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尸 作者:冷笑对刀锋李忘风

    第4节

    问月孤刃脸色涨得通红，漂亮的眼里满是冷酷之色。

    用卑劣手段将魏临风折磨致死始终是他心中难以放下的一块石头，他固然无悔自己的恶行，却不愿再受他所认定的大仇人扰乱心神。

    随着土丘被挖开，一具沉重的棺椁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尸体腐败的气味让挖坟人都忍不住掩起了鼻，而问月孤刃仍是冷冷地逼视着眼前这最后用于折磨死魏临风的道具。

    “快打开，快打开看看！我要看看那贱人尸骨无存的样子！”

    原本钉紧的棺盖不知为何变得松动异常，林振道心头微微一颤，却也只好用内力推开了沉重的棺盖。

    空荡荡的棺材里，凄冷的月光之下，只剩下了几枚用于锁住亡者魂魄的银色锁魂钉。

    第13章 根除祸源

    天色刚刚一亮，元四便又从床上爬了起来，昨晚半夜自睡梦中热“醒”之后他便一直忐忑不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他擦了擦那块被自己藏在枕头之下的云纹玉佩，脑海中闪现出了梦境里白衣上腰间那块轻轻晃悠的玉佩，果真与这块是一模一样的呢。难道这块玉佩真是在告诉自己关于阿呆的故事吗？

    其实从阿呆被挖掘出来时凄惨的死状他便不难知道，这个男人生前肯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不过身前死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就算对方生前是皇帝，死了也只是一具尸体。

    这一点早在阿呆入门之时，羽真人便告诉他了。

    养尸人最怕的就是对所养尸身的身前事有太多计较，以至于本末倒置，耽误了养尸修炼之道。

    虽然心中对阿呆的身世有许多疑惑与同情，但是元四很快便暂时收敛起了自己开始泛滥的同情心，穿好衣服后唤了阿呆去了前厅。

    来到前厅，除了喜于看到桌上精致可口的菜肴的外，元四所要面对的依旧是王老爷那张皱成了苦瓜的老脸。昨日异象频生，更让王老爷担心王少爷是不是真招惹到了什么凶厉鬼魂，虽然羽真人派了名弟子下山相助，不过这位小道爷却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不放心。

    看见元四坐下便开始大口吃喝，王老爷不禁忧心忡忡地问道：“道长，您可看出了吾儿异状的病灶所在？”

    元四喝了一大口水，狠狠地咽下了满嘴的食物后这才说道：“王老爷您别急，昨天去那一趟小道已有所打算了。那院中樱树颇为古怪，想来当从此处下手才是。”

    “你的意思是？”

    看元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王老爷的苦瓜脸上也不禁喜上眉梢，他稍稍往前挪了挪凳子，急忙追问。

    元四夹了一筷子的南瓜丝塞到嘴里，另一只手比出一个砍的姿势，修眉微微一挑，便是一副戏谑的笑颜。

    只要砍掉那颗樱树便能救醒自己儿子吗？王老爷怎么也没想到解决方法竟是如此简单，惊喜交加之余也暗暗责怪自己为何没看出那颗樱树有异？！

    只是那颗樱树乃是他小时候时家中便种了的，昔年父亲还赞这樱树华茂乃是一家之宝呢。

    “砍了便可成事吗？”

    元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后的阿呆，对方那张铁青的脸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真是的……师父和大师兄都说这阿呆乃是绝世活尸必会大大地帮到自己，可对方这副又呆又傻的样子哪点像是要帮自己的？

    一手抄起了馒头往嘴里塞，元四站了起来，他颇有闲心地替阿呆理了理衣襟，头也不回地就说道：“且先试试。”

    虽然心痛家里这棵百年古樱，但是救儿子毕竟是比什么都要紧，王老爷当下便吩咐了家丁去找来长锯准备锯倒院中的樱树。

    元四站在院中，仰望着头顶樱树那重重叠叠的茂密枝叶，不由轻叹了一声。

    这树能长这么大也必然经历了百年风雨，奈何却偏偏要与人为害断送自己的性命呢？

    突然之间，整棵樱树都狠狠地抖了起来，一时间竟是落樱如雨。

    拿着锯子的家丁看见这状况心里也难免生出一丝恐惧来，却步不前只是望着王老爷和元四。

    “不要耽误了，快快锯断它！”元四一边催促，一边从怀中摸出一张符来，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在上面写了一些咒语，随即将其射向了这棵正在异动的樱树。

    便在符纸稳稳贴在树干上时，屋内忽然传来了一阵痛苦的嘶喊。

    王老爷听出是儿子的声音，当下大惊，急忙奔进了屋中。

    元四眉间一皱，料想不到还有这茬，当即也唤了阿呆一同进到了屋中。

    只见躺在床上的王元亮目眦欲裂，嘴里不断地发出恐怖骇人的呼喊，四肢还乱蹬乱抓了起来。

    “摁住他！”察觉到有东西上了王元亮的身，元四当机立断又掏了张符出来，然而上前想按住王元亮的家丁却很快就被他们发狂的少爷三下五除二甩翻在地，再不敢上前。

    王老爷在一旁也已是吓白了脸，躲在元四身后哆哆嗦嗦地问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看来这妖孽似乎还有些厉害，元四嘴角一勾，回头对阿呆吩咐道：“阿呆，你来摁住王公子。”

