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花满庭 作者:木随风
第23节
唐玖月丢下棍子,拍了拍手道,“你再看看这鼎。”
谢泛强忍恶心用袖子遮掩口鼻探了上去,还是一些短肢残体,但与先前的已然不同,他扭头问唐玖月道,“这…这是……”
此刻鼎内情况已和刚打开鼎的时候大为不同,谢泛这才明白了唐玖月方才所为。
唐玖月道,“这鼎内的人都是按照时间来堆叠的,越是下面的人越是古老,越是上面的人也越是新鲜。我将下面的尸首翻上来,可以从她们的衣物发髻上看出这些人生活的大约年份。”
谢泛嘴唇微微颤抖,他想过发现这一鼎尸体的后果,这些尸体可以是一个残酷的连环杀手杀戮的遮掩,也可以是一个大宅院里纠纷的埋葬,但是却没想到,这竟是一个经年累月的修罗场,是一个惨无人道的见证!
经过唐玖月的提醒,他的确从这些底层翻上来的人的衣着发髻上看出了端倪,这里有些人至少是死于十年之前,又有一些人是死于□□年前。而且有些是男子,有些是女子,看起来毫无规律可言。
“小满,”唐玖月眼眸里有些东西在变化,对着沈满轻轻道,“今天要辛苦你了。”
沈满觉得她心里藏着事,但既然对方不提,自己也就识相的不去问。欣然点头道,“你是我师傅,我自然要跟着你,绝无怨言。”
唐玖月眸光一掠,抬起手摸了摸沈满的头发,然后只觉得她手臂一顿,皱眉问,“小满,你老实告诉我,你多久没有洗头了?”
沈满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虽然最近的日子艰辛了些,但是我每日都坚持沐浴。还用花瓣泡澡!”
“那为何还是这么…”唐玖月停顿了一下,觉得这臭味似乎是自己身上发散出来的,又一想方才搅动了这一摊烂掉的尸首,顿觉身上污秽不堪,轻咳一声对着谢泛道,“劳烦大人派人看守此处,切勿让人再靠近。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来考究。”
谢泛点头道,“下官就听姑娘吩咐了。”于是将衣袖一挥,将唐玖月的话原原本本吩咐下去。他自己也在一切安置妥当之后坐着小轿离开。
此刻唐玖月等人已经回到了小李爷在都城安置的小宅。
夜色如洗,唐玖月房间里传出欢快的水声,她正在沐浴。沈满作为贴心小跟班自然守在外头的院里,托着腮帮看着月亮,准备随时听候唐姑娘差遣。
没等来洗好澡的唐姑娘,却又见到浑身散发一股抑郁之气的丁枫。
自从来到梦里之后,沈满对丁枫颇有好感。梦外他也着实是个可怜人,在此情此景之下,她就忍不住想要去安抚他。
丁枫实然已经从外面来回一次,沈满抬手按上他的肩膀便觉得他衣衫冰凉,想必是在一个地方守了许久,吹了许多夜风的缘故。她自己也能隐隐体会丁枫此刻心情,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丁公子,你又去叶府守着了?”
丁枫一听,原本就已经红了的眼睛变得更加红了。接着便不顾男子的尊严趴在石桌上便是一场嚎啕大哭。
沈满郁闷又无措,不知道如何招惹了他。她不知道人在伤心处,见到花草树木颓败也是会觉得生无可恋的。
眼下人家正哭着,沈满也不好打扰,只能继续托着腮帮仰望明月,心想着如果老天能再赐给她一些才情,她就可以对着月亮吟诗作对了。耳边唐玖月房间里水声渐渐小了下去,沈满眼皮竟有点沉。
越来越朦胧的时候,却觉得有人在晃动自己,精神了一些睁开眼睛,丁枫苦巴巴的俊脸就在眼前。
“师傅,你说我现在去改动那场风水格局还有没有用处?”
“啊?”
“我原来以为改成了利于‘傅说’星象的姻缘格局,却发现到头来叶家小姐和一个有钱公子生了情意。这是不是说明其实有时候,我们的阴阳道术其实是不准确的,是不能够逆天改命的?也可能是我道行不够,才造成眼前的局面……但是师傅,这一切都说明凡事皆有可能的,是不是?”
沈满不知他所云,但听他说话的时候,觉得在刹那之间有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想要弄清楚此刻的想法,却又有些摸不着头绪。
丁枫自己越说越起劲,接着就拍着石桌起身,气势汹汹道,“不行,我要去和叶家小姐见上一面,无论有什么结果,至少我见了面才不会后悔!”
沈满急忙拉住他的袖子,“现在入了夜,你这样冒冒失失过去铁定会被人家赶出来!”
丁枫叫道,“我不管,我定要去见她!”他用力想要抽出袖子,却不想沈满还死死拽着,于是两个人一扯,“撕拉”一声,沈满愣愣看着手中的一截袖子,又瞅瞅愣怔原地的丁枫,两下无言以对。
这时候唐玖月的房门终于开了,顺带飘出一阵花瓣的清香。她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睨着二人,一抬眉笑道,“丁公子,你的袖子——断了?”
