟重获自由便遽然起身来向慕容复怒目而视。

    慕容复却好似从未感知他的怒火,只微笑着稍一欠身,诚挚言道:“萧前辈,你若再不赶去,你的亲生儿子萧峰便要被中原武林豪杰乱刃分尸了!”

    萧远山思量再三,还是觉得先杀玄慈是正经,当下沉着脸指着慕容复道:“慕容复,有种的,你别走!”

    慕容复又是一笑,恭恭敬敬地答道:“萧前辈尽管放心,晚辈一会也会上少林。”

    萧远山冷哼一声,再不愿与这笑面虎多说半个字,只管运起轻功向少林寺奔去。

    直至山坡上再看不到萧远山的身影,诸葛正我方沉声问道:“萧远山断臂一事,你可曾想好如何与萧兄交代?”

    慕容复闻言不由侧目睨了诸葛正我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大哥多了两个结义兄弟,又几时想过要与我交代?”

    这又如何能够相提并论?诸葛正我立时无言以对。

    “罢了!终究是大哥的亲生父亲,我让一步便是了。”慕容复又道,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说话间,一只鸽子飞上了山头。跟在慕容复身边的随从取下竹筒看过里面的纸条,便即刻快步上前道:“禀大人,邓副尉的火器营已赶至少室山下!”

    听到慕容复竟然调来了邓百川的火器营压阵,诸葛正我的眉心不由微微一抽,忙道:“慕容大人,这些武林游侠虽说无法无天,可至少还心存忠义。人才难得……”

    “大统领想到哪里去了?”慕容复即刻笑道,“这火器营是本官用来震慑宵小的。若非万不得已,本官也不愿在名满天下的少林古刹大开杀戒。在下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这一身安危就托赖大统领了。”

    诸葛正我一听便知慕容复在少林寺是绝然不会动手了,虽然他并不知道个中原因,但此时显然也不是追究的好时机。慕容复官至给事中,正四品;诸葛正我统领六扇门,正五品。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纵然明知慕容复有心偷懒,诸葛正我也只得无奈一叹,抱拳应道:“谨遵大人之令!”

    慕容复满意地一点头,轻而缓地呼出一口气,沉声道:“上少林!”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三位大侠,你们喝的是什么酒?

    虚竹:……

    段誉:……

    萧峰:东……坡……酒……

    慕容:呵呵!

    第109章 武林大会(三)

    少林寺内,萧峰与虚竹、段誉二人八拜之后便起身喝令:“丐帮弟子听令!今日起,蒋长运便为我丐帮第一十九代帮主,尔等当严守帮规、精忠报国!今日,是萧某与天下英雄的恩怨,你们快快退下!”

    “不退!”哪知他话音未落,蒋长运便放声高喝。“丐帮弟子誓死不退!我帮乔帮主无端让人冤枉杀人行凶,丐帮弟子如若袖手旁观,今后如何还能在江湖立足?我们誓死不退!”

    “对!誓死不退!誓死不退!”围在萧峰身边的丐帮弟子各个神情坚定齐声大吼,人皆侧目。

    萧峰顾念丐帮传承,几次三番要丐帮弟子置身事外,可丐帮弟子却又念着义气宁死不从。萧峰本非扭捏之人,见丐帮弟子待他赤诚,心中感激莫名豪气顿生,即刻放声大笑:“好兄弟!今日咱们身陷重围势必难逃一死,能与弟兄们共同进退,萧某死而无憾!”

