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怀不乱 作者:明珠
第11节
苏奉昌刚吃了烟,懒洋洋的,半天才把电话接起来。
傅玉声也不同他说什么闲话,开门见山的同他说道:“今日的申报上有一则新闻,我念与奉昌兄听听。”就把报纸上的原话给他念了一遍,又问他:“奉昌兄,你实话同我说,这件事与你我有无干系?”
第107章
苏奉昌听他念完,也觉得有些奇怪,说:“大家里私下里运些烟土,你知我知也就罢了,怎么捅到报纸上去了?怕是不曾打点周全,又或者是得罪了谁。”问他:“你那里有什么消息?”
傅玉声苦笑起来,说:“我哪里有什么消息。”
苏奉昌笑呵呵的说道,“你可以打听打听嘛。”顿了顿,不见他接话,便又理所当然的说道:“淞沪警备司令部的稽查处处长戴胜荣,你听说过吧?他是陆少棋的亲舅舅!你和陆公子那么熟,就从他那里打听打听嘛。”
傅玉声暗暗叫苦,心道,听说过,怎么不曾听说过?若不是因为戴胜荣与陆少棋的这层关系,想来他也不会在看守所里过了一夜。
只是这些话却不便说与苏奉昌。他只好硬着头皮开门见山的问道:“奉昌兄,这“江顺”号上的烟土一事,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苏奉昌短促的笑了一声,说:“我哪里知道?”又安抚他道:“你不必太过担心,我有了消息就会告诉你。”又说,“真要出了事也还有我,总不会牵连到你。”说完还不忘取笑他一番,说他小题大做。
傅玉声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笑了笑,说:“若是什么事也没有,那就再好不过了。”
傅玉声也觉得是自己太过多虑,耐着性子等了一晚,结果第二天清晨起来,看到送来的报纸,不由得又吃了一惊。
报纸上又刊出一则报道,说警备司令部侦察队查获大批烟土,运回龙华途中却被武装劫掠,侦察队人手不足,无法阻止,如今已然失去下落。
一旁还赫然登出了淞沪警备司令杨虎致国府主席、禁烟会主席的十万火急电,指此事实在骇人听闻,应迅饬查究严惩,以申法纪。
傅玉声不料此事竟然闹得如此之大,也不去公司了,让杜鑫将这两日的报纸放在一起,他翻来覆去的又仔细看了一遍,终于还是没有眉目。心头泛起许多的疑云来,既然是在运回龙华的途中被人劫掠,那昨日清晨刊发的报道怎么丝毫不曾提起?
细细想来,他心里自有一番猜测,倒好似是警备司令部得知夜半江轮入港一事,早有谋划,又派人写好报道,直送报社刊发,却不料半夜出了意外,竟然被人劫掠。
傅玉声吩咐杜鑫再去一趟孟家,杜鑫回来跟他说还是不曾见人。他也不敢从警备司令部那边打听,想起之前的牌局里有位李太太,是警察厅厅长夫人,便拨了电话回去,问了叶翠雯下午的安排,便直接让司机回去接她一同赴牌了局。
叶翠雯有些日子不曾见他了,路上同他说了两句话,眼眶就微微泛红,想要劝他回去住,又说老爷已经消气了,每日里总嫌家里冷清。
傅玉声笑了一声,说:“我回去只会惹他生气,还是住在外面算了。”又说:“大哥早出晚归,也是忙生意上的事,等他成亲了,丽雯嫁过来,家里就热闹了。”
叶翠雯轻轻的叹了口气,就不再说什么了。
牌局里的诸位牌友聚在一起容易,再要分开就难了,傅玉声直到傍晚才得以脱身。
他在牌局上大概打听了一番,这件事闹得挺大的,连警察局的人都议论纷纷。李太太摸着牌同他说风凉话,说:“杨虎的算盘打得倒精,吞了一船的烟土,如今一句不知所踪就完了?哪个信他呦!等着国府来人查他吧!”
傅玉声心里纷乱,觉着毫无头绪,想着到了家再挂几通电话问问。出门时天色已暗,他不曾留意周遭的情形,被人拦住时才回过神来,不想竟看到陆少棋笔直的站在他面前,审视般的打量着他。
傅玉声吃了一惊,还不及开口,就听陆少棋冷笑了两声,带着怒意骂道:“傅玉声,你倒是好兴致呀?我还以为你在上海做什么生意,原来是陪小姐太太们打牌消遣!”
第108章
傅玉声四下里看了看,他那辆新买的雪佛兰早已不知所踪,陆少棋身后停着一台淞沪警备司令部的车,正挡在门口。
傅玉声知道他这是专程来堵自己的,想起这才刚看完他的信没多久,这人竟然已经到了上海。他丝毫不敢得罪这个混世魔王,就笑了笑,说:“打牌也是为了做生意。难道你宁愿我在舞厅陪舞女?”
陆少棋脸色不大好看,说,“跟一帮小姐太太,有什么生意可谈的?”又抱怨道,“我在车里等了你一个多钟头了。”
傅玉声无可奈何,就说:“既然等的着急,怎么不上去呢?”又问他:“我的司机呢?”
陆少棋瞪他一眼,说:“我赶他回去了,”又去把车门拉开,命令般的说道:“上车。”
傅玉声心烦得要命,笑着说道,“我小妈还在上面,你把我的司机赶回去了,等会儿谁来接她?”
陆少棋愣了一下,却并不在意,说:“我还以为什么事,等等到家了,我叫人来接。”
傅玉声知道横竖是躲不过了,就硬着头皮上了车,陆少棋这才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也上来坐到他身边,对司机说:“走吧。”
“去哪儿?”傅玉声问他。陆少棋瞥了他一眼,上半身坐得端端正正,却用脚去勾他的脚腕,低声的说:“去我那里叙叙旧。”
傅玉声心里一动,想,也不知道他来上海几天了,江顺号的事情知道不知道,就故意说道:“要是去戴胜荣那里,还是算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陆少棋不满的说道:“我怎么会带你去他那里。到了你就知道了,”又说,“我跟朋友借来住住,你要喜欢,我就买下来。”
傅玉声想起他当初要买西康路傅家公馆时的强盗行径,就想,说什么买,说是抢还差不多。只是陆少棋离他近,又看着他,就微微笑了一下,说:“买下来送我?”
陆少棋听得心花怒放,伸手覆在他的大腿上,眼神里赤裸裸的都是情欲,在他耳边说道,“你住进来,我自然买下来送你。”
傅玉声听听罢了,哪里会当真,笑了笑,有心要把话头往江顺号上转,就玩笑般的问他说:“你做烟土生意了?这么大手笔?”
陆少棋不高兴了,说:“怎么?不信我买得起?”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件要紧的事,脸色就沉了下来,问他道:“我给你写了那么多的信,你到底收没收到?”
傅玉声假装不知,说:“真的?可我一封也没见着呀。”陆少棋哼了一声,说:“我要是不来上海,你怕是都忘了我姓甚名谁了吧?”傅玉声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会?我见着警备司令部就想起陆公子,想忘也忘不掉了。”又故意说:“今早看报纸还看到警备司令部的新闻,说是缴获了一船的烟土,又被人抢走了。”
陆少棋一脸的不悦,说:“你还提这个?我问过小舅舅了,听说你跟个通共的舞女纠缠不清,不抓你抓谁?”