☆、第101章
唐大门监很少这样自然地笑,她虽然笑的次数不少,但不是奸笑就是皮笑肉不笑。沈满见惯了她的冷漠和高傲,一旦见她笑,便觉得心里有某处地方塌陷了一块。
即使心里记挂叶家小姐的丁枫见到了此刻微微笑着的唐玖月,也瞬间看得愣怔。美人出浴,身上就带着自然花香,在这凄冷的月光下,本就是一幅美丽画卷。更何况这美人是全天下最美妙的女子,而且,她正盈盈冲着自己笑着,普天之下可以说没有人能够抵挡住这样的攻势,即使是心有所属的丁枫,即使是同为女子的沈满。
唐玖月缓步走来,三人坐于这清淡的月下。影子或交叠在一处,或被这石头做的桌子挡住了一角。
一阵凉风过来,拂动了唐玖月的白色衣袂。在这个季节里,她这样的穿着显然过于单薄了。沈满识趣地褪下狐狸毛的披风,罩在她的身上,因为若是不这样做,唐大门监可能会直接用抢的,师傅坑徒弟她已经坑习惯了。沈满褪下外袍之后脖子和背脊果然一冷,站在唐玖月的背后抱着手臂拼命搓热。
唐玖月抬眸瞧着她的侧脸,沈满的脸就在咫尺,在这样近的距离瞧竟然也瞧不出瑕疵,反而觉得她的脸颊越来越光滑,白皙之中又透着一点自然的红润。
唐玖月心里微微一颤,心想自己何时会关注小满的肤色了?
这时候沈满也冲她瞧来,但唐玖月的目光却是一躲。沈满仿佛捉住了她的尴尬神色,稍稍一怔,放在她肩上的手在停顿了一刻之后立即抽开,重新坐回了原座。
丁枫方才回神,俊脸稍凝,急忙解释道,“唐白衣姑娘切勿胡言乱语,我是个正常男子,怎会有断袖之癖?!”
沈满听见“断袖”二字,心里又是“咯噔”一声。有道是“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她连这“断袖”二字都听不得,可见心里是有多心虚。
偷眼去瞟唐玖月,方才提“断袖”的是她,眼下见她也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看来是对此事没有任何的想法。
沈满想到此处,又是放心又是失望。她无法捉摸唐玖月的心思,也无法预测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思之后会是如何反应。或许以后,她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思便不会再待自己如此亲近了。若是这样,还不如继续乖乖做她的徒弟,留在她身边一辈子。这样打定了主意,沈满也暂时放轻松了许多。
唐玖月淡定的抬了抬眉毛瞥着丁枫凉飕飕的衣袖道,“这不是断了么?另外一截还在……我妹妹的手里呢。”
丁枫无言以对,起身冲着两位拱拱手告辞道,“我先回去了。”
见丁枫已走,沈满才翘首问,“邹衍大门监要我们查出那尸鼎案,今日我们也去过现场了,依你看该从何查起?”
唐玖月淡淡反问,“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沈满托着腮帮思索道,“这个案子凶残无比,如果要我去查,眼下有两个线索我一定要作为重点去调查。”
唐玖月明亮的眸子寂静地望着她,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于是沈满就道,“一个是查出鼎内尸首的身份,找出他们的共同之处,从而找出和他们有关联的人,此人必是凶手无疑。”
“那另外的重点呢?”
“另外一点就是作为容器的鼎,凶手为何要将这些尸首藏在鼎内,这鼎的来路又是什么,鼎上的文字讲述的到底是什么内容,最后为什么又会被埋在气象门的田地里?”沈满一口气说了许多,最后望着唐玖月的眼睛认真道,“我总有预感,若我们搞清楚了这鼎的来历和上面的文字,就能揭开此案。”
唐玖月欣然点点头,轻轻吐字道,“不错,有想法。”说着抬手摸了摸沈满的脑袋,像是爱护小猫一样爱护她,“明日就照着你说的线索去查。”
沈满见唐玖月要走,急忙起身喊道,“你为何执意要救那些长了白毛的人?这只是一个梦,你明知道我们在梦里的所为是不能改变现实的。”
唐玖月的脚步一顿,微凉的夜风迎面吹来,让她的脸越发苍白。衣袂和发丝轻轻飞舞,整个人陷入一片月光的朦胧之中。
只听她缓缓地答,“我知道这是梦,但在梦外没有实现的,想在梦里实现。这可以说是我的一种执念吧。”
沈满呆了呆。在梦外没有实现的,想在梦里实现?那么自己对她的感情呢,如果在梦外因为身份限制永远不能够实现的话,在梦里是否可以一诉衷肠?
越是这样想着,越是被这样的思想占据了思想。沈满不知道从哪里涌起了一股冲动,只觉得心里有一把火在燃烧,心口闷着一口气,不吐不快。将刚刚才下定的决心抛之脑后。
于是脑袋一热,她追上去,喊道,“唐姑娘!”
