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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圣僧你瞧我美么 作者:小布爱吃蛋挞

    第3节

    白怡摇摇头,“不想去看了。”

    明林有些纳闷,又提议道,“去买点吃的?”

    白怡还是摇头,不知为什么不想告诉他自己出去过了,连袖子里的面人也不想给他了。她继续上楼,打算睡一觉歇歇神,明林却反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小花姐?”

    白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担忧,镇定了一些,“我还是累,想再睡会儿。”

    明林松开她的袖子,“刚才霍二叔派人来找,说是歇好了就去府上坐坐,霍春醒了。”

    白怡刚才一路小跑,现在放松下来了还有些后怕,只想躺着休息,犹豫之间,眼见着刚才救她又跟踪她的那个男人领着小厮也上楼来。

    她和明林站在楼梯正中,像是为了让道一样,白怡站到了明林的身后,垂着眼睛不看来人。那男人却丝毫被躲避的自觉都没有,经过她身边时特意停了脚步,“姑娘也住在这里啊,真巧。”

    有明林在身边,白怡没有之前那么慌张了,只是依然不想跟那男人过多纠缠,客气又疏离的道别,“我们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明林不明所以的看这两人说话,直到白怡从他身边绕过去下了楼才跟上,回头看了一眼那穿着月白色袍子的男人,快走了两步与白怡并肩,“那位施主是谁啊?”

    “不认识。”白怡表情有些紧绷,“感觉不像好人,我们离他远一点儿。”她说完了,看见明林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并不觉得那男人是什么恶人,气冲冲对他说,“你就别想着度他当好人了!”

    明林正在想事,被她一声低喝吓得肩膀一哆嗦,有些委屈的合掌,“阿弥陀佛。”

    白怡被他的表情逗笑,心里的不安也散了不少,从袖子里掏出来那个面人,也不解释,直接把木棍塞在明林手里,“给你的。”

    明林举在眼前看了看,栩栩如生的小人,好像,好像有点儿像他?

    一大一小两个和尚面对面的发愣,这情形实在好笑,白怡心里最后一点儿郁气也没了,拍了下明林的肩膀,“走了,霍二叔还等着呢。”

    明林把面人放进衣襟里,笑嘻嘻的应了一声,“嗳。”

    霍春果真醒了,只是还有些虚弱,醒一会睡一会的,醒着的时候霍婶子要拉着他给明林磕头,惊得明林连连退让,又说孩子刚醒不能乱动,急急的让霍春躺好了,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让他继续睡了。

    退出内室,几个人坐在客厅里喝茶,霍二叔想颠烟锅,意识到女婿家的木桌不顶磕,忍着不抽了把烟杆放下,“刚才春儿醒的时候说了,他昨天晚上去找村里的铁牛玩,铁牛说他们家有几只鸡病了,全被他娘拿药给药死了,药完了还点火给烧了。他们俩就去找烧火的地方,还真翻拉出来几块没烧焦的肉,俩小兔崽子也不知道怕,把肉全给吃了,估计春儿是吃了袋子了,把些杀药给吃了。”

    几个人又唏嘘了一番霍春福大命大,又谢了明林半天,直聊到开席。这一顿不比中饭的匆忙,是特意准备的,菜式繁多,有一半都是精致的素菜。

    大女婿虽是商人,也是从庄户地里走出来的,没那么多讲究,一家子连带明林和白怡还是一桌吃饭。饭桌上,霍二叔举着大碗敬酒,明林以茶代酒的喝了,倒是白怡,闻着她面前酒盅里的果子酒香甜,好奇的喝了一杯尝味。

    聊着天,明林问霍二叔,“村里很多人家的鸡都染病了么?”

    霍二叔点头,“可不是,基本上户户都有。”

    “会不会是鸡瘟?”大女婿插话,以前也碰见过这种事。

    “不像。”霍二叔摇摇头,“那些染病的鸡死之前不是发蔫,反倒是很精神,叫个不停。而且要真是鸡瘟的话也不会就死这么几只,一窝都得窜病。”

    明林想起来那晚他看见的那只活泼的小鸡崽,不知疲倦的来回扑棱着翅膀跑,就跟要飞起来似的。

    他见闻不多,知道的事情都是从师父那里听来的,在他有些的知识里思索了一番,也没想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想跟白怡问问,一扭头发现她正端着白色的酒盅小口的啜饮。他失笑,俯身在她耳畔提醒,“酒多伤身,少喝点。”

    白怡看他一眼,神态清醒,“火也伤身,酒也伤身,你那里,就没有不伤身的。”她看见他被自己说的噎住,有些得意,举着小酒盅问他,“要不要尝尝?不是有那么句话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明林摇头,“各人修佛的方式不同,我清修,不喝酒。”

    白怡嘴角一勾,手在明林的腿上点了点,“为了修佛,你这日子过得可够无趣的。”

    被点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明林有一瞬间觉得白怡是不是会点穴,可她碰到的那几处明明没什么穴位。没等他说什么,白怡已经把手收回去端酒壶了,又满了一盅,依旧是小口小口的啜饮。

    好像是醉了。

    明林把她面前的酒盅拿开,不像劝解,更像是恳求,“别喝了。”

    白怡一只手支着面颊,侧头看他,笑起来时眼角的痣格外风情,“那就,不喝了。”