傅玉声听他这么说,也有点生气了,笑了一下,伸手扶着车门,说:“那陆公子还请停车吧,我这样跟共党纠缠不清的人,怎么好坐警备司令部的车。”
陆少棋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恼羞成怒,抓住他的手臂,说:“那你还想怎样?难道要我小舅舅给你赔不是?”
傅玉声心里不快之极,却又不能和他翻脸,叹了口气,说:“那怎么敢。”
陆少棋没有说话,他是不肯低头的人,又怕再说两句真的惹傅玉声不高兴了,就忍住了。
车在毕勋路上一栋小洋房旁停了下来。陆少棋终于高兴起来,同他说:“就是这里。”又得意洋洋的说道:“你看了一定会喜欢。”
第109章
傅玉声随他一同进去,陆少棋急匆匆的吩咐下人去准备晚饭,这才脱了大衣,兴致勃勃的拉着他在这栋洋房里走了一圈。
傅玉声随他走了走,心里也不由得赞叹。这棟房子原本的主人大约也是个摩登的人,从房内的家具和摆设就可见一斑了,许多西洋的新奇玩意,有些他之前只在西文杂志上看过,不想居然会在这里开了眼界。
地上铺着整块的印度团花地毯,壁顶挂着灼灼生辉的水晶吊灯,将房里映照得犹如白昼一般。光是落地的西洋自鸣钟就有好几座,件件精致,又各不相同。其中有一座刻着许多憨然可爱的小天使,报时时就会打开木窗,依次的转过,十分的讨喜。
陆少棋得意之极,问他喜不喜欢,傅玉声笑了笑,说:“果然不错。这样的一栋房子,只怕价钱也十分了得吧。”
陆少棋见他果然喜欢,神情十分的愉快,理所当然的说道:“那你就在这里住着吧。你新买的那栋房子,哪里比得上这里。”
傅玉声笑出了声,想,这栋房子原本的主人也不知是谁,怎么偏偏触到了陆少棋的霉头。
傅玉声说:“陆公子,若要金屋藏娇的话,难道不该是我来藏你?”
陆少棋嗤笑了一声,说:“你哪有那个胆子?”
傅玉声原本只是想把陆少棋的话混过去罢了,被他这么一取笑,脸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就自嘲道:“可不是麽。”
晚饭还在准备着,陆少棋又吩咐人去端点心上来,傅玉声看了看表,要给家里挂电话。陆少棋倒也没拦着,可也不肯走开,拿了块点心搂着他吃。傅玉声看他不像上次那样拿枪相逼,心里也松了口气。
佣人接了电话,他就让人喊杜鑫过来听电话。
杜鑫一路跑过来接起了电话,简直都要哭了,在电话里气喘吁吁的问道:“少爷,你在哪里呀?”
傅玉声知道他是担心,就安抚他说:“我在陆公子这里,”杜鑫倒抽了一口冷气,半天说不上话来。傅玉声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说:“他来上海了,我在他这里,跟他叙叙旧,你记得叫人去接小妈。”
陆少棋听得笑了起来,在他耳边吹着气说道:“我要是告诉你我来上海,你来不来接我?”
杜鑫听他们在听筒那头说话,想起大都会的那一枪,忍不住替他家少爷担忧。
傅玉声有心想问问杜鑫有没有孟青的消息,陆少棋就在身边,他也不好问,就只问陆少棋这里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杜鑫,吩咐说:“有事就打电话来。”
杜鑫在电话那边听见别人的声音,也吓了一跳,听他什么也没问,知道他说话不大方便,就说:“少爷,对了,有件事情忘记和您说了。我今天去孟太太家里送谢礼,还没问呢,她就说孟老板已经回来了,可就是忙得很,之前码头货柜被盗的事情也快查出眉目了,过两天再来上门拜访。”
傅玉声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心里忍不住称赞杜鑫的机灵,便说:“这是好事呀,”又想起一件事,就吩咐杜鑫说:“我在陆公子这里的事,不要跟别人讲。”
陆少棋皱起眉头,问说:“你什么意思?”
傅玉声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我还不想被老爷子打断腿。”
陆少棋笑出了声,说:“真的假的?”
傅玉声又同杜鑫吩咐了两句话,将听筒挂好,这才正经的同他说道:“南京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你以为他不知道?他不许我再同你见面。”
陆少棋不以为然,说:“他们那些老古董,哪里懂什么爱情。”又说,“你我都是自由的,他难道还能把你关起来不成?你也太迂腐了。”说到这里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警觉的问道:“孟太太是谁?”
傅玉声心里好笑,故意说道:“你问她做什么?她再好看也是有夫之妇了。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陆少棋以为他是吃醋,倒是很愉快,一派大方的说道:“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我又不是你。”
傅玉声笑而不语,也不再解释什么了。
两人吃过饭后,又胡闹了一阵儿,就上床睡觉了。
结果那天晚上偏偏有好几通电话找傅玉声,先是苏奉昌,又是罗汝城,杜鑫好歹都敷衍过去了。第二天清早傅玉华又挂了电话过来,杜鑫对这位大少爷有点怕,到底应付不来,连忙给陆少棋这边挂电话。陆少棋脾气大,佣人不敢吵醒他,就把听筒拿开了。
杜鑫挂了好几次,不知道这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急得都快哭了,拿出来电话簿一页页的查陆少棋这边的地址,查到了以后连忙往陆少棋这边赶。
第110章
等他到了,傅玉声和陆少棋还没起床,佣人是不敢去叫这位陆少爷起床的,因此只让他等着。杜鑫听说少爷并没有什么事,只是不曾起来罢了,倒也松了口气。
傅玉声心里有事,早就醒了,他原本要起床的,却被陆少棋搂着不放。傅玉声没想到他闹了一晚上竟然还有精神,他想早些去公司,不想和陆少棋在这里胡闹,就半开玩笑的说道:“昨晚还没够?”
陆少棋挑眉看他,丝毫不觉着羞耻,嘲讽般的说道:“你不行了?那你躺着,我自己来。”
傅玉声心里不快之极,回头看着陆少棋,似笑非笑的说道:“那陆公子等一下可不要后悔。”说完就用衬衣捆住了陆少棋的手腕,不分由说的吻住了他的唇。陆少棋大声的呻吟起来,双腿缠住了他的腰,在他的唇边放肆的喊着他的名字,几乎连楼下都能听到。
等到这一场情事完毕,傅玉声这才起身去洗澡。陆少棋懒洋洋的躺在床上,露出一脸的餍足和惬意。
傅玉声洗完澡出来,问他新的衬衣都放在哪里,陆少棋踢掉被子,用露骨的眼光看着他,说:“不知道。”
傅玉声没想到他在情事上这样的索求无度,一时也是无语,半天才笑了,也不再问他,自己找了长衫马褂穿戴整齐,对着镜子看了看,颇为满意,说:“我要去公司了。”
陆少棋没想到他真的舍得走,脸一沉,说:“不许走。”
傅玉声走到他身边,吻了他一下,哄他道:“我要赚钱金屋藏娇呀。”陆少棋的脸色阴晴不定,定晴看他片刻,突然说,“给我解开,我和你一起去。”傅玉声笑出了声,心想着要是把他的脚腕也捆上的话,这人会不会暴跳如雷,不过到底还是给他解开了。
下楼的时候才听佣人说杜鑫一清早就过来了,傅玉声以为出了什么事,一时变了脸色。等见到了杜鑫,听他说是有几通电话找自己,这才松了口气,又看他一脸的担忧,心里生出一股暖意,笑着说道:“放心吧,我没事的。”杜鑫心有余悸,小声的说道:“少爷,他这样的脾气,你怎么还敢同他在一起呀?”傅玉声不以为然,轻声说道:“没什么。他还太年轻,觉着这种事新鲜罢了,过些日子就会厌倦的。”杜鑫心里直犯嘀咕,却又不好再说什么。
傅玉声担心孟青,就问他,“你见着孟老板了?他还好么?”杜鑫摇头,说:“没有见着,是他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说是最近有要紧事过不来,等过些日子不忙了再来见您。”傅玉声吃了一惊,很是意外,反问道,“你没见着他?”杜鑫颇觉苦恼,说:“我去了,我觉得孟老板回来了,可他们不让我进。等我回来了,孟老板那边又让人送了一封信过来,说给您的,还说他最近忙,就不过来了。”傅玉声沉默了片刻,问他:“信带了么?”杜鑫犹豫了一下,问说:“在这里?”傅玉声笑出了声,说:“你觉得他信里能写什么?”
