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花满庭 作者:木随风
第24节
“各位,听着你们意思是否是在说,这母鼎里的这么多尸体,其实是这子鼎的养分?”
连依咬牙道,“杀了这么多人来养的东西,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接着一扭头问沈满,“这子鼎里面有什么?”
沈满摇头,“子鼎里面是空的。”
小李爷挑眉诧异,“竟是空的?那奇怪了……”
“不奇怪,”唐玖月走上前,站在那子鼎的边上盯着上面的纹路,“这些尸体所养的非人非物,而是运势。”
“是周盖!”沈满惊呼,“他想用子母鼎来保全自己的官运!”
谢泛也是一惊,按照目前的证据来看,一切都和周盖有脱不开的关系。周盖权倾朝野,家里又有厉害的阴阳师傅坐阵。想必是那个阴阳师给他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利用子母鼎来加强运程。所以才会将大鼎运出埋在这块风水宝地,家中只放一个空鼎来掩人耳目。所以,这些人都是周盖所害!
沈满问道,“谢大人,这些鼎内的尸体身份可已查明?”
谢泛摇头,“已经无从分辨了,也没有人来认领。”
沈满沉吟道,“周府曾经离开很多丫头,谢大人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谢泛道,“这——”
唐玖月却道,“谢大人,劳烦你务必将鼎内的尸体排查清楚,我需要确认他们的身份。”
谢泛只能应下。
一道回去的时候,见到丁枫也回来了。他蹲在门口抱着膝盖,神情有些落寞。
小李爷哼着道,“不就一个女人么,何至于如此颓废,真是丢了我们男人的脸。”说着将头一扭,开了门进去了。
连依只瞅了丁枫一眼,就小碎步去追小李爷。
沈满本来想安慰安慰他,但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契机,于是就只能伸出手拍了拍丁枫的肩膀,说了句“天凉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的客套话,没曾想话音一落,丁枫就猛然抱住了她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道,“这几日叶小姐天天和一个公子幽会,我心如刀割啊!”
沈满一边用指甲将丁枫的手指一根根抠开一边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你长得又俊又有才华,照我说你先放下这桩心事,专心去准备阴阳道大考,等你考入了阴阳监谋个一官半职,谁不对你另眼相看?到时候想追谁就追谁,只怕想嫁你的姑娘挑的你眼花!”
丁枫抹了一把鼻涕,指头抠的更紧了。“真的?”
沈满坚定道,“千真万确!”
唐大门监平日对这等事情是爱理不理的,但今天却耐心的站在了一边静静看着。尤其一双漂亮的眼眸子正盯着丁枫抓着沈满大腿的那双手,眼中仿佛要迸出一丝丝愠怒的火花来。
“假的。”她良久忽然说,丁枫和沈满同时诧异地看相她,只听唐玖月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从面相看,叶田田不会喜欢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丁枫听罢就将沈满的大腿抱的更加紧了,“师傅……你会不会逆天改命啊…”
沈满一个头两个大,正求脱身的时候,就觉得胳膊被人一拉。抬头一瞧,拉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万年深坑、自己的师傅唐玖月。
只见唐大门监高高抬起脚,踩住丁枫的手臂将他往下压,一边将沈满往自己这方向拉扯。丁枫果然就松开了,还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唐玖月。
唐玖月拉出沈满后淡定地道,“她的大腿,不是你能抱的。”
丁枫愣的不能再愣,傻傻地看着她们二人。沈满心头一激动,也不管丁枫是死是活,屁颠屁颠地就跟着唐大门监往院子里去了,丢下了丁枫一个人坐在门口。
“师傅,”沈满隔着桌子问唐玖月,“丁枫现在自认为是我的弟子,而我其实是你的弟子,那么这么说来,其实丁枫是你的徒孙喽?”
唐玖月眼睫稍抬,“如果是这样,那就请我的徒孙将我们从梦里放出去罢。”
沈满噎住,好一会儿眼珠子一转,又道,“这几次丁枫一直说有个公子和叶田田来往密切,而据我们所知叶田田后来是入宫为妃的,那么丁枫所看见的公子,难道就是——”
唐玖月干脆道,“嗯,就是圣上。”
沈满吃惊道,“没想到能在梦里见到皇上,我明天要跟丁枫去看看皇上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唐玖月一瞥她,“你想与我查案还是去看皇上?”
沈满立马谄媚地替唐玖月揉揉胳膊,“当然是陪着师傅您老人家去查案啦,皇上不就是个人么,有什么好瞧的。”
唐玖月似乎甚为满意的样子,阖上了眼睛享受沈满的按摩。
沈满的手法无比温柔和细致,灵巧的手指在唐玖月的手臂上游走,隔着一层衣料,却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
唐玖月觉得,有种异样的情绪正在透过皮肤深入到自己心里,但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屋檐上,两个影子像是□□一般趴着吹夜风。
稍微瘦削玲珑一点的影子往下盯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怎么瞅着这姐妹俩之间有种奇怪的氛围?”
另外一个稍微壮实一点的影子道,“各怀鬼胎当然氛围奇怪。”
“不,我觉得唐绿萝不像是要谋害唐白衣,你瞧她这副笑眯眯的表情,哪有人想杀对方还乐意这样替对方按摩的?”