    眼见少林派诸位高僧、十八棍僧连同广场上的千百名武林豪杰都逐渐围了上来,一场惨烈厮杀一触即发。少林僧人慧轮却忽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扯着徒儿虚竹的袖子叫苦不迭。“虚竹,你已触犯戒律,怎可再与这契丹恶贼结拜?快快随我回去!” 慧轮武功虽低,却终究顾念与虚竹的师徒之情,要救他性命。

    然而虚竹见萧峰英气逼人群雄黯然无光,已是大为心折;又见段誉顾念结义之情,甘与共死,更是心生激赏。他心慕这等慷慨豪烈的侠义之情,顷刻便将生死安危、清规戒律,一概置之脑后。此时见抚养他长大的恩师出言责怪,他虽有愧疚之意却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为,因而只道:“师父,徒儿当日在缥缈峰上与三弟结拜之时,曾将大哥也结拜在内。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虚竹,你年幼识浅缺少江湖经验。这萧峰乃是契丹人,残忍狠毒无恶不作。你既为少林弟子,又岂能与他结拜?还不快回来!”不等虚竹把话说完,玄难便已忍不住出言打断了他。

    哪知一向对师门极为恭敬的虚竹此时却正色道:“玄难师伯祖,弟子下山行走数月,从未听闻我大哥有甚恶行啊!”

    虚竹本是少林低辈弟子,与玄难相差了数辈,多年来玄难早习惯了弟子们将他所言奉为圭皋的情况,哪里能容得虚竹出言反驳?听闻虚竹所言,他即刻两眼一登,怒道:“你玄苦师伯祖正是死于萧峰之手……”

    “方才丐帮弟子说,玄苦师伯祖遇害时大哥尚在边关。玄难师伯祖,弟子以为其中大有蹊跷,不如令青松与丐帮弟子好生对质,别误会了好人啊!”虚竹一脸诚挚地答道。

    虚竹生性纯善又不识权谋,一切所言皆从是非善恶出发绝无贰心,却不知他这番话实将玄难气了个倒仰。少林派是中原武林魁首,向来德高望重金口玉言,若是对质下来确认萧峰与玄苦之死无关,岂非自打耳光?只见玄难面色一沉,阴测测地道:“虚竹,你这是自负武功,要违抗寺规?”

    佛家向来有“棒喝”、“顿悟”的说法。遇上些头脑蠢钝的弟子,一般情况下,少林派只需对那弟子“一顿棒喝”,他也就“顿悟”了。若是的确资质驽钝不堪造就,想来“二顿棒喝”应能使他回心转意。偶尔遇上几个意志坚定不愿“顿悟”的弟子,那么“三顿棒喝”之后,他也就再也不用为自己能不能“顿悟”而操心了。若非顾忌到虚竹那一身来路古怪却又十分高明的武功,少林执法僧早将他拉下去“棒喝”了,哪会在这跟他斗嘴?

    然而虚竹却实在迂腐,无法体会少林派的苦心,只低声念了声佛,双手合十固执言道:“弟子不敢违抗寺规,可是……可是……这道理不对……”

    虚竹话音一落,广场上忽而传来一声长笑,有一个低沉嘶哑的男声在这广场上响起。

    “少林派在中原武林得享大名,凭的从来不是道理,而是武功!小和尚,你什么时候明白了这个,什么时候才能当上住持!”

    场上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蒙面灰衣老僧犹如一只大鹏般从天而降,踩着不少武林豪杰的人头肩膀,落在了广场的中央,来人正是萧远山。

    萧峰一见萧远山便大惊失色,正欲发话,却见萧远山扭头望向慧轮,冷嘲道:“你这和尚好不晓事!你是天生的庸人,你这徒儿却是注定要当英雄的,你拦着他作甚?”说着,便是一掌向慧轮劈去。

    虚竹深知这轻描淡写的一掌的厉害,急忙将师父推开。只听“嗤”地一声,虚竹背后的僧衣即刻被那一掌劈出一条大缝,露出了他背后的九个香疤。

    众人正惊骇于这独臂老僧的武功,忽而听得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叫道:“慢着!你背上是什么?”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江湖号称“四大恶人”中排行第二的叶二娘疯了也似地向虚竹扑过去,颤声大叫。“我儿……我的儿啊!”

