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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

    太监为官记 作者:樵音迷觞

    第13节

    韩凌不禁顿住,他扭过头,默默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忽然觉得此人前途不可估量,他分析和看待问题的方式甚是全面,且不易感情用事,对待时局也拿捏得准。韩凌渐渐冷静下来,他开始仔细思考其中原委,这城是攻还是不攻?小福所言到底是真是假?城门后是否已聚集武军?东子为何要主张攻城?小福和东子究竟是谁被利用?倘若里面并无武军,那此次撤兵,必会放虎归山,但若里面确实聚集了武军,无论多少,正面交锋必会有所损失,现在黎国兵力不足,而黎烨就在十里地外,若贸然出兵,无疑会让黎国处于劣势,假设武军兵力强盛,那么黎烨的生命都会受到威胁。

    见韩凌迟疑不觉,薛瑶脸上不禁掠过一丝轻蔑的笑容,他趾高气昂道:“怎么?韩将军怕了啊?不过,纵使你有百般能耐,也救不回你的属下了!哈哈哈哈。”话音刚落,薛瑶又顺手推下一名黎国兵士,他的神情坦然,没有丝毫恐惧,仿佛对他而言,杀人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根本不值一提。

    韩凌不禁咬牙切齿,他满脸愤怒地瞪着薛瑶,最后的理智提醒他定不要莽撞,不要被薛瑶牵着鼻子走。他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平静,他暗想,薛瑶一次次刺激他,目的何在?薛瑶是一卑鄙小人,懂人心,又擅利用人心来达到目的,经几次相处,薛瑶定已把他的脾气摸得清清楚楚。他自尊心甚强,最不忍屈辱之事,又甚是固执,必会对不满之事追究到底。薛瑶嘴上虽是以将士的性命威胁自己撤兵,给人的直观感觉是薛瑶自知性命难保,龙城县不敌黎军,方才走投无路,想到用人质相要挟的戏码。然他每句话里却是充满挑衅,丝毫没有半分惧怕,薛瑶乃识时务者,若是没些底气,他不可能敢如此嚣张狂妄。那么,如此推算,薛瑶之所以敢这么做,全是因有了靠山,而这座靠山,便是武军。韩凌忽然想到,之前他挟持了薛瑶,薛瑶假意好心指路,实则是想直奔武军的接应点,这样看来,武军能进入龙城县,并协助薛瑶守城,并不无可能。

    韩凌的目光扫过城墙,他仔细端详着守城侍卫的打扮和神情,方才是他大意,竟未注意到这些守城人的姿势与普通民兵大不相同,普通民兵哪有这般严肃,充满气势?虽他们身穿黎国盔甲,但韩凌几乎可以断定,这些人就是武军假扮的!那么,小福所言便是真的,武军已经赶到龙城县,现在若与其发生冲突,结果定是得不偿失的。几经思量,韩凌怒吼一声,而后对着城墙上的黎国兵士道:“本将军对不起你们,抱歉了!”言毕,他转身号令道:“我们走!”

    众将士们愣了愣,但也未敢多言,纷纷挥鞭策马,撤离了战场。韩凌心有不甘,他一遍遍重重地抽打马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心中的愤恨。他亲手将他的部下推入深渊,偏偏他还不能做什么,就连救他们,他也不敢,这是何等的屈辱?他竟屈服于薛瑶这个卑鄙小人,他的尊严何在?!但相比起自己的尊严,他更要保全黎烨的安危,若再有闪失,他简直无颜面对相亲父老,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还指望他有什么作为?

    滚滚黄沙漫天遍野,恢宏壮观。薛瑶高居城楼,目送韩凌等人离开,脸上渐渐绽开笑容。一旁的侍卫朝薛瑶拱拱手,恭敬道:“薛大人英明。”

    薛瑶不置可否,“韩将军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武军历来中立,怎可会为了我而放弃立场?武王确实因安柔而厌恶黎王,但他不会因小失大,要与黎国反目一事,只可能暗地里进行,怎会摆在明面上?武军确实在外接应,但他们断不会来支援。不过你们也不错,这戏演得甚好,根本没有民兵的懒散,气势也不差。”

    “多谢薛大人赞赏。”那侍卫道:“现在该如何处置黎王的战俘。”

    薛瑶云淡风轻道:“杀了吧。”

    侍卫微有诧异:“不留?”

    薛瑶转过头看向侍卫,好笑道:“留他们作何?徒增隐患罢了,难道你真以为我会遵守与小福的约定,若按照我的吩咐做,便保他们不死?”

    “属下不敢妄自揣度。”

    薛瑶呵呵一笑,“你是聪明人,但可别聪明过了。”

    侍卫顿了顿,稍作斟酌,方才又问道:“薛大人,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薛瑶挑挑眉梢,“能怎么办?造反呗!”

    韩凌回到营地,黎烨不禁奇怪,韩凌这场战打得也太快,仔细询问下来,方才知韩凌原来是不战而逃了。黎烨心知这并不是韩凌的风格,当年韩凌为战庸国,卧薪尝胆,现如今居然会怕一个区区县官?韩凌如此做,多半是因担忧自己的安危,黎烨如此猜想,而韩凌也印证了他的想法。韩凌恐武军会追杀而来,故不敢多有停留,立即拔营回城,待时局稳定了,再从长计议。

    黎烨理解韩凌,故也没多做干预,便启程了。期间,唯有一事让黎烨后悔不已,那便是选薛瑶为官,他本以为薛瑶虽狡猾,但因是没有胆量之人,即能得些蝇头小利,但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可万万没想到,薛瑶简直无所畏惧,为得权利,剑走偏锋,并习以为常。当下薛瑶已受安宇文重视,武军也愿发兵救援,看来要想笼络武王,也只是时间问题。

    黎烨回到宫里,第一件事便是命韩凌重新整合军队,讨伐薛瑶。可薛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似乎早就料到黎烨会有如此举措,彼时,薛瑶煽动邻县百姓,言黎烨昏庸无道,不配为王,现民不聊生,当起义反抗,让朝廷知道,百姓们可不是好欺负的!百姓听闻薛瑶的事迹,纷纷觉此人定是领导之才,否则怎可能在危难之中令龙城县振兴,同时还吓退黎国大军?跟着他,准没错!

    所以,当韩凌收拾妥当,准备起兵之时,龙城县方圆百里的百姓通通造反,并在薛瑶的带领下,组成了一只强大的队伍。韩凌心知随着薛瑶的队伍逐渐壮大,他想要将其镇压也越发困难,原本是件轻松之事,如此折腾下来,倒难办了许多。

    黎国方经历一场浩劫,从与庸邶两国的战争中脱身,虽是战胜国,但其本身的实力受到严重挫伤,现又遇农民起义,当真是让人吃不消。韩凌本是擅长行兵打仗,但先王在世时,他根本无需忧虑粮仓和补给,他可以全身心投入战场,然而此时,国库亏空,百姓长年受战争摧残,早已一穷二白,难以缴纳赋税,国家经济颓败,根本难以支撑一支军队的开支。黎烨自然清楚当下的形势,虽百般不愿,但他最终只能下令缩减军队开支。

    相反,薛瑶得到武国和邶国明里暗里的帮助,加之龙城县本就经济繁荣,还有他深得民心,打起战来简直轻轻松松,甚至有多处城池的县官与薛瑶谈成条件,直接倒戈了,加入到农民起义军中。面对此情形,韩凌万分担忧,若如此持续下去,大黎必亡啊。国家形势岌岌可危,偏偏朝中大臣根本没有向心力,自从龙臻战死后,丞相一职始终空缺,几乎所有官员都在觊觎这一职,殊不知国家危难。他们甚至想方设法讨好黎烨,搞得黎烨烦不胜烦,最终发话道:“想为丞相者,得有能耐,你们谁能镇压以薛瑶为首的起义,便加官晋爵,任大黎丞相。”

    黎国朝廷本就是一群花甲老人当道,听闻此要求时,都纷纷摇头,怯了胆子,相比貌似博得丞相一职,他们倒更愿意在家安享晚年。黎烨见他们的怂样,不禁悲愤,难道我大黎就没有个可用之才吗?!