    宴后,霍家女婿让下人去寻了辆马车来送明林二人回客栈。明林本想着自己走回去,可让白怡自己在车上又有些不放心,只好跟着一起坐了进去。

    马车并不宽敞,是最简陋的那一种,两个坐下后几乎就没有活动的空间了。

    白怡酒足饭饱,加之中午没休息,现在坐在车子里就开始犯困。她的眼睛睁睁闭闭了几次,脑袋一点一点的,最终垂着头睡了过去。车子拐弯,车里的人也跟着倾斜,睡着的白怡一头歪倒在明林的肩上,把本来也有些被酒气熏困了的明林一下子惊醒。

    他低头,看见靠在他身上的白怡,连忙把人给搬正了坐好,自己则靠着车壁又靠了靠,缩着身子想给白怡更多的空间。

    被搬开的白怡嘟囔了几句,可眼皮太沉重了,睁不开,只能随着车子的晃动继续来回点脑袋,就跟被风吹雨打的莲蓬似的。

    明林心里有些动摇,觉得她这样子看起来应该是不太舒服的。

    他靠过去一些,又靠过去一些,等到胳膊碰着白怡的胳膊了才停下。身子往下滑了滑,把肩膀降低,扭头看了一眼白怡,手飞快的抬起来把她的脑袋一按,让她枕在自己的肩上。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他的心里像擂鼓一样咚咚咚的响个不停,肩膀上是她脸传来的温热,这慌乱的情绪念几遍心经都不管用。

    好在他没乱多久,马夫就冲车内说,“小师父,到客栈了。”

    这声音虽不大,却像炸在耳边的春雷,把明林给炸清醒了,他忙躲开,把白怡摇醒,然后一路看着她有些摇晃的上了楼、进了屋,却不敢再出手相扶。

    盘坐在屋内念佛,门被无声的打开。明林睁眼看了下,竟然是好几天没露面的暗七。

    “主子。”暗七拱手行礼。

    明林第一反应便是暗卫们是不是都看见了,随后又想到有车厢挡着呢,心绪稍安,他开口询问,“怎么了?”

    “我们今天碰见了暗五暗六。”暗七回话,面上带了笑意。

    “哦?”明林只知道暗卫队都是守着大将军的,“大将军在昌城?”

    “不是将军。”暗七一五一十的交代,“暗五暗六也和我跟暗八一样分派了别的主子,他们就是随着小主子来这儿的。”

    “小主子?”明林疑惑道。

    “是,他们跟了将军家的渊少爷来的。”暗七回道,“也就是您的小舅。”

    这么些年,他入了佛门,鲜少跟俗世的亲人们来往,他除了柔妃、暖阳公主还有大将军外,其余的听都没怎么听过,更不要说见面了。

    此刻冒出来的这个“小舅”,他实在没印象,也不去想了,只问暗七,“他在哪里?”

    “隔壁。”暗七停顿了一下,“就是下午在楼梯上和白小姐说话的那个。”

    ☆、四章 (3)

    “楼梯上……”明林想起了那身月白色,还有白怡有些慌张的躲在自己身后,略一思索,“他们认识?”

    “暗五说今天下午白小姐出门游玩的时候险些被马惊到,是渊少爷拉了她一把才没让白小姐受伤的。”暗七犹豫了片刻,“属下觉得渊少爷应该是早认识白小姐的,是否需要让暗八去查一下。”

    “不必了。”明林摇头,“万事有缘法,我不需要知道所有的事。你刚才说……小花姐下午出去玩了?你们有跟去么?”

    “属下和暗八要对主子寸步不离。”

    明林随手把床头枕边的面人和尚拿到手里摸了摸,“我知道你们对我好,下次如果再碰上这种事,你跟在我身边,让暗八跟着她吧。”

    “主子……可是要让暗八露面?”暗七有些诧异,他们这些暗卫除了主人绝不会被外人知道身份。

    “不,就悄悄的跟着吧。”明林把面人放回去,又问了一句,“渊……施主来昌城为何事?”

    “昌城的小玩意儿多,暗五说渊少爷是南下治水回京途经此地,买些礼物回去给暖阳长公主。”

    暖阳的名字让明林瞬间感觉亲近了很多,“他和暖阳公主关系很好么?”

    自明林出生后暗七就和暗八一直待在他身边守着,明林念佛他们就听经,鲜少离开过兴隆寺,所以对府里的事情知之甚少,只能模棱两可的答,“看样子是。”

    明林有些许失望,也没让暗七去探,只说,“天色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儿休息吧。”

    突然冒出来的小舅让明林有些睡不着了,他在寺里长大,能清楚的认出所有的师兄弟和师叔师侄,却完全不认识俗世的亲人们。师父对他很好,这些年他也不曾受过多少苦,最多是偷跑出去了被师父罚跪念经,他以为人生就该这样平静的度过,可这次下山却发现山下的人和他们活的都不一样。

    他看着霍二叔训斥霍春、霍婶子在一旁劝解时,蓦地就产生了一种类似羡慕的感觉。

    他每年的祭典都能见到圣上,当他跟在师父身后为大晋诵经,当他作为仙灵在祭台上念经祈福时,他知道圣上的目光是集中在他身上的。可每年也就那么一次,他甚至都没跟圣上说过话,一句都没说过。

    柔妃娘娘每年在他生辰的时候会给他送贺礼,偶尔来过几次兴隆寺也都会招他见面,虽然说的话不多,可她会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会问他穿的暖不暖,吃的好不好。

    还有暖阳公主,暖阳公主隔几个月就会去寺里看看他,给他送些他喜欢吃的点心。

    从前,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可现在,他好像有些不喜欢了。他想大概是他的悟性太差,这么多年都没能参透佛理,没能抛却尘俗。

    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梦里,梦见白怡坐在马车中靠着他的肩,头发在颠簸的马车中颤动,紧闭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还有……喝酒喝得红润润的唇。

    那天晚上他睡得极不安稳,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忽然醒了。睁着眼睛盯着精美的床梁,身下却觉得有些不舒服。他坐起身,掀开薄被看着床铺上明显颜色变深的那一圈,不可思议的想,这是……尿床了?