    一场武林大会最终却弄成了认亲大会,眼见德高望重的玄慈方丈在群雄面前自承当年错杀萧远山全家,又犯下淫戒与叶二娘私通产子,中原豪杰皆觉面上无光。

    却是玄慈方丈到了这山穷水尽的地步终于显出了他苦修佛法的根基来,于生死荣辱再不萦于怀。众人只见他面色如常心怀坦荡地高声言道:“玄慈犯下淫戒,身为方丈,罪刑加倍。执法僧重重责打玄慈二百棍。少林寺清誉攸关,不得循私舞弊。”说着跪伏在地,遥遥对着少林寺大雄宝殿的佛像,自行捋起了僧袍,露出背脊。

    少林寺方丈当众受刑,那当真是骇人听闻。群雄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恰在此时,少林寺山门外忽然锣鼓齐响,有一个高昂的声音放声喊道:“给事中、东京周边五路观察使慕容大人到,少林众僧快快相迎!”

    众人只见数千名甲胄在身的大宋将士组成一个方阵,步伐整齐地向寺内推进。一俟入寺,他们便迅速分成十组,将场上群雄切分开来分别看守。群雄见这些人人端着一柄黑洞洞长枪的宋军将士各个面色冷凝杀气腾腾,一时竟不敢说话,只好奇地向山门外望去。

    不一会,山门外便又走进来数名大小官员。为首的一人身穿紫色常服,曲领大袖、头戴幞头、脚登革履,来人正是慕容复。宋时,是一个官本位的时代。中原群雄见慕容复不但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样貌气度更是风神如玉,腰间一束好似不盈一握,已忍不住惊叹艳羡。可以说,仅凭慕容复这眉眼神采,已教人心头一震大为叹服,直觉如慕容复这般方是世人所认可的“官样子”。然而再看一眼他这一身冷煞的气质与眼风,大伙心中又不禁暗自打鼓,隐隐预感到此人莫约并不好相与。

    不过数息之间,慕容复便在一众红袍、绿袍官员的簇拥下目不斜视地来到广场正前方。那里,早有先行入寺的将士摆好了官案官椅,官案的两侧,两沓案卷高高堆起;官案的正中,摆着笔墨纸砚与慕容复的官印。慕容复沉默落座,拧眉冷淡地扫了场上众人一眼。

    随同慕容复一齐赶至的登封县令徐岳见状,忙站出来高声道:“慕容大人当面,尔等还不快快见礼?”

    徐岳此言一出,场上即刻一阵大哗。这些武林豪杰虽无官职在身算是庶民,可他们纵横江湖各个有头有脸,哪里愿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朝廷官员?

    然而不等他们出声抗议,领兵的邓百川已是面色一沉,怒斥一声:“放肆!”他将手一挥,便有十名端着长枪的士兵同时开火。大伙只听得场上一串惊天巨响,广场一侧的另一座塔炉便被那长枪扫射地千疮百孔。“尔等竟敢抗命?”邓百川寒声道。

    眼见那数千名将士手中的长枪一同指向了自己,中原豪杰终于明白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片刻之后,无论方外僧道还是世俗豪杰、无论武林高手还是江湖菜鸟都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稀稀拉拉地喊道:“草民见过大人!”

    就在这满场皆跪的场面中,却仍有数人直挺挺地站着。他们是大理段正淳、段誉父子等一行人,吐蕃国师鸠摩智,契丹人萧远山与萧峰。

    慕容复神色冷凝地扫了他们一眼,终于开口说话。“尔等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鸠摩智爱出风头,第一个跳了出来,傲然道:“贫僧乃吐蕃国主亲封大轮明王鸠摩智,不受大宋管辖!”

    “原来如此。”慕容复向鸠摩智拱了拱手,问道。“既是吐蕃国师,可有身份印鉴?大师履我大宋境内,可有国书凭证?”