    朝中大臣提不出可行意见,只能黎烨和韩凌两人抓破脑袋想法子,偏偏此时夏晓又提出想离开王宫,在城内开设私塾,黎烨盛怒,说她真会挑时间,在这危急档口,不是挑事吗?然夏晓却说:“趁陛下尚有权势,我还可利用,往后若被废了,那我这几年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还请陛下原谅。”黎烨对此竟无言以对,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没法,黎烨只能顺着夏晓的意,毕竟很早以前,夏晓就把话挑明了,她对黎烨没有夫妻之爱,她做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达成理想,双方互利互惠。况且黎烨对黎画疼爱有佳,自然不会为难她的母亲,只是夏晓一走,黎画就将成为无母照看的孩子,对此,黎烨很是担心。反倒是夏晓特别看得开,她说:“画儿喜欢你和韩将军,让她和你们在一起,定不会感到寂寞,倘若有一日,你的王朝覆灭,而我的私塾渐有起色,到时,你们可带着画儿过来,大家一起生活,生活也可有个保障。”

    闻言,黎烨不禁感激,夏晓选择在此时出去打拼,或许不单单只是为了成就理想,还是为大家留条后路,不至于有一天国家灭亡,一家人流离失所,无依无靠。

    黎烨之前还打算把黎画推上储君之位,但时下局势危险,自己是否能守住江山都是个迷,更何况要行惊世骇俗之事,眼下唯有先镇压住起义,而后恢复国家经济,方才能讨论储君一事。

    难得不理朝政的黎烨会日夜伏案,思索救国之道,他打算先从民心入手,唯有民心所向,才能聚集力量,成就伟业。可由于连年自然灾害和战争摧残,百姓早对朝廷失去了信心,现又国库亏空,难以采用惠民政策来笼络人心。黎烨想得脑仁发疼,可偏偏没人提些意见参考,他突然无比想念曾经与他据理力争的龙臻和韩凌,可惜一人已经战死,另一人此时正在战场上讨伐异党。

    因失去人心,韩凌行军道路颇为艰难,曾经会有热心的百姓帮忙,而现在,百姓们见到军队,都会视如瘟神,眼中充满厌恶,因为正是他们的不作为和乱作为,才导致百姓生活困苦。韩凌心里觉得无辜和委屈,但却无人理解,未避免因此与百姓发生冲突,他们行军时特意避开了村落。一方面国家缩减军队预算,另一方面韩凌一行人走得都是曲折难走的小路,体力耗费过大,但又供给不足,整个队伍软绵绵的。韩凌心知如此并不是办法,只有放慢行进速度,增加休息次数,并沿途狩猎,以保证兵士们不会饿肚子,时刻保持充足的战斗力。

    韩凌原想起义不过是百姓们因为一时激动而发起的松散组织,参战人员均是无章法的农民,故其实力定不足为惧,唯一令人担忧的,只是他们数量众多,难以一举平定,只能逐步攻克。可当韩凌切身投入战场时,他才意识到,事情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百姓虽是上不了台面的兵力,但薛瑶却是一个出色的指挥,几场战打下来,竟是双方均有胜负,不分伯仲。

    如此一连持续数月,军心躁动,他们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竟赢不了区区几个刁民,这说出去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他们之所以会有今天的局面,究竟是为何?不都是因为百姓不缴纳赋税,让他们没有物资,只能自己上山狩猎,分散注意力并给对手得到喘息的机会。否则,他们至于会久攻不下一座成吗?!每每想到这里,他们就来气,他们拼死拼活想保国家稳定,百姓安康,可偏偏那些不识时务的刁民竟要和他们窝里反。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积压的怒火越来越甚,终于,有一天彻底地爆发了。

    ☆、89黎清回朝

    那日,他们走在街上,想买些食物充饥,来到一包子铺前,小贩竟以他们是朝廷的走狗为由,拒绝贩卖包子给他们。他们登时怒起,直接掀了小贩的包子铺,小贩也不是示弱的主,立马喊来百来个同伴,与他们大打出手。韩凌得知此事后,连忙赶来制止,但为时已晚,整个国家里都传出朝廷军队不杀叛贼,为抢包子,当街与包子铺小贩发生冲突,残害无辜的流言,黎国本就寥寥无几的信誉度,瞬间跌到了谷底。

    这边,韩凌久战沙场,但却难以完全镇压起义;那边,黎烨在宫中苦思冥想,却寻不得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见局势胶着,老臣们又无心朝政,竟在抓紧时间敛财,准备适时出逃,安享晚年。黎烨气急败坏,一怒之下,直接将这群老臣革职,他没理由花钱养着这窝废物。这些老臣自然不满如此决定,纷纷联名上书,要求黎烨收回成命,他们乃几代重臣,受多位君王器重,位高权重,怎能如此莫名其妙就被革职呢?

    黎烨烦不胜烦,唰唰唰列出数条他们的不作为,他们登时炸开锅,七嘴八舌辩解,说黎烨是被人糊弄了,有人别有居心,想对他们不利。黎烨懒得和他们啰嗦,既然他们死皮赖脸不走,他干脆就停了他们的俸禄,时间长了,他们自然会走。

    没用的人摆平了,黎烨现在急需一批新鲜的活力,他曾选出一批年轻官员,并派他们到灾区赈灾,一方面是为救助百姓,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训练新官。现已过去几年,想必他们也有了些能耐,所以黎烨便将地方官员调往朝廷,并贴出告示,广纳贤才,不论你出生如何,不论你是男是女,只要你有一颗忠于大黎的心,并有杰出之才,那便是朝廷需要的人。

    但由于朝廷的信誉危机,此次举措,并未得到良好反应,国家兴盛之时,百姓挤破脑袋想为官,然现在为官门槛降低,却又无人问津。黎烨心中焦躁,他本就不是耐心的主,也没立志成为一霸主,带领黎国取得更辉煌的成就,他就想安闲度日,不愁吃喝玩乐,每天轻松自在。可现在,他为了能保住大黎的基业,已经摒弃了他所有的娱乐活动,日子过得像个奴隶,可偏偏没半点回报,简直让人来气!

    朝廷官职空缺,很多部门停止运作,就连宫中太监宫女也跑了大半,整个王宫一时间空荡了许多。面对此情形,黎烨就不明白了,难道他们就这么没自信大黎能赢?难道他们就相信区区一窝民兵就能毁了大黎的百年基业?他们接二连三跑了算是怎么回事?难道要让他成一光杆司令?所幸刘宝齐始终对黎烨不离不弃,成天在黎烨旁边唠叨,并乐此不疲。原先黎烨还嫌烦,可事到如今,他竟觉得有些慰藉,若不是有刘宝齐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他恐怕早已在宫中郁闷而死。

    至于祁青青和黎莹,在得知薛瑶造反,并势不可挡,韩凌几次败北后,心彻底慌了。祁青青观国家态势,觉得大黎气数已尽,不是因国家没有良才,而是良才不愿为黎烨所用,黎烨无法取得民心,并统一百姓的力量。祁青青本想借黎烨来让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如今到了这般田地,是万没想到的。她见夏晓离开宫中,自谋出路,并且黎烨还帮忙打点好了一切,故也动了恻隐之心,盘算着该如何从黎烨手中捞一笔,为自己和黎莹的将来留个保证。当她苦思冥想时,老天开眼,给了她一个契机,那便是黎清在得知黎国的处境时,请求龙臻的长子龙珂能将黎莹接过来,祁青青身为黎莹的母亲,自然要跟着黎莹走。当龙珂像黎烨说明情况时,黎烨倒也平静,没有半分阻拦,只摆摆手说道:“你们去吧。”

    宫中一片荒凉,黎烨也束手无策,只能指望韩凌能带来凯旋的消息,而他根本不敢向韩凌说明朝中情况,因为怕军心动摇。韩凌身处战场,不知朝中局势,一门心思全扑在了镇压起义一事上,他每天都要鼓舞将士,就怕长时间的僵持令他们失了斗志,成为一盘散沙。

    大小战争持续,黎烨不断出台新的政策,却都收效甚微。春去秋来,转眼就过去了三年,黎国越打越穷,接连失去几座城池,而薛瑶带领民兵,从黎王手中夺走疆土,战绩辉煌,他一跃成为了民间英雄,个个追捧。薛瑶自知常年战乱,早晚会酿成大祸,即便他现在是民心所向,但已过去三年,人们的耐心和热情早已消耗殆尽,他现在需要稳定手中的权利。于是,他干脆在祁阳称王,自封为景王,领土乃琔河以西至龙城县,从此要与黎王分而治之。

    黎烨见此情形,自然是火冒三丈,韩凌更是把薛瑶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但奈何他们心中来气,却又久攻不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薛瑶占山为王。薛瑶称王,百姓大声叫好,这意味着他们独立了,再不用受黎国压迫。而薛瑶也甚有王者的自觉,称王第一日,便举国同庆,狂欢三天三夜,狂欢结束,他又堂而皇之的邀请韩凌来行宫,提出休战,还一本正经地说,现在正是本国发展之时,经不起战争折磨,再者,你国都打战多年,早已国库亏空,何不握手言和呢?毕竟大家本源相同啊。当时,韩凌气得差点一剑捅死他,但奈何薛瑶防守森严,未让韩凌得逞。

    黎烨虽心有不甘,想与薛瑶一战到底,但转念又想,黎国一直战争不断,先有外扰,后有内乱,这几年为平定战乱,国家耗费大量人力和物力,资源早已近乎衰竭。纵观邶国和庸国,他们虽与黎国打战多年,但经过这三年,他们休养生息,国家经济得到复苏,且他们又一直觊觎黎国,黎烨若再与薛瑶纠缠不休,那必会给对方带来机会,最终导致黎国被吞并。左思右想下,黎烨决定与薛瑶达成休战协议,他需要时间来养精蓄锐,否则将会不堪一击。