“嗯?”唐玖月见她焦急,终于回过头,寂静又淡漠的眼神里倒映着沈满的影子。
沈满捏了捏手,打算一鼓作气将心中对她的思慕和盘托出,但就在这紧要的关头,却见连依忽然冲了出来,直接找到了沈满,一把拉起她的手。在沈满还在愣怔的关头,扯出她拽在手里的一截袖子,道,“那小子去到外面才想起袖子还在你的手里,他闹别扭不肯来拿,我便替他来了。等会儿重新替他缝回去,免得没有一身像样的衣服。”
沈满正要说些什么,连依却不给她机会,拽着她一起往宅子外边去,一边走还一边念叨道,“我这手艺可能没有你好,还是你亲自来缝补比较有诚意。这小子可能只有这么一件像样的衣裳,若不缝补好可能还会影响他参加阴阳道大考,这可是误人一生的事情,你必须要亲自弥补。”
沈满一直听她絮絮叨叨,觉得头大。经过唐玖月身边的时候,见她还在看着自己。沈满目光不自觉地躲开,幸儿有连依的打扰,否则这话说出口后可能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于是,她就跟着连依去到了宅子外。但左右无人,只有空空的寂寥的街道,远处灯火昏黄,深夜自然无人行走。
沈满转身刚想质问连依,却见连依背靠着门将门带上,一双眸子晶亮的不像话。
沈满打量周围之后奇怪道,“丁枫呢?”
连依不以为意道,“又去痴情守候了。”
“都这么晚了……”沈满感叹了一句,然后猛然回神,“既然丁枫不在这里你刚才又为何……”
“怎么,怪我打断你的话?”连依扬着下巴反问。
沈满低下了头,“你为何骗我?”
“若我不骗你,你刚才就可能做错事了。”
“你又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连依神秘兮兮的靠过来,扬起唇角道,“你们来自蜀中唐门是吧?据说你们是姐妹对吧?但我知道如今唐门这一代只有一个唐家嫡传的小姐,其他的‘小姐’都是唐门的外姓弟子而已。以我所见,唐白衣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大家风范,至于你,虽然长相也不错,但是却少了那么一点当家作主的味道,所以,她应该就是正宗的唐门大小姐,而你,却只是个拜入唐门的弟子而已。”
沈满有些无语,但连依说的几乎也都对。
“然后呢?”沈满反问,想看看连依的想象力究竟会突破到什么程度。
连依抱着手边绕着沈满转圈边摸着下巴思索道,“她既然独独带你出来说明对你信赖有加,而你,却对她存了其他心思!”
沈满内心剧震荡,但还是死不承认,干涩的笑道,“我能对她存什么心思,她是我的姐姐……也是唐家正宗的小姐……”
连依忽然凑近她,一张俏脸无限接近沈满,沈满身子往后一靠避开,对方却不肯放过地越来越接近。
“你对她存了不寻常的心思,但你怕你的能力没有她强,身份没有她高,所以……”
沈满越来越紧张,“你不要胡说八道。”
连依翘起嘴角,得意笑道,“你这样的表情,我就知道……我十有□□是猜对了。”
“你不要瞎猜,我绝对没有……”
连依忽然直起身子,抱着手睨着沈满道,“我劝你不要起这样的心思了,这会伤了你自己。我今日对你说这些话,也是因为觉得你是个可怜人,是个值得相交的人,所以才会出手阻止你。”
沈满抚额,“你到底想说什么……”
连依故作深沉道,“我要说的都已经很明白了,余下的就自己领悟。”她煞有其事的拍了拍沈满的肩膀,然后转身出了这间房。
独自留在房中的沈满还有些无法理解,究竟什么时候自己的心迹竟被连依看出来了?若是连连依都能看出来,其他人是否也能发现?那么唐玖月呢,她是否也早就看出了?
小院的另外一个角落,连依偷偷地敲了敲一扇门,里面一个男子打开了房门,此人正是小李爷。
小李爷鬼鬼祟祟地观望四周,见没有人跟随,于是便问,“如何?”
连依也鬼鬼祟祟道,“正如你所言,唐家姐妹之间果然有猫腻。”
小李爷阴测测地笑了,“没想到唐绿萝真有谋害唐白衣的心思,对于唐白衣而言必定是不小的打击。”
“唐绿萝表面看起来对唐白衣言听计从,却存有这样见不得人的想法。”连依仿佛觉得有点可惜,当初也是唐绿萝不顾性命救了自己,如今自己这样,是否有点对不起她?
“既然如此,我们就可以利用唐绿萝来对付唐白衣了。”
☆、第102章
翌日,天色将明未明,却已经有人来敲门。
沈满一夜无眠,此刻听见敲门声便立即去应了门。打开门一瞧,看见几个穿着皂衣的衙役举着灯笼围在小院门前,都城县丞谢泛拢着手立在巷子里。一见着沈满干笑着迎道,“唐姑娘,有劳你和令姐陪下官去一趟气象门罢。”
沈满睡眼朦胧地问,“气象门出了什么事?”
