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新欢 作者:听久
第2节
年莫当他在怪自己,只好回答:“一不小心忘了时间。”
“你是怕文石?”柯明远笑了起来,“他天生就长一副凶相,不笑就像生气,别在意。”
“没有,我……”年莫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起自己来时的那些想法,恨不得把头低到泥土里去,“柯先生,还是算了吧,这个,我不适合。”
柯明远好像没听到般,根本没回应,反而伸手指向楼下的庭院,他说:“我想在那儿加几个雕塑,再换上地灯,让灯从下往上打。但又觉得哪里不好,你认为呢?”
年莫不明所以,只好为难地说:“柯先生,我不懂这些。”刚才在摄影内那种窘迫的感觉,又浮现了出来,他恨不得穿越回一小时前,把那个点头说好的傻缺给当场击毙。
谁知柯明远对这话不以为然,“这算室内设计,我也是外行。你就说,好看,还是不好看?”
年莫只好在脑内想像了一下,迟疑着回答:“不错。”
柯明远挑着眉毛,看不出对这个答案是否满意,只是追问说:“只是不错?有哪里不好?”
年莫心里咯噔了一下,暗暗后悔早知道就说好看了。通过几次交流,他算是对柯明远有了点初步认识。这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不得到答案是不会罢休的。
既然这样,那就索性丢人丢到底吧。他一咬牙说:“不是不好,只是有点可惜。”
听他这么一说,柯明远来了兴趣,连忙催促他继续讲。
“按你的想法,庭院会更……引人注目,”年莫斟酌着用词,他注意到画廊的二楼房间多是关起门来的,猜想多半是办公区域,应该不会对外开放,然后抬头望了眼上空,遗憾地说,“可是星空也很美。到时站在一楼,视线被雕塑吸引,就注意不到这里了。”
柯明远听完,没有立刻回答,他露出沉思的表情。穹顶微弱的灯光洒在他的头发上,让原本乌黑的发丝也染上了一层金色。年莫屏息看他的侧脸,埋怨自己怎么一不小心就开始班门弄斧。
柯明远用手指轻叩栏杆,许久之后才说:“对,没错。”接着他抬头望着年莫,寻求他的意见,“换了你,会怎么改?”
灯光之下的柯明远,眼神中似乎有种魔力,被他这么看着,年莫不知不觉,有了久违地被人重视的错觉。
于是他也认真地思索起来,被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情绪所鼓励,他不禁也开始畅想了起来:“光线?我不太懂,但你这里每层应该有三米多高吧?如果在中间的高度做点文章,比如用一些玻璃或者灯,然后反射……”
他原本只是在自己琢磨,说的话条理不清,但柯明远却听懂了,一拍即合地补充道:“利用反射,把楼上的星光往下做延伸?”
年莫点了点头,不知怎的内心有点激动。
柯明远对光影的敏感度远胜年莫,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简直一闭眼就能想到完工后的效果,不由得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有点意思。行了,问题解决了,回去继续拍吧。”
被人夸奖的满足感顿时熄灭了。
年莫咬着嘴唇,迟疑着不想挪步:“那个,我还是别……”
“是文石叫我来找你的。他说你领悟力很好,只是情绪不对,”柯明远打断他的话,他的笑容依然明亮,没掺进任何的杂质,“你的表现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料。”
年莫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是……被表扬了?
半信半疑地回去之后,拍摄果然顺利了不少。最后一张拍完时,文石甚至难得地对年莫笑了一下。
拍摄完成后,文石问年莫要了银行卡号好付酬劳,接着又问:“照片会给你一份。是寄到家里,还是你过来拿?”
年莫直觉万一被柳鹏池知道他来过这里,应该不会高兴:“过来拿吧。”
“行。”文石点头,跟他约了个过完年后的日期,“我还有事,就先不送了。”
“我来送。”柯明远自告奋勇地接过这个任务,出门时没忘了朝文石得意地炫耀,“怎么样,我带来的小朋友不错吧。”
年莫礼貌地跟文石道别,走出画廊后,终于忍不住提出异议:“柯先生,你能别再说小朋友了吗?我都已经二十了。”
“是吗?看起来不像,”柯明远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答道,“不过这么一算,我大你五岁呢,这么叫有什么关系。”
年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么叫太奇怪了,我有名字的。”
“啊,对。”柯明远赞同似的点头,借题发挥道,“你以后也别叫我柯先生了。长辈朋友都叫我明远,你也可以这么叫。”
可我又不是你朋友。年莫这么想着,把头偏到一边,刚才柯明远离得太近,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香水味,他把腹稿打了好几遍,最终还是决定单刀直入:“你不觉得奇怪吗?”
柯明远眨了眨脸,一脸无辜的不满:“我的名字哪里奇怪?”
“不是,”年莫顿了顿,有点苦恼这人怎么这么迟钝,“你难道没发现我们长得有点像?”