    黎烨和薛瑶休战,国家得到暂时稳定,黎烨鼓励耕种,推动贸易,促进国家经济命脉发展,又选用人才,提供发展新思路,为黎国带来了许久不见的生机。可好景不长,老旧的封建主义思想早在国内根深蒂固,初获政权的官僚在取得一定成绩后便开始了剥削,由此百姓怨声载道,黎烨当即下令禁止剥削奴役,并革除犯事官员的官职,但因涉案人员众多,他们干脆联合起来,集体罢官,登时,朝廷瘫痪,政事无人处理,消息无人通传,黎烨成了一光杆司令。黎烨怒起,但偏偏没半点办法,心想唯有妥协,然韩凌怎忍得了让黎烨受这般委屈,便请命处理此事。黎烨原以为韩凌能有什么高明之法,断没料到竟会如此简单粗暴,韩凌直接带兵闯进涉事官员家中,抄了对方的家,后又将主犯人员收押大牢,威逼利诱,若对方仍旧执意,便斩首示众。先前还有人特有骨气,坚决不从,但经过几次,便再没有人敢以身试法,都乖乖回到官位,为民办事。期间有一事不的不提,韩凌在抄家时,从各个官员家中搜到的黄金总共不下一千两,如此数目,于国家而言,简直是救命钱,韩凌将钱财通通收缴国库,以用于国家建设。

    经此一事,黎烨算是明白了,这些官员就是欺负自己心软,故敢如此为所欲为,且日后若想要钱,大可不必加重百姓赋税,直接去这些贪官家里搜一搜,便是收获颇丰。虽犯事官员重回朝廷,但他们心有怨念,做起事来自然是毫不用心,起不到任何作用,黎烨心知这样的人不能再用,便罢免了他们的官职,重新选拔新官。新官知晓韩凌整治贪官的举措,故不敢造次,竟也安分守己,一心为朝廷效力,让几次萎蔫的朝廷有了复苏的迹象。总之,几经努力,黎国终于迎来了晴好的局面,黎烨对恢复黎国经济至战前水平充满信心,可天意弄人,当黎烨下定决心,要勤政爱民之时,龙珂带着黎清回来了。

    适时黎清十一岁,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他扬言要继承王位,重整迂腐散漫的朝廷,让黎国成为最强之国。此言意思很明显,便是要逼黎烨退位,而黎清现在年纪尚小,自不能独当一面,需要有人辅佐,而这人,必是龙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虽是黎清为王,但真正掌权者是龙珂,黎清不过是龙珂手里的木偶,黎烨怎受得了将大黎的江山送给姓龙的人?况且他还计划将黎画立为储君。

    可他又曾有言在先,他会为黎清留着这个王位,若是反悔,他的信誉何存?黎烨烦恼不已,最后以黎清尚小,不能独理朝政,待他成年之后,再让他继承王位。况且黎烨还活得好好的,也无意退位让贤,同时,黎国在他的统治下又重获生机,他自觉不需要新王来主持朝政。

    ☆、90逼宫

    那日,龙珂和黎清站在龙翊殿上,一错不错地看着龙椅上的黎烨,龙珂继承了他爹的不怒自威,他声音嘹亮震天,“陛下,恕在下直言,近几年黎国战乱不断,民不聊生,您在处理危机时一味妥协退让,导致黎国疆土缩减,而战后重振朝廷的举措又屡屡失败,若不是韩将军杀鸡儆猴,恐怕这朝廷也还是一片散沙。在下以为,您没有作为君王的魄力,也注定无法带领黎国走向辉煌,与其这样不温不火地再统治个三年五载,不如尽早交出王位,让黎清主持朝政,他的手腕不会比陛下差。”

    黎烨冷笑一声,“是他的手腕还是你的手腕?现在清儿年纪尚小,朝中大臣居心叵测,稍有不慎,便会入了圈套,信错臣子,你觉得,他这年纪,能看透人心,辨明是非?”

    “陛下,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知小儿。”黎清忽然开口,他衣冠整齐,浓眉大眼,浑身散发出君王独有的气质,他双手随意地背在身后,一板一眼道:“陛下,你昏庸无能,众所周知,之前是靠龙伯伯为你撑住朝廷,现在是靠韩将军帮你血战沙场,若无他们,你的黎国早已灭亡。自龙伯伯过世后,你一直未决定丞相一职该由谁担任,故将韩将军视为丞相,经常与他议事,但自古将相两家,若韩将军能出将入相,那他必会掌握大权,到时只会威胁父王的统治,如此隐患,你竟一直视而不见,可想而知,现在黎国的复苏不过是短暂的春天,不久的将来必会再有大乱。”

    “闭嘴!”黎烨拍案喝道:“黎清!本王是你的父亲!你说话没到没小,尊重何在?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

    黎清不为所动,云淡风轻道:“陛下从来就没把我当做你的儿子,又何必要在意父子礼节?况且我说的句句属实,陛下确实不适合为王,若你肯退位让贤,我保证,在柳州为陛下建行宫,并有侍从一千,金银珠宝,生活不愁,柳州环境甚好,可供陛下颐养天年。”

    “黎清!本王早就说过,这个王位迟早是你的,你何必急于一时,让外人捡了便宜?!”黎烨气不打一处,也不顾及龙珂在场,直言道。

    龙珂面无表情道:“陛下,在下对您的王位并不感兴趣。”

    “卑鄙!”

    “陛下息怒。”黎清的态度也很坦然,他说:“陛下,龙大哥对你的王位确实不感兴趣,我之所以现在希望你退位,是因为不想看着黎国日渐衰败,它在你手中,简直是糟蹋。”

    “你!”黎烨气得青筋暴起,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亲生骨肉竟会联合外人,这样逼自己。且黎清果然不同于普通小孩,他思路清晰,逻辑紧密,说话头头是道,最关键的是,他很无情。这样一个人,若是登上王位,其功绩定不可小觑,但黎烨却不认为自己不如一个十岁孩儿,治理国家,难道自己不行?黎烨深吸一口气道:“此事没有商量,待本王终老,便由黎清继承王位,这之前,本王没有退位让贤之意。黎清,你若想回宫里住,本王欢迎,但若再想这些谋位之事,休怪本王不顾及情面。”

    黎清阴沉沉地看着黎烨,冷冰冰说道:“陛下,你会后悔的。”

    事后,黎烨和韩凌说明了此事,韩凌当机立断,说要以谋反做抄了龙家,但黎烨念及龙家辅政有功,若因此抄家,恐怕不妥。韩凌为此与他争执许久,他从未想过黎烨竟是如此优柔寡断之人,当年的潇洒不羁到底去了何处?!

    韩凌自知和黎烨说不明白,便提刀往龙府去,黎烨不禁吓了一跳,忙说:“你若敢肆意妄为,本王就与你恩断义绝!”韩凌顿了顿,止住脚步,悲哀地看着黎烨。

    韩凌没找龙珂,两天后,龙珂反倒自己找上门来了,龙珂的目的很简单,便是拉拢韩凌。他知道韩凌乃当朝名将,打了无数场胜战,最后与薛瑶之战,虽失了领土,但他在无任何物资补给的情况下,能苦捱三年不败,实在非常人所能及,龙珂自觉韩凌是个人才,且龙臻在世时,常夸韩凌刚正不阿,对他敬佩有嘉,如此良才,龙珂岂舍得放弃?

    韩凌未料到龙珂会来求贤,他手里握着剑柄,面无表情道:“你是叛贼,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龙珂淡淡一笑,“黎清夺位一事我们早已安排妥当,即便在下死了,一切仍会按计划进行,你杀了我也没用,无法改变当前局势,况且还会让你背上滥杀无辜之名,到时黎国的名声将会更臭。”

    韩凌死死地盯着龙珂,“我斩的是逆贼,并非滥杀无辜。”

    龙珂不为所动,“既然我们早有安排,在下定不会背着逆贼之名死去。”

    韩凌一愣,稍微松开了手,龙家的势力极大,他早有耳闻,要想行些颠倒黑白之事,不过轻而易举。他沉着脸看着龙珂,而后断然拒绝道:“我是不会帮你们的。”

    龙珂似乎早有预料,他板着脸说道:“韩将军,当下的局势你也清楚,黎烨根本就是一昏君,就算励精图治,也资质平平,不可能有所建树。到时黎清继承王位,黎国没有亡国就已是大幸,就算黎国尚存,那时已是千疮百孔,再想发展,太难,不如趁早由黎清接手,黎国还有希望。”

    韩凌辩驳道:“陛下有时虽荒诞无稽,但他心存善念,曾经不理朝政,是因不知民间疾苦,自那次微服私访,陛下已深知百姓生活现状,断不会再坐视不管。且陛下聪颖过人,又敢于突破传统教条束缚,几经改革,黎国必会强盛,不劳你再费心,我敢保证,交到黎清手里的国家,定是一强国。”

    龙珂不屑道:“他聪明又如何?他最大的弱点是一意孤行心慈手软,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对朝中老臣的姑息纵容就足以说明他不配为王。为王者,不需要有过人的办事能力,但必要有决策力与威信力,统筹朝中各部,使效益最大化,黎国朝廷几次瘫痪,又经两次换血,新任官员多无经验,他们不过是黎烨笼络不到人心,胡乱选举的官员罢了,他们能力平庸,如何指望能成大事?要我说,他们还不如被黎烨逼走的那些老臣。”

    韩凌面无表情道:“老臣们固然经验丰富,但他们深谙朝廷世故,私心杂念过重,怎会专心为朝廷办事?他们难以为陛下所用,倒不如重新培养一批左右手,反正谁不是从新人一步步走到旧人?”