杜鑫看了他一眼,把信取了出来给他。傅玉声坐在沙发上,把信取了出来,展开来看,笔迹是孟青的不错,信里说得简单,讲他在常州有些事情要办,这几日回不了上海,说回来再向他赔罪。
傅玉声细细的看了两遍,总觉得这字迹有些虚浮,他心里隐隐的生出一丝不安,却又不知自己到底在担心些什么。他看完之后仍旧把信笺折了起来,杜鑫就犹犹豫豫的小声问他说:“少爷,你要在这里长住么?”傅玉声看着陆少棋从楼梯上施施然的走了下来,就同杜鑫说,“你不用回去了,直接跟我去公司吧。”陆少棋穿了一件格纹呢的大衣,走到傅玉声身后,俯瞰着他的脸,突然一笑,说:“玉声,你说我也去警备司令部怎么样?”傅玉声吃了一惊,一时摸不准他的意思,陆少棋低下头,亲他的唇,说:“在南京时我穿了司令部的制服,你看见了我,难道不是很喜欢?”傅玉声这才明白,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终于落了下去,半开玩笑的说道:“你去哪里做什么?难道也去稽查处搜缴烟土?”陆少棋笑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道:“杨虎这个人有勇无谋,他也不问问那一船烟土是谁的,他就敢搜,这不是摆明了要让南京那边难堪吗?你看着吧,这几日还有大新闻呢。”又见他听得认真,便得意起来,“不妨说给你听,玉声,我小舅舅就要升职了。”傅玉声哦了一声,道了一声恭喜,心中顿时了然。
陆少棋突然想起一事,就问他说:“对了,你昨晚说货物失窃是怎么回事?我去和小舅舅打个招呼,让他找人给你查查。”傅玉声连忙摆手,说:“都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哪里还查得出来。我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给他们送送钱,铺铺路罢了。”陆少棋十分不满,说:“这种事情哪里还用得着巴结那些人,又说不上话,不如我来做东,你来跟我小舅舅吃顿饭,认识认识,以后做事就方便了。”傅玉声只觉得头疼,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和那位戴胜荣有丝毫的牵连,便敷衍道:“改日再说吧。”陆少棋也不叫车,直接用警备司令部的车载着他们去了利华,傅玉声昨天没有来,手头一堆事务,忙起来也顾不得他。陆少棋原本以为他说这些话都是借口,见他忙碌,才知道他所言不虚,等了片刻,终于不耐烦起来,自己开了车出去闲逛。
傅玉声这才松了口气,先去了他大哥那里。原来傅玉华听说陆少棋到了上海,心里不安,特意知会他一声。哪里想到转天竟然看到他把人都领到了公司来,傅玉声见他脸色发青,只好解释说:“他非要跟来看看,我就只好带着他来了。”傅玉华重重的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说:“他要登堂入室,你也由着他?”
第111章
傅玉声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傅玉华见他似乎真的一无所知,叹了口气,道:“他昨天拨电话过来,说改日要同你一道登门拜访。”傅玉声吃了一惊,没想到陆少棋竟然这么的自作主张,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傅玉华又把一叠报纸扔在他的面前,“还有这些,你自己看吧!”傅玉声不知他所指为何,心中不安,拿起报纸来仔细的翻看。可一抬眼就看到一则醒目的报道,竟然写是他与陆少棋在南京大都会枪击案一事。傅玉声意外之极,这些报纸一向喜新厌旧,不知为何竟会旧事重提。他看了傅玉华一眼,这才继续往下看。
文章先是提到傅玉声的大名,说他是利华总经理傅玉华的兄弟,将他在南京的风流韵事铺陈许多,才又提到大都会枪一案,说当初案件终于寻到人证物证,原来竟是舞女为他争风吃醋,所以伤及无辜好友,又隐晦的提及这位青年才俊原本要至司令部入职,却因意外枪伤不幸延误了。报纸上还用半版的版面登出方娇娇玉照数张,十分的博人眼球。
傅玉声看完之后又翻了翻其余的报纸,这些报纸行文大同小异,倒好似一个人捉刀代笔写就。说起当初大都会枪击一案头头是道,仿佛亲眼目睹的一般,与当时的说辞大不相同。
傅玉声收起报纸,心中有所猜测,却又觉着这念头太过荒唐,沉吟片刻,说:“我去问问他。”傅玉华不满的说道:“这还用问?”又说:“他这次来上海到底是什么意思?”傅玉声被他当面质问,面上也有些尴尬,却又不好敷衍,想了想,实话实说道:“我想他不过是少年人心性,一时新鲜罢了,过了这个劲头,也就不了了之了。”傅玉华震惊的看着他,一脸的不能苟同,呵斥道:“你这是胡闹!”傅玉声无可奈何,说:“不然又能如何?”又把陆少棋同他说的话对傅玉华说了一遍。说到戴胜荣怕是要升职,又说到江安号一事,傅玉华皱起了眉头,说:“这件事原本就透着蹊跷。这一整船的烟土,背后的人也不知是谁。杨虎这一出敲山震虎,不要把自己震下马了才好。”傅玉声有心事,还没说话,傅玉华又说:“中央戒烟委员会若要来人彻查,只怕就要好看了。”傅玉声心里一动,说:“杜老板不也是上海禁烟委员会的常委吗?”傅玉华没说话,片刻之后,突然又问他:“陆少棋还同你说什么?”傅玉声犹豫一下,说:“他大概也要去警备司令部。”
傅玉华脸色发青,却也别无妙法,半天才说:“你这些日子也不必来公司了,和他多出去玩玩,或许他认识了别的人,这念头也就淡了。”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怒气,对他嘱咐道:“他若是欺人太甚,你也不必一味的忍让。大不了我们傅家从此不在上海就是了,中国如此之大,难道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傅玉声心口震动,抬眼看他,笑了笑,说,“大哥,我都知道,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又说,“公司的事我还要多做一些,他若是再来,你就当做没看到,放心好了,我也知道他是什么性子,有分寸的。”傅玉华哪里能够放心,郁郁的叹道:“真是岂有此理!”傅玉声原本就来得晚,兄弟两人长谈一场,已近正午,傅玉声又给苏奉昌拨了电话,已经寻不到人了,心中便有些懊悔。
陆少棋不知去了哪里,一直不见人影。他坐下又站起,来回的在办公室里踱步,最后终于定下决心,拨了孟青那里的电话号码。
他拿着话筒等了片刻,电话接通时心口竟然有些发紧。接线员将电话转了过去,听筒里随即响起骆红花的声音,他心里失望,却又不能露出来,便笑着向她问好,这才问道:“也不知孟老板在不在家?”