年莫不知道柯明远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但看他一直以来的态度,完全不像年莫自己这般扭捏,似乎完全没把这放在心上。
这下换柯明远不解了,他蹙着眉头,恨不得把“不懂”两个字大写到脸上:“从第一眼就发现了,可那又如何?我还是我,你还是你啊。”
听完这话,年莫总算明白,在柯明远眼里,只是两人长得相像,仅此而已。他没有那些怪异的想法,因此才会光明磊落地与年莫来往。
会纠结这些的,只有阴影里的替身罢了。
年莫拒绝了柯明远送他回家的想法,独自搭乘了地铁回去。
柳鹏池已经回来了,又在书房里忙碌。年莫担心他太辛苦,在厨房里煮了碗汤给他送进去。
不想刚要敲门,就听到柳鹏池在跟人打电话:“造价肯定会增加,不过用双曲面玻璃的话,预想的效果可以办到。……这是明远的主意吧?行,那我把方案再改改。”
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年莫站在门外,听着书房中愉快的声音,默默地想,原来是这样啊。
☆、第 5 章
柳鹏池摇开车窗对年莫说,“那我走了。”
这天是大年二十八,和往年一样,柳鹏池照例回父母家,等过完年再回来。
外面寒风刺骨,年莫裹着羽绒服,把半张脸都藏进围巾里,从衣兜里伸出手挥了一下,算是道别。等柳鹏池的车消失在视野里了,他才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楼里,这回他又是独自过年,逐渐开始有了习惯的感觉。
大年初四的晚上,柳鹏池开车去了荣记。这是家有些年头的私房菜馆,平时他和朋友都爱在这儿碰头。
荣记向来生意红火,过年期间想订到一张桌都是难事,柳鹏池提前了半个月,居然还真让他搞到个包间。他出门前把自己从上到下好好打理了一番,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得出自己依然英俊非凡的结论,这才意气风发地出了门。
外来人口都回去过年了,整个城市里突然空了不少,他一路只遇到两个红灯,其他时候都畅行无阻。人在抱有巨大的希望时,难免会将遇到的一切,都跟运气联系起来,柳鹏池也不例外。出行顺畅这个符合城市发展规律的现象,都被他看作了是难得的好兆头。
柳鹏池比预定的时间提早了十分钟到达荣记。把钥匙交给泊车的服务员后,他径直上了二楼,在包间外清了清嗓子向服务员发问,他发现自己居然有点紧张:“有人来了吗?”
服务员微笑着摇头,打开房门让他进去。
点了几道开胃的小菜后,柳鹏池看了看表,把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打开,调出了存放在桌面上的图纸文件。
那是一份n27的设计稿。画廊是在柯明远回国之前买下来的,他对里面的装修有点不满意,不想大动,只想改些细节。可他向来不管杂事,市内有哪些靠谱的设计公司更是一问三不知。
于是这个消息,就被周游转告给了柳鹏池。周游是n27的合伙人,也是柳鹏池的高中死党,五年的狗粮没有白吃,两人分手后柳鹏池的失落他更是看在眼里。这次难得有个机会能让柳鹏池献殷勤,他当然要适时地表示一下。
柳鹏池的手指在键盘上来回摩挲,他像个要提交毕设的大学生一样,忐忑地检查着图纸上的每一处细节,唯恐等会儿来验收的人有任何不满。
六点半,不早不晚,柯明远来了。
专程订的最小的包间,此刻显得太大了。柳鹏池隔了一张圆桌的距离,看着他把大衣脱下来递到服务员手里,坐下来喝了口热茶,驱走了身上的寒意后,才朝自己露了个笑脸:“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柳鹏池忙不迭地道好,将一旁的菜单推了过去,柔声道,“你看再点些什么。”
柯明远拿过菜单翻了翻,发现抬头的人数上写着两人,这才意识到不对,笔尖在那个数字上戳了一下:“就我们两个?其他人呢?”
他今天被约出来,是柳鹏池说画廊的设计图纸完成了,想趁开工前让n27的负责人再过一遍。柯明远就算再傻,也还记得负责人不止他一个。
“周游家里有点事,来不了。”柳鹏池睁眼说瞎话,把本来就不在这次饭局预定名单中的周游摘得远远的。
柯明远也没发觉不对,过年的时候脱不开身是常事,于是他快速地点完菜,冲柳鹏池扬了扬下巴:“那你放心让我一个人看?预算材料什么的,我可是一窍不通。说不定我这边满意了,回头周游嫌造价太贵,你又得改。”
柳鹏池笑了笑,氛围看起来很和谐,是个不错的开局:“那些都是小事,关键要你满意。来,新锐画家,趁着还没上菜,你先过目一下?”
“埋汰谁啊。”柯明远被那个称呼逗乐了,起身坐到了柳鹏池旁边。
其他方面的改动,是年前就关照过的,柳鹏池的设计基本都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后来返工重来的庭院,才是他这次要看的重点。
不得不说柳鹏池改行之后,基本功仍然没有落下。柯明远托周游转交过一份手绘的概念图,年莫提出的玻璃创意,被他具象成了一大三小四条鲸鱼的造型。他的设想中难免有不切实际的部分,经过柳鹏池再一改造,几条鲸鱼与周遭的灯饰就极好地融合了起来。只从电脑上看,鲸鱼跃出了水面,星光毫无保留地落在它们的身上,金色的灯光穿过半透明的蓝色玻璃,营造出了一派静谧的景致。
柯明远是个注重幻想色彩的人,这份图纸和他的预期一致,自然没什么好挑错的,他当即点了点头,称赞道:“行家出手就是不一样。”
行家谦虚地摆了摆手,还没得意上几秒,就听到柯明远说了句他意想不到的话:“你们家年莫这次帮了大忙,记得替我谢谢他。”
柳鹏池手上一抖,不小心关掉了设计稿。他脑中迅速地把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经历都过了一遍,都分析不出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是怎么回事,顿时惊觉好像错过了一些事。
见他关了图纸,柯明远只当今天的正事已经谈完了,余下就是老友相聚的寒暄环节。于是他挥一挥衣袖,飘回了之前的位置,完全没注意自己刚才一句话,在旁边的人心里投下了一颗□□。
直到服务员把菜都端上了桌,柳鹏池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艰涩地开口问:“你和……年莫,认识?”