    龙珂静静地注视着韩凌,“这么说,韩将军是铁了心不与我们为伍了?”

    韩凌决然道:“我从未有如此想法。”

    龙珂冷哼一声,“看来我们只有战场上见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龙珂直接起身离开了韩凌的宅邸。而韩凌也立刻驾马奔赴宫中,将龙珂与自己会谈一事告诉黎烨。黎烨没想到龙珂竟会去挖韩凌的墙角,但所幸韩凌立场坚定,否则黎国若失韩凌,那等同于失了铠甲的士兵,孱弱而无力。

    因黎清来扰,而韩凌又无法估测龙珂的势力如何,便建议黎烨早做打算,集中所有财力物力,建立最坚实的防线。然黎烨考虑到黎国正在经济复苏的关键时期,若调动大量人力和财力,必会影响重建进程,而庸国、邶国和薛瑶的隐患尚存,若国不得安宁,又给百姓造成恐慌,那无疑会给别有用心之人带来机会。韩凌凝眉思索,黎烨的考量不无道理,现在黎国的形势可以说是岌岌可危,不但有内忧还有外患,如今竟又有皇子来逼宫,要想在此夹缝中发展,实在颇有难度。

    二人几经合计,最终决定调派人手,巩固国防,同时继续进行经济建设和制度改革,然改革与重建岂是易事,其中困难重重,劳心费神之事多不胜数,就不再细说。可偏偏龙珂并不认可黎烨的所有作为,一心只想扶黎清上位,而他似乎笃定黎烨不会拿黎清怎样,便三番五次派人行刺黎烨,韩凌因此日夜陪在黎烨身边,打足了精神,不敢有半分懈怠。同时,他又增加了防守的侍卫,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巡逻,以保证无可疑人员潜伏进宫。

    龙珂几次失手,深知只要韩凌在黎烨身边,自己便没机会,于是,他干脆以利益诱惑薛瑶,让他出兵,攻打黎国。

    薛瑶本是唯利是图见风使舵的小人,龙珂乃叱咤黎国商界的有名人物,他自然不敢得罪,而另一边,只是一个政权摇摇欲坠的落魄皇帝,他根本不屑一顾,于是,薛瑶干脆地撕毁了与黎国的休战协议,发兵黎国。

    韩凌突闻此事,几乎来不及细想,便请命奔赴沙场,黎烨和朝中大臣早知韩凌的能耐,自不会多言半句。黎烨拨给韩凌两万兵马,相比敌军,虽在人数上略输一成,但黎烨相信韩凌,定能凯旋,毕竟他可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对于薛瑶撕毁协议这事,韩凌尤为愤怒,他已称王,竟无任何为王的信誉和自觉,古人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而薛瑶的话,简直就和放屁一样,声响极大,但毫无功用。此次,韩凌下定决心,定要拿下薛瑶,获得全面胜利。

    这边,韩凌与黎烨在战场上胶着,另一边,龙珂终于把韩凌支开,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生擒了黎烨。适时,龙珂飞鸽传书韩凌,告知黎烨已落入他手,若他肯退位,那么便留他一条生路,若是再执迷不悟,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与此同时,薛瑶收到退兵的消息,他朝战场上满脸惊惧的韩凌挥挥手,便潇洒地驾马归去。

    韩凌勃然大怒,照此情形,想必薛瑶和龙珂早已串通,否则怎会龙珂刚抓到黎烨,薛瑶就撤兵?他们这是调虎离山啊!韩凌咬牙看着薛瑶远去的背影,心中恼怒不已,而后大声喊道:“宋武!你继续攻打祁阳,我先回城救陛下!”

    宋武同样是气愤不已,他慷慨领命,而后挥鞭策马,带领大批士兵追了出去!薛瑶先是一愣,而后迅速转身迎战。韩凌“呸”了一声,带着小队人马,立刻往都城的方向赶去。

    ☆、91黎清黑化

    城内,一片安静祥和,与平时无异,但走至宫墙外,韩凌就可感觉到一股明显的暗流涌动。他步履匆匆地走进龙翊殿,然殿内空空,他大声吼道:“龙珂,我已如约前来,你人在何处?”

    “呵呵。”一个清冷地声音在殿内响起,旋即,随着一阵脚步,龙珂走了出来。他站在殿门外,背对阳光,阳光落下,韩凌微眯眼睛,看到了一个黑色镶银边的剪影,画面很美,但韩凌根本无心欣赏,他大步上前,粗声粗气问道:“陛下在哪里?!”

    龙珂气定神闲地垂目看着韩凌,缓缓道:“与黎清在一起,父子多年未见,当然得好好聊聊。”

    韩凌目光灼灼,“放了他。”

    龙珂也不废话,“交出王位。”

    韩凌深吸一口气,“这事我要和他商量。”

    龙珂恍然,“也对,虽他经常与你讨论政事,但说到底,你不过是他手里的棋子,他才是真正掌权之人。好吧,你跟我来,但我警告你,你最好别轻举妄动。”说罢,他便转身走了。

    韩凌连忙跟上,若是能见到黎烨,就凭龙珂和他的手下,根本拦不住自己,他直接把人抢了就行,何必和他废话。韩凌如此合计着,但当走到地牢前,龙珂却停下了脚步,他命人端来了一碗汤药,而后道:“韩将军,请你喝了它,我才能带你去见黎烨。”

    韩凌警惕地瞥了一眼龙珂,又看了看汤药,防备地问道:“这是什么?”

    龙珂似早已料到韩凌会有如此反应,他波澜不惊道:“软骨散,服用者在两个时辰内会武功尽失,身子瘫软无力,但此药并无副作用,两个时辰后,你的功力就会恢复。”

    韩凌不自觉拔剑,“若其中有诈呢?依我看,这根本就是毒药!”

    龙珂轻蔑地笑了笑,“毒药?龙某从不骗人,且把你毒死有何好处?不过,假设是毒药,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君王,可却不敢为他喝下毒药,实在让人笑话。”

    韩凌默不作声地瞪着龙珂,他从未与龙珂正面交锋过,也不了解这人的品性,他无法判断此人是否可信,因为龙珂总是一副云淡风轻,胜券在握的模样,看不到他有任何慌乱,从而也猜不透他的内心。韩凌又看了看那碗药,要他为黎烨死,他自然心甘情愿,但死要死的有价值,若就这样白白牺牲,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屈辱。他顿了顿,又说:“那我在这两个时辰内,岂不是任你们摆布的命?”

    龙珂肯定道:“没错。”

    韩凌:“不怕我现在杀了你,直接冲进去救人?”

    龙珂淡定道:“要杀你早动手了,但是却不敢,为什么?因为你也知地牢结构复杂,若是不知黎烨的确切位置,你根本找不到他。同时,黎烨是否真的被关在里面也是一个问题,或许这不过是我为你设下的一个幌子,所以,你只有指望我,才能见到黎烨。”

    韩凌心下一沉,自己的想法竟被对方完全猜中,如此他已处于绝对的劣势,他试图想再扳回一成,便说:“你大可加派看守人马,形成严密的包围圈,这样,就可以避免我对你们不利,而我也无需喝这软骨散。”

    龙珂淡淡地看着韩凌,也不嫌对方啰嗦,继续耐心道:“韩将军武功盖世,我的手下再多,也没有一人是你的对手,我不会冒此风险,且你喝下软骨散,我便无需调派人手,省事省力省心,何乐不为?”

    韩凌还想再说,龙珂平静地打断了他,“韩将军,你莫要再多做挣扎,明确告诉你,现在主动权在我手里,你必须按照我的办法做事,我不会做任何让步。我劝你别再浪费时间了,黎清这孩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不知现在黎烨情况如何了。”

    韩凌猛地怔住,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龙珂,一把抓住对方衣领,凶狠地问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龙珂依旧不慌不乱,他说:“我并没对他做什么,是黎清。我记得,在除夕夜上,黎清可是扬言要杀了黎烨啊。”

    一瞬间,韩凌的脑袋嗡嗡作响,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一把抓过药碗,仰头喝尽,而后直视龙珂,道:“带我进去。”

    龙珂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转身往前走去。韩凌跟在他的身后,不一会儿,便感觉火烧心一般难受,紧接着全身虚软无力,就算仅是迈开步子,对他而言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他满头大汗,视线有些模糊,摇摇晃晃跟在龙珂后面。龙珂回首看了看韩凌,气定神闲道:“将军若是累了,可以在此歇息片刻。”

    韩凌艰难地摆手,“不累,快走!”