“说不定她正在找机会,趁着唐白衣放松的时候暗下黑手!”壮实的影子道,“这才是她高明的地方,以弱胜强。”
于是两个人吹着冰凉的夜风又在屋顶呆了一刻钟。
唐玖月不知道是否入睡了,面容恬静绝美。但沈满的确按着按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唐白衣已经睡着了,你看看,这是下手的好机会!唐绿萝的计划成功了,你等着,她马上就会行动!”壮实的黑影坚决道,但是自己的伙伴却没有立即回应,他抬头看了看伙伴,却见伙伴已经撑着脑袋在那打瞌睡,看起来已经睡了一会儿了。
黑影怒了,使劲一掐伙伴的手臂细肉,又担心她叫出来坏了大事,于是就赶紧捂住她的嘴。
瘦一点的黑影果然惊醒,被人捂住口鼻无法大叫,经过示意才回神往下看。
下面果然有人有了动静,但不是想象中的唐绿萝,而是唐白衣。
屋顶上的两个黑衣人眼睛瞪的不能再大,难道唐白衣知道了唐绿萝的心思而将计就计想要下手了?!
但是唐白衣却只是凝视着唐绿萝的睡颜,然后竟抬手抚摸了下她的发丝。接着将手停留在她的鬓角流连,稍稍一顿,又抚摸上她的脸。
“她在下毒,”其中一个黑影道,“她一定在动什么手脚!”
“小李爷,我觉得唐绿萝肯定斗不过唐白衣,我们的计划是否该改一改?”
“怎么改?”
“想办法让唐白衣知道唐绿萝想要害她,然后借着唐白衣的手来对付唐绿萝,这样他们就会继续内斗,而我们可以继续坐收渔翁之利,如何?”
小李爷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只怪唐绿萝太不争气了……我还蛮喜欢她的。”
“是啊,”连依也觉得惋惜,“她还救过我一命呢。”
☆、第106章
“谢大人,尸首清理的如何了?”沈满在停尸房问。这里阴气森森,常年不见阳光,空气之中充斥着一股发霉的气味。不点蜡烛不拉起窗帘,一入内就见到一排排盖着白布的尸体躺在劣质的木板床上。
谢泛双眼之下带着青紫,边上仵作的脸色看起来和死人差不多。个子很小,还佝偻着腰,于是身量还不到沈满的一半,瞧起来就像个侏儒。
谢泛回道,“清理的差不多了,还多亏了刘仵作,一共清理出了十八具尸首,有男有女,差不多都拼凑完整了。”
刘仵作在他们提起他的时候稍微抬了下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后冒了出来,吓了众人一跳。
唐玖月扫视一周后忽然问,“他们的手指可都在?”
谢泛自然不知道这些,于是皱了皱眉。身边的刘仵作立即递上了检验报告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上面的一行字,谢泛看了一会儿才道,“他们的手指都在,并没有缺失。”
沈满与唐玖月对望了一眼,照理说周婷拿了唐公子的指骨,这鼎内的尸首若是有唐公子,那么必定有具尸首缺少指骨才对。莫非这唐公子的尸首并不在母鼎之内?那么周盖又会将他藏在哪里?唐会源在儿子失踪之后并未声张,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的身份可都查清楚了?”
“大多数都查清楚了,如你们所言,都是从周府出来的丫头小厮。余下来几具不明身份的尸体,也应该□□不离十。”谢泛虽然怕得罪周盖,但是如今证据确凿,他也渐渐定下了心。只要查清楚了凶手是谁,如实交给上级呈报天子,怎么处理周盖就是天子的事情了。自己也算完成了差事,上面至少不会治自己一个失职之罪,可谓无功也有劳,这档子破事应该能够平稳过去。
“那就有劳谢大人善后,我们要先告辞。”唐玖月道。
谢泛也要忙碌些公文上的事情,于是也不挽留,拱手送别唐家姐妹。
出了县衙,沈满问,“我们是不是还要去周府?”
唐玖月嘴角一勾,轻轻笑道,“你说对了一半,是你去周府,我去气象门。”
沈满有点吃惊,“我独自去周府?我可对付不了周盖……”
“眼下周盖还在朝堂不在府中,你去周府主要任务是去找周婷,骗她手中的一样东西。”
“指骨?”
唐玖月又笑了,“不错。”她发觉与沈满说话越来越不费力气,常常话还未说明,她就已经懂得了自己的心思。
沈满摸着下巴想了想,“好的,我尽力而为。若是能取得那指骨,就可以用‘北斗探物’来找到它的主人了。再贴近主人之物,也比不得本就来自于这人身上的东西。”
唐玖月点点头道,“不错,我们须尽快找到我的这位堂兄。”
“好,那我们就分头行事。”沈满道。虽然从一个心智不全的姑娘手里骗取指骨有点不道德,但若是为了找出唐公子也只能昧着良心一试了。
与唐玖月分别之后,沈满一路上都在思考如何才能从周婷手里骗取那个装着指骨的袋子。那东西周婷视若珍宝,肯定不会轻易交出。或许该拿什么东西来换?