    “这……”鸠摩智跑来大宋是为了与中原武林比试武功扬名立万,并非为了国事。既然不是为了国事,自然也就没有国书。而以他的武功,又有谁敢查他的身份印鉴?“阿弥陀佛,贫僧来地匆忙,未曾……”

    他话未说完,慕容复已是一声嗤笑,冷诮道:“有趣!有趣!这假冒僧道骗人钱财的人犯本官见了不少,胆敢假冒吐蕃国师的,你还是头一个!”不等鸠摩智有所反应,他忽而一声厉喝。“来人,给我将这狂徒拿下!”

    有慕容复一声令下,立在他身侧的诸葛正我即刻发动,向鸠摩智扑了过去。中原群雄见出手的居然慕容复身边一名穿着朱袍的高品阶官员已是一惊,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名五品大员竟已在数名将士的协助下将鸠摩智捆了起来,压到慕容复的面前。

    鸠摩智自负武功,不想竟败在一个无名无姓的大宋官员手里。他自觉颜面尽失,不由挣扎大吼:“我的确是吐蕃国师,你们这样待我,不怕得罪我吐蕃么?”

    慕容复眉梢也不曾动得一动,漫不经心地道:“你的身份,本官自会向吐蕃国主核实。压下去!”

    “是!”邓百川即刻应了一声,堵上鸠摩智的嘴巴将他带了下去。

    所谓杀鸡儆猴,慕容复三言两句解决了鸠摩智,场上的气氛即刻又恭敬了许多。

    段正淳一触到慕容复投向他的目光,当下自报家门。“本王乃大理镇南王段正淳,这是我的孩儿段誉,这四人是我的侍卫。”说话间,他身后的四名侍卫拿出了段正淳的印鉴递给了慕容复的随行官员。

    待确认了段正淳一行人的身份,慕容复即刻起身一揖,朗声道:“原来是大理镇南王当面,失礼!失礼!看座!”说着,便有将士在慕容复的左下首为段正淳搬了一把椅子。

    古时以右为尊,以段正淳王爷的身份本不该位居慕容复之下。但段正淳见慕容复官威甚重又颇有手段,一时也不敢与他计较,忙道了声谢,在那位置上坐下了。

    萧远山见慕容复一到就打断了他向玄慈报仇的事,不由怒火满怀,态度极端桀骜地言道:“我萧氏父子皆是契丹人,不必跪你这大宋狗官!”

    中原豪杰虽说被逼跪见慕容复,可终究也是心系大宋。此时听闻萧远山无所顾忌地骂慕容复为“狗官”,大伙立时大怒,只盼着慕容复下令将他也拿下。

    哪知,慕容复却毫不在意,只意味深长地道:“你既是契丹人,从未受大宋朝廷的抚育恩泽,的确不必跪我。不过令郎嘛……”他摇摇头,转口道。“罢了!正事要紧!少林住持玄慈何在?”

    玄慈方丈原本正赤身露体地等着受刑,但如今被慕容复一打岔,这受刑一事也只能暂缓。他深知来者不善,听闻慕容复召见,忙上前躬身一礼。“阿弥陀佛!贫僧玄慈,见过大人!”

    慕容复面色冷淡地点点头,问道:“玄慈和尚,你与那江湖恶贼叶氏有私并生下一子,此事可是属实?”

    玄慈一触到慕容复那双森冷的眼眸心头便是一颤。遥想数月之前他仍与慕容复平起平坐纵论佛法,如今却要当着朝廷官员与天下英雄的面屡番承认罪孽,他心中更是气馁羞愧不已,只俯下身低声道:“玄慈触犯佛门戒律,罪不容赦,只求速死!”

    慕容复却不为所动,只见他目光如炬,冷冷言道:“玄慈方丈,本官再问一遍,你与那江湖恶贼叶氏有私并生下一子,此事可是属实?”