    阿呆体内早被植入了与元四所缔结的血契，听见元四这般吩咐，他那双一直微微闭着的红眸陡然一亮，竟从中射出两道利光来。

    只见他一改先前的笨拙身形，飞快地跃了过来一掌便拍在那逐渐发狂的王少爷身上将对方径直打倒在床上，接着双臂一伸便紧紧按住了王元亮的双肩，使他再也无法挣扎起身。

    王元亮兀自在床上疯狂地挣扎，一双失去理智的眼里满是戾气。元四这时才走了过来，他手中拈了一道符纸，口中振振有词，可惜谁也听不懂他在念些什么。

    只见他将手中的符纸一下贴到了王元亮的身上，转瞬之间，对方竟当真安静了下来，只是茫然地睁着一双眼，口中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王老爷见状赶忙扑了过来，抱住儿子老泪纵横。

    “我这苦命的儿子啊，我们王家造了什么孽啊！”

    元四打了个响指，阿呆随即也心领神会地松开了压制住王元亮的双手，他站定了身形，双目再度微微闭了起来。

    “外面的人，赶紧着拉锯子啊！”元四走到窗前，看着在外面惊魂甫定的工匠们，发出了一声号令。

    很快眼见屋里屋外的异动都暂时停止了，那些工匠们也赶紧捡起之前丢在地上的锯条重新动作起来。

    长锯拉响时呜呜的声音恰似一声声绵延的悲鸣，元四轻叹了一声，回头又看了一眼王元亮，却见对方的眼中依旧是一片混沌茫然。

    随着一声闷响，院子里的樱树应声而倒了下来，本是枝繁叶茂的樱树在倒下那一刻，竟是花瓣落尽，似是在尽诉百年来的悲哀与不甘。

    这还是元四第一次遇到樱树精，虽然他在山上的时候已在师兄们聊天的时候听到他们谈到过各种怪物，什么狐狸精啊，黄鼠狼精啊，槐树精啊，乃至是画妖诸如此类，不过这樱树精倒是他第一次亲见。

    “小小妖孽 ，何不珍惜百年修行，竟想着害人，实是害己！”

    元四带着阿呆一起走到了院子里，不知为什么自从阿呆出手救过他之后，他总觉得这个面目阴森身形魁梧的呆活尸其实也是挺让人安心的嘛，带上他，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

    对着樱树倒地的躯干摇了摇头，元四收回了贴在树干上那张纸符，然而站在他身后的阿呆却突然皱了皱眉。

    既然一举铲除了王府中作怪的根源，元四自然也受到了如上宾般的对待。

    再也没有谁看不起这个年纪轻轻还带了只并不好看的僵尸的小道长了。正厅中的一桌菜琳琅满目，满屋飘香。元四坐在桌边，正要下箸，心中更是盘算这笔生意做得如此成功，事后师父必定会好好表扬自己才对。

    便在他暗自得意之时，突然有仆人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

    “发生何事？为何如此慌张？”王老爷拿出一副老爷派头，沉声叱问道。

    元四瞥了那仆人一眼，自觉自己的分内之事已完成，其他的应该与自己无关才是，当即便心安理得地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

    那仆人看了看满桌的人，面色局促，似是不便当众说出，这便上前凑在王老爷耳边低语了几句。

    很快，王老爷的脸色猛然一变，口中不禁斥道：“这孽子，怎么还不醒事？！”

    待他说出口时，这才惊觉失言，赶紧闭了嘴，陪出笑脸对元四道：“小儿已醒了过来，我先去看看，道长您还请慢用。”

    元四此时已塞得满嘴都是东西，哪还有闲暇答话，当即支吾了两声算是应了。

    他吃得舒舒服服的，这才想起了阿呆，忍不住回身看了对方一眼。

    不知活尸是不是也能吃点什么？每次都这么只有自己大吃大喝，对方却滴水不沾，便连元四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

    待回去一定要问问师父。元四这么想着，嘴里却又已塞了一筷子的菜，与此同时，他才注意到桌上的其他人自王老爷离开后便各个面色凝重，便连菜都不怎么吃了。

    莫非这王府的怪事还多？元四在心里仔细琢磨着，脸上却仍挂着不动声色的爽朗笑容。

    这王老爷离席一去就没有再回来，元四也愈发觉得奇怪了，他放下筷子，忍不住对坐在席间、面色沉重的王夫人问道：“夫人，恕我冒昧，我方才听见王老爷似乎说了什么，请问王公子他是否……”

    王夫人听见元四这样一问，老脸吓得惨白，连忙摇手，“没什么没什么，那孩子亏了道长相救，如今已醒了过来。老爷必是去看望一下，应无他事了。明日我们便送上酬金，多谢道长下山相助。”

    “嘿嘿，老夫人过奖了，我们这些修道人本就是以降妖伏魔为己任，哪里只是为了酬金呢。”

    元四故作清高地解释着，心里却实在担心对方真的不给酬金，有了钱他好歹也能给出了不少力的阿呆置办一身像样点的衣服，省得让人看不起自己这具绝世活尸，更看不起自己。

    正在此时，王老爷终于回来了，不过他的脸色此时看上去比离席间显得更为阴郁沉凝。

    他进入大厅后，径直走到王夫人面前与她对视了一眼，元四从旁清楚地看到了王老爷那双老眼里满满的都是愤怒。

    既然有些秘事王家的人不愿多说，元四也不是个自找麻烦的人，他吃饱喝足之后，这就带着阿呆回了自己的住处，准备拿到酬金后就即刻出去逛逛街，然后便回静世观了。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独自下山这么久的日子呢，也不知观里的师兄弟们和他们养的僵尸们都还好吗？师父有没有想自己想得胡须都翘起来？