    越想越荒唐,他几下把中裤脱了查看,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发懵。懵了一会儿,也就懂了。寺里有药石师父教导简单的药理,这些身体的……反正这些,他也大概了解。可头一回碰上,还是有些错愕。他起身换了干净衣裳,把中裤泡进了水盆里,站在床前对着床铺发愁。其实也不那么明显,移开了被子多晾一会儿可能就看不出来了。

    他洗了裤子,搭晾在椅背上,自己在床角找了个位置打坐念经,远远的离开那有些湿的区域。这一念就忘了时间,直到房门被敲响,白怡的声音传来,“明林,起床没?”

    明林扬声回道,“起了。”

    他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白怡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外面太吵,我把饭端上来了,先来吃饭吧。”

    其实也没那么吵,只是白怡看到昨天的那位公子也在楼下吃饭,就想躲上来了。说不上为什么,那位公子明明还拉了她一把让她免收伤害,可她总觉得那人太精明,和精明人来往,一般吃亏的都是自己,所以还是离远一些好。

    明林从床上下来,走到桌前坐下,看着白粥、小菜也觉得饿了,拿起筷子道了声谢,戳了个馒头就吃起来。

    白怡也没吃饭,跟着一起坐下,看明林吃的开心,只觉得心情也好了很多,还是这小和尚好,单纯没心眼,不用费心。这么想着,她忽然觉得头发可能真是烦恼丝,不然明林怎么一点儿烦恼都没呢?

    她抬手,毫无征兆的就摸了摸明林的后脑勺,“慢点吃,别噎着。”

    “呃咳咳咳……”明林一口馒头噎在喉头,差点喘不上气来。

    白怡急忙把茶杯倒了水递给他,“你看,让你慢点吃,噎着了吧,快喝点水。”

    明林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茶是昨晚的茶,水也是凉水,不过倒让他冷静了许多。刚才他低头吃饭不去看白怡,也是觉得昨晚的梦里唐突了她,今天有些不好意思见她,谁知道她忽然碰了他的头。她手上温温软软的,他头上没有寸缕遮掩,没有毫发阻挡,好像脑袋上的所有经穴都被她触到,耳朵唰的变得通红,一个心神不宁,馒头就卡住了。

    “你怎么了啊?”白怡感觉明林有些心不在焉,关切的问道。

    “我……我……”虽说不能诳人,可明林也没脸说出来自己为什么会失常,脸也变得通红了。

    “生病了?”白怡要抬手去试试他的额头,却被明林躲开了。

    他这躲避的动作实在太大,大的让人察觉不了都不行。白怡的脸一僵,想到了什么,垂下眼睑,“你不想我触碰你是么?”

    明林不知道怎么解释。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干净?”白怡的声音里满是失落,这小和尚在山下呆了这些天,是懂了燕栖巷里的人到底干嘛的,所以也厌恶了住在那里的她吧。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李渊正听着暗六回禀去查探到的消息。

    “林静娥被鲁大媳妇赶出家门后一直身体不好,前不久刚去世,杨小姐遇上了下山游历的六皇子,两人就结伴同行了……借助在霍家时霍家小儿子染了急病,他们便一起来昌城求医。”

    李渊背着手看向窗外,神情不虞,“发生了这么多事,为什么一直没跟我说?”

    那书童正在拿着小锤敲山核桃,听到少爷生气了也完全没害怕的模样,“哒哒”的声音不断,还替暗六辩解了两句,“当年把人交给林静娥之后不是你交代的让盯防的人都撤了么?你怎么说的来着?哦,不保护才是对她最大的保护,是你说的吧?”

    李渊回过身来,走到桌前拿了个还完整的小核桃扔在书童背上,“我还说让你好好读书你怎么不记着呢!”

    书童“哎哟哎哟”的夸张的趴在桌上喊疼,却在看见李渊脸色没那么黑的时候朝暗六使了个眼色,暗六连忙接道,“主子,那么现在是不是派人跟着杨小姐?”

    “不必。暗七暗八就在附近,不要引人怀疑。”李渊皱了皱眉,“还有,以后叫白小姐和明林,不要再叫错。”

    暗六退下后,书童把剥好的核桃肉盛在碟子里递给李渊,“少爷,快吃点核桃,听说这玩意儿补脑。”

    李渊捏了两块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思考白怡的事情,没有想出头绪来,决定暂且先放下这事,朝着书童扬了扬下巴,“萧钦,捎上东西,咱们去会会‘仙灵’。”

    主仆二人才踏进明林的房里,就觉得屋里的气氛有些怪异,而且白怡似乎正一脸阴郁的要离开。

    屋内的两人都没想到李渊会来,还是李渊先冲着明林问了句,“小师父,方便下两盘棋么?”