谢泛疲惫道,“这件案子惊动了皇上,皇上限我们三日之内查出真相,否则下官不但乌纱不保,甚至脑袋也别再想留在肩膀上了。时间紧急,既然这尸鼎是从气象门的地里挖出来的,自然要从气象门着手。”
他接着探头探脑地往门里面瞧,“事情真的非常紧急,还请二位姑娘速速陪下官去走一遭。”
沈满让谢泛稍微等候片刻,接着便回头去找唐玖月去了。
却未曾想刚进去几步,就瞧见唐玖月披着厚重的白狐狸毛大氅倩生生地立在院中。沉寂似水的眸子静静地凝着她。
沈满不觉间已露出了笑容,“原来你已经起了,外面谢泛大人正在等我们,说要去气象门查案。”
唐玖月朝她走来,停在沈满的跟前,在沈满呆着的当口伸手温柔地替她系好披风,接着随手拍掉落在她肩头的枯叶,淡然道,“女孩子,无论何时都该注意点仪容,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沈满方才闻见了来自于她身上的清香,正心旗摇曳,又听她这样的叮嘱,心头甚暖。含笑点了头,旋即就跟了唐玖月出门。
谢泛甚是细心,早在门外备了轿子,二人同乘一轿,外面天寒地冻,轿子里却有精巧的暖炉给暖着。不多时就到了气象门唐会源门监的府中。
跟着谢泛一同进去,唐会源似乎刚起来,披上了斗篷抱着手炉就来。
奇怪的是,他没有对露出真面目的唐玖月有多少注意,全身心都放在了出自他气象门田地里的尸鼎一事之上。
唐会源皱着眉仔细思索道,“其实这块地也才到我气象门的手中,与其说和我气象门有关,倒不如说和这块地的前手主人更为密切。”
谢泛瞄了一眼唐玖月,然后继续追问,“不知道这前手主人是何人?”先前就怕和阴阳监的人有扯不开的关系,谢泛知道这群人的手段,虽然气象门是冷门,但毕竟还是阴阳监之人。坐在太阁当中的那位可不是好惹角色,出了名的护短,若是动了唐会源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如今有其他线索,自然更妙。
唐会源则慢慢道,“这块地的前主人,其实就是——周盖。”
“什么?!”谢泛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你说的可是当今的尚书令周盖周大人?!”
唐会源点点头,“就是他了。事情是这样的,周盖有个女儿叫做周婷的,相中了我家儿子,我们说好了亲事,于是这城外的一块地就成为了周婷的陪嫁之一送给我们家了。我瞅着这块地也是无用,故而捐给了气象门,作为气象观测地之一。”
谢泛一个头两个大,暗道这唐门监可真是尽职尽责的典范,连儿女亲家的陪嫁都可以充作公用。这下可好,他本以为可以全身而退,却没想到牵扯到了一个更加惹不得的人物——当朝尚书令周盖。这个周盖能文会武,更有一点阴阳道的造诣,曾经陪同皇帝出生入死,打过几场胜仗,深得皇帝信任。由于自恃功高,脾气很差。满朝文武,除了皇帝还能训斥他几句之外,几乎没有人能对抗得了他。
所以这案子好不容易与气象门脱离了关系却又扯到尚书府上,谢泛着实头疼。心想与其惹上周盖,还不如继续和唐会源周旋。
“请问唐门监可清楚这块地在周府手中多久了?”
唐会源闭目细想,睁开眼睛道,“这块地是当初周大人受封赏的时候一块给他的,估摸也有十来年了吧。”
谢泛觉得奇怪,“这块地不大,又在郊外,皇上当初怎会赐给周大人这么一块孤零零的地皮?”
唐会源看了眼他身后,盯着一人笑问道,“我看这位绿衣小姑娘气定神闲,瞧衣着打扮估摸也是此次大考的考生,不如让她分析分析看看有何见解吧?”
沈满心想不愧是唐大门监的叔叔,虽然平日看起来笑嘻嘻的,但脑筋转的极快。这般得罪人而且有可能涉及到朝堂之事的推断他不肯亲口说出,而是想要托自己的口道明,不可谓不奸滑。
在得到唐玖月的暗示后,沈满也不谦让,提声分析道,“那块地皮虽小,但土质松软,临近水池,附近又种有一棵槐树,眼朝西南,枝繁叶茂,是个难得的风水宝‘眼’。我们通常说的是‘风水宝地’,但却不知道这一块地之所以能够替主人消灾解难,根源在于‘宝眼’。越接近‘宝眼’的地方越吉祥。其实城外气象门这一片地都是好地,但精华却只在周大人送给唐门监的这一块小地皮之内。”
沈满说到此处,心中思绪迅速翻涌。
不知道这尸鼎到底和周盖有没有关系,若是没有关系倒也罢了。若是有关系还送这么一块地给自己的亲家,他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点。要么就是太过自信,认为没有人能发现这尸鼎的秘密。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相信没有人会怀疑到这块先前是御赐,后来被充作嫁妆,最后作为气象门田地的这块小地皮。
见沈满忽然沉默,谢泛忍不住了,小声提示道,“唐姑娘?”
唐会源身子微微朝前倾斜,饶有兴致地复述道,“唐姑娘?你也姓唐?”
沈满回神,抬着头笑道,“嗯,正好和唐大人同姓。”
此刻一直沉默着的唐玖月却忽然插口,“唐公子和周小姐何时定的亲?”