“偶然碰到的,后来他给文石做模特,哦文石就是那个蓄络腮胡的高个子,你之前来测面积的时候应该见过,”柯明远浑然不觉地伸筷子夹了根芦笋,继续往柳鹏池身上插刀,“他看了那个庭院,就提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靠谱就拿来用了。”
柳鹏池被两三句话里的信息量给震在了当场,怎么都没想明白,年莫是什么时候跟柯明远勾搭上的,而且最关键的是,按照年莫那种秋秋在koki做糊了几个蛋挞的无聊事都要拿出来讲的性格,他能对此一无所知,就正好说明了年莫是故意在瞒着他。
柯明远把鸡汤盛进碗里,喝了几口见对面的人还傻坐着,才后知后觉地问:“你不知道?”
“我……”柳鹏池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去,揪住年莫的衣领质问他背着自己搞了些什么,好不容易才从五雷轰顶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好整以暇地笑道,“我知道,只不过事情太多,一不小心没想起来。”
见柯明远没有起疑,柳鹏池知道糊弄了过去,可心里已经在盘算着,稍后要怎么敲打敲打年莫了。
大年初四是迎财神的日子,柯家从商很注重这个习俗,因此这顿晚饭混了一个小时,柯明远就起身告辞准备回去了。
两人站在荣记门口,等人把车从停车场开过来。柳鹏池有心下次再约出来吃饭,谁知柯明远虽然答应了,却补了一句让他如坠冰渊的话:“以后把年莫也叫上吧。毕竟我们曾经有过一段,就当是避嫌也好,其实不该再私下单独碰面的。”
晚饭过后,外面就特别热闹了。大家等不及凌晨,早早地把烟花爆竹都搬了出来。
年莫原本想看会儿书,无奈实在太吵,干脆跑阳台上去围观了会儿。房间在最顶层,那些烟花刚好就能在这个高度炸开,他光是看着,也觉得高兴。
等他回到房间,注意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拿起来一看,全是柳鹏池打的。
自从知道柳鹏池给画廊装修的事后,他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总在想柳鹏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又不知该怎么问,为此郁闷了好几天。
年莫拿着手机看了看,过年期间,柳鹏池难得会给他打电话,这一下打这么多个,可真是前所未有。难道是被烟花爆竹给炸糊涂了,突然就想我了?这念头刚一出来,年莫自己都笑了,怎么可能。可是又有点期待,万一呢?
他正这么想着,手机又响了,还是柳鹏池。这次年莫赶快接了起来,可惜还没等他出声,那边的人像是早就耐不住脾气,没好气地直接问道:“你跟明远说了什么?”
年莫一愣,心里那点喜悦全消下去了,却又不知道他具体是想盘问哪句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柳鹏池听他不答,只当他是在想借口,接过司机找回的零钱,一边推开车门一边说:“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你那点心思最好收收。我不喜欢你那些小动作。”
年莫皱了皱眉反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柳鹏池冷笑一声,寒风顺着电流吹进了听筒里,“那你解释一下,偷偷学人做模特是怎么回事?对画廊的装修指手画脚是凑什么热闹?和柯明远见了面瞒着不说又是做什么?”
听到这里,年莫算是猜到他为什么生气,原本的好心情也没了,但还是按捺住脾气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柯先生只是找我帮忙……”
柳鹏池嘲讽地笑了:“你还能给他帮忙?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可事实就是这样。”年莫的声音低下去,他深吸口气,感觉有点难受,好像整颗心被人用拳头在砸。
“得了吧,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有什么好在人家面前卖弄的,知道自己赶人家差多远吗?”柳鹏池完全没体会他的感受,伤人的话依然在继续,“你说说你,知道自知之明怎么写吗?”
年莫咬紧了嘴唇,房间里的空调仍在运转,但他却感到彻骨的寒冷。他突然觉得很累,连动都动不了,就像一座结冰的雕塑一样。
“不,我有自知之明。”最终,他还是颤抖着打断了柳鹏池羞辱的语句,“我知道自己不是柯明远,也成不了柯明远。”
挂了电话,年莫在客厅里坐了很久。
那天柯明远在画廊夸他的时候,那一瞬间因为被人肯定所爆发出来的喜悦,今晚彻底被柳鹏池碾碎了。
大年初五的上午,年莫出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理发店。他从镜子里注视着一年多来几乎没换过的,照片里高中时的柯明远留的发型。
“头发想怎么弄?”理发师在旁边问他。
年莫最后看了一眼镜子,然后对理发师说,“麻烦帮我染个色,再剪短一点。反正就是要和现在不一样。”
☆、第 6 章
年莫蹲在玄关系鞋带的时候,柳鹏池回来了。
此时距离他们上一次起冲突,已经过去了十来天。柳鹏池公司的货源出了点问题,他年都没过完就飞了趟国外,跟那边斗智斗勇了小半个月,那通电话的事早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所以当他风尘仆仆地推开门时,猝不及防被家里的“惊喜”给止住了脚步。
年莫跟个没事人似的,接过他的行李箱问:“事情都解决了?”
要不是在飞机上休息得很好,柳鹏池差点以为自己时差没倒好出现了幻觉,他反手把门在背后关上,双手揣进裤兜里,蹙眉反问:“你头发怎么回事?”
“染了。”年莫顶着一头棕发平静地回答,末了还笑了一下说,“新年新气象嘛。”
柳鹏池拉过年莫的胳膊:“去染回来。”
年莫执拗地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怎么,不好看?还是不像柯明远?”