    明林下意识的先去看了眼白怡,白怡一直对李渊有戒备心,现在看他刻意接近明林更觉得他不简单了。虽说刚和明林不欢而散,可这时候却想着不能让人害他,因此也不走了,主动的冲李渊行了个礼,“我去找小二添壶热茶。”

    明林正着急怎么跟白怡解释呢,看见她的态度,立马明白是因为谁了,眼睛闪着亮光的请李渊坐下,待书童摆好了棋盘,一边随便走着棋,一边朝屋外张望,直到白怡提着茶壶回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李渊开始还用了□□分心去走棋,可走了一会儿发现明林这下棋水平实在有限,强忍着没问出口他到底会不会下棋。结果自然是李渊完胜,只是两人离开棋盘时,萧钦碰了碰李渊的衣袖,让他再看一眼棋盘。

    站起来视野更宽阔了些,李渊这才发现,明林不好好下棋,居然在那儿摆字,这吃吃补补的,到结束了居然摆出个“佛”字。李渊苦笑不得,又坐了下去,“再来一盘,你好好下。”

    明林合掌,“小僧棋艺有限,就不耽误施主雅兴了。”

    李渊像是听不懂他在谢客一样,转去问白怡,“姑娘昨天想必没有逛尽兴,我正好要给家里买些小东西,昌城有条街专卖这些手工玩意儿,姑娘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白怡心情不太好,也想着出去散散心,只是不想跟李渊一起,她面上端着笑意,说的话却是拒绝,“不敢劳烦公子。”

    李渊接二连三的被这两人拒绝,却一点儿羞恼都没有,“行,有事找我,也别那么客气,叫我李大哥就行。”

    说完就告了辞,走之前还深深的看了明林一眼,却只看见他眼睛正盯着白怡,一副紧张的样子。

    呵,有意思。

    白怡最终还是去逛了那条有名的饰物街,那里的有千百种新奇的小玩意儿,价钱也是贵贱均有,白怡就没看见从这条街走出去的人手里是空的。

    明林跟在她后头,她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佛经里的那些道理似乎都没法拿出来用,他都不知道白怡为什么要说她不干净。

    就这么一前一后的逛着街,白怡在一个木雕的摊子前停下,看见摊子上摆着一套木雕的猴子,一套三只,从大到小,那卖木雕的师父正演示着怎么可以把三只猴子套在一起变成一只。

    明林终于找着话茬了,走到一边轻声跟白怡说,“我也有一套这种,银球形状的香笼,十五个呢,最大的这么大,最小的这么小。”他一面比划一面解释着那球的样子,小心的看着白怡的眼色。

    白怡其实在他跟着自己出来的时候就不那么生气了,早上的事或许是她太敏感了,如果明林真的厌恶她,何必这么诚惶诚恐的跟着她?他现在给了她台阶,她也就顺着下了。

    “这样从大到小一字排开的东西,我以前也见过,粗的有小儿手臂粗,细的也就是筷子那么细。”白怡搜刮着脑海里的记忆,没怎么多想就跟明林分享自己见过的类似工艺品。

    明林见她肯跟自己说话了,高兴的不得了,话也变多了,“哦?那是什么干嘛用的?也是香笼么?”

    他这么一问,白怡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多么不妥的话,猛地闭上嘴,随口含糊道,“强身健体用的。”

    怕明林这个最喜欢钻研问题的人再问她什么,她干脆又装作冷冰冰的模样,不再说话了。

    明林刚高兴没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又得罪了白怡,心慌了几下,正走到一处有巷子的地方,他想也没想扯着白怡的袖子往那巷子去了,不比繁闹的大街,这巷子里安静的很,连个来往的人都没有。

    明林拉起白怡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一脸诚恳带些委屈的说,“小花姐,我没厌烦你碰我,你摸吧,摸吧摸吧。”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白怡的手在他那光脑袋上来回划拉,眼神清澈无辜的要命,白怡被他这么拉着,竟然觉得脑子里什么都想不着了。

    “我……”她开口,想说些什么,却感觉身子一个不稳,脚下的土地剧烈的晃动了起来。

    ☆、五章 (1)

    第五章安城赈灾

    白怡努力稳住了身形,惊恐的望向明林,“刚,刚才,是地动?”

    明林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等到那阵晃动过去,大地暂时恢复平静后拉着白怡往来时的路跑去。原本还热闹的集市已经乱做一团,摊主们着急的把货物收拢逃命,有年岁大些的站不稳摔倒在地,后头的人却理都不理的继续奔跑踩踏,虽然完全不知道要逃去哪里。

    明林顾不得的大喊了一声,“暗八!”

    待暗八落在自己身旁后,把白怡往他身边一推,“带她回客栈,不,别回客栈,带她去个人少的地方。”

    暗八得了命令提起来白怡的胳膊就挟着人走了,这里有暗七看着,出不了岔子。

    明林一路往街口走,把摔倒的人扶起来安置在空地上,不停的安抚着低声哭泣的人们。忽然听到整齐的脚步声还有呼号声,明林抬头望去,只见两列身穿铠甲的官兵手持长矛跑来,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把人都舒散到北边粥棚休息,不得伤人!有想回家的也不需阻拦,再说一遍,不许伤人!”

    有人发号施令,明林眯着眼睛看过去,只觉得那身影有些眼熟,再细看,原来是早上来过他房间的那个书童,好像叫萧钦。

    萧钦也看见他了,吩咐完了官兵就跑到他身边,“你没事吧?”

    明林摇摇头,脚下又是一阵晃动,幅度比之前的要小。他先问了一句,“李施主呢?”