“一年有余。”在提到唐公子的时候,唐会源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刻松动,眼中闪现一股悲伤之情。目光转到唐玖月身上来,干笑着的眼睛突然就变得呆滞。
“尸鼎看样子藏在地里已经有些年头,既然唐门监是在最近才得到此地,不太可能知道此事。”唐玖月似乎有意替唐会源开脱,替他向众人解释。
她接着又扭头对谢泛说,“看来若要查明真相,我们不得不去寻周尚书令大人一问究竟。”
谢泛正在为难,却听沈满也赞同道,“如此看来的确是要去尚书府一探。”
于是谢泛看着这里两位口口声声要去找周尚书令的“唐姑娘”,觉得自己果然是倒了大霉。
谢泛知道自己这一去,真的是凶多吉少,一命呜呼了。“既然如此,那就先告辞了。”他无力地垂下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轿子路过叶府的时候,沈满撩开窗帘,果然在那巷口瞧见了熟悉的影子。
“丁枫这小子这么执着,丽妃娘娘若是当年跟了他,或许如今情形会大不一样。”
唐玖月却突然出声道,“五个。”
“啊?”沈满一愣。
唐玖月低头又算了一算,沉吟道,“倘若叶田田嫁给丁枫,应该可以生五个子女,三男两女,其中一个儿子会夭折,但是另外两个女儿可能会有一点成就。”
沈满扶额,“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关心别人会生几个……”
接着沈满舒服地靠在轿子里,放下窗帘。想起丽妃的红颜薄命,又想起宁贵妃得知丽妃死亡真相时候的神情……
不知道此刻的宁贵妃,是否已将这籍籍无名的叶田田放在心上。相对于丁枫的单相思,她还是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情谊更让人觉得惋惜。
一下轿,竟然就开始下起了雪。
鹅毛般的大雪,落在肩头和头发上,整条大街陷入一片白茫茫之中。
沈满回头一瞧唐玖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唐姑娘,你今天千万别闷不吭声的,因为我怕就你这身一站在雪里,别人还真瞧不见你。”
唐玖月沉着脸,因为谢泛刚好就要踩上她雪白的靴子,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周盖的府邸,一看就是暴发户,门匾都是金光闪闪的。大门上贴着铂金,连门口的狮子都用金漆,样子更是凶悍,尺寸也比别人家大了不止一倍。
唐玖月指点沈满道,“俗话说看字如看人,但实际上看门面也能看出主人的习性。你从周大人的门面看出点什么?”
沈满思索片刻,然后闪着眸子毅然道,“周大人有钱。”
唐玖月沉默。
沈满继续点头道,“周大人很有钱。”
唐玖月一撂袍子,抬步往里面走。谢泛急忙上去敲门,递了拜帖。那看门的原本不让他们进去,但是唐玖月又亮出了太阁的门牌,于是那看门的就立即换了嘴脸,但说来道去却也只让沈满等三人入内。
唐玖月步入周府的前院,看着摆放在正中的一个大鼎,眸子沉了沉。
“这下有戏看了。”
☆、第103章
沈满偷偷挪到唐玖月的身边,低声道,“这周盖家中的鼎……怎么和地里挖出来的一模一样?”她拧起眉头,摸着下巴继续道,“但也不是完全一样,鼎上面的字似乎不太相同。”
她虽不像唐玖月一般过目不忘,但记性也不差。巨鼎的造型、大小、作旧程度几乎都和泥地里挖出的相差无几。地原来就是周盖的,而他家中正大摇大摆地放着一个相似的鼎,这不由得让人越来越怀疑周盖就是这尸鼎案的真凶。
谢泛也道,“还真是和地里挖出来的那口鼎一模一样!这下可不好了……”
唐玖月瞥了眼那口鼎,“周家显赫,这鼎放在这里你觉得可有不妥?”
沈满细细想后道,“周家定然也有阴阳师坐镇,但按照这院落格局来看,这鼎实在不应该摆在这里。”
“以你所见应该怎样摆放?”
沈满回想在天文阁所阅书籍,道,“这里多木少金,后头有人工挖的小湖,正是缺少金属制品来镇宅。有鼎放在院中是正确的,但却只有一个鼎,这会形成孤金之势……若是我,鼎还是要放的,但是得放两口,在这条路上一左一右,这才得宜。”
“不错,”唐玖月负手在后,一边往前走一边满意道,“眼下你这看风水的本领又精进了。周府中的运程若要上扬,的确要如你所言。但如今却只有一个鼎,而另外一个应该是被埋在土里了。”
“这么说果真是周盖?”
谢大人几乎要软坐在地上,平日里许的愿望从来不灵便,但此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已能想到日后自己该是如何地在这几位大人物之间为难。
唐玖月踏上阶梯,步入大堂。闻言摇了摇头,“周盖为人虽然狂妄自大,但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我们先去见过这位周大人,再做论断不迟。”
沈满微笑道,“是我武断了。”
谢泛急忙道,“是,唐姑娘说的对,我们见过周大人之后再论不迟。”
几人言语间已经入了大堂,周盖周尚书令不在大堂中。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佝偻着背说要领他们去见周盖,沈满问询之下才得知原来这武将出身的周盖此刻正在武堂内练武。
于是几人又跟着那小厮去了武堂。
武堂四周摆了满满的兵器,各个金光闪闪,得见这是平日里是常用的。中间立了几个人形的靶子,还有打磨的光滑的木桩,可见这位周大人身居高位,但是也没有倦怠习武。
小厮道,“我家大人现在应该去沐浴更衣了,三位就此稍坐。”
谢泛起身打量这里的布置,越看越心惊肉跳,对着两个姑娘道,“二位姑娘,等会儿和周大人谈话的时候用词千万要谨慎,据说这位大人一掌能够打死一头牛,稍稍动下手指就能够将一个成年男子的头给活生生扭下来,我们可得罪不起。”
沈满笑道,“若是如你所言,这尸鼎内的尸首还真有可能是他误杀所致,为了遮人耳目,所以埋入送给气象门的田地之中?”