    元四兀自想着回去后的事情，心情也变得舒爽了许多。

    他哼哼唧唧地唱着家乡的小曲，伸手便将阿呆的衣服全部脱了下来，然后仔仔细细地又给对方涂抹上了防腐生肌的养尸药水。

    “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山上去了。这次的功劳还真是有你一半！”

    元四替阿呆涂抹完药水之后，这就替对方穿上了衣服，阿呆一脸木然地站着，双眼紧紧地闭了起来。

    看见阿呆总是这副愁闷的样子，元四不由又想起了那个令他诧异不已的梦境。

    他随手抚去了阿呆垂落到胸前的一缕发丝，仔细打量对方的目光微微一愣。

    这魁梧高大的身形和梦境中那紫袍男子莫不更有几分相似？

    他起初总想着玉佩是从对方口中取出的，或许阿呆与那梦境里的白衣男子有着什么关系，可现下看来，他岂不正是梦境中与那白衣男子纠缠的紫袍人！

    虽然梦中的一切都不甚清晰，但是元四依旧可以看出那紫袍人身形魁梧高大，走路之时威仪赫然，十足一副大人物派头。

    而现在的阿呆，穿着一套由自己的旧衣改的不合身的衣服，身形虽然依旧魁梧高大，却在脖劲处留下了一道缝制的狰狞伤口，这副凄然可怖的样子和梦中那霸气威武的紫袍人真是太不相似了。

    但是话虽如此，这么静静地凝望着阿呆如今这副丑陋可怖的身形，元四却是感到对方身上那一抹并未完全消失的悍然霸气。

    “阿呆，你死得可真惨啊。”

    元四叹了一声，想起自己掘出阿呆时最初的模样，不难看出对方在死前受了多么巨大的折磨与伤害。

    便在元四言语之间，木然站着的阿呆面容突然微微一变！

    随即，元四便惊恐地看到阿呆的双目之中竟又流出了两道血泪，似是在应和自己的感叹。

    大概是心境有了变化，元四也并未再如往常那般对阿呆多做挖苦，反倒是浮现出一抹同情的神色在脸上。他缓缓将手伸到了阿呆的脸上，想要替对方拭去血泪，却不料阿呆本来一直低垂的手猛地抬了起来，紧紧抓住了元四的手腕。

    “啊！你做什么？！”

    这下可吓坏了元四，他看到阿呆慢慢睁开了眼，目中渗出了一抹充满愤怒的猩红。

    阿呆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又张开了嘴，发出一阵嘶哑的呻吟声，他早就被割断的舌头只剩下舌根在口中轻轻蠕动。

    但是更令他惊奇的是，虽然阿呆的舌头已断，元四却确确实实地听到耳边传来了一把低沉的嗓音。

    “我死得惨吗？你是在可怜我吗？我不需任何人可怜。”

    低沉的男声，沧桑而沙哑，充满了痛苦充满了嘲弄。

    元四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情不自禁地退后了一步，待他再回过神来时，阿呆已经松开了他的手，那双充满了不甘的双目也再度合了起来。

    第14章 王府冤案

    阿呆脸上的血痕尤未干，但是一切却已归于沉寂，元四几乎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个沉默而顺从的活尸居然对自己说话了！对方居然还以那么高傲的态度对自己说话了！

    眼看着阿呆终于开始慢慢变得像传说中的活尸，会说话、会笑、甚至还会用眼神传达感情，可是元四的心中却更为不安。

    愣愣地站了半晌之后，他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对又开始装死的阿呆说道：“既然天命……呃，不对，是师父让你我结为一对！呃，不对！不是一对，是结为搭档！那么……你有什么事都不必瞒我。我知道你心中必是有放不下的人和事，但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人死不能复生，你……你还是安心地做一个活尸吧！万不可有害人之心，不然，我可不会饶你的！百年之后，若你我能修得功德无量，那么你也自然可以脱离这具躯壳，转世为人了。”

    说完这些话，元四又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他倒真有些怕面前这个魁梧高大的活尸听得不耐烦会一巴掌拍翻自己。

    可阿呆却一动不动，也不睁眼多看元四，只是那么安然站定。

    元四本是小孩心性，他原是对死得很惨的阿呆抱有深切的同情，可现在，他居然就这么被这具活尸赤裸裸地蔑视了！这不禁让元四心头火起。

    “哼，你这家伙这么可恶。想必也是作恶多端才被人那样折磨死的！真是活该！”

    元四泄愤地骂出这一句，很快就有些后悔了，毕竟静世观虽然是个专门修习养尸驱尸术的道家门派，但是师父一早便教过他们虽然他们这帮人可以操控尸体，但是死者为大，修炼之中务必要对与自己所炼养的尸身予以足够的尊敬。他这样的话，委实是过分了。

    但是元四还来不及道歉，却又惊见阿呆英挺的眉峰已是紧紧地蹙起，面容上也沉凝出一抹更为阴沉森然的神色。

    好歹，阿呆也是从那棵樱花精中手下救过自己的，元四看见这具活尸竟被自己气得如此，连忙上前轻轻拍住了阿呆的双肩，默念咒语让阿呆可以平静下来。

    毕竟两人之间已结血符，阿呆虽然能力强大，但是也只能乖乖听从控主的命令。

    待他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之后，元四这才讷讷地想道歉出声，然后不等他说话，门外已是传来一阵大呼小叫的声音。