    萧钦疑惑的“啊?”了一声,随即反应出来这个“李施主”问的是李渊,“少爷在县衙,很安全。”

    “嗯。”明林应了一声,“那你在这里忙吧,我去看看。”

    他也没说要去哪里看看,萧钦有些不放心,喊来一个小兵,“你带明林师父去县衙找少爷。”

    “是!”小兵没等明林答应或是拒绝就连拉带扯的把人往县衙领,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县衙后头的议事厅。

    明林没看见县老爷,只看见李渊独自坐在案子前看着什么,他走近,发现那是张地形图。

    “来。”李渊看了他一眼,招招手,“来。”

    明林刚站在他身边,又是一波震动,屋顶有瓦片滑落“啪”的摔在地上。

    “别怕,这里不会很严重。”李渊岁数虽然比明林大不了许多,可说话时那沉稳的语气却很像一个安抚小辈的长辈。

    明林“嗯”了一声,“师父说过,损坏的厉害的都是地动周边的地方,而地动中心反倒没那么严重。”

    “我派人去探了,这地动的中心应该是东南方向的那片山,昌城倒不要紧,我估计……安城受灾应该是最严重的。”李渊站了起来,望着东边,“安城……”

    情况和他们预计的差不多,昌城除了偶尔的轻微地动外,并没有房屋倒塌的事情发生,倒是白天地动刚刚开始时,人群骚乱引发了踩踏事件,有不少人受伤,都被县官安排到了各家医馆。

    白怡在刚开始比较强烈的那波震动结束后就要求暗八带着她去找明林,她认出来了这是曾经去她家帮忙赶走鲁大的那个“房东”,串联在一起便明白了当初也是明林帮她。她没问明林为什么会有侍卫,他那样的身份,真的自己一个人出来才奇怪了呢。

    派出去的探子傍晚前来回话,距离昌城六十里以外的安城受地动影响很大,几乎有半个城都坍塌了。

    探子看了一眼明林和白怡,有些犹豫。

    李渊喝了口茶,“接着说。”

    “还有……还有五皇子殿下,下落不明。”

    屋里骤然安静,能听得见探子咽唾沫的声音。

    李渊把茶放下,“辛苦了,下去领赏歇着吧。”

    等那探子离开,胖的走路都要喘的县官擦了擦脸上的汗,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李公子,这,这,这可怎么办啊?”

    李渊没回他话,只是吩咐萧钦,“回去收拾好行李,今晚就往安城去。”

    萧钦领了命,看着下首坐的明林和白怡,问道,“他们……?”

    李渊看了一眼明林,“会骑马么?”

    明林摇头。

    李渊有些轻蔑的冷哼了一声,“给他俩找辆车,一起走。”

    白怡不想跟着他们去,还没说出反对的话,李渊从明林身边走过,随手敲了敲桌子,“马都不会骑,改日我教你。”看看他发愣的脸,又催促了句,“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去。”

    直到坐上马车,白怡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要跟着去那危险的地界了。这辆马车比他们之前坐的宽敞了许多,车中间有桌子,两人隔着桌子对坐两侧。白怡问他,“你认识他们么?”

    明林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为什么要跟他们走啊?”白怡急的恨不得从马车上跳下去。

    “那是我小舅。”明林也不知道怎么跟白怡解释,怕吓着她,“我外祖父是李清将军,外面那个叫李渊,是我小舅。不过我从小长在庙里,没见过他。”

    白怡果然愣住了,却不是像明林以为的那样被他“显赫”的身份吓住了,她只是在回忆,回忆李渊这个人。

    年龄算起来的话,李渊倒是和大将军的小儿子能对的上号。大将军和夫人感情不错,在京的府里虽然也有姨娘,但府里的孩子却都是将军夫人所出,大女儿不喜女红偏爱练武,女扮男装跟着大将军四处征战最后被北方一个小国角国的皇子看中了娶了回去,现在已经是角国的皇后;二女儿文采相貌俱佳,嫁给了当时还是五皇子的当今圣上为侧妃,生了长公主,后来又被封了柔妃,如今更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妃子;长子李邝则是在军营里长起来的,年纪轻轻便封了将军,赐名英武侯。

    倒是这个小儿子李渊,却是大将军妾室所出。蛮子入侵的时候大将军率军杀敌,不幸中了埋伏和大军走散,失血过多昏迷时被一农家女所救,农家女的父母都染了病去世,家里只剩她一人,她一咬牙就自作主张的和这个来落不明的男人成了亲,劳心劳力的照顾他脱了生命危险,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后来大将军回京复命,重新率兵回击了蛮子,又去寻了农家女把他们母子二人接回京,回京后只把他们安置在京郊的庄子里,这一待就是许多年,直到将军夫人病逝了,他才把庄子里的二人领回府,那是佑臻六年,李渊入将军府的时候已经八岁了。

    白怡能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那年母亲要给她找教书先生,打听到一个刚从太学退下来的老先生,去请的时候才知道已经被将军府请走了,说是将军府的小少爷身子不好没法去族学念书,只好找先生在家教导。当时母亲气坏了,她还安慰母亲自己又不是要考状元,不用那么好的先生,母亲却说“我们家小花当然要最好的。”

    那时候她不喜欢母亲叫她的这个乳名,可现在想听却也听不到了。

    “小花姐?”明林看白怡一直没反应,果然是吓着了吧。

    “嗯?”白怡被喊的一愣,刚想着再也听不到了,就听见明林叫她,她轻笑一声,“怎么了?”

    明林干脆一气都抖搂了出来,“还有我,我……你知道兴隆寺的‘仙灵’吧?”