    玄慈双手撑在地上,他虽老迈一身修为却是了得,早已是寒暑不侵。然而此时此刻,群雄却见玄慈方丈的额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一滴滴砸在地上。许久之后,他重重地磕了个头,高声道:“只求速死!”

    “好!好!”慕容复连叹两声,目光愈发冷凝。“玄慈和尚,今年三月间本官曾来少林礼佛,你可还记得那时本官与你说过什么?”

    玄慈心下一跳,忙仰起头望住慕容复。

    只见慕容复缓缓言道:“百姓崇佛乃应佛法导人向善,可若是僧伽腐败、蠹耗天下,那便是僧人招摇撞骗、玷污浮屠。玄慈,本官的话,你可有一字半句放在心上?”只见他指着桌案上的两沓案卷怒道,“你道这是什么?这些都是你们少林和尚侵占田土、夺人钱财、逼死人命的罪证!”他将手一挥,即刻便将那两沓案卷扫向了玄慈。“你自己看看!玄慈、少林寺,你们受百姓供养、受朝廷信重,你们的所作所为可对得起百姓、对得起朝廷?”

    慕容复此言一出,少林僧人尽皆变色。更有不少玄字辈的高僧同时扑上前来,跪在阶下连道冤枉。

    “冤枉?一个苦主是冤枉了你们,十个苦主还是冤枉了你们,这里有千百个苦主!难道人人都冤枉你们不曾?少林寺,你们若当真这般遭人恨,岂敢自称天下第一名刹?”慕容复随手翻开一本未曾被扫下的案卷,大声念道。“元祐初年八月,少林僧人逼迫登封县商户陆氏清偿欠债。陆氏借贷本金一千贯,利息却有三千贯!陆氏卖尽田地商铺亦无能偿还,于八月十七全家悬梁!一家老小二十条人命,这是冤枉?”他用力阖上案卷,重重地砸了下来。

    “元祐三年,少林和尚引诱新郑县地主王氏之子赌钱。不过一年,王家百亩良田入得少林门下。王氏夫妻重病而亡,王氏子酒醉落水。这也是冤枉?”他又砸下一本案卷。

    慕容复连读七八本案卷,皆是少林侵占钱财逼死人命的大案要案。少林玄字辈高僧各个被他砸地灰头土脸,却是谁也不敢发话。至于那些武林豪杰,骤闻少林恶行已是惊诧不已。眼见那一本本被慕容复丢下的案卷上印满了一个个血红的指印,好似众多苦主的斑斑血泪,大伙更是噤若寒蝉不敢言声。一时间,场上一片死寂,犹如坟墓。

    “少林实有度牒二千三百六十六张,豢养少林僧人五千余人。少林和尚各个习武强身,名为保家卫国,却一不缴税二不上阵!少林寺,枉你号称名门古刹,满口佛法满口慈悲,原来干的尽是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勾当,实乃国之巨蠹!”说到这,慕容复不由拍案而起。“玄慈,你连儿子都养了下来,这般肆无忌惮,想来打的正是挟寺自重为一方土皇帝的念头了?如此大逆不道,你就不怕天子一怒诛你九族?灭你少林?”

    慕容复这话实在太可怕,少林僧人各个面如土色登时一个不落地全跪了下来,齐声喊道:“阿弥陀佛!少林绝不敢有此邪念!大人开恩!”

    却在此时,叶二娘从人群中扑了出来,伏地哭道:“大人冤枉!冤枉!是我引诱他的,是我……他是个好人……大人,你杀了我吧,不要怪他!”

    “二娘……”玄慈闻言即刻侧目望了叶二娘一眼,心情极端复杂。

    群雄见叶二娘对玄慈百般维护实乃情深意重,不由暗自叹息。哪知慕容复却毫无怜悯,语调轻蔑地道:“叶二娘?你这妇人,当真是又蠢又毒!来人,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管你江湖豪杰、武林魁首,见了本官,都t得跪!

    武林大会众:擦!