    龙珂似有无意道:“将军现在定是难受极了,因将军身强力壮,我特意吩咐属下加大了药物伎俩,你方才喝得过猛,药力突然上来,自然难受。”

    韩凌已经难受得不想再说话,他默默地跟在龙珂身后,一言不发。

    龙珂也没再多说,拐了几处弯,又上了几把木梯,最后停在一个偏僻角落。那处灯光昏暗,隐约可见牢房里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而男子旁边则蹲着一个小孩。适时,小孩打了那男子一巴掌,凶巴巴道:“当年你的傲气上哪儿了?现在落魄了,就不吭声了?你害死龙伯伯,逼疯我母亲的时候可不见你这么沉默啊!”

    韩凌蓦地听见这声音,感觉有些耳熟,伸头看去,发现牢里的竟是黎烨和黎清!而黎清正以审问者的姿态责备着黎烨!登时,韩凌就受不住了,他大步上前,抓着牢房门,吼道:“放开他!”

    黎清回过头,瞧了瞧,“哟,这不是韩将军吗?黎烨的走狗。”

    “放肆!你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韩凌怒起,若不是碍于活动受限,他绝对要一巴掌拍醒这逆子!

    黎清站起身,走到门前,目光高傲地打量着韩凌,他眼露不屑,“韩将军,我可是未来的君王,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不怕我以不敬之罪将你满门抄斩吗?”

    韩凌咬牙,指着瘫倒在地的黎烨,大声指责道:“他可是你的父亲啊!你怎能如此对他?!”

    黎清如同听了一个笑话一般呵呵笑了笑,“他是我的父亲?可他有一天把我当做他的儿子吗?!自从我出生那日,他便把我扔给了母妃,平日对我不闻不问,整日与黎画那个傻丫头混在一起,他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渐渐地,我接受现实,想安心与母妃过日子,但这人渣竟把我母妃逼疯,又将她视为人质,不念半分夫妻情分,最后竟为本国利益,将她送给武王,黎烨他妈的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狗贼,我为什么要敬重他?!还有,龙伯伯待我甚好,而他却次次针对龙伯伯,国难当头,自己临阵退缩,又带走大量兵力,留龙伯伯一人空守城门,顽强抵抗一年,最后战死沙场,你们倒好,竟又回来捡个便宜,继续安心地做皇帝。摸着你们的良心好好想想,你们是不是罪该万死!”

    韩凌一声不吭地看着眼前这个被仇恨所侵蚀的孩子,他只片面地看到了事情的表象,却不知其中本质,安柔思想扭曲,会有如此下场,黎烨确实有一部分责任,但归根结底,还是她自己做的孽,且安柔勾结安宇文,将黎国置于不利之地,此事黎烨没和安柔计较,便是恩惠了。至于龙臻,是他挑明要弑君篡位,并威胁黎烨,否则黎烨怎可能会丢下国家,自己跑去避难?但韩凌也知道,仇恨的种子早在黎清心里生根发芽,并长成了苍天大树,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能改变对方的想法,反而还会让这些辩解显得苍白无力。韩凌历来喜欢与人争个明白,但现在黎烨情况紧急,他只能妥协,于是,他问道:“你想怎样?”

    黎清哈哈大笑,面容恐怖而扭曲,“我想怎样?我不是早就说清楚了吗?黎烨这昏君退位让贤,否则我便杀了他,他一死,我为太子,皇位依然是我的。”

    韩凌不可置信地看着黎清,虽然他与黎清并没有太多交集,但每逢去宫中找黎画,他总能看见一个胖嘟嘟憨厚的男孩身影,然现在男孩已褪去了小时的稚嫩,此时,他身材瘦削,眼中流露出一股悍劲儿,全然没有半分敦厚。韩凌无法想象黎清竟会变成如此无情之人,为夺王位,他甚至可以手刃亲人,韩凌顿了顿,说道:“龙珂带我来此,就是为讨论是否退位一事,你先出来,让我和陛下商量一下。”

    黎清嘴角裂开弧度,他又干干脆脆地拍了黎烨一耳光,然后捏着黎烨的下巴,警告道:“陛下,我劝你最好认真思量,否则,后果你应该知道。”说罢,他猛地用力一掐,而后站起身,拍拍衣摆上的灰尘,走出了牢房。与韩凌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轻蔑地瞟了一样韩凌,冷哼一声,便错开了身子。

    韩凌连忙跑进牢房,他抓起黎烨的手就开始查看他的伤势,又掀开他的衣服,黎烨身上的伤痕交错排布,令人触目惊心。韩凌不禁心下疼痛难耐,他回过身对着黎清吼道:“这都是你所为?!”

    黎清无所谓道:“正是,我只是想给他点教训。”

    韩凌真想灭了黎清,但偏偏药效未过,他根本使不出半点招式!韩凌胸口燃着一团怒火,无从发泄,他深吸数口气,知道眼下不是与黎清计较的时候,便连忙扶起黎烨,关切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黎烨抬起头,看着韩凌,有气无力道:“感觉快死了。”

    韩凌瞪了黎烨一眼,骂道:“不要胡说。”

    黎烨淡淡笑道:“清儿是来报仇的,他现在折磨我,是要我难受,早晚他会把我杀了的。”

    韩凌坚定道:“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黎烨道:“韩将军,你武功卓绝,不如现在把我救出去吧,他们不是你的对手。”

    “我……”韩凌一时无言,很久,才无力道:“陛下,臣救不了你。”

    黎烨静静地看着韩凌半晌,长舒一口气,“我就说,他们怎可能轻易就让你进来,肯定又拿什么威胁你吧?”

    韩凌顿了顿,说道:“臣,臣喝了软骨散。”

    ☆、92妥协

    黎烨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反正定不是好东西便是。难得与韩凌有温存的时间,也或许,这是他此生最后的告别,他不想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于是,他艰难地一歪脑袋,将头顶在韩凌的胸膛上,平静道:“真是为难你了。我一生不相信任何人,唯独你,走进了我的心里,我庆幸我没看错人,你值得陪伴终身。只是人生总是那么残酷,我都来不及和你看尽繁华,就要找阎王报道了,曾经我问过你,若我死了,你是否会随我去,当时你答不会,我还生闷气,可是活着比死更难,你要带着我的记忆活一辈子,这是折磨。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为何那么固执?我可是你最亲近的人,你居然还要与我计较,难道你就不能迁就我一下,稍微妥协一点?说实话,你这倔脾气,可让我吃了不少苦啊……”

    “陛下……”韩凌似乎想说什么,但被黎烨打算了,黎烨闭着眼睛,呼吸着属于韩凌的味道,继续絮絮叨叨,“想到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面,我还挺难过的,舍不得你,也舍不得画儿,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我怎么会被你这木头迷得神魂颠倒,你究竟有何魅力?”

    “陛下,我不会让你死的。”韩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保证道。

    黎烨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你别叫我陛下,你说梦话时叫得那么亲切,怎到我面前,就生疏了?”

    韩凌忽然感觉脸上发烫,他不自觉地抱紧黎烨,小声喊道:“烨儿。”

    “烨儿!烨儿!你在哪里?!”牢房外忽然传来一阵咆哮,瞬间破坏了当下的气氛。韩凌和黎烨不约而同地一愣,而后转过头,果然看见一个身着武服,面容清秀的女孩跑了出来。那女孩同时看见了他们,兴奋地大叫:“王八蛋们,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

    黎画一回头,看见牢房外趾高气昂站着两个人,一个她不认识,另外一个可是她日思夜想敬爱的哥哥,几乎没有任何思考,黎画跳起来一拳就揍在黎清的鼻梁骨上,而后大咧咧地笑道:“王兄,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啊!”

    黎清不及躲闪,实实在在吃下了这个拳头,他吃痛地捂着鼻子,五年前那个除夕夜的画面再次出现在他脑海里。当时,他就是被黎画这贱人打断了鼻梁!一股鲜血从黎清的指缝出流出,他怒从胸起,另一只手指着黎画,大声骂道:“你这有人生没人养的野畜牲!我定要你好看!”

    黎画无所谓地用手扇扇风,“哎,真是天气热了,老鼠都敢出来晒太阳了。”

    “画儿,快救我们出去!”韩凌心生一计,近年来黎画武艺精进,要摆平眼前这两人,根本小菜一碟,他们终于不再为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黎画往牢里探了个脑袋,当看见黎烨披头散发满身是血地靠坐墙边的时候,她蓦地怔住,而后眼中燃起熊熊烈火,她扭头瞪着黎清和龙珂,凶狠道:“这是你们干的好事?!”黎画早有耳闻黎清欲逼黎烨退位,只是韩凌说此并非大事,她也就痴痴傻傻地信了,并没当回事,但现在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件小事,他们竟动用武力伤人,简直不可忍受!