沈满停下脚步,望向了街边在卖手工布袋兼卖胭脂的小贩。她眼睛突然一亮,兴高采烈的就往那小贩的摊位跑去。
“你这里可有绣着鸟儿图案的绣袋?”沈满问。
小贩挠了挠后脑勺,在布袋的框子里翻来找去,终于找到几个列给沈满去看。沈满挑挑拣拣,最终还是找到一个颜色和质地以及绣案都差不多的袋子,欣然道,“多少钱,我就要它了!”
这下只要找机会换个袋子,如此一来更为简单。
“姑娘还要不要再看一些别的?”小贩喜滋滋的问。
沈满瞧见还有几颗漂亮的石头,于是又挑了一个放在袋子里,掂了掂重量,终于十分满意。
这时候有个年轻的丫头模样的人来到了摊子前,小贩见她来了,立即拉开了一个抽屉,将一样胭脂盒交给了这丫头。丫头也很豪气,将手里的一个碎银子交给了小贩。
这一切都落在沈满眼里,等那丫头走了之后沈满问小贩道,“你方才给那位姑娘的是什么东西?”
小贩面露尴尬,“只是普通的胭脂盒子,没什么稀奇的。”
沈满不信,“若是普通的胭脂盒子你怎会卖的那样贵,又藏在里层的抽屉里?”见小贩面露难色,沈满又道,“你别担心,我也想买一个那样的胭脂盒子。”她方才匆匆一瞥,单那盒子的雕工和镶嵌的珠子就觉得绝非常物。她最近经常有个念头,就是瞅见什么稀奇好玩的总想着要送给唐玖月。如今恰好瞧见漂亮的胭脂盒,自然想要买下。
小贩略略吃惊,“姑娘也想要?”
沈满笑道,“我知道你这定然是好东西,我也想要一个,不知你是否还有?”
小贩眼珠子骨碌一转,换上一张笑脸道,“自然还有。”接着就从抽屉里又拿出一个。沈满拿在手里,觉得这一个比方才的那一个还要紧致漂亮,单看外表做工已然难得。于是道,“我就要这一个了,但你为何要藏着这些胭脂盒?放在外面不会卖的更好吗?”
“姑娘有所不知,这些东西是不能随意摆在明面上的。”小贩收了钱,心情也特别好。
“为何不能?”
小贩刚要解释,却有另外一群姑娘围过来了,于是也就没空继续搭理沈满。沈满被挡在了人群外头,收好绣袋与胭脂盒,按照与唐玖月说好的去往周府。
是夜,沈满先回到了宅子里,刚入屋子便见到唐玖月厌恶的用一根手指勾着绳子拎着一尾鱼回来了。那鱼长相特殊,看起来有些丑陋,白白胖胖的。
唐玖月从不吃鱼,为何突然拎了一条鱼回来?沈满迎上去接过那鱼,唐玖月就开口道,“这是我从气象门拿回来的,晚上煮了吃吧。”
沈满甚为困惑,“你不是不吃鱼的么?”
唐玖月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头也不抬道,“我是不吃,但是你喜欢吃。”
沈满愣怔。
唐玖月才抬头看着她,面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清咳一声道,“这是唐会源非要塞给我的,我不好拒绝。而且听说这尾鱼极为难得,肉质鲜美,偶尔尝尝也是无妨。”
沈满喜滋滋道,“既然如此我就将它清蒸,这样最能品尝这鱼的肉质。”
唐玖月看着沈满拎着鱼离去的背影,嘴角缓缓弯起一道弧度。等沈满彻底消失在了拐角处后,唐玖月抬起手看了看方才拎着绳的手指,搓了搓,好像方才一路上遭受的酷刑都已经消失了。
沈满很快便回来了,方才这一路心情起伏,她心里知道这是唐玖月对待自己好,但是具体好到什么程度她不敢下结论。可买到手的胭脂盒今晚一定要送出去,虽然唐大门监天生的好皮肤,脸上不见一点疙瘩,但女人都是爱美的,送胭脂准没错。
“唐姑娘,这——送给你。”沈满惴惴地拿出胭脂盒,放在了唐玖月的面前桌子上。然后七上八下的等她反应。
但是唐大门监没有丝毫的动静,她只是看着桌上的胭脂盒,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好一会儿,她才眨了眨眼睛,抬起头问沈满道,“这是什么东西?”
沈满无言以对,扶额道,“你从来没用过这东西?”
唐玖月木然的摇了摇头,“没有。”
沈满耐心解释道,“这是胭脂盒,是女子常用的东西。”
“哦?”唐玖月摆弄那盒子,轻轻蹙起眉,“谢谢。”然后终于找到开启胭脂盒的机关,慢慢打开了盒子。在见到盒子里面的东西的那一刻,她的面色有细微的变化。在盯着里面的东西好一会儿,眼睫轻眨,抬首问,“你确定要将这东西送给我?”
“嗯。”沈满害羞的点头。
“你说每个女子都需要这东西?”唐玖月显得困惑不解。
“是呀。”沈满觉得唐大门监的反应有点不对,刚起身想要去仔细看看盒子,却没想到从厨房的位置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沈满和唐玖月同时往那方向看,接着又想到一处:糟了,厨房的那条鱼!
这时候却听见小李爷在惨叫道,“哎呦,是谁在厨房蒸了一条河豚呀,竟然还没洗干净就上锅了,知不知道这会吃死人的呀!啊呸!”听起来他正在呕吐。
沈满与唐玖月面面相觑。这鱼,有毒?