    第110章 武林大会(四)

    叶二娘名列“四大恶人”,行走江湖多年正道武林却拿她没有办法,武功自然是不差的。可眼下她一心要为情郎玄慈顶罪,是以见到慕容复手下官兵如狼似虎地扑向她,却也不曾动手反抗。

    叶二娘甘心顶罪不愿反抗,却不代表虚竹能坐视亲生母亲被官兵拿下。只见他高喝一声:“慢着!”运起轻功向叶二娘窜去。

    哪知他的身形才一晃动,慕容复便将手一挥,即刻有三十名将士将手中长枪指向了跪在他案前的一众少林高僧与叶二娘。“小和尚,我知道你的武功很好。你不如来试试究竟是你的轻功快还是我的枪更快?”

    “你!”虚竹并非头脑灵活之辈,一见慕容复以师门和亲生爹娘的性命要挟他,即刻手足无措。

    萧峰便在此时走上一步,拉住了虚竹的手腕。“三弟,切莫冲动!今日这位慕容大人有备而来,咱们一时三刻决然拿他没有办法。只是咱们这么多人,纵然他是官也得讲理!”

    慕容复对上萧峰那莫测的眼神,立时轻轻一笑,缓缓道:“本官不但讲理,更讲法!小和尚,你且一旁站着,本官定然教你心服口服!”

    慕容复话音一落,邓百川即刻便制住了叶二娘的穴道,将她压到了慕容复的面前。

    叶二娘恍若未觉,唇边竟还泛起了一个满足的笑意,不住喃喃:“大人,要杀就杀我……他是个好人……是个好人……”

    一个年过半百的半老徐娘露出这种陷入热恋中的少女才会有的梦幻神色,慕容复不由微微打了个寒颤。只这一瞬间,他几乎想立即命人将这对奸夫淫妇带下,反正以这两人的罪孽终难逃一死。然而,最终他仍是理智地克制了这个冲动。有些道理,将死之人可以不必懂,但活着的人必须明白。

    “好人?”慕容复冷哼一声,缓缓道。“他诱惑你,令你失身于他,未婚产子。可他却不肯娶你,全不顾念你和你儿子的处境,这也是好人?”

    “不!不!”叶二娘连连摇头,分辩道。“是我诱惑他,是我!他……他有顾念我,他给了我很多钱……”

    “便是去青楼一夜风流,那也是要给钱的,没有吃霸王餐的道理。”慕容复奚落地道。“叶二娘,你爹娘难道便不曾教过你,青楼女子与明媒正娶的夫人之间的区别?青楼女子只需要给钱,明媒正娶的夫人可以没钱但一定要有名分!他为何不肯给你一个名分,将你当青楼女子一般打发?”

    慕容复的这个比喻着实刻薄又形象,武林群雄在旁听了竟有不少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更有甚者,他们见这身居高位的慕容大人说话这么接地气,还隐隐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对他的话愈发信服起来。

    便是叶二娘,听了慕容复这般所言也不禁面红耳赤。然而她终究对玄慈迷恋太久,哪里是慕容复几句嘲讽便能轻易清醒的呢?“是我不能嫁他……是我自己不愿连累他……”叶二娘仍固执摇头。

    “他未娶、你未嫁,你俩既是两情相悦又为何不能成婚?”慕容复又问。

    “他……他……”叶二娘哽咽了两声,只不住摇头,再不愿答话。

    却是人群中有人见慕容复问地迂腐,不由放声笑道:“大人!玄慈方丈是个和尚啊!和尚岂能娶亲?”

    “和尚便不能还俗么?”慕容复正色道。

    那说话之人登即一噎,隔了一会方犹疑着道:“可……可他是少林方丈啊……”

    “少林方丈便不能还俗么?这是哪一条律法所定?”慕容复蹙着眉又问。

    慕容复此言一出,人群中即刻鸦雀无声。不少武林豪杰皆面面相觑,心中暗道:对啊!既然这玄慈已与叶二娘生情连儿子都生了,又为何不能还俗呢?还俗之后,不就能娶亲了么?