这话一说出口,柳鹏池回过味来了,原来是在闹别扭。认识了两年,他基本上也把年莫的脾气摸透了。这个人通常不会跟人起正面冲突,就算偶尔不高兴了,也只要哄上几句就翻篇。
大概是这次他忙于工作,一时疏忽没能及时安抚,年莫就想曲折地表达下不满。得出这个结论后,柳鹏池心里的火稍微压下去了一些,他想多半是因为柯明远回来了,年莫才会特别不安,急于向他索要些证明。
不过这就没意思了。
柳鹏池越过年莫,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才又走出来冷笑着问:“当初怎么说的?你喜欢我,我也给你机会。你早就知道有柯明远这个人,也知道我忘不了他,事到如今才不乐意,会不会有点迟了?”
他这番话说得坦荡,活像当初先撩拨的人不是他一样。
年莫一时语塞。很多时候夜里醒了,他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就会开始唾弃自己,觉得大好的年华做什么不好,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做人家的影子,还是不合格的那种。可每次动了离开的念头,心底那点眷恋就拉扯着不放他走,反复地在他耳边说,再等等吧,你看他最近喝多了都不会把你当成柯明远了,说明他也在努力改啊。
有那么一段时间,年莫以为柯明远已经是个过去式了。他是横在他们两人之间的阴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阴影越来越淡,再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真正的拥抱到彼此。可谁知好景不长,柯明远一回国,阴影的存在感就空前强烈了起来,简直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年莫揉了揉头发,新染的发色总让他感到不自在,他苦笑了一声,把这几天打了无数遍的腹稿说出来:“我、我是想,也该有点改变了吧。柳哥,你总不能一直把我当柯明远,毕竟……”
杯子被摔到地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年莫睁眼眼看着那无辜的瓷杯被摔得四分五裂,就好像看到他一颗玻璃心也跟着碎了一地。
然后柳鹏池就阴沉着脸,几步跨过地上的水渍,过来一把扯过年莫的衣领,愤怒地吼道,“你第一天知道有柯明远这个人?!现在来跟我横?你那把贱骨头长硬了是吧!”说完便用力往后一推,却忘了年莫身后没几步就是鞋柜。
身体撞到硬物的声音,把柳鹏池吓了一跳。他以前从没动手打过年莫,这次实在是气过了头。眼见年莫跌坐在地上,他往前踏出一步,想伸手扶年莫起来,却被一手挥开了。
年莫撑着柜门,挣扎着站起来,忍住疼痛说:“我知道自己贱,从小我妈就这么说我,不用你强调。”说着,他开门往外走,最后回头看了柳鹏池一眼,“可你别忘了,我好歹还是个人。”
柳鹏池有点恍惚,年莫刚才的眼神,和当年柯明远提分手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那时候,柯明远说:“柳鹏池,你从来没试图了解过真正的我。”
年莫上了辆出租车,他约了文石去n27取照片。
背上被撞到的地方,疼得叫人喘不过气。他低下头,被染成棕色的刘海也垂到眼前。年莫其实并不喜欢这个颜色,他原本喜欢的就是自然的黑色,可那天鬼使神差地就染掉了。
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是想要证明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想要看到柳鹏池怎样的反应。
只是,哪怕只是一瞬间,他也曾有过那样的期望。期望柳鹏池对他说,这个颜色也很好。
可是没有。
从更早的时候,他就该明白了,失望一点点累积起来,到了最后,总有一天会变成绝望。
直到在艺术园区下了车,身上的痛都还没缓过来。年莫坐在街边的椅子上休息了,想等一会儿再去画廊找文石,以免被人看出异样。万一被人察觉,他真不知该怎么解释,脑子里完全乱成一团。
他原本只想在坐一会儿,不知不觉,却好像忘了时间,等回过神来,视线里出现了柯明远的身影。柯明远是从园区深处走过来的,看起来是刚离开画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心情也不怎么愉快。
两人就这么怀着各自的心事,对上了眼神。
柯明远站在隔了几米远的地方看着这边,过了会儿才说:“你怎么在这儿?文石还在等你。”
年莫被他一提醒,意识到自己害别人久等,心里顿时过意不去,连忙站起来,却不料起得太急,扯到了伤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身形一顿。
柯明远看他样子不对劲,立即走过来问:“怎么了?”
年莫摇头,装出没事的样子:“没什么。柯先生要走了?”
“嗯,今天先回去了,”柯明远凑近了些,他总觉得年莫哪里不对劲,“你真的没事?脸色不太好。”
“可能外面有点冷,冻着了吧,”年莫编了个理由,跟他道别说,“那我先过去了。”
柯明远没再说什么,却在年莫起身迈步的时候,默默地跟了上来。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画廊。
年莫本想直接上二楼去找文石,可刚走到楼梯,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周游站在几步台阶上,居高临下地问年莫:“你怎么来了?”
年莫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周游。他以前见过这人几次,知道周游是柳鹏池的朋友,除此以外的情况一概不知。
“文石有东西要给他。”不同于年莫的茫然,柯明远先替他回答了。
这天大概不是什么黄道吉日,因为周游好像也很不爽,他皱了皱眉说:“不能在楼下等?别随便什么人都往楼上领。”
年莫眼见柯明远面露不悦,从刚才的话里,也听出周游估计也是画廊的成员,便打圆场说:“那我还是下去……”
“别理他,”柯明远轻声嘱咐,转头对周游说,“惹了你的人是我,气不顺别往别人身上撒。”
年莫算是明白了过来。估计柯明远之前就跟周游起过争执,所以才看起来心情不好的样子,周游的刁难,不过是殃及池鱼。
池鱼选择了沉默,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
见他不说话,柯明远就带着人继续往上走,周游几步赶上想制止,又不敢对柯明远出手,于是选择了拉住年莫。
年莫被他一拽,背上的肌肉像被人割了一刀,一时没忍住叫出声。
周游没料到自己随手一拉,居然换来这么大的反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柯明远见年莫的脸色变了,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你生病了?”