第112章
骆红花听到是他,口气并无异样,倒仍是客客气气,同他说孟青去了常州,要忙些日子才能回来上海。
她说得与孟青信里写的一般无二,可傅玉声还是放心不下,便笑着说道:“难道我又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孟老板躲去常州。”
骆红花也笑了,说:“怎么会?年前总有许多事情要忙,路五爷不放心别人,所以就让他去了。”傅玉声只好说:“其实不瞒红花姑娘说,我实在有一件要紧事要同他商量商量,也不知他在常州哪里?我若是请电话局的人去叫他,也不知方便不方便?”
骆红花沉吟片刻,并不回答,反问他道:“也不知三爷什么事这样着急?也不知方不方便同我讲呢?阿生他在常州乡下,只怕电话局的人也寻不到他呢。”
傅玉声听她叫孟青阿生,就觉着有些刺耳,又看她左右推诿,就是不肯将孟青的下落告知,想,她这样根本就是成心阻拦。不得已就把孟青信里的话拿来搪塞一番,笑着说道,“实不相瞒,孟老板曾同我说利华码头失窃的货物有了下落,若是当真找得到,正好来补我手头一个缺,所以着急了些。”
骆红花听了却说:“这件事阿生倒是交代了我,这两天已经有了眉目,若是三爷不拨电话过来,我也要去见三爷呢。”傅玉声原以为这不过是孟青信里掩人耳目的笔法,却不料竟然真有其事,只好耐着性子听骆红花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又定好了明日去码头查看那批货物。
说完这件事,傅玉声也没了别的由头,只好客气一番,便把听筒挂了起来。
他闷坐了片刻,把事情细细的想了一遍,还是觉着事情不对。孟青若是当真为了别的事去的常州,信里就不会写得如此潦草,连归期都不肯写明。他拨了电话回家,特意把秀山叫过来吩咐了几句,让秀山去码头上打听消息。杜鑫见他眉头紧锁,就忍不住问他:“少爷,你到底担心什么呀?孟老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傅玉声心里一动,突然说:“你下午去闸北看看,我怕他是有事躲着我。”
杜鑫之前去过一趟梅园头,回来都半夜了,自然不会忘,就扁了扁嘴,说:“少爷,孟老板这次肯定不是躲着你。你看他走的时候那么舍不得,抓着你的手不放,我看着都不好意思了。”
傅玉声知道他不情愿,笑了一下,说:“让你去,你去就是了。记得机灵些。”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到楼下有汽车鸣笛,傅玉声皱着眉头,走到窗前朝下一看,看到警备司令部的那台车横行霸道的停在楼下,便在心里叹了口气。陆少棋倚着车门看他,要他下来一同出去吃饭。
傅玉声只好又嘱咐了杜鑫几句,这才收拾了一番,走下楼去。
陆少棋也不知去哪里兜了一圈回来,兴致勃勃的样子,非要带他去吃凯兴的牛排。傅玉声见他开得快,便说,“这有二十多英里了吧,你开慢些,小心被巡捕房拦住。”
陆少棋十分的不以为然,笑道,“我看谁敢拦我。”傅玉声皱着眉看路上的行人躲避,想起他开得是警备司令部的车,便不再说话了。
陆少棋看他神情大不赞同,便悻悻的停在了路边,借口买了份报纸,再开起来的时候,便慢了一些。
两人在凯兴吃饭就吃了一个多钟头,吃过了陆少棋也不肯载他回利华,反倒在路上兜起风来,又同傅玉声说:“你何必那么辛苦?我们下午去跑马场逛逛好了,那里热闹些。”
傅玉声看他兴致高昂,也不好说不,便道,“这时节怕是不会有了吧。若是有,看看也无妨。”又想起孟青还曾邀他去看赛马会,两人匆匆忙忙,一直未曾成行,心里便觉着怅然。
陆少棋停下了车,打开报纸翻了翻,果然没有,却又看到那则大都会枪击案的报道,便笑着说道:“怎么样,写得如何?”傅玉声正要问他此事,便叹息说:“怎么好端端的又提起这件事来?原本大家都忘记了。”
陆少棋一挑眉,得意的说道:“这是写给那些老古董看的。免得你家老爷子整天心惊肉跳,看见你跟我一起,又拿拐杖打你。”
傅玉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该觉着好笑还是可气,说:“若是他看了这个就能放心,那倒也好了。”又问他,“你还知道什么啊?”
陆少棋把报纸扔到他手里,开着车在路上闲逛,说:“听说上次把你赶了出来,不许你回去?”
傅玉声看着车窗外,半响没说话,他原本心也不在这里。陆少棋见他沉默不语,以为是说中了他的心事,便嘲笑他道,“你这么新潮的人,也学别人做什么孝子?又不是闺阁里的大小姐,他不许你做什么,难道你还非要听他的不可?”又说,“你晚上就搬来我这里,等你家老爷子气消了,再回去就是了。”
傅玉声听他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其实一个字也未听进耳去。正出神之际,却看到有个十分眼熟的男子,手里提着药包,紧蹙着眉头,穿着一件半旧的棉袍,行色匆匆的在路上奔走。傅玉声看他拐过街口,心中总觉得哪里见过这个人,却一时想不起。
陆少棋看着路,看到哈同百货的招牌,一时起兴,就说:“不如你跟我去百货公司吧,听说你大哥要成亲了,你陪我去挑挑看送什么好。”
傅玉声突然想起方才那人是谁了。
他是孟青手下的人,之前还跟着孟青来看守所接过他的。
第113章
傅玉声记得他住在万国饭店的时候,这个人还尾随过他一段时间,杜鑫觉得这人面相凶狠,心里很有些怕他,连回头多看一眼都不敢。
陆少棋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将车停在路边,伸手捏住他下颌逼他转过头来。
傅玉声这才回过神来,看他似乎要发怒的样子,就问道:“怎么?”
陆少棋阴沉的看着他,说:“你刚才看见谁了?”
傅玉声吃了一惊,心念一转,便笑着说道:“见着一个牌友,想起些不相干的事罢了。”又故意装作惊讶的样子问他道:“你怎么停在这里?”
陆少棋突然冷笑了一声,说:“说起你那些牌友,傅玉声,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他眯着眼睛看傅玉声,问道,“听说我在南京的时候,你迷上了浦东电气蒋稚晖的二女儿,很是追求过她一段日子?”
傅玉声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了这么一件事,竟然就拿来质问自己,想起这话背后的意思,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刚要开口,就被陆少棋拦住。
陆少棋抬起带着手套的左手,似乎有些不大满意,便又拽了拽手套,看了看,才说,“过去的事也就算了,我也不同你计较。如今我来了上海,再没人能管得了我,也不会再有人跟你动手,为难于你。这些你都大可以放心。”顿了顿,又说,“我这次见着你心里高兴,一时忘记同你说,浦东电气已经归由市政府那边的人主管了,蒋稚晖如今一文不名,与你们傅家不大般配了。过几日你看报纸就知道了。”又说,“你大哥这不是才要成亲么,你急什么?依我看,你结婚的事情倒可以看看再说。”
傅玉声震惊的看着他,他这时才觉出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陆少棋并不只是要和他玩玩而已,也不只是一时新鲜,这个人是动真格的了。
他也知道之前浦东电气的工人领头闹过几次大罢工,警备司令部还抓过不少人。打牌的时候蒋太太还同他抱怨过几句,却不料竟会有这样的变化。
傅玉声沉默的看着他,半晌才说:“你什么意思?”