    慕容复轻声一叹,如针一般的目光又落在了玄慈的身上,了然道:“玄慈,你不愿还俗娶亲,无非是不愿舍了这少林住持的虚名。”

    玄慈低着头,没有答话。

    “不!不是这样!”叶二娘却仍一心向着情郎,“他在江湖上有那么高的地位……他是武林领袖,江湖安危全系于他一身,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就……”

    “放肆!”不等叶二娘把话说完,慕容复忽然一拍桌案,起身向南拱手。“圣天子垂拱而治,什么叫江湖安危全系于他一身?他又有什么资格来系这江湖安危?”说着,他又将目光转向玄慈,阴测测地道。“玄慈,你所谋不小啊!”

    “罪过!罪过!”玄慈却比叶二娘会打官腔多了,忙解释道。“大人容禀,老衲身为少林住持,在江湖上颇得敬重。武林中有甚争斗,江湖上的朋友也乐于寻老衲调解平息纷争。还请大人明鉴!”

    “哦?”慕容复微一扬眉,意味深长地道。“那今日这所谓的武林大会究竟是为了平息纷争,还是引发纷争?”

    玄慈立时无言以对。

    “叶二娘,你既不识法,本官便好心教教你。江湖事,以前有官府管辖、如今有六扇门统领,有甚纷争也可寻六扇门出面解决。区区一个少林派,谁给你的脸面代朝廷行事?还敢开什么武林大会?”只见慕容复将手一指那数十名仍拿着木棍的少林执法僧与少林铜人,怒道。“你们居然还敢私设刑堂、屈打成招,玄慈,你好大的胆子!”

    “阿弥陀佛!”玄慈终于闭嘴。他已清醒地意识到慕容复这探花绝不白白得来的,若论这指鹿为马扣人罪名的本事,他是拍马也赶不上了。

    慕容复却仍意犹未尽。“再者说,自从庆历和议以来,天下太平、四夷宾服。本官却是不知这江湖上竟还有甚了不得的大事,令方丈一刻也脱不了身?西夏一品堂?本官听闻,这西夏一品堂向来是由丐帮在应付。四大恶人?四大恶人之中有一人是方丈的老相好,难怪至今都收拾不了。哦……想起来了,还有三十年前雁门关外的一桩大事。萧氏,是大辽后族。玄慈,你无故残杀辽国后族血脉灭人满门,可曾想过将会引发宋辽之战致使生灵涂炭?你那老相好说江湖上少不了你。可依本官之见,江湖上没了你才会更好!”

    武林群雄听闻慕容复提及萧远山父子的来历,立时一阵哗然。一想到三十年前那场没头没脑的厮杀极可能引发两国之间的战争,他们又是一阵后怕。此时再听闻慕容复直白地言道“江湖上没了玄慈只会更好”,他们竟不约而同地连连点头,口中低声道:“是啊!是啊!”

    若是一人叹息那声音必然很小,然而如今场上的大部分武林豪杰都已被慕容复说服,这两句“是啊!”道来,这声音可就不小了。便是自幼在少林长大,对玄慈极为崇拜的虚竹此时也已是满面迷茫。

    只见慕容复又道:“叶二娘,你还不醒悟么?玄慈说他德高望重,他便当真德高望重?玄慈说他不可或缺,他便当真不可或缺?你怎么不睁开眼看看他都做过些什么?你在我面前跪了许久,这地上的案卷你为何不低头看一眼?他是好人?他若是好人,绝不会骗了你又辜负你;他若是好人,百姓绝不会对少林这般深恶痛绝;他若是好人,他至少该出力为你寻回儿子,而不是由得你一人在江湖漂泊孤苦无依!”