“没事,我……”年莫想掩饰,可这次就骗不过去了。
柯明远责备地看了周游一眼,然后对年莫说:“我画室有沙发,你去那儿歇会儿。”
画室在文石的摄影棚隔壁。
周游心里没底,以为自己把人伤着了,忐忑地跟进来。文石听到动静,也从摄影棚里过来看情况。
年莫侧躺在沙发蜷缩着身子,背上疼得厉害,他只能咬着嘴唇让自己不出声。柯明远在沙发边蹲下问:“撞到哪儿了?”
年莫眼见瞒不住,只好说:“……背。”
“让我看看。”柯明远说着就要帮他脱衣服。
周游也赶紧围了过来,年莫眼见两人都盯着自己,觉得这场面有点过了,于是说:“没事,等下就好了。”
他原意是不想麻烦别人,谁知柯明远会错意,挥手把周游往外面赶:“你回避一下。”
……我不是害羞。年莫这么想着,已经懒得去解释。
背上那一下撞得狠,但好在没伤到骨头,柯明远见他没有大碍,就出去抱了几罐啤酒回来。他把多余的放在地上,手里拿了一罐往他背后伸去。啤酒是冰的,碰到皮肤的瞬间,年莫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房间里的沉默始终在蔓延着,正当年莫寻思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时,柯明远忽然开口了。他或许从来不用考虑怎么把话说得婉转,一上来就把天窗给打开了。
他说:“周游今天说漏了嘴,我想跟你求证一下。”
年莫隐约觉得不妙,好像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事,马上就要被人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僵硬地弯着背脊问:“什么?”
冰冷的触感依然在背上来回地滚动,柯明远的声音在身后听起来,也染上了同样的温度,他问:“他说柳鹏池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长得像我。这件事,是真的吗?”
☆、第 7 章
柯明远知道自己讨人喜欢,这个认知从他小学收到第一封情书起,就从来没有被推翻过。但他做梦也没想到,分手七年之后,柳鹏池竟然还对他念念不忘,甚至做出了找替身这么可笑的事。
他怀疑自己这七年在国外大农村待久了,有点适应不了城里人的玩法。周游对他“城会玩”的说法不屑一顾,硬着头皮跟他分析,柳鹏池会做出这种荒唐事,实在是用情至深的有力证据,堪称情圣界的标兵模范。
偏偏周游还在他的追问之下,把工作室改造设计的事也坦白了。柯明远一听快给气笑了,早知柳鹏池是借帮忙的名义重新制造机会来接近他,那他打死都不会同意由柳鹏池来接下这笔单子。他心里不痛快,连带着少爷脾气上来了,寻思着干脆把设计师换掉,重新找人来做。
周游当然不会同意,抛开私下的交情不谈,n27过两个月要做一次摄影展,工期是绝对不能再耽误了。柯明远迫于现实只能退步,但同时表态装修方面的事他不会再出面,换言之就是进一步减少和柳鹏池的接触。
对他的做法,周游很不赞同,他搞不懂柯明远为何抵触到这个地步。两人说了半天鸡同鸭讲,最后不欢而散。柯明远都打算直接打道回府了,想不到在艺术园里遇到了年莫,就想干脆直接问个清楚好了。
毕竟比起柳情圣的痴心不悔,更让柯明远觉得微妙的,还是年莫居然能接受。他之前模模糊糊能感觉到,年莫对自己的态度有点疏离,相比之下连文石都稍显不如,如今才知道原来中间还夹杂了这些盘根错节的缘由在里面,顿时有点……不爽。
年莫突然被柯明远直击重点,莫名感到一阵心虚,等到做完了冰敷重新穿好衣服,才好不容易开口说:“对不起。”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除非不要脸到了极点,否则当山寨遇上正版,应该都无法保持理直气壮。
谁知柯明远轻笑一声,捡起地上的啤酒罐拉开喝了一口说:“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虽然我被迫和你们演了一出三角恋,但说到底这只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我只是觉得奇怪,”他话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着身侧的青年始终沉默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是说,一味迎合别人不是好事,到了最后恐怕会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年莫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在他听来,这不仅是在劝他,更像是,柯明远自己的总结。
对于这两人感情的细节,年莫从不曾知晓。柳鹏池自然也不会提。他也曾经想过,既然感情那么深,为何结局却是这样。
他犹豫了很久,话在嘴边徘徊了好几次才终于问道:“你和他,为什么分手?”