陆少棋见他这时才终于认真的看向自己,不由得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说:“玉声,我叫你在上海等我,你就从未当真,以为我出不来,是不是?”
傅玉声看着他带着白手套的左手,心里也生出不忍,叹了口气,说:“你既然出来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难道我不替你高兴?”
陆少棋狠狠的瞪着他,突然说:“傅玉声,过去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了。你既然和我在一起,就别想着再招蜂引蝶,不然……”傅玉声靠了过去,一只手抚在他的腿上,然后在他耳边轻声的说道:“怎么突然这么凶,你难道不知道我胆子小?若是被你吓跑了,难道也要怪我?”
陆少棋原本还带着怒意,听他说完,反倒笑出了声,气也消了,瞥了他一眼,说:“你胆子可不小,坐在我身边还敢想别人。”又说:“这一次也就算了,以后要是再被我看到,傅玉声,不要怪我不给你脸面。”
傅玉声脸色发青,他知道这个人的性子,说得出就做得出,并不是玩笑。
他往日里相交过的人也有不少,不论男女,却都是好聚好散,日后相见,点头微笑,也是一团和气。
像陆少棋这样难以甩脱,性子又这么跋扈的,真是破天荒头一遭遇到。
陆少棋发动了车子,开到了王顺昌西服店前面,又改了主意,说,“百货公司过几日再逛也不迟,先去做身新衣才是要紧。”这家西服店声名显赫,店里的师傅手艺好,连南京也有人专门来这里做西服,傅玉声也很喜欢他家,之前给孟青的那件花纹呢大衣,就是在这里新做的。
陆少棋却不知道,正要带他进去量身挑样子,却不料在店里遇到《民国日报》的主编袁祥生。袁祥生曾在陆正忻手下任职,如今在上海见到陆少棋来,也是意外之喜,邀他去晚上的酒会,陆少棋推脱不得,只好应了。
傅玉声借口有事,要先回去。陆少棋倒不疑有他,就放他走了。到了家里,秀山和杜鑫都回来了,秀山说码头上一下多了很多帮会的人,他不敢怎么打听,只是听人说被抓的船工里已经有人招供了,说那船烟土是被警备司令部的稽查队私吞的。
傅玉声吃了一惊,想,明天怕是又有大新闻。
杜鑫回来的晚,他依着傅玉声的吩咐,到了梅园头那边也没有敲门,只在远处守着,等了许久,果然有人出入。
傅玉声沉吟片刻,说,“你再随我走一趟。”
杜鑫十分意外,不由得看了一看自鸣钟,说:“少爷,都这么晚了。”
傅玉声哪里等得住,若是错过了今晚,怕是更走不脱身了。杜鑫见他心意已决,心里暗暗叫苦,只好下去喊司机。
等他们到了梅园头,已是夜半时分。傅玉声下了车,杜鑫也连忙的跑了下去,站到门前去敲。才敲了两下,门就被打开了,开门的也不是苏婶,反而是个面生的男子站在门里,警觉的打量着他们,问他们找谁。
傅玉声裹着大衣,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前。杜鑫陪着笑,问道:“孟老板在吗?麻烦您帮我们传句话,就说三爷有事想要见他。”
第114章
那人反问道:“三爷,哪个三爷?”杜鑫很是惊讶,正要开口,却被傅玉声拦住了。
他客气的说道:“鄙人姓傅,名玉声,行三,所以孟老板称我一声三爷。我也知道晚了,还要烦请这位先生进去替我说一声。就说傅玉声有件急事想要见你们孟老板。”
那人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说:“你们先在外面等着。”竟然就在他们面前把门关上了。
杜鑫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两扇门,他去过孟家许多次,没有一次是这样的冷遇。他忿忿的说道:“少爷,外面这样冷,他也不请我们进去!等等孟老板知道他慢待我们,才要他好看。”
傅玉声制止他道:“我们是来做客的,何必说这些。”
又等了许久,才听到又有人急匆匆的走了出来,将门打开。这次出来的,却换了一个人,见着他就尊敬的唤道:“三爷,快快进来,桂成不懂事,三爷怕是冻着了吧。”
傅玉声看他就觉着眼熟,大约是曾在慈云寺那边见过的,便笑了笑,说:“不妨事的。也不怎么冷。”随他进去时便问道:“孟老板睡了么?”
那人便连声说道:“不曾睡不曾睡,”又说,“三爷怕是不知道,孟老板前些日子去常州了,今天才刚回来,还在看账,不曾睡下,三爷来得正好。”
傅玉声看他替孟青遮掩,也不点破,只说:“还是叨扰孟老板了。”
等他们三人穿廊而过,快到东厢房时,孟青已经穿戴整齐,在廊下等着了。傅玉声好几日不曾见他,心里欢喜,径自走到他身边,低声的唤道:阿生。
孟青见着他便忍不住露出笑意,轻声说道:“三爷怎么这么晚过来?”
他这一开口,傅玉声觉出不对,便皱了皱眉。孟青的声音发虚,没什么底气似的,全然不似平日。他自己脱了大衣,四处看了一眼,也无处可挂,便只好搭在椅子背上。
这一片都是些老房子,灯也是油灯,不如城里的电灯明亮。地上还摆着两个炭盆,烧得炽热,屋子里却满是凉气。傅玉声看了一眼,心里就明白了。
孟青在外面不知道跟那人吩咐了什么话,过了半晌这才走了进来。
等他走到房中,傅玉声才发现他脸色发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又想起他方才走得也慢,心就是一沉,想要问他,却又知道他的性子,若是直接问,怕是不肯说的,便犹豫了一下。
房里没有别人,孟青见他把大衣也脱了,便说:“三爷,你先把大衣穿着,等等暖和了再脱也不迟。”
傅玉声也不去拿大衣,径直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他的脸,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又问他说,“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是不是?”孟青勉强的笑了笑,说:“三爷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解释道,“我方才在看账,看得实在心烦,幸好三爷来了。”孟青站了片刻,额角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这时也有些撑不住了,却还是等傅玉声坐了,他才坐了下去,又问道,“三爷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傅玉声看他半晌,才说:“我听人说你受了伤,所以就来看看。”孟青意外之极,皱着眉问他,”是哪个同三爷说的?”还要开口再问,傅玉声见他只顾着硬撑,心中便有些生气,说:“你身上有伤,怎么不告诉我?”说完也觉着自己口气不大好,顿了顿,才又柔声的说道,“你回来上海,怎么也不同我说?”孟青见他恼怒,便手足无措起来,硬着头皮答道:“只是一点小伤,没什么大碍。”又回过神来,连忙说:“三爷,我去了常州办事,也才刚回来。”傅玉声见他还要相瞒,愈发的生气,问他道:“既然受了伤,不在常州养伤,回来做什么?”孟青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着急起来,只顾着一遍遍的说:“三爷,我真的没事,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傅玉声看了他片刻,然后才低声的说道:“给我看看,伤在哪里了。”