    “老爷，您住手啊，再打，少爷就给您打死了！”

    哭泣的声音似乎是来自王夫人的。元四猛地一惊，也不知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他看了眼静默站着双目下依然留着血泪痕迹的阿呆，咬咬牙独自便飞身奔了出去看个究竟。

    绕过一堵墙之后，元四看到了已经醒来的王元亮竟被捆绑在了院子中间，嘴里还被塞上了东西，而之前表现得那么疼爱儿子的王老爷却似发疯了一般拿着棍棒责打在地上的呜呜做声的儿子。

    不得不说，元四虽然很爱财，嘴巴也很烂，但确实是一个好心眼儿的人。

    他看见王老爷那般凶狠地抽打王元亮，随即便想起这可怜的王公子才被自己从樱树精手中救下，可千万别还没感谢自己就给他老爹又打死了！

    “王老爷，息怒，息怒啊！有什么事好说嘛！”

    元四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王老爷还要打下去的手，满脸是笑的盯住了对方。

    王老爷愣了一愣，看见阻止自己的人竟是元四，一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喘着粗气停下了手。

    而满身伤痕的王少爷仍在地上呜呜地呻吟着，那张苍白的脸上更是挂满了泪痕。

    “还不把这孽子给我关起来，不许放他出来！”

    几名仆人听到王老爷的吩咐赶紧都拥了上前，拖住了王元亮仍在地上挣扎不停的身体，他们将王元亮抗进了一间小屋里，随后便锁上了大门。

    “让道爷见笑了。”王老爷擦了擦汗，脸上仍有一丝尴尬，他挥了挥手，又叫来一个下人，吩咐道：“快去将酬金取来，好让道爷笑纳。”

    “哎哟，瞧老爷您说的，我，我只是出来看看出了什么事，酬金什么的不急不急！”

    这句话算是元四这几天所听到的最窝心的话了，他干吗一路风尘的带着阿呆来到这里降妖伏魔？为的不就是那点酬金吗！

    看着一盘子银锭，元四欣喜若狂，但是表面上还得装出些修道人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模样。

    “王老爷功德无量，才能逢凶化吉，小道此次也多是借了王老爷的德缘才能顺利降妖。”

    “还请道爷笑纳，顺便替我给尊师带一句问候。”

    王老爷淡淡地笑了笑，目光狡诈地打量了元四一番，果不其然，对方只是个贪财的道士罢了。

    “好说，好说。”元四一边答礼，一边将盘子上的银锭全部扒拉进了自己随身所带的布囊里。

    “若没有别的什么事，那么便请道爷回去好好休息吧。家里妖怪除了，想必也没什么会再麻烦道爷的地方了。”王老爷比出一个请字，显然是不希望元四在这里呆更久。

    元四也不是傻子，他很快听懂了对方送客的暗示，这也笑着随王老爷一路走出了院落。

    快走出院子时，门内王少爷微弱的呻吟声依旧不绝，元四疑惑地看了看那道被紧锁住的门，不知为何心头就是不舒服。

    忙完一切已是黄昏，虽然王老爷有送客之心，可元四却不想趁夜赶路，尤其是带着个可怕的阿呆趁夜赶路。

    他回屋放好了银锭，坐下来吃了些王府送来的素食，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看见阿呆依旧如自己离开前那般愣愣地站着，一脸怅然一脸血泪，元四的好心情也只能变得没那么好。

    他拿出了自己的帕子，小心地替阿呆拭去了双目下的血痕，轻轻念起咒语，驱动阿呆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这次出来很顺利，多谢你帮忙了。”

    元四淡淡地对阿呆道了声谢，然后拿出了替阿呆防腐保养所用的药粉兑进了水盆里。

    脱下阿呆的衣服后，入目的依旧是可怕的旧日伤痕。

    而这时的元四早没了戏谑之心，他认真仔细地将药水擦在阿呆的身上，轻轻说道：“你放心吧，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再不会嫌弃你了。所以，你也别那么痛苦了，要是真有什么事憋在心里难受，不妨告诉我啊，我最喜欢听别人讲故事了。”

    元四将药水擦拭了阿呆的身体一遍之后，随即便替对方穿上了衣服。

    整个过程中，阿呆似乎根本没有在听元四说的什么，他只是一脸木然的闭了眼，就好像陷入了永眠一般。

    “不理我算了。”生性好动的元四实在有些受不了和阿呆一起的压抑气氛，要是之前他不知道对方的意识真的存在还好，现在知道了这具恐怖的身体里，居然有着一个人的意识存在，反倒是让他觉得诸多尴尬。

    在桌边仔细盘点了会儿酬金，元四的嘴都快笑得合不拢了。

    他放好酬金，心想明天就可以回山复命了，这次自己把事情办得这么完美，师父也少不了多夸自己几句吧！

    看了眼坐着不理自己的阿呆，元四干脆负手走到了外面。

    墨色的夜幕上正挂着一轮满月，月光如纱衣轻铺在地上，一地潋滟，王府之中树木繁盛，投下一片交错的阴影，看在元四眼中也颇为趣致，虽然这景色常人见了大抵会心生恐惧。

    不知不觉，元四就走回了王元亮曾住过的偏院，那棵被锯倒的樱树如今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树墩还埋在地底，倒还没被人一根铲除。