柯明远轻轻地叹了口气。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让年莫意识到,这个人也不是像传说中那样无忧无虑。
柯明远出生时未足月,生下来多久,就生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抢救了回来。
他幼年时体质弱,稍一变天就能大病一场。全家上上下下,为他操碎了心。直到柯明远上了小学,身体变好了,衣食住行也样样有专人负责,随时留心唯恐有半点闪失。
这样的日子,他从出生就开始过,也没什么习不习惯的说法。只是随着年龄渐长,课余时与同学聊天,觉得自己的生活跟他们比起来,好像缺了点什么。等到他再大一点,终于明白过来,少的是随兴自在的滋味。那时他已经上了初中,出入仍由司机接送,连快餐店和电影院都没和同学一起去过。
于是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他摆出小大人的架势,跟家里争取来了一份同龄人该有的自由。
高中开学后,他第一次独自坐着地铁去了学校。
明明是相同的城市,却带给他完全不同的新鲜感。他从前总是在窗里看别人,现在终于能够自己打开门,融入到真实而热闹的生活里。
柳鹏池就是在那时,遇到了好像刚从鸟笼中放出来的柯明远。
那时候柳鹏池的性向还没确定。他刚上高三,决定了将来报考美大。于是每周都会抽出几个下午,去美术教室里练画。
有天老师带了几个刚加入美术部的高一新生进来。
柳鹏池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了柯明远,纸上的线条突然就断了。他想还有什么可画,台上那个漂亮少年,自己就像是画出来的。
那时候柯明远的性格也还没固定。他发现世界上有太多需要他去重新发现的事物,却又对新奇的一切带着本能的怕生,凡事总是要观察一会儿,才会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
他的内心既好奇,又羞涩。如同他的人一样,夺目却很温和。
柳鹏池开始习惯于把画板放在柯明远旁边,看他对自己露出微微的一笑。要和柯明远走近,不是难事。柳鹏池自己家境也不错,虽然赶不上柯家,但两人在某些方面也算有共同点。柯明远慢慢地跟柳鹏池接触,从他那儿接触到以前从未有过的经历。
放学后在街边小摊买一碗麻辣烫,又或者在下雨天用校服遮住头顶,踩着一路水花跑到屋檐下。这些对别人来说司空见惯的小事,都能让柯明远感到由衷的快乐,使他表现出年龄不符的天真。
在柳鹏池眼里,柯明远很明显就是那种好家庭出身的,单纯又乖巧的少年。他开始思考,想把这样的柯明远占为己有。于是本来没什么好耐性的他,这次终于沉住气,花了半年时间,终于让柯明远学会了什么叫恋爱。
这在柯明远一直以来循规蹈矩的生活里,是最叛逆的体验,可是他却并不感到抗拒。柳鹏池跟家族中那些刻板的成年男性不同,他和初次打开的精彩世界一起出现,是新生活里最醒目的代表,对那时的柯明远来讲,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喜欢和柳鹏池在一起,于是就和他接吻,并为此感到快乐。
可柳鹏池却忽略了关键的一点。
他只不过是这花花世界的其中一个组成,虽然非常重要,但他并不是柯明远的全部。
等到柳鹏池进了大学后不久,他发现了一个问题——柯明远变了。他不知在哪儿认识了些乱七八糟的人,周末总跑去看地下剧团的话剧,半夜和人溜到废弃工厂画涂鸦,甚至有次他俩逛街时,柯明远还进了家乐器店,和一个扎着脏辫满胳膊纹身的中年男人聊得格外痛快。
为此柳鹏池没有少和柯明远起争执,他依然把他当作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他从没意识到,柯明远的世界已经变得越来越大,他的内心也并不是他所想像的那么贫乏。
起初柯明远还能退让,委曲求全做个符合柳鹏池要求的人,可当这种干涉延伸到连言行举止都不放过时,柯明远开始察觉,这种生活,就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柳鹏池在不知不觉地,将他变回那个没有自我,只是一味听从别人安排,被保护得简直无知的自己。
可即使这样,柳鹏池有一天还是突然对他说,“明远,我觉得你变了。”
柯明远那天想了很久,他想自己或许是变了,但又可能根本没变。他被人按住了翅膀,所以才连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的,都想不出来。
他想发掘出内心的自己,但柳鹏池不让。
柯明远高中快毕业时,开始打算去国外读书,一直念完硕士再回国,但又顾虑到柳鹏池,就有点拿不定主意。
“虽然舍不得,但是你想去就去吧,”柳鹏池听完他的想法,表示出自己的理解,“我呢,就在国内多累积点人脉,周游你知道吧,他学艺术管理的,等你回来后,联手炒一炒,你就能红起来了。”
“什么意思?”柯明远不太懂他在说什么。
柳鹏池笑话他:“你看你又不懂了吧。现在画画的人多了去了,不出名谁搭理你啊。”
“……可这跟我出国有什么关系?”柯明远越听越糊涂。他当然知道如今这社会,早就不是闷头画画就能获得回报的年代了,商业运转什么的,总是少不了的。
柳鹏池看他一眼:“你想去读的学校,不是名气很大吗?以后说出去,那也是资本啊。”
柯明远听出了名头,摇头否定道:“我是有喜欢的画家在那儿当教授,打算以后读研时也多跟他学点东西。而且那边的文化氛围我也喜欢,要是能跟那些有才华的人多交流就好了。”
“跟教授多接触是对的。不过你可别出了国,又开始跟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混一块儿啊……”柳鹏池话没说完,柯明远觉得跟他讨论不下去了。
他想柳鹏池说的话其实没错,都是为了他在考虑。可为什么柳鹏池总是不明白他在讲什么。他想看的更广阔的世界,但柳鹏池一直在说,不行,不可以,那不像你。
或许,柳鹏池喜欢的,只是一开始那个懵懂的少年。即使柯明远停下脚步,努力去贴近当初的自己,却也仍旧回不到过去。
柯明远知道,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有崩溃的一天。
不久之后,他向柳鹏池提出了分手。在对方因为震惊而瞪大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明明是有血有肉的真实的人,为什么柳鹏池却看不到?