    黎画二话不说,冲上前就对黎清一阵拳打脚踢,她不喜欢黎清,她至今记得黎清对她的言语侮辱,以及小时对她的疏远,让她不能与他们一同到学堂学习,更不可能一起玩耍。黎清有同龄人陪伴,而她,却只能和两个大叔瞎闹,虽然她从不嫌弃这两个大叔,甚至还感谢上天赐予了她这么好的两个大叔。而现在,她最讨厌的人竟然敢伤害她最喜欢的人,这根本不能容忍!这样想着,黎画下手越来越狠,简直是把黎清往死里打。多年过去,黎清的武艺依旧不见长,他仅能勉强应付黎画的几招,便是抱头挨打的命。黎画正打至酣时,简直大快人心,忽感手腕被人抓住,她猛地回头,看见龙珂正面无表情地抓着她。

    “呀!哈!”黎画大叫一声,回身勾出一拳,出乎意料地,龙珂竟然轻轻松松就接住了,霎时,她的双手都被龙珂控制住,她不禁惊恐,连忙使出脚下功夫,毫不留情地直击龙珂的命根子!然龙珂手上一松,轻轻一退,便躲了过去。黎画暂时获得自由,连忙退后几步,呈防备状态看着龙珂。

    仅是几招,韩凌就看出龙珂深藏不露,黎画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忙道:“画儿你快走!你打不过他!”

    “啊?”黎画瞥了一眼韩凌,说:“韩叔,你竟然对我没信心?这样一小喽啰都打不过,我以后还如何称霸江湖一姐?”说罢,黎画退到牢房前,一边警惕地看着龙珂,一边打开牢门,说:“韩叔,你快带着烨儿出来。”

    韩凌应声,忙扶起黎烨,然他本就虚软无力,现黎烨半个身子都压在了他身上,登时感觉犹如泰山压顶,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不自觉深吸一口气,踉跄地迈着脚步往牢门旁走去。

    黎画回头看了一眼,不禁嫌弃,“韩叔,你果然是年纪大了,走路可真慢啊,亏你还是我师父。”

    韩凌道:“我现在武功尽失,身体无力,不能帮上你的忙,你要小心龙珂。”

    黎画又打量了一遍韩凌,确实有气无力,登时,她更怒了,他们竟连韩凌也一起欺负!难怪韩凌自己武功高强,却坐在牢里,无动于衷,原来是因行动受限。黎画死瞪着龙珂,骂道:“卑鄙小人!”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敢贸然先攻击,因为她深知自己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龙珂面色淡然,对于黎画的辱骂,他丝毫不在意,只是把目光投向韩凌,“你们讨论好了吗?”

    黎画插嘴道:“讨论什么?”

    韩凌沉默不语。

    龙珂又说:“韩将军,现在的局势你应该清楚,你等同残废,而黎画武功平平,连我都打不过,更别说牢房外守着的一千侍卫,你还指望她能救你们出去?原先,我手里的筹码只有一人,现在又多了一个黎画,孰轻孰重,你应当清楚,我劝你尽快做决定,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黎烨抬头,他看着龙珂,气喘吁吁道:“你们就算杀了本王,本王也不会让你们的奸计得逞!”

    龙珂平淡道:“陛下,我劝你三思。”

    “龙哥,把他们全都杀了!”此时黎清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无法动弹,但他心有怨恨,强烈地执念让他尚未昏迷,而是扯着嗓子要报仇,“他们不得好死!:不要再同他们啰嗦!”

    “闭嘴!”黎画顺手弹出手里的石子,砸在黎清的脑门上,登时,只听一声闷响,黎清彻底躺平在地,再没了声音。

    黎烨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血迹,说道:“原来,本王只懂妥协退让,以为这样便能让大家相安无事,继续相处,然这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唯有将所有的事情弄明白了,才能彻底解决问题。黎清年纪尚小,且心怀怨恨,若是为王,定不是仁德贤明的君主,所以,为天下百姓,本王绝不会将王位让给他,这是对天下人的责任!”

    “责任?”龙珂轻蔑地看了一眼黎烨,“自你继承王位以来,何时将责任放在心上?现在让你退位,你倒谈起了责任?可笑。”

    黎烨道:“本王承认,当年我确实年少无知,太胡作非为,但过了这么多年,浮躁的心早已沉寂,本王日后定为明君。”

    龙珂不为所动,“晚了。”

    黎烨垂下眼睑,声音低沉了许多,“若是本王不让,你当真敢杀了本王?扶黎清上位,对你有何好处?”

    龙珂道:“我不过是谨遵父亲的遗嘱罢了。父亲说,黎国若由你当权,必是亡国命,故嘱咐我在黎清十岁时,扶他上位,去年国家动荡,黎清不足以承担此重任,所以我才待今年局势稍微稳定,再带黎清过来。”

    黎烨冷哼一声,“客观来看,你认为黎清适合为王吗?”

    龙珂语调波澜不惊,“这与我无关。”

    黎烨,“难道你就不关心大黎的命途吗?别忘了,你也是黎国人,你的父亲为了黎国奋斗了一辈子,你甘心看它毁于一旦?”

    龙珂缓缓道:“任何事都有盛衰兴荣,既然黎国命数已尽,又何必勉强?”

    黎烨一时无言以对,哽了许久,只丢出一句话来,“本王是不会让步的。”

    龙珂也不多说废话,“那失敬了。”

    “等等!”韩凌忙道:“再让我们想想。”

    龙珂淡淡瞥了一眼韩凌,“你的陛下已下决定,你多说无用。”

    “他是头脑发昏才说出此话,断不可信啊!”韩凌忙着解释。

    黎画稍一愣,便激灵道:“你看你们把他伤成这个样子,脑子清醒就见鬼了!你应该让他仔细想想。”

    “本王已经想得很清楚,本王绝对不会让步。”黎烨沉着答道。

    “你闭嘴!”韩凌猛地吼道。现在他们处在劣势,不急于下决定,再考虑乃缓兵之计,只要人活着,就还有机会,人一旦死了,所有都于事无补。

    龙珂道:“韩将军,有一事我需要你搞清楚,主动权在我手里,我需要最优结果,杀了黎烨固然省事,但黎清继位后,免不了会遭人非议,若是陛下肯亲自退位让贤,那自然最好不过。”

    韩凌道:“我可以为你争取最好的结果。”

    黎烨不禁怒道:“韩凌!这辈子你就不能尊重一次我的意愿吗?!”

    韩凌没再理会黎烨,只是恳求道:“再给我一天的时间。”

    ☆、93串谋

    龙珂道:“一天?一天足以让前线的士兵回来,到时你若用计,我们根本无力抗衡。现在你无兵又武功尽失,于我们而言,这是最好的时机。”

    韩凌不禁咬牙,他捏紧拳头,心中恼怒,但偏偏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说实在的,他根本不愿让黎烨放弃王位,在他心里,黎烨是黎国唯一的王,只要他还活着,就决不允许任何人谋黎烨的位。他一向讲究原则,又执念颇深,龙珂提出的要求,可以说是在挑战他的底线。但眼下,他根本没任何办法,一个是坚持不退位,但黎烨很可能会因此丧命,另一个则是退位让贤,这或许还能留条性命,但无不意味着将失去所有,而自己,也无脸再面对黎烨,连君王的王位都护不住,如何为一国将军?!韩凌内心很是挣扎,他摸不透龙珂的脾性,故也不敢冒任何风险,他只知这人喜怒不形于色,凡事都有自己的规则,只是他不知,若有人破坏了他的规则,下场如何?几经思考,比起将军的尊严,他更在乎黎烨的命,于是,他不深吸一口气,道:“龙珂,此事交给我,我会办好的。”

    “韩凌!你要干什么?!”黎烨大声道:“我绝不会昭告天下退位让贤的!若是黎清为王,黎国就完了!”

    韩凌没有理会黎烨,而是对龙珂道:“借一步说话。”

    “韩凌!韩凌!你他妈脑子被驴踢了吗?!黎清若为王,定会把我们赶尽杀绝!我们没活路的!而且百姓将永无好日过了!韩凌!不要被眼前利益所迷惑!”

    黎画年纪尚小,平日生活环境单纯,不懂朝里的这些明争暗斗,但作为人的直觉告诉她,她的父王有危险。她几乎本能地抱住黎烨,警惕地打量韩凌,“韩叔,你要干什么?不准你伤害烨儿。”

    韩凌不禁一愣,心里没来由地涌出一丝失落,果然,即便平日里黎画如何亲近自己,如何骂黎烨是王八蛋,但他心里真正在乎的,永远只有黎烨。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小屁孩啊,韩凌摇摇头。

    龙珂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他说:“还是韩将军明事理,你跟我过来。”

    韩凌回过头跟黎画说了句,“画儿,你待在这别乱跑。”便跟上龙珂的脚步,随他出去了。

    远处,传来黎画的咆哮,“韩叔,你这王八蛋!”但即便如此,韩凌只怔了怔,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黎画的视野中。黎画睁大了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偏偏强忍住悲伤,不给眼泪落下来,她嘟着嘴,心中全是说不出的委屈。黎烨看着她,说:“画儿,你快扶着我,现在四下无人,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黎画一愣,如黎烨所言,龙珂走后,这里就只剩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黎清,他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莫非韩凌想借一步说话,目的就是为引开龙珂,给他们逃跑的机会?黎画连忙擦了擦脸,然后去扶黎烨,黎烨很重,压得她几乎直不起身,但所幸她底子不错,咬咬牙便拖着黎烨往外面走。