    看见那树墩上年轮一圈圈，想来这树精要长这么大也是不易，元四轻叹了一声走了上去，他俯身摸了摸树墩的表面，说道：“樱树精，你需记得，来世若轮回莫作害人事。否则，天道难违，只能落得这般下场。”

    原来锯断那樱树之后，元四并没有赶尽杀绝，彻底灭了樱树精的元灵，他想那树精也不算特别害人，要不然王少爷岂有命在？那么自己也留给它一次转世投胎再入轮回的机会。

    元四话音刚落，一阵凄惨的啼哭声却响了起来。

    “何方妖物？！”元四低喝一声，随即飞身跃到了一边。

    片刻之后，树墩上月华清光流泻之处冉冉升起了一缕粉色的烟雾，那烟雾在黑暗中逐渐成型，最后竟是幻化作了一个清秀的年轻男子。

    那清秀的男子一看见元四，当即便落下泪来。

    “嘤嘤嘤……”

    元四看那男子长得好一副清秀俊俏的面容，又穿了身粉色的长衫，而长衫之上赫然是樱花点点，不用说，这厮必是白日被自己灭掉的樱树精的元灵了，只是不知为何对方怎么还有胆子留在此处。

    不过万物元灵最为脆弱，根本无从伤人，元四当下也放下心来，径自走了上前。

    “你就是那樱树精？”

    樱树精抬起头来看了元四一眼，这才含泪点了点头，说道：“小人正是樱树精，不过……小人可什么坏事都没做过。道长何不查清真相就将小人真身毁去？”

    元四被这樱树精堵得一愣，禁不止往后退了一步。不过比起耍嘴皮子可是他元四的长项，即便面对这么一个“我见犹怜”的小妖精，他亦是步步紧逼，丝毫不让。

    “我凭什么相信你所说？那王少爷的样子分明就是中了邪，而你这棵妖树又浑身散发着诡异的气场，能够作恶的妖孽除了你之外莫非还有他人？哼，妖孽便是妖孽，若再要胡说，小心我毁了你的元灵，让你不得超生。”

    “嘤嘤嘤……”

    樱树精见元四掌中生出了净灵之焰，顿时吓得更是泪如雨下，他慢慢起了身，飘到一旁，目示元四再仔细看看他方才坐过的树墩处。

    出乎元四意料的是，月色光华之下，樱树断开的树墩处竟慢慢聚起了一股强烈的阴气，而这股阴气正是他解救王元亮时所感觉到的。

    可是此时樱树精真身已毁，只剩下毫无作恶之力的元灵，又如何能有这样一股阴气生出？

    “这是怎么回事？”元四诧异地问道。

    樱树精见元四收敛起了手中令自己恐惧的净灵之火，这才慢慢靠近了过来。

    他低声抽泣道：“小人本是百年修行，原打算在此修炼成地仙便过上无拘无束的日子，断无半点害人之心……那王少爷更是小人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少时最喜在我身上攀爬，我又如何会害他呢？”

    元四听樱树精说得恳切，愈发质疑起了自己当初所为，他挠了挠头，露出一脸尴尬之色，低声问道：“那会是什么想害王少爷呢？”

    “没人想害王少爷，只是……”说着话，樱树精看了眼自己的残躯，禁不住一声叹息。

    “莫非我真的错害了你？”元四此时已是一头雾水，他看见樱树精满面凄切，只得说道：“既然我误会了你，可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你若化形，我也是可以看见的！”

    岂料那樱树精听了这话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他怯生生地四处张望之下，这才说道：“道长您身边带的那只活尸好是煞气逼人，我哪敢靠近？若是被他伤到只怕我就直接魂飞魄散了。”

    “噢？你说阿呆啊？”元四笑了笑，心里也不免为阿呆骄傲了起来，看来这些小妖怪都知道阿呆蛮厉害的嘛，不过能操控这么具厉害活尸的人还不是自己这个厉害的道爷。

    “他叫阿呆吗？名字倒是……”樱树精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那么个威武的活尸有个这么傻的名字。

    “名字倒是怎样？这可是本道爷专门替他取的！”

    “名字倒是不错……”樱树精默默腹诽了一句，随即又露出了哀求的可怜的神色，“道长，我此次来找您只是想洗清冤枉，还有就是请您看在您误毁了我真身的份上，能将我的元灵带回静世观，好求尊师羽真人帮小人重塑肉身，也不枉我百年苦修啊……嘤嘤嘤……”

    “唔……若我真是冤枉了你，我自会负责，不过你口口声声说不是你害的王少爷，那么到底是何方妖孽作祟呢？”元四支吾了一句，目光随即又投到了散发着阴气的树墩上，樱树精此时就在自己身旁，那么这个散发着强烈阴气的妖孽莫非……

    看见元四的目光灼然，樱树精冲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轻轻摇了摇头，幽幽说了句，“不如您去问问王少爷吧。一切前因后果，他最清楚了。”

    说完话，樱树精又化作了一缕粉色的烟雾，他在空中轻飘飘地打了个转，然后径自钻进了元四的袖子里。

    樱树精的言语之中隐约透露出了王府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元四琢磨再三虽然觉得不甚方便，但仍是用黑布蒙了脸，然后利用小时候偷桃上树的本事翻进了王元亮白天被关押的院子里。

    看着门口的锁，元四嘿嘿一笑，心道这样的东西岂能拦住自己。

    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根早已备好的铁丝，在锁孔中撬了几下，这就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