柯明远喝完了手中的啤酒,抬眼看到年莫,想了想说:“简单来说。他喜欢的是过去的我,但我不可能一直停留在过去。他不肯跟上来,那么就只好分开了。”
年莫哑言失笑,两年来的挣扎仿佛变成了一个笑话,他不解地问:“那他一直惦记的,到底是哪个你?”
“这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柯明远伸出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
年莫任由柯明远把自己的头发揉成鸟窝,也没有去阻止。
等从文石那儿取了照片,年莫和柯明远一起出了画廊。
“你要是喜欢这儿,以后可以常来玩儿。不用顾忌我。”柯明远边走边说。
“哦,其实我……”年莫不知怎么形容,他以前也想过,万一哪天柯明远出现了,自己得用什么心情去面对。可想再多,也比不过现实来得真实。
虽然一开始是柯明远主动跟他接触,但是他却能感觉得到,自己并不讨厌他。他回忆着从柯明远那儿听来的过去,尽管许多细节仍然不从得知,但仅仅是这些话里,他就更了解了柯明远一些。不是柳鹏池所描述的,而是真实的柯明远。
被家人宠爱着长大,能自由地追求梦想的柯明远。
年莫闭上眼想了想,那句没说完的话,或许应该是……
其实,我很羡慕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想要评论。
☆、第 8 章
柳鹏池在房间里抽烟,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
下午年莫出去后没多久,他左思右想,觉得自己该打个电话道歉,好歹这也算是动手打人了,有点过分。
电话拨通后,他听到年莫的手机铃声从玄关那边传来。顺着声音找出去,才发现手机躺在地上,应该是他摔倒的时候,从衣兜里掉出来了。
柳鹏池在家等着,直到傍晚年莫才回来。他出去了一趟,就好像忘了之前发生的事一样,知道手机掉了还笑说:“还好掉的不是钱包,不然就惨了。”
柳鹏池关心他有没有受伤,他也只说没事。
他说没事,就仿佛真没事了。正常到显得柳鹏池之前几小时的担心,都是白费了。
晚饭是年莫做的家常菜。柳鹏池过年期间山珍海味吃多了,今晚这顿反而吃得特别舒服。
吃完饭,年莫说要去洗澡,他也就跟进了卧室。其实他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他跟年莫相处这一年多,对这人的性格算是拿捏透了。年莫这个人脾气虽好,但偶尔也会生生气,但稍微哄一哄,就能搞定了。他原想这次有点严重,恐怕得费一番功夫才能哄好,却不料似乎根本没这个必要。
越是这样,才越显得反常。
耳边传来开门声,柳鹏池抬头去看。
年轻而柔韧的身体被裹在浴袍里,只露出线条干净的小腿。半湿的头发贴在脖子边上,不时有水顺着滴到锁骨上。
年莫见柳鹏池一直盯着自己,就笑了笑问:“怎么了?”
柳鹏池掐灭了烟头:“还是给我看看吧,”说着站起身走过去,他比年莫高出大半个头,贴得近了就像把人困在狭窄的空间里,“总感觉撞得不轻。”
年莫也没反抗,顺从地让柳鹏池把他浴袍拉开了点。
背上一片乌青的瘀伤看得柳鹏池倒抽口气:“撞成这样怎么还说没事,我去拿药来给你擦。”
等他拿完药回来,年莫老老实实地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注意到床垫往下陷了一下,知道是柳鹏池坐下来了,年莫忽然毫无预兆地问道:“柳哥,如果哪一天柯明远来找你和好,我是不是就要被甩啦?”
他的问题虽然尖锐,但语气中却隐约带着笑意,仿佛自己早就猜到了答案,这不过是个明知故问。
他这一问,柳鹏池悬着的心反而落下来了。
“别瞎想,没有的事,”柳鹏池把药在手心打散,抹到年莫的背上,“今天你走了之后,我也想了很久。觉得这一年多,确实对不起你。”
年莫没吱声,柳鹏池只好继续说:“我就是……太念旧了,他跟我好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小几岁,什么都不懂,算是我把他给掰弯的,所以总想着,算我亏欠他。可我现在想通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以后咱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他把手搭在年莫肩上,感受到手掌下的皮肤细腻而光滑。下午周游来过电话,让他知道柯明远的态度非常明确,这会儿再缠上去,恐怕连朋友都没得做。再想,退而求其次,年莫其实是个很好的选择。
柳鹏池这么想着,仍然没听到年莫的回应,暗想是不是还要再多承诺点什么。结果年莫却倏地开口了:“你骗我。”
柳鹏池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你哪怕说有那么想过也好啊。”年莫的声音从枕头里传来,听起来闷闷的,“你跟我说这些话,是不是知道那边没希望了?”
“不是,我……”柳鹏池意识到失策了,年莫今天的想法他真是捉摸不透。
“不管是你,还是柯明远,你们好像都有很多选择,要这个,或者要那个。但我从小就没有,”年莫轻声说道,“所以我一旦有了什么,就舍不得放手。我在最难过的时候遇到你,觉得你对我好,就想一直跟你好,哪怕很多时候不开心,也还是想着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不仅是你在酒吧救我的时候,还有后来有天晚上,你叫我上车的时候。”
年莫很少说这种话,柳鹏池愣神听着,想起确实有过这么一件事。
那时候柳鹏池把年莫安排在公司里,时不时去后勤部饱饱眼福,拿不定主意要把这人怎么办。脸虽然像,但性格却差太多,说到底,他毕竟不是柯明远。
结果有天晚上,他开着车等灯红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年莫手里提着堆东西,失魂落魄地站在街边。天上下着蒙蒙细雨,他没撑伞,人行的绿灯亮了,他也还是在原地傻站着。
柳鹏池见他样子不对劲,于是在前面没多远的地方靠边停好车,返回来找人。
年莫还是站在那里,直到柳鹏池推了他一把,才回过神来,茫然地望着他:“老板。”
那时候年莫还管他叫老板,跟公司里其他同事一样。
“你在这儿干嘛呢?都下雨了还淋着,”柳鹏池说着,眼睛往他手上瞥了一眼,一盒保健品,还有一个果篮,水果被砸烂了不少,他以为年莫摔了一跤,可看起来又不像,“怎么了这是?”