孟青却不肯,只说:“这种小伤,养两天也就好了,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又说:“三爷,这么晚了,不如在这里住一宿吧。我让人给您收拾一间房出来。”说着就要站起来朝外走去。
傅玉声紧紧的看着他,突然转过身去,先他一步走出门,对门口守着的那人说:“孟老板的伤口裂开了,去找大夫。”那人吃了一惊,连忙应道:“大夫就在后面,我这就去喊。”孟青哪里想得到他会这样,着急起来快走了两步,结果牵动了伤口,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再要拦他也已经迟了。
傅玉声看他一脸的懊恼,只好扶他坐下,说:“不肯让我看,请大夫看看,总可以了吧。”孟青无奈之下,眼看着大夫就要过来,瞒也瞒不住,只好同他解释道:“是在常州的时候枪走了火,所以才伤着了,“又讪讪的说道,“这伤得不大体面,所以才不想让三爷知道。”傅玉声哪里信他,连他去常州又回来的话都丝毫不信,一想到这人身上带着枪伤,心里便仿佛被火烧着一般,他忍着怒意,问道:“你方才在哪间?我们还去那间,这里太冷了,怎么好看大夫。”孟青犹豫了一下,不得已只好实话实说道:“我才刚换了药,那屋里味道太大,三爷还是别去了。”
第115章
傅玉声起初还有些不解,说:“那里毕竟暖和些。”又似假还真的抱怨道,“这里太冷,再呆片刻,怕是连我也要生病了。”说完伸手要来扶他,孟青以为他是冷得厉害,无可奈何,只好站了起来,带他去了卧房里。
卧房里虽然开着窗,到底暖和些。房里有种淡淡的血腥气,还有西药的味道,傅玉声这才明白孟青话里的意思。
他怕是伤得厉害,所以开了半天的窗,血的味道还是散不去。
大夫提着药箱过来,傅玉声站在他身边,皱着眉头看他。孟青不肯换药,他不想让傅玉声看他的伤口,就说道:“三爷,您别看了,不干净,您先出去等等,好了我再喊您。”傅玉声心里不是滋味,就笑着说:“你也看过我腿上的伤了,难道我就不能看你的?”说完就坐在了他的对面,做出一副你不让我看,我却偏要看的架势来。
孟青无可奈何,笑了笑,说:“我这点伤算什么呢?三爷的伤可比我重多了。”说完就解开衣裳,让大夫查看。原来他伤在左肋,幸亏偏了些,不然只怕真要送命。
那位大夫的脾气也不大好,看到伤口果然裂开,先替他换药,换完又吩咐了半天,总而言之就是要孟青老老实实静养。若要行动,便要慢慢来,不要再牵动伤口。若是伤口再裂开,任是谁来请,他都不再多管了。
傅玉声见他伤得重,心疼不已,心里已经后悔得厉害了,想,早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实在不该半夜来搅扰他。
大夫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在床上躺好,这才叹了口气,收拾好药箱出去了。
傅玉声在他床边坐下,半天没有说话。孟青安静了片刻,觉得不大自在,看了他一眼,便大着胆子握住了他的手。傅玉声这才回过神来,孟青也不放开他,突然说,“我不该让三爷看这个,弄得三爷心里难受。”又说,“三爷的心太软了。我们这样的人,受点伤也不过是家常便饭,其实这不算什么的。”傅玉声轻声的问道:“伤口疼得厉害么?”
孟青连忙说道,“三爷来看我,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疼呢?”傅玉声忍不住笑了,问说:“你这是跟谁学的?”
孟青不好意思起来,却认真的说道:“三爷,我是说真的,这不过是点小伤罢了,养养就好了,三爷不用这样在意。”傅玉声也不再跟他争这个,又看到他桌上还放着一叠报纸,心烦意乱起来,就问他:“那晚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走得那么急?”孟青有些为难,只含混的说道:“是帮会里有些事。”
傅玉声知道这么问什么也问不出来,心里生气,也不再多问,去拿了报纸翻了翻,才说:“你也看了报纸吧?这几日江顺号的事情闹得很大,我看了报纸,还想着要同奉昌说,烟土的事就算了,不要再弄了。如今全国上下都在搞禁烟运动,我们何必趟这个浑水呢?”也不容他回答,便又说:“你如今受了伤,就好好养伤便是。这件事我去和奉昌说,你也不必管了。”孟青吃了一惊,又见他神情坚决,只好说:“三爷,这件事急不得,还是要慢慢来。”想了想,又说:“三爷其实不用担心,江顺号的事虽然闹得厉害,其实与禁烟没什么干系。做烟土生意的公司还有许多,不是都好好的?”傅玉声当然知道禁烟一事其实形同虚设,连三鑫公司的杜老板都是禁烟委员会的三大常委之一,禁烟也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江顺号的事,警备司令部的杨司令怕是要在江顺号上栽个大跟头了。
可孟青受了伤,他就后悔了。他当初就不该牵累孟青,把这人卷到烟土生意里来。
他不再提起这件事,将报纸叠起,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孟青握着他的手不肯放,说:“睡了一天了,哪里还睡得着呢?倒是三爷,这么晚了,别回去了,就在我这里睡一晚吧。”他伤了元气,说话没什么力气,倒好像是在人耳旁说话的一般,傅玉声听得心里痒痒的,听到他话里的破绽,又好气又好笑,却并不拆穿他,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若是在这里,你岂不是更睡不着了?”
第116章
孟青却没他那么多心思,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不睡,我睡不着。我替三爷守着。”
傅玉声笑了笑。孟青开口留他,他也不好就这么离开,于是就出去把杜鑫和司机叫过来吩咐了两句,让他们先歇一歇,明早再走,直接开到公司,也不用回去了。
杜鑫犯起了嘀咕,说:“少爷,也不必大清早去公司呀,晚些去也没事的吧?不然这要几点起呢,何必这么辛苦?”
傅玉声见他糊涂,就说:“我还怕陆公子在公司等着我呢。”
杜鑫啊了一声,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傅玉声也的确有些累了,原本没想着要和孟青一起睡的,怕睡着了碰着他的伤口,也怕清早不好走开。孟青说要给他再收拾一间出来,正要喊人进来吩咐,却被傅玉声拦住了。
傅玉声想着他刚才说要替自己守着,又怕他当真过去给自己守夜,就改了主意,说,“我明早还得去公司,还收拾什么呢,就在这里歇一歇吧。”
有人给打了一盆热水,他凑合着擦了擦脸,就脱了衣裳在孟青身边躺下了。
他陪陆少棋在城里逛一下午,晚上又赶来梅园头,其实也累了,可不知为何,就是没有丝毫睡意。
孟青一直在看他,见他睡不着,突然问说:“三爷,您过年的时候要回南京吗?”
傅玉声见他提起这件事来,便说:“这个还没定下来呢,“又说:“往年都是要回去的。”若是没有陆少棋,他倒是想留在上海,可是如今有了陆少棋,他正好趁着过年的时节和这位陆公子冷一冷。
孟青迟疑了一下,问说:“三爷要回南京的话,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傅玉声心里明白,他身上带着伤,如今又有烟土的生意在手上,过年的时候怕是走不开,便说:“回来大概也要到正月十五以后了吧。”孟青果然露出失望的神情,不过很快就将眼底的失落收了起来,又问说:“也不知道傅先生的亲事定在了什么时候呢?论理我也该去道贺才是。”傅玉声笑出了声,故意逗他道,“为什么?”