“我和你都吃了邙山黑血蜈蚣,百毒不侵。”唐玖月不紧不慢道,“这鱼……依旧是可以吃的。”
沈满,“……”
连依突然蹿了出来,抢了唐玖月手里的胭脂盒,“这胭脂盒好漂亮,既然唐白衣不用,那就送给我……”她的尾音突然变得有些奇怪,眼睛紧紧盯着打开的胭脂盒,瞪得圆圆的,突然望向了沈满,问道,“这东西是你买来的?要送给唐白衣?”
“是啊,怎么了?”沈满觉得事情不太对头,想要拿过来瞧瞧。
连依吞了口口水道,“没想到你的趣味竟然如此低俗……算我看错你了……”说着就将胭脂盒仰面打开放在了桌子上。
沈满凑过去一看,不禁脸色煞红。
她千算万算,算不到这胭脂盒里面竟然画了一幅绝色美女的……
联想起那小贩的谨慎,和买这胭脂盒丫头脸上的羞红,她总算明白了缘由。她此刻只觉得脸上烧红,不敢再面对唐玖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出来了。
唐玖月捡起胭脂盒,又翻来覆去地仔仔细细看了看,接着淡定的合拢收回袖中。对着沈满从容不迫地道,“这东西既是你送的,又是每个女子必须的,我就收下了。”
沈满简直想要掐死自己,低头揉衣角,这衣角都快被她揉破了。
唐玖月望了厨房方向一眼,道,“既然鱼已经好了,你就去端来我们吃吧。”
☆、第107章
平日里不觉得这屋子空旷,今天就沈满与唐玖月独自留在这里,便越发觉得太过安静诡异了。
两下无话,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河豚,沈满咽了口口水,提议道,“单吃鱼没什么意思,不如再去厨房找几个下酒菜,我们小酌一番?”
唐玖月眼睫轻轻扫过,利落颔首道,“好。”
于是师徒二人就在这梦里屋内开始饮酒。唐玖月的酒量其实很好,由于体质特殊,她从未喝醉过。但是由于身边有个毫无酒量的挚友青柠门监,这家伙一沾酒就容易变成疯婆子,发起疯来就会乱弹琴,上一次喝醉的时候就用琴声谋杀了京都之内几百只公鸡,导致那一夜这些鸡疯狂地鸣叫,连皇宫里待宰的母鸡都混乱了性别,叫嚷了一夜。
那些皇子公主们没有一个睡得着的,第二日那内务总管便顶着黑眼圈心急火燎地跑到太阁说要捉拿真凶,却被唐玖月挡回去了。那时候青柠还大醉不醒,差点又捅了篓子。
唐玖月虽然不怕内廷追责,但也怕麻烦,于是便命令太阁之内再也不许藏酒,也同时禁止了青柠所在的乐门方圆十里之内所有可能酿酒的地方。所以太阁之内流传着“大门监厌恶饮酒之人,从不饮酒”的传闻。
但是沈满却对此事毫不知情,一来她来的日子短,二来她自己本身也不饮酒。只是今夜长夜漫漫,两个人面前摆着美味的毒鱼,她觉得应当来点酒水助兴才对。
唐玖月倒酒的姿势依旧优雅,白玉的杯盏满了三分之二,递给了沈满。沈满接过之时便有意无意的碰到了唐玖月的纤纤玉指,装作若不经意,却在心里得意了几分。
如果能一直这样陪在唐玖月的身边,还怕不能时不时地吃到一点豆腐?
她心里也有个小九九,打着自己的算盘。
唐玖月淡淡开口,道,“瞧你的样子,周婷的绣袋是否已经到手?”
沈满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交给唐玖月道,“幸不辱命。”
唐玖月接过绣袋,拿在手里仔细观察。然后打开了它,倒出那截指骨握在手里。眼睛轻阖,闭目凝思。
沈满在一边不敢打扰。旁边的烛火“啪嗒”一声跳动一下,将两个人的影子也连带着跳了一跳。
“果然如此。”
“果然如何?”沈满问。今日分头行事,唐玖月去了气象门,至今为止除了带回一条毒鱼之外没有其他消息。
唐玖月沉声道,“我今日去见叔叔,闻见他身上有股清香,这清香并非是花香或者是其他寻常的香味,而是一种燃香。我们既为阴阳道门,自然不会去寺庙这等地方,如此一想,我叔叔可能在房里设了灵堂,他可能在祭拜某个人。”
“难道是在祭拜唐公子?”
唐玖月看着沈满,静静道,“也可能是在祭拜他的夫人。”
“那后来呢,你确定了他在祭拜何人吗?”
唐玖月嘴巴一张一合,缓缓道,“看藏在柜子里的灵牌,的确是在祭拜唐公子无疑。”
沈满思索道,“既然如此就说明唐会源早就知道他的儿子死了,却依旧对外宣称失踪,这是为何?”
“他虽对外宣称失踪,却在近年来绝口不提唐公子一事的进展,这就表明他其实已经知道他是无法找到唐公子的。”唐玖月转着手中的白玉杯子,眼里有东西在浮动,“有股力量在压制这件事。”
沈满奇怪道,“明明知道自己的儿子死了,却要帮助真凶掩盖真相,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她顿了一顿,看着唐玖月道,“难道他连你也不能说实话?”