谢泛紧张到不得了,听见沈满所言简直就要跳了起来,急忙呵斥道,“我可没这么说!请姑娘慎言!”
沈满就是想打趣他,为人父母官,胆子如此之小,欺软怕硬,只怕平日里也常欺压良善,有机会的话必定要给他一个教训才是。
沈满的笑容还未消失就僵在了脸上,因为她觉得脑袋后头忽然来了一阵凉风,风速极快,带着一种狠劲儿。沈满心中畏惧,但她不会武功,此刻也只能干愣着。却见耳边又起了一股疾风,有道白色的影子像是雷电一般迅速掠到自己身后,接着几股劲风起,每一道风都像一把刀子一样像要刮破沈满的脸颊,但每一下其实都毫发无伤。
有人在偷袭她,而有人正在保护她。
偷袭她的不知道是谁,但保护她的一定就是唐玖月。
仿佛过了很漫长的时间,沈满身后的动静疏忽而止。她往后一瞧,但见唐玖月如一棵树一般挺立在她的身后,一只手抓住另外一个人的手臂,作出格挡的姿势。而另外一个人,黑衣长袍,长冠束发,浓眉小眼,皮肤黝黑,长相周正,带了一些年纪,大约四十上下。
此人无疑就是传闻中中的“黑脸屠夫”周盖。
周盖浓密的胡子抽了抽,狠狠地笑道,“小姑娘,你是谁,你竟能接住老夫的招?”
沈满闻言想笑,看这架势明明是唐玖月已经完全压制住了他,他却偏要面子说唐玖月能接住他的招?看来这位周尚书令还是蛮要面子的!
唐玖月则淡淡道,“不好意思,我还真是个无名小卒。”一派轻松样子。
周盖一愣,完全没料到对面这位年轻的女子会如此不给面子。“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唐玖月道,“唐白衣。”说着还盯着对方的脸,见他果然困惑,不由得调皮一笑,“怎么样,果真没听过吧?”
言语之中似乎还有些得意。
沈满汗颜。唐大门监此刻在得意个什么劲儿?不就是想说她的化名取的要比自己的好么,也不分时机就瞎嘚瑟。
周盖陷入困惑,“唐白衣?这是个什么名字?”
唐玖月一愣,手上稍稍一用力,但见周盖吃疼,黑色的脸变成了紫青。一对小眼珠子瞪着唐玖月,咬牙切齿道,“你的师傅是谁?”
原来他还不死心,始终不肯承认自己败在了唐玖月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手上,还想借着她师傅的名头来找个台阶下。
却不想唐玖月道,“我的师傅很多,但武功是自学的。”
“……”周盖最终放弃,见着在座有个穿着官袍的人,于是道,“你们今日来我府中有何贵干?”
谢泛吓得魂不守舍,此刻却知道来解围,看看这边又瞧瞧那边,低头哈腰道,“尚书令大人,这两位唐姑娘都是邹大门监请来协助下官查案的,下官谢泛,乃是都城的县丞。昨日在气象门城外的地里挖出一个尸鼎,据唐门监说此地乃是尚书令大人您送给他的,故而来此一问。”
周盖听罢,对着唐玖月道,“既然是太阁的人,我也就不为难你们了,松手。”
唐玖月不怕他耍诈,爽快地松手了。悠然走到沈满的身边,端起她手边的一盏茶顾自喝了起来。沈满瞪大眼睛瞧着她张嘴,薄唇贴上了杯盏的边缘,然后喝了一口茶。她方才举起的手垂落了下来,因为这茶是她的。而唐玖月方才正贴着她刚喝过的地方饮茶。
周盖甩了甩酸麻的手腕,放在背后不让人瞧。一边严肃道,“那块地的确是本官送给唐会源的,但那鼎内的尸体本官就不知道了。”
唐会源……
周盖突然灵光一闪,盯着唐玖月问道,“你和唐会源有什么关系?你是那个什么蜀中唐门之人?”
唐玖月没有停顿,头也不抬地回,“我和他们没关系。”
沈满算是领教了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不过此刻这不是重点,忽略之。
谢泛道,“周大人,您前院正中放着的一个鼎是?”
周盖想了想道,“有人说我府中缺金,皇上恰好赐给我两口鼎,我就放在前院镇邪。”
“既然是两口鼎,为何现在只有一个?”
周盖解释道,“后来丢了一个,老夫觉得碍眼,就命人放在正中了。”
沈满无语,这周盖还号称懂点阴阳术呢,敢情就这么对待自己宅子的风水?不过瞧他样子倒也实在,不像是在说谎。
可这么大的鼎怎么会丢?这贼是如何将鼎运出去埋在田里?运出去的时候死没有死人?死的人会和尚书府有关吗?
沈满插口问,“周大人,府上近年来可有人失踪?”