孟青露出一点窘色,说:“他到底是您的大哥啊。”
傅玉声带着笑意说道:“那我爹要是再娶一房姨太太,你来不来道贺?”孟青知道他是在说玩笑话,便说:“只要能见着三爷,我哪里都肯去,只怕三爷不肯见我呢。”傅玉声只当他也是在说玩笑话,便笑了,想,也不知他是跟谁学的这些,情话说起来这么厉害。
他同孟青说了说话,也生出一丝困意,含混的说道:“哪里要那么客气?去了也是应付老头子,没意思的很,要是我,早就躲远些了。”孟青沉默了片刻,突然问说:“三爷不想我去,是因为陆公子也要去吗?”傅玉声困意全消,睁开眼来看他,孟青懊恼的说道:“三爷,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就是……“他磕巴起来,半天说,“我听说陆公子也来上海了,我……我原本是想……“他话说到这里,却又闭口不言了。
傅玉声坐起身来看着他,见他脸色难看,心里一时间翻江倒海,却又不好跟他实话实说,便道:“想什么?”他实在太知道孟青的性子了,眼下这种情形,还是不解释的好。
孟青深深的吸了口气,才说:“我知道三爷心里喜欢他,如今怕是正高兴,我实在不该说什么败兴的话,免得三爷生气。”傅玉声不想再接这话,只说:“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我明白的。”斟酌了半天,才又说道:“我跟他,原本就长久不了的。”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孟青怔了一下,很是意外。傅玉声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歉意,却又没办法和他说明,轻叹了一声,才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第117章
孟青沉默片刻,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明白三爷的意思。三爷再喜欢他,终究还是要娶亲的,总不能跟个男人厮混一辈子。”说完就自顾自的笑了起来,顿了顿,又问他说:“等我伤好了,还能去见三爷吗?”
傅玉声迟疑了一下,陆少棋的事太过棘手,已经超过他的预料,要怎样收尾,他一时还想不好。可他又怕说了孟青会多想,就说:“等你这伤好,怕还要等好些日子呢。”又说,“等你伤好,红花姑娘就快要到日子了,你难道不要照顾她?”说完自己也突然才明白过来。若是王妈说的不错,骆红花临盆的日子差不多就是年前年后,再晚也就是正月里了,孟青怕是要守着她,所以才不好走开。
他心里有些不快,却不能说什么,只好强打起精神来,笑着问孟青道,“对了,她既然跟着你,那孩子也要姓孟的,你打算给他取什么名字呢?”孟青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小声的说:“我跟红花商量了,还请了个师傅算了算,要是男孩的话,就叫孟廷玉,是女孩的话,就叫孟玉瑛。”傅玉声想了想他前面那句欲盖弥彰的解释,又看了他一眼,终于笑了起来,故意问他:“怎么都带个玉字?”孟青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简单的答道:“好听。”
傅玉声心里痒痒的,想亲他一下,却又忍住了,故意说:“这辈分不对。”孟青不由得笑了,说,“三爷说什么呢,她肚子里的孩子又不姓傅。”傅玉声心想,也不姓孟呀,却没有说出口。只玩笑般的问说,“难道阿生不是我的人?”又说:“下次让我来取名字,好不好?”孟青有片刻没说话,傅玉声不知他犹豫什么,以为是自己唐突了,正要开口,却听他应道,“好。”傅玉声这才放心了些,又同他说了说闲话,慢慢的睡着了。
房里烧着火盆,因为怕他冷,孟青又让人添了两个火盆,虽然不比热水汀那样暖和,可他却也不觉得冷。
他知道明早还要早起,赶回城里去,心里有事,所以睡得也不大安生。夜里朦朦胧胧的翻了好几次身,孟青替他掖了掖被角,还在他身旁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些他都知道。
他心里终于生出悔意,想,他实在不该来这一趟。
天还没亮,杜鑫就过来了,他隐约的听到两个人压低了声音说话。孟青大约是想让他多睡片刻,杜鑫就说:“少爷特意让我一早叫他起来的。”又说,“好像少爷一早有董事会呢,耽误不得,“孟青只好把他摇醒,又吩咐人端了热水过来让他洗漱。走的时候还想起来送他,被傅玉声给拦住了。
傅玉声同他说,“你好好的养伤,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孟青却说,“三爷太忙了,这又太远,等我伤好了,再请三爷吃饭吧。”又说:“三爷的那件大衣我收起来了,不在这边,回头我再给三爷送过去。”傅玉声站在那里,看了他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轻声的说道,“我同你说过的话,都是当真的,并不是逢场作戏。”孟青突然笑了一下,说:“三爷,你怎么把我当女人一样的哄?”又说:“我同三爷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又不是女人,难道还要什么名分不成?三爷放心去吧,我不是那样的人。”他说了这些,傅玉声反倒沉默了。
杜鑫听了这些不该听的,颇觉着尴尬,把脸转过一边,不敢看他们两个。
傅玉声上了车,一直到公司,都没再开口说话,一路上都安静得可怕。
杜鑫几次想要开口,看了看他脸上的神情,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第118章
陆少棋已经在利华里等着了,看样子怕是早就来了。
他的脚高高的翘在傅玉声的办公桌上,椅子朝后一摇一摇的,见到傅玉声进来,哼了一声,才把脚放了下来。靴子啪的一声踩在地上,声音太响,还吓了杜鑫一跳。杜鑫看他那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知道这人是等得久了要发作,心里不由得替少爷捏了把汗。
傅玉声把帽子摘下来递给他,看也不看陆少棋,径自的脱着大衣。陆少棋沉着脸走到他面前,说:“傅玉声,你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可是看到傅玉声脸上的神情之后,却怔了一下,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又说:“谁惹你了?怎么这副样子?”傅玉声松着衬衣领口的扣子,表情奇异的看了他一眼,问说:“我什么样子?”陆少棋啧了一声,左右的看看,想找一面镜子给他,傅玉声笑出了声,说:“陆公子,你心里想什么,直说就好。”陆少棋斜飞了他一眼,说:“是你新公司的事不顺利?”傅玉声没想到他连自己要办新公司的事都知道,皱了一下眉,问说:“你听谁说的?”陆少棋很是不以为然,说:“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又说:“你不是要买地,不好办是不是?我陪你去一趟就是了。”傅玉声不应声,从桌上拿起报纸看,才翻了翻,就看到报道。说是烟土被劫一事突然间水落石出,已经有人出面自首了,将罪行供认不讳。
底下是洋洋洒洒许多文字,写到警备司令部里有人勾结码头上的船工,打伤军警,又私藏烟土,心里一松,想,至少这明面上看来,应该是没孟青什么事了。正要往下看,却被陆少棋一把将报纸扯走。
陆少棋说:“不用看了,总之杨虎就要被撤职了,我小舅舅也要升官了。你准备准备,同我一起去道贺。”傅玉声看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问说:“这案子就算结了?那一船的烟土,如今在哪里?”陆少棋也笑嘻嘻的看他,说,“被人私吞了,哪里还找得回来,你说是不是?”说完就冲他挤了挤眼睛。
傅玉声被他这副神情逗笑了,就说:“我同你去拜拜访访戴处长,回来是不是就能开个烟土公司了?”陆少棋收起笑意,撇撇嘴,说:“在上海开烟土公司?少不得要和那些帮会的人打交道,那些老江湖,你呀,还是算了吧。”想了想,突然问他说:“对了,上次你来南京,跟你一起来的那个人,是帮会的吧?”傅玉声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竟然还会记得孟青,便皱了皱眉,说:“谁?是在司令部吗?不是和你说过了么,那是叶瀚文。”陆少棋不高兴起来,说,“不是他,是另外一个,跟你一般高,眼角有道疤,我们一起吃的饭。他不是跟苏奉昌有事情要谈,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看我,你不记得了?我听说你们认得的?”
第119章
傅玉声没想到他居然把孟青记得这么清楚,一时揣摩不定,便说,“哦,你说孟老板呀?认得的,他在上海也颇有些名气。怎么,你要同他认识认识?”