唐玖月摇了摇头,“当年我只顾参加考试,入了太阁之后按照邹大门监的吩咐闭关,对外面的事情也几乎一无所知,所以就错过了这件秘闻。”
沈满凝思一阵,“那指骨指出唐公子在何处?”
唐玖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气象门里。”
沈满呆住了,“竟在气象门里?可那周婷不是说‘小鸟儿’是在鼎里吗,为何却又在气象门里?”
“我猜想刚开始我堂哥是在那鼎里,但是后来却又被挪了出去,周婷见到了堂兄被杀又被藏在鼎里的那一幕,故而一直认为他还在那鼎里。”
“若是这样,后来挪走他尸体的人是谁?”沈满越来越困惑,“既然这个人已经认出了唐公子的尸首,却又为何闭口不谈?”
唐玖月语气平淡,却语出惊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叔叔,唐会源门监。”
“啊?”沈满吓得不小心呛住,连忙弯腰咳嗽了起来。这时候有一双手伸了过来,轻轻拍着自己的后背。沈满在发觉这是谁的手之后,呛的更加厉害了。
唐玖月皱了皱眉,“你怎的这样不小心……”于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却没曾想这样就差点造成了沈满日后的不治内伤,还差点害的沈满无法习武。
沈满吐了一口血,呆住了。
“这……”
唐玖月瞥了瞥,问道,“小满,你受过内伤?”
沈满欲哭无泪,“我并没有被人打过,除了你……”
唐玖月有好一阵不说话了,良久,又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我思来想去,这一切的事情唯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唐公子被周盖杀害的时候,先被藏在了鼎里,后来变被运送出去埋在城外的那块地里。”
“那块地已经被当做聘礼送给了唐会源,难道周盖不怕被唐会源发现?”
唐玖月轻描淡写道,“周盖是学习过兵法的,知道‘出其不意’,又有谁会猜到失踪已久的人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但唐门监是阴阳道中人,周盖可能不清楚我们阴阳道自有找人的独特法子。”沈满面露同情,“想必唐会源之后便在这里找到了唐公子的尸骨,伤心欲绝吧。”
“嗯,”唐玖月点点头,继续道,“但是他却并未声张。”
“这到底是为何?”沈满觉得不可思议,“那是他的独子,他没有道理会这样不管不顾。”
唐玖月轻轻摇头,叹息道,“唐会源是朝廷命官,有一个人的命令他不得不听。”
沈满吃惊的瞪大眼睛,“你是说——”她停顿了一下,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气愤道,“怎么可以这样?!”
唐玖月没有多少情绪波动,轻喟一声,“这便是身为臣子的悲哀。”
沈满咬着唇思量半晌,突然抬头眼眸发光道,“这鼎本来是不该重见天日的,如今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还涉及了如此多的命案,难道——”
唐玖月赞许的看着沈满,“不错,继续说下去。”
沈满尽量将事情分析的清楚一些,“既然有上头的暗示,唐会源只能忍着。但是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便接着阴阳道大考的事情特意将最重要的考场安排在气象门的地里,他想以此来昭告天下,想用天下悠悠众口来口诛笔伐周盖!”
“□□不离十了。”唐玖月单手支颐,问,“那么你认为,这鼎内的十几具尸首,到底是谁的手笔?”
沈满刚要答话,却听见有个粗壮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
“不用猜了,都是老夫的手笔。”话音刚落,这门就“哗啦”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沈满浑身颤了一颤,这门她已经上了栓,那么粗的一根木头竟然就被外面这人用死力气给拆分了,碎的彻彻底底!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尚书令,昨日才见过的尚书令周盖。他早朝回来,就被周婷缠着说‘鸟儿不见了’,几番查找之下,才得知是沈满偷偷来了一趟,用了‘偷龙转凤’将周婷手里的绣袋给骗走了。于是换了朝服便赶了过来,却在门外听到了沈满的结论。
周盖此刻浑身充满了一种杀戮的气势,看着沈满简直就想将沈满千刀万剐。沈满只是刚才怔了怔,但此刻却气定神闲。因为有唐玖月这个保护神在自己身边,周盖打不过唐大门监。
唐玖月轻轻一笑,指了指一个空位道,“周尚书令深夜来访,不如也坐下来聊聊?”
周盖竟也坐了下来,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色,盯着那条河豚,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沈满目不转睛的看着,觉得在这两位剑拔弩张的气势压迫之下,自己简直没有说话的余地,于是果断装成了哑巴,不打算掺和。
没想到她不开口,周盖却又开口了,“我知道你们是太阁派来的,此事缠绕在我心中多年,我也有愧。今日既然都被你们知道了,我也就不会掩瞒了。”
“这么说,你承认杀了周府那十几条人命埋入鼎中来保你运程?”唐玖月问。
“不错,都是我干的,包括唐公子的那条性命,也是我害的。”周盖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攒紧。
“这我就不明白了,唐公子既然是你未来的女婿,为何你要杀了他?”