    白怡觉得他这样真有趣,更加不想把从前的事情说给他听了,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你是说那个江龙王转世的仙灵么?当然知道了,他可是大晋的护国仙灵。”

    明林脸一红,他的身世在外面穿的神乎其神,可他本人明明普通的很,也不知道白怡知道了会不会受打击,“其实……我就是‘仙灵’。”

    “你?”白怡眼角轻挑,显然是不信的样子。

    明林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是明林,有些苦恼,脑袋一垂,“你不信算了,我骗你干嘛。”

    白怡看见他沮丧的样子觉得更好笑了,她起身坐到了明林身边,“那你真是江龙王转世?”

    明林看着她,抿着嘴不知道怎么作答,国师这么说,圣上也是这么说的,全国的民众都是这么说的,他哪里知道。

    “是不是啊?”白怡又问了一遍。

    明林摸了摸鼻子,“我也不知道,可能是?”

    “噗——”白怡笑出声,戳了一下他的头,“我看看,这里有没有龙角?”

    明林也跟着瞎笑,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白怡的手从他头上移开,顺着他胸前滑下去一边戳一边问,“我看看,你这龙尾巴在哪儿呢?”

    明林就觉得,他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五章 (2)

    白怡的手越过胸口去戳他的肚子,逗小孩儿似的问,“嗯?尾巴呢?”

    明林想起来昨晚那模模糊糊的梦,她也是靠他这么近,近到呼吸都止不住的颤抖还是想让她更近些。他一把按住白怡的手,“尾巴,尾巴,不是应该在后面么?”

    “后面?”白怡跟着他重复了一遍,瞬间觉得不妥了,就像他之前让自己随便摸他脑袋似的,这傻小子要是真拉她手去摸摸他屁股的话,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把人丢出马车去。

    暧昧的气氛戛然而止,白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一双桃花眼看着明林,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问了出来,“小和尚,我怎么觉得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你真不懂青楼里的女人是做什么的?”

    明林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白怡被他逗乐了,“到底懂不懂?”

    “也懂也不懂。”明林的心跳还没恢复正常,被她这么一问,想起来在河边时她露出来的半边肩膀,一丝一毫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他抿了下唇,“我不用懂她们,我懂你就行了。”

    “懂我?”白怡冷哼了一声,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还在这儿吹牛呢。

    “嗯,你很好。”明林肯定的说。

    “我好?我哪里好?”白怡胳膊撑在小桌子上,抬起手托着腮,打算听他怎么说。

    明林正襟危坐,认真的打量着白怡,觉得她问的这问题比师父讲经时的提问还要难上许多,打量了一番,他终于开口,“你没有哪儿是不好的。”

    “……”

    才清明了些的气氛又变得有些怪,白怡觉得马车再大还是拥挤了些,这要是在外头走路的话指定不会这么闷,闷的喘气都喘不动。

    她撩开车窗的帘子,外头是一片黑,车轮子滚动的声音轰轰作响,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放下帘子坐正后又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她严肃的对他说,“以后不许这么信口开河。”

    “阿弥陀佛。”明林委屈的很,“出家人不说谎话。”

    出家人还不跟女施主走这么近呢!

    白怡不搭理他,省的他再说什么让她面红耳赤的话。她觉得自己也是奇怪,明明在红袖馆的时候听了那么多露骨的情话见了那么多香艳的场面,可每次这小和尚跟她说几句话就能让她张皇失措。

    察觉到白怡好像又不高兴了,明林搓了搓手里的佛珠,下意识的转动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说也好,省得再说错了什么惹得她更不高兴。她就是不高兴了也好,不像师父那样罚他跪,也不像师兄那样和他比武的时候不留情,她就安安静静的坐着,偶尔看他一眼,然后就随便盯着某处发呆。

    他猜她悟性肯定比他强,才能这么容易就入定,要是领她回兴隆寺,师父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到了安城,萧钦在城门口等着他们,接到人以后让马夫下了车,自己亲自驾车去往李渊的住处。

    李渊他们是骑马先到的,明林到的时候他正跟当地知府谈请求朝廷赈灾和安抚灾民的事情。说起来这李渊身上并没有一官半职,可就凭他是大将军儿子的身份,知府对他也是毕恭毕敬、有商有量的。

    “陈大人,劳烦您这么晚还来我这里议事,刚才说的还请您多费心,等这茬安稳的过去了,我一定让父亲替您请功。”李渊看着萧钦把人接来了就不再和知府多说,站起来送人出门。

    陈知府拱手告辞,脸上也是倦色,“不求有功,但求百姓们少受些苦吧。李公子也休息一会儿吧,这都快寅时了,等天亮我派人来接公子。”

    等到人走了,李渊按了按额头,吩咐萧钦道,“带他们先去歇会儿。”

    明林却没跟萧钦往后院走,他站在李渊身边,对着他的小舅关切的问,“我能帮什么忙么?”

    李渊闭着的眼睛睁开,看了明林一会儿,“你,把自己照顾好,精神养好了,后面几天确实有你要帮的大忙。”

    刚进了房间打算闭目养养神,房门被轻轻的敲响,明林以为是暗卫,躺在床上说了声“进”。

    结果进门的却是白怡。

    她看见他躺在床上,有些拘束的问,“睡了?”

    这一声轻柔的问话让明林立马坐了起来,有些诧异的看向门口,“小花姐?你怎么来了?”