周盖看着她,摇了摇头,“有几个丫头小厮走了,也属正常,但没有人失踪。”
正交谈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冲了进来,这人是个约莫十六岁的少女,鹅蛋脸,额前留着弯弯的刘海儿,模样霎是好看。
“小鸟儿,你要和我说什么?哦,这里的确不干净,连水都是黑的。”
周盖起身,眼里露出关切之色,“婷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满和唐玖月对视一眼。
想必这少女就是周盖的女儿周婷了,但样子看起来怎的有些古怪?莫非是个傻子?
周婷有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环顾了一圈,笑嘻嘻地走到沈满面前,竟然就伸手捏了捏沈满的鼻子,天真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小鸟儿说你不详,但是我觉得你可讨人喜欢了!”
沈满莫名其妙地被捏了鼻子,却也不生气,回道,“你说的小鸟儿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它?”
周婷甜甜一笑,从攒紧的手里忽然拿出一个小袋子,这袋子甚为精巧,上面果然绣了一只朱鸟。周婷将袋子贴在耳边,仔细听了听笑嘻嘻道,“小鸟儿叫我不要靠近你,谁靠近你谁就倒大霉!”
她动作的幅度太大,小袋子口子松了,里面的东西滑了出来,落在了地上。沈满弯腰去捡,却在看仔细之后突然一愣。
在她手心的东西,赫然就是一截指骨!
“这……”沈满抬头看着周婷,想要从她貌似天真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这是什么?”
“这是小鸟,”周婷毫无顾忌地笑着,“就是他一直在陪着我说话!”
☆、第104章
“婷儿,肚子饿了没有,为父让人给你做了桂花糕,快回房去吃吧。”周盖突然一把抓住了周婷的手腕,迅速将那截指骨收入袖子之中,慈祥地对周婷说道。
“有桂花糕呀,小鸟儿最爱吃了。”周婷抽出手鼓掌,绕着几个人蹦蹦跳跳,像是七八岁的孩童。
“嗯,那你带着小鸟儿去吃吧。”周盖将小袋子交还给周婷,找来了一个看起来挺机灵的丫头将周婷带下去了。
周婷踏出房门的时候,忽然顿住脚步,接着回首,对着沈满莞尔一笑,“小鸟儿叫你不要睡得太久,睡得太久脑子会糊涂的。”
沈满愣怔。睡的太久……莫非她知道我们是在入梦?
“周姑娘等等,我还有事找你问问。”沈满追了上去,但随之后头又跟了一个影子,那影子来势极猛,眼见着就要抓住沈满的脖子,却猛然被后头一个丝绢缠住腰身,立在了当场。
沈满感觉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瞧,就见周盖停在了屋内,腰上缠着几圈丝绢,丝绢的另外一头拽在唐大门监的手中,唐大门监此刻面无表情,身姿依旧挺拔而优雅,好像没有多费什么力气。但现场能够听见丝绢绷紧几近要断裂的声音,可见暗处正在进行激烈的较量。
“周大人,我妹妹只是想找周姑娘聊一聊罢了,你何必如此紧张?”唐玖月不疾不徐道。
周盖冷哼一声,“小女身体孱弱,需要好好休息。”
“那就让我妹妹陪着周姑娘去房间休息聊几句,不会耽误太久。”唐玖月寸步不让。
周盖此刻无法摆脱她,只能口头警告沈满,“婷儿体弱多病,你不能刺激她,也不能打扰她太久,明白吗?”
谢泛见这边剑拔弩张,急忙起来打圆场,“周大人,这两位唐姑娘都是太阁派来的人,绝不会对周小姐不利,这您大可以放心。”
周盖见他都如此说了,总算给了太阁一点面子,松口让沈满陪着周婷去闺房。这一头,唐玖月也放了手中的长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地大大方方地重新入座。
周盖坐在她的对面,用他上场杀敌锻炼出来的凶恶眼神瞪着唐玖月。可是这招对唐玖月并无作用,唐大门监优雅的品茶,将对付周盖的任务交给了可怜的谢大人。
“请问周大人,令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谢泛想要套近乎,目露关切之色,十足的演技派,但同时也不忘抓紧机会查案。
周盖面露不悦,“你问这些做什么。”
谢泛冷不防噎住。
唐玖月却缓缓地揭开茶盖,吹开了浮在上面的茶叶,一双眸子沉寂如水,平淡无波。淡定且惬意地问,“周大人,我听说有好吃的桂花糕,能不能给我们送上一点?”
同时,后院。
周婷大小姐正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完全忘记了要去吃桂花糕的允诺。沈满也陪着她蹲在地上,两个人头凑着头,阳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到一块儿。
“你是什么时候拿到这个袋子的?”沈满托着下巴问。
周婷的睫毛眨了眨,仔细回忆道,“很久很久以前,爹爹叫我做大哥哥的新娘子,后来大哥哥不见之后,就把这个袋子托人给我了。”
沈满有点惊喜,看来周婷的思路还算清晰,知道自己问的是什么。“那个大哥哥后来找到了吗?”
“没有,”周婷开始嘟嘟喃喃自言自语,沈满听不清楚她说的话,但是最后却听清了一些。“大哥哥变成了小鸟,小鸟就一直陪着我说话。”她摇了摇袋子,接着仔细贴近袋子去听,可是听了一会儿忽然就大哭起来。
“小鸟儿?小鸟儿你在哪儿?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是不是那个鼎里太黑太可怕了,我叫人给你点个蜡烛好不好?”