    他一进门便觉得踩到个什么，赶忙打燃了火折子，原来竟是白天便被丢在里面的王元亮。

    “呜呜……”王元亮从昏睡中被人踩醒，随即便抬头看见了那个前来降妖伏魔的道士。

    他自以为元四是与自己父亲一伙的，当即便露出了愤然不甘的神色，身子也在地上挣扎扭动不止。

    元四关上门，比出一个噤声的姿势，然后扶起了王元亮，取了对方口中的塞口物，又解了他身上的绳索。

    王元亮闷咳了几声，活动了一下酸痛不已的四肢后，这才惊觉原来这个道士竟是来救自己的。

    “王少爷……我受你父亲所托，此次特来降妖救你，可你现在却又是为何？”

    元四一脸坦诚的样子显然显得很滑稽，王元亮半信半疑地看着这个年轻的道长，冷冷说道：“骗够了钱，你还不走，来这里做什么？”

    “哇！什么骗够钱？！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本道长分明将你院子里的樱树精除去了的……”

    他话还没说完，袖子里却多了一阵嘤嘤嘤的哭泣声，顿时让他白了脸。

    “虽然他似乎不是害你的妖怪……”

    元四的话点醒了王元亮，他猛地一瞪眼，一把抓住了元四的双肩，忽然露出副痛苦而悲伤的表情。

    “对，樱树！樱树，雪臣还在下面，雪臣还在下面！他告诉我，叫我救他，他好难受，好难受啊！”

    “雪臣？雪臣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王元亮大病初愈，又被捆了这么紧，身体一时不支，一阵哭喊之后竟昏倒在了元四的怀里。而此时，樱树精才从元四的袖子里探出了人头，无限怜悯地看了眼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好可怜的孩子哟。”

    元四看了眼自己袖子中凭空出现的人头，虽然对方容貌清秀俊美，但是也用不着这样出现吧！

    “我看好可怕才是，你若真要跟我回去就乖乖躲在我袖子里不要多事，不然我就把你丢在外面，让勾魂使者把你带去轮回！”

    “嘤嘤嘤……”带着怯懦的哭泣声，樱树精这才化作烟雾又钻回了袖子里，在袖子里面他仍不忘记叮嘱元四道：“道长，此地不宜久留，你不如将少爷带回你的房间好好问过吧。”

    虽然自己一个人爬上爬下没有问题，可是要元四背着昏迷的王元亮爬出院子外可不是一件易事。

    想来想去，他想到了自己最好的搭档，也是最得力的手下——阿呆。

    默念着召唤符，阿呆蹦蹦跳跳的身形很快出现在了元四的面前，他一进屋便皱了皱眉，手不禁轻轻握起。

    元四指了指倒在地上的王元亮，对阿呆吩咐道：“把王少爷背回咱们的屋子。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既然是元四的吩咐，阿呆也不能反抗，他俯身将王元亮一下抗到了身上，抬头之时忍不住冲元四宽大的袖口盯了一眼。

    听到袖子里颤抖的嘤嘤嘤哭泣声，元四知晓必是阿呆发现了樱树精的存在，吓坏了那个胆小的家伙，他当即用手护住了袖口，解释道：“里面住了个朋友，不是什么妖怪，你不要吓到人家。”

    阿呆慢慢站直身体，抗稳了王元亮，一个箭步便跃了出去，元四刚刚跨出的门的时候已是见到对方猛然跳过了两人高的砖墙，隐没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早知道他来去这么轻松，就该让他把我一起捎上的。”

    元四喃喃念了一句，转身锁好了屋子，这才有些费力地爬上了墙头，然后因为一声猫叫跌了个狗吃屎。

    “哎哟，好痛……好痛……”

    元四在屋里一边给自己脸上的摔伤擦着药酒，一边呻吟个不停。

    阿呆早就将王元亮带了回来，他把对方放到了床上之后，自己则站到了角落里。

    元四看了眼丝毫没对自己表现出半点同情的阿呆撇了撇嘴，然后走到了床边掐了掐王元亮的人中。

    王元亮的身体的确很虚弱，他呜咽了一声，半晌回不过神来，待醒来时只是呢喃着要水喝。

    元四顺手拿起茶杯递了过去，喂了王元亮一杯冷茶之后，对方才全然清醒。

    然而他一清醒过来，又开始如之前那般慌乱而痛苦。

    “不行，我得去救雪臣，我得去救他啊！”

    “王少爷！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一个很厉害的道长，我此次是特来帮你的，所以你心中有什么委屈和冤屈都告诉我吧！你之前到底是怎么了……”

    “我没疯我没病！都是我爹……我爹为了掩人耳目用药药昏了我！他怕我败坏家声，便对外说我妖魔缠身，其实根本没有这回事啊！”

    王元亮扶着元四的肩头，终于痛哭了起来，元四也趁机将对方抱在了怀里轻轻安慰。

    “可是你家中的确有一股阴森的怨气存在啊，这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说的那个雪臣，他到底是谁？”

    第二天，元四收拾好行装便准备向王老爷告辞了。

    王老爷也是乐得送客，当即便亲自将元四送出了府外。

    看着元四一路走远，王老爷那张慈祥的脸这才阴沉了下来，他唤来管家，吩咐道：“现下可以将公子之前受妖魔蛊惑之事散播出去了。免得那些人乱嚼舌根，我王海涛的儿子绝不可能会喜欢上男人！”