陆少棋不以为然的笑出了声,说,“我听说绑架案一事,倒是多亏了他从中周旋。我是不是也该向他道声谢?”
傅玉声的心就是一沉,想起他手上的伤,就含混的说道:“说起来也是一件巧事。他以前在南京码头上做事,伤了腿,码头上的人带他去看大夫,他就把恩情记在我头上了。”
陆少棋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说道,“我还说呢,你怎么会同这样的人认识。”
傅玉声手头事情不少,也不再同他闲聊,心里却有些不安。他吃过戴胜荣的亏,怕这人同陆少棋说了些什么,却又问不出口,只好忍在心里。
到了晚上,傅玉声便同陆少棋回去,住在他那边。
骆红花为了码头的事,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可惜他不在家里。拨了电话过去,才知道骆红花这几日也忙碌得厉害。当初失窃的货物竟然找回了四五成,骆红花的意思是请他到码头亲自清点货物。傅玉声沉吟片刻,便答应了下来。骆红花有孕在身,又是为了利华的事奔走,他是该亲自去拜访一番。陆少棋在旁边看着报纸,听他讲电话,抬眼深深的看他。挂上电话之后,陆少棋将报纸一叠,扔在一边,毫不客气的问他这位孟太太是谁。
傅玉声微微的笑,说:“她呀?就是孟老板的夫人,也是上海滩数得着的美人了。你要同我一起去么?”他已经摸顺了陆少棋的脾气,知道这个人是吃软不吃硬的,所以能顺着他的时候,便尽量的顺着他。
陆少棋大约是疑心他与骆红花,不必他开口,都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不止要去,还开了警备司令部的车带他一起去。
一路上陆少棋阴沉沉的,也不说话,傅玉声开玩笑道:“你怎么这样凶?别把孟太太吓着了,人家有身子的人。”
陆少棋看了他一眼,冷冰冰的问道:“你的?”
傅玉声愣了一下,不由得笑了,说:“朋友妻不可欺,难道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
陆少棋猛踩了一脚,车突然停住,他审视般的看着傅玉声,说:“傅玉声,你要是背着我跟人鬼混,管她是什么孟太太还是杜太太,我一样要她的命。”
傅玉声沉默了片刻,才笑了笑,说:“什么杜太太孟太太的,你不要命,我还要呢。”
能说出这种话的,他认识的人里,怕就只有这位陆公子了。
骆红花已经剪短了头发,鸦翅一般的黑发被捋在耳后,衬着她的脸庞越发的莹白如雪。她的身子已经略显臃肿,披着一件石青色的大衣,站在路边等他们。黄包车夫在一旁等着,大约也来了一阵子了。她看到警备司令部的车时,还吃了一惊。
傅玉声不料她亲自过来迎接,心里到底过意不去,连忙请她上车,一同开去码头。
骆红花也不同他客气,上了车,见着车里的人,便笑了一下,招呼道:“陆公子,您怎么也来了呢?”陆少棋打量她一番,脸上也没有笑意,反问道:“你怎么认得我?”骆红花理所当然的说道:“哎呀,陆公子好客气,您这样大的名头,哪个没在报纸上见过您呀。便是不认字的,也都认得您了呢。”又说,“知道您同三爷交情很好,前几日还在报纸上看到你们和歌舞皇后徐玉兰的合影呢。”陆少棋一时想不太起来,傅玉声便同他说了说,陆少棋笑出了声,说,“原来她是歌舞皇后,怪不得,我说那里面也就她长得还算端正,还能看了。”又斜眼看他,说:“你倒是记得清。”
傅玉声有些尴尬,便不再接他的话,骆红花却笑着接了一句,说:“哎呀,我和阿生常常说起三爷,说三爷的眼光高,不知谁家的姑娘能入三爷的眼。却原来陆公子的眼光更高,怪不得你们两个要好呢。”
这句话竟讨好了陆少棋,他露出一丝笑意,说:“他的眼光哪里高?那个徐玉兰也不过中人之姿罢了,哪里比得上孟太太。也就是他胆子小,不然怕是真要和孟老板争一争呢。”
第120章
傅玉声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愈发的尴尬,也不知她心里想些什么,连忙提起码头的事,又同她寒暄了两句。
骆红花将钥匙给了他,又带他去了放货的地方,傅玉声也不去验货,只说要请她吃饭。骆红花笑了笑,又看了陆少棋一眼,才说:“三爷这样忙,还是生意要紧。等阿生回来,我们两个再请三爷吃饭吧。”
陆少棋挑了一下眉,问他说:“阿生是谁?”
傅玉声便说,“就是孟老板。”骆红花便接着又说道:“他去了常州,过些日子回来。”傅玉声哦了一声,还要开口,却听陆少棋说:“没想到这么不巧,那等他回来,我做个东,大家一起吃顿饭吧。”
骆红花有些惊讶,笑着说:“那怎么好意思,要做东,也是我跟阿生来呀。”陆少棋却不容她推脱,径自将这件事定了下来。
骆红花笑而不语,陆少棋开着车子,兴致勃勃的要送她一程。开到半路,骆红花想起件事,便问他说:“三爷,听说您大哥要成亲了,也不知日子定在了哪天呢?阿生他是个粗人,总不记得问。这样的要紧事,我和阿生是一定要前去道贺的。”
傅玉声笑了笑,说:“怎么会忘记你们呢?是快了,只是还没定下来。等定了日子,再给你们送喜帖。”
陆少棋听他们说起傅玉华的婚事,也起了兴头,想起来要去取前几天在王顺昌那里做的西服,便同他说等等去取。
骆红花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三爷同陆公子真的很要好呢。”
傅玉声也只好笑了笑,却并不答话,心里却想,也不知她回去会同孟青怎样讲。
送了骆红花回去,陆少棋就带他去西服店试试新做的衣服。在店里试衣的时候,陆少棋并不先试,反而在一旁闲闲的坐下,看他换了西服出来。店里原本就有他的尺寸,老裁缝替他整理衣裳,全身上下也不必改动些什么。他在镜子前面站直了身体,店里的伙计将大衣也取了过来给他披上,陆少棋眼底一亮,在他身后鼓起掌来。老裁缝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也忍不住赞叹道,“这套西服也只有傅少爷才穿得出样子来呢。”又说,“两位公子都是十分的好眼光,好人材。”
陆少棋听得笑了起来,说:“那是自然。”这才去试他的那几套衣裳,穿好了便走出来同傅玉声站在一起,得意洋洋的问他道:“如何?”
傅玉声想起孟青的长袍,竟是从未见他穿过这些西洋的衣服,又想起孟青那晚走的时候披着他的大衣的模样,便忍不住笑了一下,说:“很好。”
陆少棋看了看他,突然说:“玉声,我刚来上海那天,去光复路接你,我穿的什么衣裳?”
傅玉声心里一沉,还未开口,陆少棋脸色就变了,沉声问道:“那个徐玉兰你见过她几次?她穿什么你倒是记得清楚?”
傅玉声哪里还记得他那一晚穿得什么衣裳?只记得外面穿着的那件大约不是蓝色就是黑色的大衣,事到如今,只好赌一把,替他整了整衣领,在他耳边轻声的说道:“我记得你穿了件深蓝色的细呢子大衣,里面穿了什么,我却不曾留意了。”
陆少棋呼吸变得急促,转过脸来,嘴唇贴着他的脸颊,低声的说道:“傅玉声,你故意的吧?”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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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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