周盖眼神一闪,略有迟疑道,“那小子不识时务不肯娶我婷儿,我一怒之下失手杀了他。后来怕被人发现,就接着运鼎将他的尸首一并运送了出去,埋入我送给唐会源的那一块地里,也算是将儿子还给他了。”
沈满抬手抵住下巴,心中想着,听他们这一来一回的答问,所以这周盖真的杀了唐公子,然后一不做二不休,继续杀了周府的许多人来保运程。
唐玖月沉默一阵,忽然道,“周尚书令,你编故事的本领,可真不高明。”
☆、第108章
沈满怔住,心想这周盖说的顺理成章,哪里有漏洞了?
只听唐玖月不带一丝语气道,“唐公子是你误杀,但其他人不是你杀的。”
周盖怔了怔,他从未见过有个女子敢在他面前用如此笃定的语气下论断的,更何况这女子年纪轻轻,武功又在自己之上。他瞧着她的眼睛,周盖阅人无数、杀人无数,但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看不透、猜不透,连颜色也几乎辨析不出,一刻一个变化。
“老夫既已承认杀人,你为何不信?”周盖冷笑。
沈满也看向唐玖月,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唐玖月道,“这尸鼎案由你扛着充作真凶的确最好,但错就错在唐公子不在那尸鼎之内。”
“那又如何?他好歹也是唐会源的儿子,老夫不想让他和其他下等人混在一起。”周盖急了,“所以特地另外找了一处地方让他下葬。”
“那么请问你将唐公子的尸首埋在何处?”
周盖的眉心皱成了三条纹路。
唐玖月揭开茶盖,吹开了上面漂浮的茶叶,继续道,“是你不想将唐公子的尸首与别人的混同,还是别人不想?”
周盖一愣,不知道如何作答。
唐玖月道,“你府中格局,说是一个隐居了的阴阳师布置的,但其实,若有一个更为厉害且更亲近之人为你指点,你必定深信不疑吧?”
周盖捏住面前的杯子,发出“咯咯”的响动,“杀人的是我,和其他人无关。”
唐玖月瞧着那杯子,“周大人,你越是这样自认罪行就越是证明你不是真凶。”
沈满于是听出了端倪,按照唐玖月的意思,这真凶必定另有他人。可有谁能让周盖这位权臣想要一力承担自己犯下的过错?谁值得他这样全力维护?
“啪——”周盖手里的杯子终于碎裂,碎片散落桌面,有的还嵌入他的手掌之内,顿时鲜血肆流。周盖眼里充满血丝,抬头恶狠狠的看着唐玖月,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你这不过是凭空猜测罢了,况且,老夫已经调查过你们的身份,你们只不过是太阁临时找来的帮手,犯不着这样拼命吧?!”
唐玖月却摇了摇头道,“即使是你亲自出手,也犯不着让我拼命。”
周盖气红了脸。
沈满有点惊恐,暗道唐玖月即使能用一只手打败周盖也不该如此惹怒他。为了以防万一,她偷偷挪了下凳子,将自己掩在了唐玖月身后,万一出了事情掐起架来,她也好不拖唐玖月的后腿。
“哟,人都齐了。”又有一个人深夜踏着霜露而来,这人手里牵着一条绳子,绳子上系着一尾鱼,这姿态让沈满不禁想起刚刚提鱼而来的唐玖月。来的这个人偏巧也姓唐,是唐玖月的叔叔唐会源。
只见他笑吟吟地过来,穿过院子,站在台阶上看着屋里的几个人道,“真是失礼了,方才拿错了鱼,怕你们中毒,故而重新送了一条来。”他踮了踮脚,朝屋里桌面上一望,瞧见那河豚只动了一个角落,眼里也不知道什么神情,嘴上却说,“瞧你们的样子都还没吃吧?幸好幸好,否则就是本门监的过失了。”
沈满睨着他手里的那条鱼道,“唐门监做事也是马虎,我们吃了不要紧,就怕被其他客人吃了,那这条人命也不知道该算在我们头上还是算在您的头上?”
唐会源干干地笑,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道,“自然是要算在本门监的头上。”说着还给自己倒上了小酒儿。
周盖在一边闷不吭声。
唐会源却轻松自在的多,“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听你们说什么真凶,难道是在讲那尸鼎案?”
唐玖月坦然道,“唐门监,我们觉得周大人在替一个人掩盖真相。”
唐会源抬眉,手上顿了一顿,“哦?”
“我们觉得,唐公子之事的确和周大人脱不开关系,但是,其他人命就不关周大人的事了,不知道唐门监是否同意?”