    黎烨伏在黎画背上,他尽量用双腿撑着地,不至于让黎画太辛苦,然他的腿早已麻痹,无论如何努力,也是杯水车薪。黎烨见黎画额头上滚落大颗大颗的汗珠,心中心疼,但又不好多说,便问:“画儿,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黎画低着头,还在拼命较劲,她气喘吁吁艰难道:“最近几日我不见韩叔,又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方才恰好见到韩叔慌张地从宫外进来,我便跟了过来。”

    黎烨点点头,便没再多说,说来也好笑,黎清抓了自己,竟然没想到去抓黎画,这当真是他的失误啊。

    黎画又说:“那日我看见你被抓了,但我知道我救不了你,想等韩叔回来,所以我便躲了起来。黎清后来搜我的寝宫,那时我早跑了,故他没能拿我怎样。”

    黎烨不禁叹道:“画儿好生聪明。”

    他们跌跌撞撞走了许久,也未走出百米,倒是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吓得他们不禁屏住呼吸,迅速搜索隐蔽之地,然他们悲哀地发现,目之所及处,根本无处躲藏。就这样,他们眼睁睁看着近百名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缝隙。黎画暗自运气,想一口气冲出去,但方抬起的手臂,就被黎烨不着痕迹地按下了,黎烨小声道:“画儿,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别鲁莽。”

    黎画急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为首的侍卫用□□指着黎画,大声警告道:“待在原地不要动!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黎烨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他却不忍心让画儿受半点伤害,遂只能服软道:“你放下武器,我们自然不会乱动。”

    那侍卫打量了一下他们,便收回了□□,而后道:“龙公子与韩将军有要事相商,请二位在此等候,没有弄公子的命令,不得擅自离开。”

    黎烨悲哀地点点头。方才他还想借此机会逃走,但现在看来,一切都已成定数,他已无力回天,只能等待死神的安排。

    韩凌随龙珂走后,龙珂把他请到了宫中客堂里,又命宫女泡了好茶,其模样,完全把自己当做了宫中的主人。韩凌不禁蹙起眉梢,他说:“龙珂,想必你并不在乎黎清,对吧?”

    龙珂面无表情,“此话怎讲?”

    韩凌沉着脸,双眼隐在了刘海之下,看不清神色,他说:“黎清被黎画打趴在地,你竟可不管不顾,将他扔在牢房里,可见你帮他,并非是你们情深义重,而是另有目的。”

    龙珂略显不耐烦道:“方才我也说过,我帮他,不过是完成先父的遗愿,至于我是否喜欢他,无关紧要吧?”

    韩凌又道:“龙丞相生前对黎清宠爱有佳,简直视若己出,如今你对黎清毫无感情,却只是为完成龙臻一个心愿,而愿做天下大不为之事,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龙珂倒也是明白人,他说:“莫非韩将军以为我想把持朝政,而黎清不过是一提线木偶?”

    韩凌不置可否,“如此良机,谁会错过?”

    龙珂面露不屑,“做君王有何好处?忙不完的国事,理不清的民情,就是一个国家的奴隶,只有傻子愿为王。我在江湖中地位不低,又逍遥快活,关键是,女人比大王多,金银珠宝比大王多,我何必要把自己关在牢笼里?”

    韩凌静静看着龙珂,似在判断他的话中真假有多少。良久,龙珂的表情始终保持轻蔑与不屑,韩凌真的以为,这人或许并不是图王位吧?

    龙珂回首看着韩凌,“韩将军,你可愿意跟我说一说你的计划了?”

    韩凌顿了顿,道:“你要保证,绝对不伤害黎烨。”

    龙珂淡然道:“倘若韩将军能随我心意,我自然不会食言。”

    韩凌不由得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他打过无数的战,无论对手多强大,他都不曾畏惧,天生的英雄主义气概,令他在战场上屹立不倒,他不怕失败,也不怕死亡。但现在,当他面对与龙珂这场博弈时,他竟不自觉地怕了,因为他若输了,黎烨将命丧黄泉,他输不起。韩凌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方才道:“你希望陛下能退位让贤,这样你便能省去处理后事的麻烦。而陛下执意不让位,你唯有弑君篡位,对不对?”

    龙珂也不否认,坦然答道:“没错。”

    韩凌又说:“无论如何,这个王位都将不在黎烨之手,对吧?”

    “正确。”

    韩凌:“黎清被立为太子,天下共知,倘若陛下死后,他便能名正言顺继承王位,无后顾之忧。”

    龙珂似乎品出韩凌话中的意思,便说:“你舍得让黎烨死?”

    韩凌答道:“自然不舍得。方才你提出了两条方案,一是退位让贤,二是弑君篡位,我可以给你第三条路,但是你必须保证,不能让黎清知道。”

    龙珂并不着急答应,只道:“你说。”

    韩凌淡淡吐出一口气,慢慢道:“让陛下假死。”

    韩凌不愿违背黎烨的意思,他也希望黎烨为王,自己可以一直辅佐他,直到死亡。但如今,黎烨的命被人攥在手里,只要别人一句话,他们就要阴阳相隔,此时,他们实在太过被动,唯有妥协和屈服,才能换取一线生机。他本想把时间拖过药效,然后再救出黎烨,但他看得出,龙珂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龙珂定会在药力尚存时,便处理好一切。韩凌心中疼痛,但江山权势乃过眼云烟,唯有与心爱之人相伴到老,才是人生真谛。若两者只能选其一,他当然会选后者。

    龙珂对此提议似乎并不惊讶,只道:“为何如此?”

    韩凌道:“第一,黎烨不肯退位让贤,那么他必不会书写诏书,故这条路不可行。第二,你们弑君篡位,会引起风言风语,日后影响黎清的声誉,你们自然也不愿如此。第三,黎清对黎烨的仇恨极深,就算黎烨退位,他必定也会想方设法弄死黎烨,所以,为保黎烨周全,便是让黎烨假死,但定不能让黎清知道,且黎清还能名正言顺继位,无后顾之忧。”

    龙珂道:“与其让他假死,不如就直接杀了他,反正只要手法高明,定不会有人猜到乃黎清主使。”

    韩凌阴沉着脸道:“你莫要忘记,若是你敢动黎烨半根寒毛,我定会率领百万大军,扫平黎清的宫殿,若想得清净,也需要我的配合。”

    龙珂不置可否,虽谈不上有百万大兵,但若与韩凌做对,往后定不会有安生日子,且这人武功高强,不是轻易能解决的人物。龙珂想了想,道:“如何假死?”

    韩凌不着痕迹地吐了一口气,看来此次谈判有用了。他道:“对黎烨,假意放弃王位之争,而他身受重伤,需回宫中调理休养,在他的汤药里放入会导致人进入假死状态的药材,让他喝下即可。对黎清,则告诉他我背叛了黎烨,亲自喂他□□,但当黎烨死后,我心里长长承受无能,便随他去了。至于对外,则说黎烨一辈子荒诞无稽,因日夜沉迷美色,生活糜烂,致染上恶疾,最终不幸驾崩,由太子继位。”

    龙珂淡淡地打量了一番龙臻,难得露出几分赞赏的意思,“韩将军厉害,竟是想一口气瞒过所有个人。”

    韩凌不为所动,继续道:“我也会随陛下假死,到时需要你帮我保护好黎画,可以吗?”

    龙珂道:“可以。”

    韩凌深吸一口气,似是用尽了所有气力,方才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王位是你们的了。”

    龙珂也不谦让,“韩将军,你的要求,我一定办到,合作愉快。”

    ☆、94逃走了

    之后,韩凌在客堂里休息了很久,他回想起他的一生,前世为保家卫国,在战场上杀了一辈子,而这一世,他同样为了黎国安宁,打了半辈子,但世事难料,即便他再怎么拼命,国家仍要易主,他做不了任何事情。他真觉得他愧为将军,上辈子没保护好先王,这辈子护不住黎烨的王位,他眼睁睁见着一切分崩离析,而他的两世辉煌,也将随之远去,他一生的梦,也就此葬送。

    龙珂早已离开,只留韩凌一人独自发呆,其实他不舍他的两世功勋,不舍他挥汗如雨驰骋的沙场,他无比喜欢这样的生活,战场是他的归宿,但日后,他将再无机会踏上这片疆土。他不禁怅然若失,但生活没有给他惋惜悲伤的时间,他稍作调整,便又重新打起精神,往牢房里走去。

    彼时,他看见黎画和黎烨被侍卫团团围住,双方正呈现对峙状态,韩凌拨开人群,说道:“龙珂已答应放人,你们快让开。”

    侍卫们似乎早已收到消息,韩凌方一发话他们便退开了。

    黎烨和黎画不约而同地面露惊诧,黎烨更是直接上前抓住韩凌的袖子,小声问道:“怎么回事?为何肯突然放过我们?我可事先说明,我绝不答应退位让贤。”

    韩凌勉强扯扯嘴角,淡淡地笑了笑,“陛下放心,在我再三劝解下,龙珂意识到现在就让黎清继位确实有不妥,他答应再给陛下三年的时间,三年内,陛下若能改邪归正,为国着想,体恤百姓,并将黎国建设壮大,他便不再逼陛下退位让贤,反而是顺应天理。但若陛下仍旧吃喝嫖赌玩闹无度,那他必会再次逼你退位。”

    黎烨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韩凌,不疑有他,只继续问道:“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他不是说绝不让步吗?”