    “是，老爷。”管家得了吩咐，随后便转入了门内安排上下去了。

    王老爷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一脸冷漠地走回了府中。

    而就在这一天，王府内乱了个鸡飞狗跳，因为谁也不知道被囚禁在屋中的王元亮被谁放走了。

    元四一个人坐在一间酒肆里闻着大鱼大肉的香味，吃着清心寡淡的素菜，这次他没带阿呆在身边，说话做事也少了许多顾忌。他不时扭头看一眼周围，然后竖起耳朵偷听对方的谈话。

    王家在此地也算有名望的大户，想必王少爷的失踪一事，必然会传遍大街小巷。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元四身后就坐下了两个人，那两人点了一些小菜，趁着菜还没上齐的空档，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

    “听说没有？王海涛那兔儿爷儿子被妖怪抓去了？”

    “不是说他儿子不是兔儿爷吗？说是被妖怪上身了，听说最近还专门请了个道士来抓鬼呢。后来那鬼似乎还真被抓走了！”

    “啧，你多大了，还信这套说法？什么鬼啊，怪啊，那道士真有本事的话，王少爷好端端的会在家里失踪？骗钱的道士罢了，我说这事里面肯定有玄机。”

    说话的人你来我往聊得正欢，冷不防看见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人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年轻人自然是偷听得一肚子火起的元四了。

    他笑嘻嘻地看着这两人，指了指自己，问道：“你们觉得骗钱的道士会不会长这么好看？”

    那两人一愣，自知聊到了不该聊的人，皆是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元四脸色一冷，顺手拿起桌上的两个馒头，一人嘴里塞了一个，恶狠狠地说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明白了吗？！”

    元四吃饱喝足，又教训了那两个乱说话的家伙之后并没有打算要离开此地，只是慢悠悠地溜达到了本地的衙门口。守门的差役一看见来了个衣着朴素的道士，水火棒立即挡在了对方的面前。

    “走路不长眼睛啊，死牛鼻子，这里可是衙门，不是你来的地方！”

    元四嘿嘿一笑，从包里摸出了两块银锭，这正是王老爷给他的酬金。

    “二位大哥辛苦了，请代贫道通传一声，贫道要替人伸冤。”

    收了银子，差役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当即便把元四放了进去。

    府尹大人高坐台上，见了元四进来，颇为好奇。

    “你说你要替人伸冤却是如何一回事？”

    元四拱手向府尹行了个大礼，这才上前朗声说道：“不错，贫道正是要替王海涛老爷府上的王元亮公子伸冤。王公子已然惨死府中，大人若不信可带人与我一同前去搜拿尸首！”

    “真有此事？你莫要欺骗本府，否则本府可要治你的罪！”

    府尹与王海涛也是相熟之人，一时不信王海涛能做出谋害亲子之事，他脸色一变，却又觉得元四既然敢来此上告，必然十拿九稳，否则谁敢拿这样的事来开玩笑。

    一行人从衙门出发，一路走向了麒麟街的王府。

    元四走在为首，他一路走便一路大喊，“王少爷惨死府中，竟受亲父所害，诸位父老乡亲，走过路过莫要错过，要看热闹的便随我来啊！”

    府尹本想先去王府中调查一二，万一真查出什么也有回旋的余地，可没想到这臭道士居然如此嚷嚷，非要闹得全城人都知道，届时要是真查出什么倒还罢了，若没有查出端倪，自己定要这死小子好看！

    这般闹将下来，许许多多的老百姓果真都加入了看热闹的长龙之中，一路尾随着衙门的人来到了王府门口。府尹不愿将事情闹得过大，随即差了人守住门口，不许放人进去，可有的人仗着身手灵敏，却是爬到了附近的树上墙上，乐得居高临下坐观一切。

    王海涛正为儿子的失踪而恼恨不已，他自知家中并无鬼怪妖魔，料想儿子必是自行逃脱了，心中还道若抓回这孽子必要将他双腿打断，让他永世不得出去给自己丢人现眼！

    忽如其来的官府中人让王海涛着实吃了一惊，但他毕竟是个老奸巨猾的商人，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笑脸迎进了府尹等人，唯有在看到元四时目光才微微一沉。

    是了，他怎么没想到这个臭道士，自己本是利用他来演一出好戏，莫非却让这小子看出了什么端倪吗？

    待听闻竟是元四状告自己谋杀亲子之后，王海涛更确定了元四必定与他儿子的失踪有关。

    “荒谬！老夫专门请你来替吾儿驱除妖魔，便是为了救他，老夫又怎会杀他？！哼，道长，虽然老夫感谢你出手相救之恩，但也不代表老夫可以容忍你胡说八道！”

    元四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挠了挠鼻头，这才咧了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王海涛心里一阵不悦。

    “王老爷，有些事咱们心知肚明，虽然我元四爱财，但是取之有道。这些钱，我还你！”

    王海涛愕然地看着元四将背包里的银锭全部丢了出来，顿时气得勃然大怒，他指了元四骂道：“疯道士，你究竟想怎样？府尹大人，此人是个疯子，你莫非真要信他的话！”

    “这……虽然本官也不相信，可是这家伙一路嚷嚷，已是让众人都知晓了官府今日在此查案，若无半点交待，只怕坊间也会有些不好听的风言风语啊，还望王老爷多多担待了。”府尹赔着笑，转头白了元四一眼，当即喝道：“来人，给本官仔细搜查王府，不得有半点遗漏！”