沈满浑身一激灵,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尽量放低声音温柔地问,“你说大哥哥变成了小鸟儿,而小鸟儿被困在黑漆漆的鼎里?”
周婷只顾喃喃,“小鸟儿……我请你吃桂花糕……你是不是找不到自己的嘴巴?我叫爹爹把手和嘴巴都还给你……”
周婷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开始胡乱抓人。这时候一直在边上的丫头窜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周婷想让她安静下来,嘴里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儿,听起来莫名的温馨和舒适。
周婷果然渐渐地就平静了,最后甚至闭上了眼睛,昏睡在这丫头的肩膀上。
丫头对着沈满道,“小姐累了,我送小姐回去。”她的力气很大,一个人就能背起周婷。
“听周大人说以前换了很多丫头,都是因为你们小姐的原因?”沈满问。
丫头应了一声,话也不多,就这样一路静静地背着她的小姐,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
沈满准备回去找唐玖月,看来这一趟没有白走。
回到屋内,几个人看起来一团和气。沈满去到唐玖月的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唐玖月神色如常,听罢之后让沈满亲自处置。沈满摸了摸鼻子,壮起胆色质问周盖,“周大人,方才那截指骨是不是唐家公子的?”
周盖脸色铁青,一口否认道,“不是。”
“那是何人的?”
“不清楚。”
“你可知道唐公子失踪了?”
“不知道。”
沈满停了下来,用目光求助唐玖月。周盖是个无缝的鸡蛋,看起来是很难开口了。
唐玖月轻咳一声,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又慢慢地踱步到周盖的跟前。
周盖有些紧张,身体往后倒,问,“你想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钦赐的尚书令!”
“周大人莫要紧张,我只是有几个问题还想问问。”唐玖月似笑非笑道,“门口的鼎是何人所设?”
“老夫府中的阴阳师。”
“他眼下何处?”
“告老还乡了。”
“这么凑巧?”唐玖月渐渐收起笑容。
“爱信不信。”
唐玖月弯嘴一笑,悠然道,“我想借用周大人府中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唐玖月嘴唇轻巧地一张一合,“门口的大鼎。”
沈满,“……”
谢泛,“……”
周盖这回倒是很大方,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拖长了尾音道,“只要你能运得走,请便——”
唐玖月想也不想,“多谢。”
片刻后,唐玖月带着沈满轻轻巧巧地走出周府,随后谢泛狼狈地追了出来,抹掉额前的汗水道,“唐姑娘,这鼎实在太重,我找了二十个捕头都搬不动啊!”
唐玖月问,“你想搬这个空鼎还是搬那个装满了尸体的满鼎?”
谢泛被吓一跳,然后才妥协道,“我还是继续想办法吧。”说着就耷拉着脑袋回去了。
于是两位唐姑娘就堂而皇之地抛下了谢大人并肩走在都城的繁华街道上。沈满蹙着眉头问,“你为何非要将周府的鼎运出来?”
唐玖月干脆道,“我想比对比对。”
沈满皱着眉道,“你想比对什么?”
“周府的鼎虽然乍看和城外的鼎相似,但我总觉得有些地方还有蹊跷,所以干脆跟周盖要了这鼎运到现场去比对。”
沈满颔首道,“没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么一口大鼎从周府运送出去,能做这件事的就只有周盖。至于运出去的时候到底是空的还是已经满了无从得知,但是至少我们可以确定,唐家公子定然是死在了周家人的手中,这有周婷手中的指骨为证。”
唐玖月道,“周盖牵扯了人命是肯定的,但是他为什么要杀人,为何要杀这么多的人,又为何把他们装入鼎中埋在土里,还将这块地送给了我叔叔,这些问题亟需解决。”
☆、第105章
等谢大人好不容易将周府的鼎运到城外田地摆在另外一口鼎的边上后,唐玖月才带着沈满慢悠悠地出现。
连依原本蹲一棵树的边上和小李爷聊天,瞅见这两尊菩萨终于回来了,于是就冲着小李爷使了个眼神,眼巴巴地围了上去。
他们想借着沈满想谋害唐玖月的这颗心,来个挑拨离间。但具体怎么做,其实还完全没有计划,于是只能等待时机。
等两口鼎摆在一起之后,沈满才惊呼,“不必对还真的不知道,原来这鼎看起来一模一样,其实有大有小。我们从周府运来的这一口,其实要比埋在土里的这一口小一些!”
连依搭腔道,“就小这么一丢丢,这是怎么回事?”
小李爷摸了摸鼻子,“这就是传闻中的子母鼎了,小的那个是子鼎,大的那个叫做母鼎。子母鼎乃是用昆仑山中千尺冰冻层之下的矿石淬炼而成,同出一脉,铸就一大一小两口鼎。这鼎有个妙用,母鼎所炼之物都能够被子鼎所吸收,就如同胎儿和母亲的关系一般。”
沈满指着大鼎道,“照你的意思,就是说这口大鼎里的尸体其实都是养分,精华都输送到了这口小鼎里面?”
小李爷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谢泛是个纯文官,不懂一点阴阳道术,听着他们如此讨论有些心惊肉跳。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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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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