    韩凌心绞着疼,几乎令他窒息,但偏偏还像没事人一样强颜欢喜,他说:“你看龙珂待黎清的样子,黎清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根本不管,足以看来,他争夺王位,不过是为兑现与龙臻的承诺,他对黎清没什么感情。由此可以猜到,龙珂并不认可黎清,我只是向龙珂说明形势,他想在黎国经商赚钱,必须要有一个稳定的大环境,陛下原先虽然荒诞,但现在立志为明君,往后对他的帮助定是不可小觑。至于黎清,他年纪尚小,现朝局又动荡不安,龙珂若想扶正黎清,必要花费大量气力,无暇顾及他的生意,同时,黎清身怀仇恨,日后把持朝政,定不会手下留情,说不定会成一暴君。然后我就问龙珂,他是否想看着这样的悲剧发生?亦或仅是为了遵循龙臻的遗愿。后来,龙珂想了想,便让步了。”

    闻言,黎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龙珂虽不苟言笑,不易让人亲近,但他是聪明人,看得透局势,他做此选择,也是在情理之中。黎烨没再纠结,在韩凌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牢房。

    龙珂忌惮韩凌,定不会让韩凌如此轻易地便接走黎烨,他又给了韩凌一瓶软骨散,要求对方每隔两个时辰服用一次,直到事成之后,方可停药。并且,龙珂也不允许此事有任何拖沓,在韩凌刚把黎烨送回寝宫后,一碗热腾腾的汤药便端了上来。

    此时,黎烨浑然不知危险即将到来,还有说有笑,心潮澎湃地规划着自己的蓝图,说到兴奋处,他还抓着韩凌,大声嚷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本王吃了这次亏,终于是明白,为王者,当以国家大事为己任,促国之繁荣,让百姓幸福安康,当年本王确实太幼稚,目光短浅,又贪图享乐,殊不知险些断送了大黎的未来。所以,从今日起,本王就要励精图治,韩将军,你可有什么要说的?”黎烨挑挑眉,很是骄傲地看着韩凌,希望对方夸自己终于明事理了,不再任意妄为。

    韩凌双手捧着汤药,微微发抖。送药人就站在旁边,他微垂脑袋,余光一错不错地看着韩凌,并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韩凌?”黎烨垂下头,看着韩凌,疑惑道:“你怎么了?”

    “什么?”韩凌失神,手不禁一抖,汤药泼洒了一些在手上,但他毫无察觉,只抬起头看着黎烨,想了想,道:“大概是因臣最近劳累过度,竟觉得疲乏,方才才心不在焉,还请陛下恕罪。”

    黎烨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心中有疑,但又不知从何问起,或许真是因为韩凌累了呢?他今日实在反常,过去连续三天三夜作战,韩凌都不曾疲乏,现在怎会这样轻易就累了呢?不过黎烨转念又想,或许是因他从战场赶来救自己,旅途奔波,精神又高度紧张,现在突然可以松口气,他就彻底萎靡了。这样理解似乎也说得通,黎烨没再纠结,便道:“把药给我,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韩凌不禁一怔,他连声道:“不辛苦不辛苦。”同时,下意识地将药碗往回收了一些。

    黎烨不禁蹙起眉梢,而后严肃道:“韩凌,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韩凌一生最不会演戏说谎,此时,他面露惊惧,忙道:“没有,臣怎敢对陛下有所欺瞒?”

    黎烨沉声命令道:“看着我的眼睛!”

    韩凌抬起头,一瞬间,强烈的愧疚与悲伤击穿他的心脏,他猛地怔住,眼中不自觉留下液体,他这辈子,从未流过泪,今天,究竟是怎么了,眼泪竟会不受控制地流不停。

    黎烨不禁吓了一跳,忙起身抓着韩凌,去擦对方的眼泪,又情不自禁地吻住对方的眼角,韩凌流泪的模样,竟能让人如此沉沦。

    旁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咳,韩凌和黎烨同时顿了顿,扭头看去,只见送药人正捂着嘴唇,低声咳嗽。黎烨蹙起眉梢,不满道:“这儿没你什么事了,你先退下吧。”

    送药人略显为难道:“陛下,药凉了喝对身体不好。”

    黎烨不禁怒起,“本王想什么时候喝便什么时候喝,你管得着吗?!”

    韩凌怔了怔,胡乱擦了一把脸,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竟会如此懦弱。他深吸一口气,拉了拉黎烨,道:“他说的话不无道理,陛下,你先喝了药,有事我们一会儿再说。”一边说着,他一边不可控制地颤抖着双手,将碗递给了黎烨。

    黎烨目光一沉,他看了看送药人,又看了看韩凌,回想起方才他的失态,恍惚间,黎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又像雾里看花,看不明白。他稍一犹豫,而后抓起汤碗,仰头喝了下去,然后把碗一扔,对送药人道:“你可以下去了。”

    送药人捡起地上的碎渣,躬身退下。

    黎烨静静地看着韩凌,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忽感一阵天旋地转,而后不及他有任何防备,便失去了知觉。韩凌也未料到药效如此之快,他慌忙地伸手捞住黎烨,不至于对方倒在地上。但由于软骨散的作用,令韩凌手上根本使不出气力,几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稳住自己和黎烨的身形。此时,他已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静静地看着黎烨的容颜,还来不及悲伤,门就被推开了。

    龙珂大步走了进来,他看了看黎烨,又看了看韩凌,走上前,探了探黎烨的鼻息,而后道:“很好,韩将军,接下来到你了。”

    韩凌摸了摸黎烨的脸颊,这人五官轮廓尤为精致,只要浅浅一笑,都能撩动他的心神。韩凌忽然感到不舍,万一黎烨再也醒不过来怎么办?自己随他去了,但却上了当,日后黎画怎么办?黎画!韩凌猛地一怔,清醒过来,他问:“黎画现在在哪里?”

    龙珂道:“早已送去了夏晓的私塾。”

    韩凌暗自舒了口气,又问,“黎清知道此事吗?”

    龙珂坦然道:“黎清只知黎画被流放了。”

    韩凌忽然沉下眸子,一错不错地看着龙珂,眼神异常阴冷坚定,“你没有骗我?”

    龙珂道:“宋武正在赶回来,若他知道你真的死了,定会把整个宫殿给掀了,我还不至于做自寻死路之事。”

    韩凌想想,倒也是,便干脆地喝下了另一碗汤药,不一会儿,他的眼前便开始发黑,仅是一瞬,就意识全无。

    再次清醒过来时,韩凌不知已经过了多久,周围空无一人,而他正坐在床上,床帘随风扶动,倒有几分像曼妙的舞女。他呆愣片刻,便立马起身,冲出房间,大声吼道:“黎烨!黎烨!”

    远处传来一阵响声,韩凌不禁止住脚步,凝神细听,孩童一般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一瞬间,韩凌忽然想起他的沙场,以及军营中,无数个夜黑人静时,对黎烨疯狂地想念,他想要抚摸对方,想要攻城掠地,所有的悸动在心中燃烧,欲望喷薄几乎将其吞噬,然睁开眼,周围依旧是一片黑,虫鸣声此起彼伏,陪伴着韩凌又一个孤冷的夜。他的征战,已经走向尽头。

    走过一拐角,韩凌和一人撞了个满怀,他连声说抱歉,当抬起头看清对方时,他蓦地一怔,惊喜道:“画儿?”

    黎画抱着脑袋,一阵暴躁,她凶巴巴地抬起头,见是韩凌,愣了愣,脸上瞬间绽出笑容,她扑进韩凌的怀里,死死抓着对方,脑袋不停在韩凌胸膛里蹭,声音幸福无比,“韩叔,你醒了?太好了!”

    韩凌伸手环住黎画,也是兴奋无比,如此看来,龙珂应是没有食言,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韩凌笑着问道:“这里是哪里?陛下醒了吗?”

    黎画探出脑袋,不满地撇了撇嘴,“韩叔你就只知道烨儿!也不问问我有没有受伤。”

    韩凌惊道:“你受伤了?!”一边说着,韩凌一边动作迅速地查看黎画的伤势。

    黎画一巴掌拍开韩凌的手,露出狡黠的笑容,“哈哈哈,我骗你的,我没事!烨儿也没事,在学堂里听我母亲教书呢!”

    韩凌一头雾水,反应了半秒,才回过味儿来,他问道:“这里莫非是夏晓开设的私塾?”

    “是啊。”黎画理所当然道:“不然还有谁肯收留你们这对难民?”

    韩凌点点头,难怪方才会听见孩童诵读,他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他牵起黎画,不禁加快脚步,朝声源处走去,因为兴奋,他不自觉地手上用力,黎画被她捏得直喊痛,但他却毫无反应,无法言语的喜悦充盈内心,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黎烨,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学堂里,一群白衣少年,摇头晃脑,书声琅琅,里面有一名高个书生,他面容清秀,嘴角带笑,口齿清晰地吐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后陶醉地看向远方。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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