唐会源淡淡一笑,“愿闻其详。”
“那么我就来讲一个故事吧。”唐玖月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松的夹住一块河豚肉,放在了沈满的碗里,那河豚肉发黑,显然是带有毒素的部分。这样的举动让周围的人具是一惊,周盖差点合不拢嘴。沈满却微微一笑,夹起那毒鱼肉就含在嘴里,咀嚼了两下就吞了下去。
周盖定定地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沈满。
紧接着,唐玖月自己也吃了一口,放下筷子讲起她的故事。
“京城之中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喜欢上另外一个官宦人家的子弟。但是那子弟却不甚喜欢她,于是疼爱这小姐的父亲便上书让圣上赐婚,圣上赐婚之后,这位公子和公子的家人便无法拒绝。这位公子其实另外有心上人,无奈之下便想要出走逃婚,却不想被这官宦人家的小姐逮住,并且——”
唐玖月拉长了尾音,看着周盖,“这位小姐失手杀了她的那位未婚夫。”周盖的脸色阵青阵白。
唐玖月继续道,“杀人之罪需以命相抵,这官宦小姐的父亲虽然权势滔天,但是对此却无可奈何,所以借用家中之鼎运了尸首出去并且埋入土中。被杀公子的父亲是阴阳道中人,借用阴阳道法寻找道自己儿子的尸骨,挖出这口鼎之后愤恨非常,寻上门去。但却得知那真凶小姐已然疯癫,那小姐的父亲将他阻拦门外。他知道告状无门,于是就看着这府中进进出出的下人们想出了另外一个办法……”
唐玖月说这段话的时候,周盖变色大变,但是唐会源却镇定如常。沈满不禁佩服他装模作样的功力,但也有可能他完全无辜。
“他虽然身处阴阳监,但却是一个冷门。有什么法子能够让他将这桩罪行公诸于世呢?那自然要借助一年一度的阴阳道大考了。”
唐玖月接着道,“于是他向阴阳监出了个主意,让天文门的主考题设置在气象门的地里,一切都如他的预料,这都是尸体的鼎便被挖了出来。在阴阳道大考之中竟然出现如此诡异的大鼎,这自然会引人注目,无论是谁想遮掩此事,怕都是不能了……”
唐会源无奈的笑了笑,“这个真凶听起来也很可怜,自己的儿子被人害死,却无法将恶人绳之以法,甚至要用这种迂回的法子来昭告天下。”
“他的确无奈,皇权之下,全都是可怜人。”唐玖月道。“只是我不知道,他想要此事如何收场?”
“既然闹大了,就不想草草收场。”唐会源道,“我的事情,你几乎都说对了。但有一样,你讲的不对。”
“哦?”唐玖月歪着脑袋去听。
“我儿子被选中,不是因为周婷喜欢他。”唐会源露出一丝苦笑,“而是因为命运选中了他。”
唐玖月面色沉寂了下来。
唐会源看向沈满,嘴角噙着笑意,“你们日后就会明白。”
沈满闻到了一股味道,起身问,“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
唐玖月摸了摸鼻子,皱眉道,“鼻塞,闻不到。”
沈满又仔细闻了闻,急忙拉起唐玖月的手往外带,一边喊道,“不好,是油!有人想放火烧了这里!”
唐玖月被她拉着倒也不想挣脱,往外跑的时候果然见四处浓烟滚滚,的确有人在放火。她回头看着火光之中坐在桌子前的两个人,他们似乎并不想跑。唐玖月甚至还看见,这两个人在相互举杯,像是在庆祝什么。
沈满用袖子捂住口鼻,四处张望,“你瞧见小李爷和连依了吗,他们跑出来了吗?”
“我们在这儿呢!”连依突然冒了出来,背上还背着一个人,不是小李爷还能是谁?小李爷吃了毒鱼,有气无力道,“嗨……”
沈满恶寒,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力气“嗨——”。四个人逃出院子之后,看着身后的熊熊火光,沈满不无惋惜,“看来他们是逃不出来了。”
“我瞧他们根本不想逃呀。”连依道,原来她方才一直在暗处看着。
小李爷在连依背上哼哼唧唧道,“他娘的,竟然放火烧了老子的宅子……”
唐玖月瞳孔里倒映着火光,心思沉重的样子。
☆、第109章
唐会源放的那把火直到天亮才被扑灭,宅子里的东西一件不留,统统变成了焦炭。连带着在桌前喝酒吃菜的两个人,也变成了一把灰。小李爷眼睁睁看着自己花出去的银子变成了没有用的焦炭,凄厉的哭吼,到最后连嗓子都哑了。
连依懒得管,最后索性一掌从后面打晕了他扛走了事。
翌日。
客栈里,小李爷还在垂着脑袋可怜他花出去的银子,连依则说身上太脏了需要沐浴。沈满和唐玖月在一处,拧眉思考昨夜发生的一切。沈满实在想不通,为何唐会源会突然冲进来放一把火,不但烧死了周盖也烧死了他自己?明明没有一点证据,这人难道缺根筋么?
唐玖月像是没事儿人一般,细细的品着茶。望着窗外道,“尸鼎案已破,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沈满一激灵,“你是说我们能够回到现实了?你知道这是谁的梦境?”
“嗯,”唐玖月微微颔首,“你仔细回忆我们一路来经历的一切,就会知道这是谁的梦。”
沈满垂头沉吟,“一开始,我们遇到了五行门的人,抢了他们的船。后来又顺着河流去了苗寨,遇到了贵妃断臂悬棺的事情。再后来又在大江上碰上五行门的大船,船上有白毛怪。好不容易到了都城,却又凑巧碰到尸鼎案……”
沈满端起茶一口气喝下,抬起头来道,“话说回来,我们俩还真是倒霉,一路上都不曾安生过。”
唐玖月一瞥她,“看来你的倒霉命格威力没有丝毫的减弱。”
沈满嘟着嘴,“看来凤麟小佩也不管用了。”
唐玖月不咸不淡道,“只有我的凤麟珏管用,别的都不管事。”
沈满笑了,“是是是,所以我们得要赶紧回到梦外,既然你知道了谁是做梦人,还不快点找到他让我们出去?我们消失了这么些日子,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究竟如何了,我还蛮想念青柠姐姐那些人的呢。”
“抛去我们路上遇到的这些人,你仔细回忆走过的路线。”唐玖月正色道,“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
沈满低头沉思半晌,苗寨、五行门、河流、都城、气象门……
猛然间脑海里就冒出了一个想法,越想越是肯定。她一拍手掌站起来喊道,“我知道了,做梦的人是你!”