    “好，好！你们要搜便尽管搜，搜不出东西来，我要你们好看！”王海涛气得咬牙切齿，胡须都快翘了起来，这时王夫人听闻动静也走了出来，她一见家里这副阵仗，脸上顿时一脸惊恐之色。

    “老爷……怎么了？”

    “夫人勿惊，不过是这道士失心疯了胡言乱语罢了。”王海涛安慰着夫人，又瞪了元四一眼。

    岂料元四也鼓起眼珠来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诸位，不必搜查别处，只需将偏院中那棵樱树墩下的泥土挖开，便可知一二！贫道乃静世观门下弟子，专修通达阴阳之术，生魂死灵皆在掌握之中！若贫道算得没错，那树下便有冤死的尸首一具！”

    “啊！”王海涛似是没想到元四会有此招，他吓得倒退了一步，老脸上已是面如土色。

    府尹察言观色，当即明白了个中玄机，立即差人去了偏院。

    几名差役得了命令立即冲着那个大树墩下面使劲地挖了起来。

    王海涛满头皆是冷汗，他坐在堂屋之中，身子都跟着抖了起来。

    元四站在一旁，看着这个满腹黑水的老头，低声说道：“王老爷，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个道理，你活到这把年纪难道还不懂吗？”

    王海涛嗫嚅着双唇抬眼看向了元四，忽然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他上前一把攥住了元四的衣襟，声嘶力竭地大叫道：“你这臭小子又懂什么？我王家百年家声，岂能在我这一代败坏！”

    与此同时，院子里也传出了一阵惊叫声。

    “啊，尸体，果真有尸体！”

    元四闻言，也不去管王海涛，径自推开了对方便拔足来到了院中。

    一股熟悉的怨气扑面而来，元四定了定神，推开围在土坑边的众人，上前查看。

    樱树墩下，一具被铁链捆绑着的尸体赫然浮现，不过这尸体已高度腐败，只能从穿着上略约看出是个男人。

    “造孽啊……”元四稽首作礼，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丝修道人的慈悲来。

    “雪臣，雪臣！”一个凄惨的声音乍然响起，元四循声望去，正好见了王元亮踉踉跄跄地奔了过来，而跟在对方身后的则是沉默而忠诚的阿呆。

    随着阿呆的出现，更多的人大喊起了“有鬼，有鬼”纷纷四散，元四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向众人大声解释这不过是一具属于他的尸器，一边走到了阿呆的面前。

    就像对活人似的，元四对阿呆瘪了瘪嘴，然后将自己背包里的黑色纱巾笼到了阿呆头上。

    “记得下次要戴上这个东西，都说了叫你不要吓坏大家嘛，就算没有吓坏大家，吓到周围的花花草草也不好嘛。”阿呆听见元四的奚落，本是睁着的红眸很快便闭了起来，嘴角还隐约多一分不屑之意。

    元四看见对方这个反应却是欣喜异常，要知道阿呆一直在他面前都像个死尸似的，只有现在才像一具名副其实的活尸。

    与此同时，身后的王元亮已是冲入了土坑之中，他不顾脏臭一把抱住了坑中的男尸。

    而周遭围观的众人也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回了王元亮的身上，纷纷议论道：“唉，不是说今日是来起出王少爷的尸体的吗，王少爷既然还活着，那么坑里的尸体会是谁？”

    有知晓前情的人听到了王元亮的呼喊声，不由摇了摇头，“看那王少爷不断唤着雪臣二字，这人莫非就是之前坊间传言与王少爷有过一腿的饶雪臣，这家伙不过是个穷酸书生，当初在街边替人誊书捉刀为生，我就说好长一段时间不曾见过他了，却没想到竟是死在了王府。可怜可叹啊……”

    “可是又是谁将他害死于此的呢？”有人不解地问道。

    王元亮抱了饶雪臣的尸首痛哭不已，哽咽道：“对不起，我来晚了，是我害了你啊，雪臣。要不是我对你痴心相慕，我爹又怎么会起杀你之心！”

    “够了，孽子！你还嫌我们王家不够丢人吗？！”

    王海涛此时终于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他也知道是时候给出一个交待了。

    元四安置好阿呆，愤然走到了王海涛面前，挡住了对方想抽打王元亮的手。

    “王老爷，你杀人害命，何以如此嚣张？！你说是妖魔鬼怪害人，但妖魔鬼怪也或许没你这般恶毒狠心！”

    王元亮亦抬起头来，对自己的父亲怒斥道：“你骗我将雪臣送走了，你看看你到底将他送到了什么地方？！他一直在我梦中哭诉他好痛苦好难受，我真没想到我最爱的人竟会被我父亲一手葬送！从今之后，我与你恩断义绝，你不是想我继承王家吗？！我告诉你，我王元亮此生唯爱雪臣一人，为了他，我将终身不娶！”说完话，王元亮径自低了头下去，吻起怀中尸身的双唇，任凭身后衙役怎么拉扯也不放开。

    元四看得一阵恶心，心中佩服王元亮大胆深情之余，却也怕对方中了尸毒，他对阿呆目示了一眼，阿呆立即出手将王元亮拍昏过去。

    真相既然大白，众人也都陆续散去，不可一世的王海涛也在夫人的哭泣声中被差役押回了衙门，择日另审。仵作前来查验了饶雪臣的尸身之后，摇头叹息道：“尸体口鼻中有血，看样子是活埋至死的。这王老爷也真是狠啊。”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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