    白怡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朝着床边走了几步,“刚才有外人在我没说。我就是想提醒一下你,我觉得那个李公子,心机颇深,他要是让你去帮什么有危险的忙你可别答应啊。”

    明林不解,“他,他是大将军的儿子。”

    白怡撇了撇嘴,“大将军可是有俩儿子,在北疆守着的那个英武侯才是你亲舅舅,这一位,谁知道对你是个什么态度呢,反正啊,你自己好好琢磨着些,要是有危险你别犯傻,别硬往前冲。”

    明林这次点了点头,白怡刚才说的那些大将军的家庭关系他确实不太清楚,“小花姐,你知道的好多啊。”

    白怡神情一僵,很快又恢复自然,“在红袖馆的时候经常听见那些达官贵人说起来这些道道,你在寺里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清楚着呢。”

    明林不疑有他,比起才见了两面的那个“小舅”来说,这几日朝夕相处的小花姐显然说话更有说服力,“你快去睡吧,我都记着了。”

    他把人送到门口,关门前她不放心的又看了他一眼,他笑嘻嘻的冲她说,“小花姐,有你真好。”

    白怡立刻回过头去,小跑着进了自己屋。她没上床去歇着,坐在桌子前对着烛台上慢慢燃着的蜡烛发呆,今天一整天,她好几次因为明林的话失神,那一跳一跳的烛火就像她一跳一跳的心,不时的摇曳晃动,没什么规律可循。

    她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可又让人忍不住的贪恋。她好像很久没体会过那种被人在乎、被人需要的感觉了。

    可是明林会在乎她的心情,还会告诉她“有你真好”。

    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就好像儿时她绣的第一个针脚拙劣的汗巾子被她父亲珍重的欣赏了半天然后揣进怀里一样。

    父亲……

    父亲已经没了,还有母亲,还有弟弟,都没了。

    那以后再没人在乎她,也再没人需要她了。

    这么想着,原本还有些烦乱的心也平静了下来。是呀,有什么可烦乱的,明林是个和尚,是个修佛修了十几年的和尚,大概在他眼里,这世上的每一个人他都会关怀爱护的吧。

    他可是佑国佑民的“仙灵”呢。

    来时是深夜,又是坐的马车,两人根本没看清安城到底是什么状况。直到天亮跟着李渊去街上走了一圈,才知道这次地动给百姓带来了多么沉重的打击。四处都是倒塌的房屋,一条街生生的从中间断成两截,一面是官府搭建的粥棚施粥,另一面却是如同地狱一样的荒芜。

    路边随处可见可闻的是哀嚎声,还有不甘心失去亲人在废墟里用手挖着找人的。白怡看着那些嚎叫着喊娘的小孩子,就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脸上血色全无,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陈知府照着昨夜李渊吩咐的那样,在城中几个比较大的空地上都搭了粥棚,又让手下的人去原本人口最密集的房屋区整理废墟顺便救人,只是衙役数目太少,加上李渊拨给他的兵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城里的居民,不论老少,都被这灾难给吓得离了魂,瘫坐在路边萎靡不振。

    和李渊料想的差不多,他转身冲着明林看了一会儿,吩咐萧钦道,“给他换身衣裳,把人也领来。”

    明林还不知他要自己做什么,李渊就先跟他说了,“去镇宁楼上念经。”

    镇宁楼是个塔楼,也是安城最高的建筑,这次地动并没有摧毁镇宁楼,只是楼身稍稍有些倾斜。

    明林觉得只是念经的话似乎并不算危险,看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白怡,答应了李渊的要求。没多久,萧钦领着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和尚,又给明林换了皇家祭天时才会穿的法衣,从安城最大的街上走过,径直的上了镇宁楼的顶楼,那里四面通透,和尚们席地而坐,在明林的带领下念经为这座城市祈福。

    人群中是杂乱的声音,有知情的人大声嚷道,“楼上诵经的那个是兴隆寺的‘仙灵’啊!”

    接着就有七七八八的附和声,还有些妇女跪在地上朝着塔楼的方向跪拜磕头,嘴里念念有词的恳求着什么。

    在地动中活下来的百姓,许多人身上并没受什么重伤,可心里却是崩溃的,他们觉得这是老天爷对他们有怒气降下来的惩罚,人哪里能跟天斗,想着原本活生生的亲朋好友刹那就从这世间消失了,那种无力感就遍透全身。

    可是塔楼那里传来的诵经声,那么悠扬,带着安抚人心的神奇力量,让所有惊慌的人都冷静了下来。尤其是楼上坐着的,是兴隆寺的仙灵,是传说中的江龙王转世,是那个能佑国佑民的天家六皇子。

    正帮着转移妇女孩童的白怡也忍不住驻足,抬头看着楼上的和尚,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人脸,可她还是一眼就分辨出了明林。不止是她,几乎所有人都能一眼认出来哪个是仙灵,或许是那身华丽的袈裟让他格外的与众不同,整个人都带着一股仙气。

    白怡仰着的头低下来,第一次正视了她和明林的距离,那距离,比这座镇宁楼的楼高还有多出许多去。

    ☆、五章 (3)

    壮丁们被组织着去搬运残垣和搜救伤者,女人们则聚在空地上编草鞋,搜救的地方路不好走,一天就得费一双鞋。只有小孩子的心大,吃饱了也就不再哭闹,几人成堆的追打着嬉笑玩耍,笑声传出去好远。

    白怡就坐在那些女人中间,和她们一起打草鞋,这种帮助人的感觉让人心安,她不时的抬头看向塔楼上的明林,觉得自己在和他做一样的事情,这种“一样”似乎可以让他们的距离稍微近一些。

    繁忙的一天就这么匆匆的过去了,白怡就在那一横一竖的草绳纹理中看花了眼,都不知道天色渐晚。直到穿着华丽袈裟的明林来到她面前,朗声喊了她一句,“小花姐,回去了!”