唐玖月轻轻一笑。“总算想着我了。”
沈满絮絮叨叨道,“你当初进都城的时候,曾路过苗寨,又顺着寨子的河流顺流而下来到了都城。在都城自然要找你叔叔唐会源落脚,后来又借着阴阳大考打开仕途……我早该想到的,这一切其实都和你有脱不开的关系,这梦境就是你的!”
“不错,我本该早一点发现,可是我本身就在梦中,实在难以想到丁枫竟有胆子,以我之梦入梦。”唐玖月侧了侧脸,看着门外的人的影子,嘴角一勾,“梦里的丁枫和梦外的丁枫真是大不相同。”
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人哗啦一声打开门,接着东瞅瞅西看看,在看见沈满和唐玖月安然无恙之后,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了进来,抱住了沈满道,“师父,您没事就好!我听见了消息都快吓死了,我去宅子里看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还想着您老的墓地该选在哪里呢!”
沈满板着脸,淡定的甩甩腿,“滚。”有谁乐意没事被咒选墓地的?
丁枫抹掉脸上的泪水,索性坐在地上盘膝问,“听说昨晚被烧死的还有尚书令?”
“他当时是在屋里面,怎么了?”沈满直觉丁枫还有其他消息。
果然,丁枫正色道,“您不知道,在尚书令的噩耗传到宫中之后,圣上昨夜就突然下了一道圣旨,让叶小姐的父亲叶镇接替尚书令一职!”
沈满一愣,望向了唐玖月,这些官场上的事情还是她比较清楚一些。
唐玖月开口道,“叶镇原来只是调任京都待职,却没想到能一跃升任尚书令,还是连夜下的旨意,真不知到底是借着了宁相爷的东风,还是靠了女儿的福气。”
丁枫闻言,眸色顿时黯淡了下去,手放在膝上渐渐攒紧。“我知道那位和叶小姐相会的公子必定不简单,或许是某位皇亲贵胄。有那位公子搭线,叶小姐的父亲在官场上的确会顺利许多。”
沈满心里道,你看见的那公子哪里是普通的皇亲贵胄,那是皇上他老人家本尊!如今周盖一死,皇上又在热恋,还有自己那外祖父的帮衬,这叶镇一跃成为三权之一的尚书令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余光看着唐玖月,见她神色之间隐约透着一股悲怆。沈满心里也不免惋惜,唐会源毕竟是她的叔叔,如今人死了,人们议论纷纷的只是叶镇出任下一任尚书令之事,不免让人觉得人情冷暖,没有会在意一个冷衙门门监的死活。
但是邹衍却派人来了,来人带着请柬,恭敬顺从的站在门外,指名请唐玖月和沈满入太阁回话。
重入太阁,意外地发现这里的人都穿着麻衣。沈满看着这群人披麻戴孝,不由得奇怪,难道太阁的人在为唐会源守孝不成?
唐玖月一如既往的不动声色,她立在太阁的大门之外,就像是一棵立足了百年的松树一般,稳稳当当。她是这太阁日后之主,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门监,即使在不同的时空,她也能如在她的时代一般肆意纵横。
“等会儿你在外面候着,不要走远。”唐玖月低低道。
“好。”沈满自然应允。
过了片刻就有个花样年华的侍女领着唐玖月入内,太阁的摆设与前次来的时候一样。邹衍原本背对着门,听见人来了,便一拂袖一转身,脸上带着笑意眯着眼睛打量唐玖月。
他观察了一阵之后,抬手指着梨花木的椅子道,“请坐。”
连依跟着小李爷去废墟里捡破烂,她穿着黑色劲装,用黑巾蒙着口鼻。由于紧身,那玲珑凹凸的身材一览无遗。小李爷也是一样的打扮,但是却没有连依那样好看。因为这里作为尚书令和门监葬身之所,要被官府封闭调查一段时间。
连依嘟嘟囔囔,到最后还是被小李爷劝服,按照小李爷的说法他的大把银子都被留在宅子里了,即使有大火也该留下一些才对。若连依还想穿好的吃好的,那就必须陪他来一趟。于是连依便不情不愿的来了。
两个人轻松躲过门口没用的衙役,飞上了屋顶再轻轻落在院子里。这里果然一片狼藉,几乎什么都不能用了。
但是——
连依在看见院子里的那一样庞然大物之后,吃惊的扯了扯小李爷的袖子,揉了揉眼睛颤着声儿道,“那……那可不就是子母鼎?”
小李爷的声音嘶哑,顺着连依所指瞪大眼睛一瞧,也不免被惊的连退几步。
“真是那尸鼎,它们怎么会在这里?!”
一想到因这鼎而发生的命案,两个人都不寒而栗。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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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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