    慕容复最后一言落地,叶二娘与虚竹同时睁大了双眼。

    虚竹那时年纪幼小不知世事,只万般无措地望着玄慈,语调艰涩地唤道:“方丈……爹……爹爹?”

    叶二娘显然是被慕容复勾起了往事,瞬间便想起当年儿子被萧远山抢走之后,她六神无主只得上少林寻玄慈拿个主意。哪知玄慈听闻此事,沉默良久,最终只道:“人海茫茫,无处可寻,是这孩子与咱们无缘。”如今想来,如萧远山这样的高手世间能有几人?玄慈连试都不曾试过,便一口咬定绝然寻不到儿子。他真的在乎过这个儿子么?如果他连儿子都不在乎,他可曾真正在乎过我?想到这,叶二娘不由浑身发抖,如起了寒症一般哆嗦着哭喊:“方丈大师……方丈……不是这样……你说句话啊!方丈……”

    玄慈却是无颜以对。方才他当众承认犯下淫戒接受杖刑,那也仅仅只是除下衣裳赤身露体而已。而慕容复的这番话,却好似剥下了他的骨肉使他的灵魂赤裸。让他,让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了他内心的阴暗自私。只见玄慈双手合十,忽然长叹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一下瞬间,原本立在慕容复身后的诸葛正我便窜了出来,疾点玄慈身上几处大穴又卸下他的下颚,阻止了他自尽的行动。诸葛正我对玄慈这种身在方外满心名利的野心家可没什么好感,只负着手冷然道:“你的罪名不仅于此,想畏罪自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慕容复即刻投给诸葛正我赞许的一眼,又将矛头指向叶二娘。“叶二娘,你愚昧无知被人骗身骗情,连唯一的儿子也被抢走,的确很惨!可你再惨也不该偷别人的孩子、杀别人的孩子!这二十多年,仅本官所知你所犯下的偷婴案便不下百起,那些婴孩失踪却不曾报官的还有多少?那些被你偷走的婴孩如今都埋骨何处?这些,本官真不敢去细想。只因你情郎滥杀无辜犯下罪孽在先,却要连累天下无数无辜母亲失去孩儿,你凭什么?还有你,玄慈!这二十多年来叶二娘犯下的罪孽,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为何不阻止?因为你怕你阻止了叶二娘滥杀无辜,她会一心缠着你要儿子!玄慈啊玄慈,少林住持的地位这么重要?武林魁首的名声这么重要?重要到值得你背信忘义、值得你抛妻弃子、值得你滥杀无辜,值得你将你的脚下堆满累累白骨?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心若豺狼,便是将你们千刀万剐,也难消天下之怨!”

    “好!”慕容复这一顿大骂实在痛快,以至他话音一落,场上豪杰竟不约而同轰然叫好。

    只见慕容复随手铺开案上的空白卷轴,边写边道:“少林住持玄慈、四大恶人叶二娘,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着即押解归案,秋后……腰斩弃市!”

    见到那张盖着慕容复官印的判决书飘然而落,少林众僧连同叶二娘皆是面如土色,竟是连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可场上群豪却是齐声喝彩,叫好声响彻云霄。

    唯有虚竹听了慕容复的这判决大惊失色。见到有官兵上前将玄慈与叶二娘压下,他急忙高叫一声:“爹爹!娘亲!”

    “小和尚,你爹娘犯下的罪孽与你无关。只是本官这么想,不代表天下与你爹娘有仇怨的苦主都是这么想。本官奉劝你一句,这件事,你最好置身事外,以免引火烧身。万一你遭人记恨,有个三长两短,所谓法不责众,本官便是想为你伸张正义,怕也难、难、难!”慕容复面无表情地缓缓言道。

    虚竹亦知双亲是罪有应得,只是身为人子,他又怎能见到亲生爹娘被腰斩?他虽武功高明,心性却着实单纯,听了慕容复这番所言只无措地喃喃道:“可是……可是……他们终究是我爹娘……”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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