    白怡把草鞋放在膝盖上,抬头看他,讷讷的应了一声,因为蜷了太久的膝盖有些僵硬,站起来的时候跺了跺脚才能好好走路。两人并肩往住处走,路上的行人不时驻足合掌向明林行礼,神态恭敬。

    白怡的心里忽然就有些苦涩,他是那个受世人敬重的仙灵,就算她编一天、编十天、编一百天的草鞋,都不可能把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小分毫。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没劲,此时已经到了临近宅子的巷子里,四周都静悄悄的。

    她停住脚步,也像那些路人一样跟明林行了个礼,惊得明林不知所以。

    “明林,后头的路,我们就分开走吧。”白怡的语调并无波澜,甚至还能开玩笑似的告诉他,“江湖这么大,总有我的落脚之处,你就不要想着度我去当姑子了。”

    明林还没搞清楚她怎么就要跟他分开走了,可也来不及想清楚了,他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像缠着大人买吃食的小孩,眼睛里全是乞求,“不度你不度你,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我们一起走吧,我跟着你。”

    “你跟着我去哪儿?”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这对话似曾相识,只是说话的人却完全反过来了。

    白怡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自己被攥住的衣袖,“之前不知道你的身份……你看,你这么尊贵,可我却……”

    她今天在乱糟糟的环境中呆着,人也变得乱糟糟的,蓬头垢面,在他那一身华丽的装扮前更显得卑微。

    明林抓着她袖子的手一松,白怡转身就走,心里乱的想捶脑袋,可没走两步,明林又追上来,挡在她前面不让她走。

    白怡烦躁的往旁边走,他就也跟着走过去,依旧堵着。

    “让开。”白怡推了他一把。

    “不让。”明林的脸上居然难得的有了怒气。

    白怡停住,瞪了他一眼,“让开!”

    她这一瞪,明林有些服软的趋势,可随即又站直了身子,“你这么说,我,我不让。”

    不等白怡开口,明林又接着说,“仙灵不是我说的,六皇子也不是我想当的,那些传言更不是我传出去的,我一直和兴隆寺的普通和尚没两样,我更没觉得我有什么身份有什么尊贵,你如果非说我有身份,那我的身份管什么用,能让我跟着你一起走么?”

    在白怡的印象里,明林一直是个善良大度的和尚,总是温温和和的照顾着别人,这是她头一次见他这么怨怒,更是第一次听他说这种一点儿都不“无欲无求”的话。

    白怡不知道怎么办,她本来也无处可去,可她不想跟在明林身边了,那会一遍遍提醒她前尘往事,关键是,她好像还对个和尚……

    她把对自己的怨气撒在了明林身上,怨自己心意不坚决,被人劝两句就有些松动。她再次推了他胸膛一把,“你让开!”

    明林没想到她还会推,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倒,两个人都愣住了。

    明林就势在地上打了两个滚,锦丝绸缎滚上一层尘土,他甚至把两只手在地上拍了拍,然后在脸上胡抹了一通。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已经狼狈的像个没头发的小叫花子。

    白怡震惊的合不拢嘴,“你,你疯了么?”

    明林倒是毫不介意,顶着一张花猫脸凑到白怡面前,“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儿,这么看起来你比我有身份多了吧?”

    一股羞恼的感觉涌上脸,白怡都不知道跟他说什么了,低着头小声的问他,“你干嘛非要跟着我啊?”

    明林这次没有立刻回她,思索了片刻,发现自己刚才的劝阻似乎是身体反应一样,根本就没过脑子。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不想让她走,或许是担心她一个姑娘家独自上路不安全,当初是他把人带出了密城,那现在就该对她的安全负责才是;又或许是跟她共处的这些日子觉得很愉快,再无所求的人还是希望过得能高兴一些的。

    明林觉出了自己的举止很不符合一个僧人的修为,可他更看出来了白怡心软了。

    于是他把披衣扯了下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面如止水的答,“说的也是,那小花姐你自己走吧。”

    说完就转身继续朝着宅子走了。

    “……”刚刚不是还在挽留呢?这就让她自己走了?

    白怡几步追上去,握着拳头重重的捶了他肩膀一下,“喂!什么就说的也是了!刚才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是谁啊!”

    明林被捶了也不生气,反倒笑呵呵的看着她,“出家人不以已欲强加于人,虽然我很想你和我同行,但是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干预你的决定。”

    “……”

    虽然说的大义凛然的,但是为什么笑的那么别有用心似的!

    白怡这时候也不知道要说跟他走还是不跟他走了,绷着张脸,气鼓鼓的说,“你最好是别干预我。”

    明林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绿色的什么东西,“中午知府给僧人安排的素斋,这个荷叶八宝饭味道不错,我给你捎了一个回来,你白天也没怎么吃饭吧?”

    白怡看了一眼那包成三角的八宝饭,肚子还真有些饿,“我不吃。”

    明林不理会她的话,自顾自的就开始抽细绳、剥荷叶,露出里面各色豆米的八宝饭,荷叶的清香格外诱人。他手捏着叶子,把露出一角的八宝饭团递到白怡面前,“你尝一口。”

    “不要。”

    “尝一口。”

    “……”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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