“哦,想事情想入神了,”年莫勉强挤出个笑脸,“那老板我先走了。”
柳鹏池看他提着那堆破烂一样的东西走了几步,突然上去把人拦住了:“我开了车,送你一段吧。”
年莫摇头拒绝:“真的不用了。”说着说着头就往旁边偏,柳鹏池歪头去看,他索性转过了身。
柳鹏池一个大跨步又绕到他面前,这边正好是路灯下,他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年莫眼睛原来是在哭:“怎么了这是?好好的哭什么?”
他一问,年莫眼泪掉得更厉害,肩膀一抽一抽的:“没事,我,我先走了,老板再、再见。”
他本来就长得好看,这会儿哭起来,倒更显得可怜。
柳鹏池难得动了同情心,低声安慰道:“别哭了啊,也别叫老板了。你就当我是你哥,跟哥说说,怎么了?”
他在雨里劝了半天,总算把年莫劝到了车上。一再追问之下,年莫才边哭边说,话说得断断续续,柳鹏池听懂个大概。
原来那天年莫离开家后,第一次去看外婆,专程到商场里买了水果和保健品,再把自己节约下来的钱带在身上,想到时候都拿出来让外婆高兴高兴。结果没想到连家门都没进得去,连人带东西被堵在门外,原本包得漂漂亮亮的果篮,也被扔在楼梯上。
“外婆不喜欢你啊?”柳鹏池问他。
“嗯,”年莫抽了抽鼻子,“高中毕了业,她就不让我住家里了。”
“你爸妈呢?”
年莫停顿了一下,才慢慢回答:“我只有外婆。”
柳鹏池斜眼看了一下。年莫年纪小长得好,加上做事勤快嘴又甜,把周围同事都哄得格外高兴,在办公室里算得上是个吉祥物。
可是有好几次,柳鹏池无意中撞到过独自一人待着的年莫。那时候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平日里恰到好处的开朗,他眼神幽邃地望着远方,整个人笼罩在阴郁的影子里。但只要周围有别的动静,年莫就会骤然变脸,笑得眼睛弯弯的,仿佛他始终是个成天只知道傻乐的单纯少年。
不过即便如此,柳鹏池也没想到他家里是这么个情况:“那她不喜欢你,你就别管她了啊,自己过日子不就行了。”
“……可,可是,是外婆把我养大的,”年莫皱着眉头,眼睛红红的,“我要报答她,而且,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柳鹏池听得想笑,他没料到这年头还有这么一根筋的小孩儿,又觉得有点可爱。于是他看了眼年莫怀里抱着的东西说:“没事啊,外婆以后会懂你的孝心的,”然后空出一只手,从袋子里掏出个梨,在身上擦了擦就咬了一口,冲年莫说,“这梨这么甜,她没吃到太可惜了。”
他随便一讲,居然让年莫的眼睛又湿润了起来。
“唉,怎么又哭了,”柳鹏池有点头大,干脆把车停下,侧身伸开双手,“来,让哥抱抱,要哭就哭个痛快。”
年莫迟疑了几秒,最后当真在他怀里哭了好半天。等情绪稳定了,他拼命用袖子擦掉眼泪说:“柳哥,你人真好。”
领了张好人卡的柳鹏池欲盖弥彰地笑了笑,琢磨着把这个人养在身边应该也不错。
从头到尾,他都想得简单。他也不知道更多的情况。
年莫他妈叫年曼如,大学时未婚生子最后闹到退学,过了几年又跟别的男人私奔,临走前把年老太太手里的钱全都骗光了,这些事闹得邻里皆知。年莫从小在外面被人指指点点,回了家又要看外婆的脸色,一直盼望的,就是有个人能好好听他说话,然后安慰安慰他。
对年莫来说,柳鹏池那点随手施舍的好意,已经足够难得。
“我可能就是那时候,对你有了好感。加上后来……虽然现在知道只是因为我长得像别人,但你经常陪着我,我就喜欢上你了。”年莫坐起身把浴袍穿好,“我本来想,不是最特别的那个也没关系。我本来一直这么想的。”
柳鹏池听他说着,意识到接下来的话,不是他想听到的。于是就鬼使神差地伸手抱住了年莫。他抱得很紧,能感到怀里的人全身都在颤抖。
他知道年莫喜欢被人抱着,睡觉的时候,也爱像只猫一样粘过来。
但这次年莫却推开了他:“你不知道吧?那个拥抱,是我记事起第一次跟人发生这么亲密的接触,”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我可能从小缺爱,长大了就特别渴望这些。”
“可是,我现在想明白了。有些东西,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强求不来。”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同类推荐:
我才不会爱上什么徒弟/太上忘情、
骚穴插入特集(脑洞肉段,粗口向)-v文、
乐可(完结+番外)、
他超霸道的 完结+番外、
男生宿舍被调教的小伪娘-v文、
皇上在奏折里夹话本看、
深度开发1v3、
轮流发生性关系(双性/NP/产乳/生子/QJ/LJ/人兽)-v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