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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圣僧你瞧我美么 作者:小布爱吃蛋挞

    第2节

    明林在那健壮的老妇人要呸他的时候灵活的避开了,念了声“阿弥陀佛”,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见老妇人挑着扁担离开了。

    明林疑惑的晃了晃手里的木头模子,好像听见了一声极轻的笑声,抬脚往没人的巷子里走,忽的转身,低声道,“出来。”

    话音刚落,暗七就从后头那棵树上跳下来,“主子。”

    明林说了许多次让他们叫自己法号就行,可这两位大哥执意不听,他也就不勉强了。眼下,他对老妇的唾骂和暗卫的嗤笑都很不解,直白的请教,“你知道燕栖巷么?”

    “主子,密城的燕栖巷,英雄的乡,这燕栖巷是举世闻名的青楼妓馆聚集地。”暗七嘴边挂着笑意,对自家这位和尚主子简单的汇报。

    青楼?妓馆?

    明林沉默了片刻,又心知白怡不是卖笑女子,不然也不会出来烙饼了。“那你知道怎么走么?”

    “暗八去探了。”暗七禀告,“这密城我们也是头一次来。”

    正说着,暗八已经从巷口拐进来了,“主子,刚才的岔路口往西拐,直着走就是燕栖巷,走到尽头有片民居,白怡姑娘大概就在那里居住。”

    明林照着暗八说的路线去寻人,才走进写着燕栖巷的门楼,就发现这里的气氛与密城其他地方完全不同。楼屋高大靓丽,四处挂着粉色的纱幔,二楼的坐栏前或立或卧着许多少女,和走在街上的男人们大声调笑着。

    明林的一身素色僧袍,在这条街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就连酒楼的跑堂都比他更适合这奢靡的氛围。虽然僧袍奇怪,可明林的一张脸却是长得英俊倜傥,不碍着有姑娘在楼上拿花球、绣袋扔他、和他搭话。

    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明林吓的要呆住了,却不敢真的呆,因为那一道道炙热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给烤了似的。他快速的在燕栖巷跑着,狼狈不堪的失去了师父常挂在嘴边的“风度”。终于跑出去二里路,楼房渐渐低矮,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民房,这条巷子一条街到底,没有岔路,所以他想着一间间的走过去,总能找到白怡。

    走了两个房子,敲门都没人应声,走到第三个房子门前的时候,抬手轻扣铜环,没关的大门自己打开了。他站在门口,还要等主人出来时,先听见了院子里的争吵声。

    “臭娘们,拿着老子的钱不在身前伺候我,还出来住这么好的房子!”粗鲁的男人声音,有些耳熟。

    “这不是你的钱,这是林姨自己的钱!你们不是一张草席把人丢出门外了么,现在怎么还有脸来找她!”这声音,更熟了。

    明林忽然想起来那个男人声音为什么熟了,是那天在江边追白怡的大胡子男人。他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时候出面被大胡子认出来了会给白怡添麻烦,往旁边走了几步,唤来暗七暗八,“去帮个忙,别伤人,把那男人赶走就好。”

    暗卫领了命,暗七飞步上了屋顶,暗八则骂骂咧咧的一脚踹开白怡家的大门,大摇大摆的走进去,粗声朝着里头喊,“家里有人没!”

    那叫鲁大的正猥琐的拉着白怡要让她替林姨回家服侍自己,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拉扯的动作一顿,一脸的恶相,“你是谁?”

    暗八冷着一张脸,比一脸胡子的鲁大更像坏人,“这里住的不是林娘子么?你又是谁?”

    “我?我是她男人!”鲁大松开白怡,朝着暗八走过去,撸起袖子来,“你来找她干嘛?”

    “她男人?那找你也行,房租欠了一个多月了,你是她男人,那就你来把钱付了吧。”暗八瞅了一眼白怡,看到她面露震惊,冲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说话。

    “什么?房租?房租找她要去,结算完了我们不租了,她们要跟我回家!”鲁大一听说是要钱的,语气软了几分。

    暗八一把抓住鲁大的肩膀,“不讲理”的嚷道,“我看她们母女俩都是病秧子,这钱估计是还不上了,你是林娘子的男人,这钱就得你付!以后租不租我管,现在把欠的钱给我!”他手上使劲儿,鲁大那么粗壮的手臂愣是被他按压的动弹不得。

    暗七坐在屋顶后看戏,随手捡起块碎瓦片,指尖一弹,把鲁大给弹跪下了。暗八大笑几声,“下跪也不管用,赶紧给钱,三两银子。”

    “三两?你抢钱啊!”鲁大一身蛮力,被暗八压制的居然完全没法还手,气的脸都红了。

    “一天一成利,这拖了一个多月了,三两还是给你抹了零头了,赶紧的,给钱!”暗八本想拿脚踩那男的,忽然想起来明林嘱咐的话,把脚收回去,手又使了几分力气,疼得鲁大眼泪都流出来了,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来钱袋子,全都给了暗八。

    暗八接过钱袋子看了看,冷哼一声,“剩下的呢?”

    “剩下的我回家给您拿,回去拿!”鲁大跪伏着求饶,只等暗八松了手,立马就往门外跑,跑的时候有条腿还一拐一拐的。

    “您是来拿房租的么?”等到鲁大的脚步声没了,白怡走上前问暗八,她记得林姨当时付了三年的房租,恰是今年到期,只是不知道到底约定的几月份。

    暗八把鲁大的钱袋扔向白怡,“不是。”

    白怡两只手去接,捧住了钱袋还要问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了。她没空多想,跑回屋里去看林姨。今天她出门做生意,林姨的身子好转了些,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等白怡回家的时候出去帮着卸东西,谁知那么巧,碰上了从赌馆出来后路过的鲁大,鲁大一直以为林姨已经死了,看见她这幅病西施的模样又动了坏心思,想带她回家,甚至还打算把她的“丫鬟”白怡也带回去。

    林姨因为一番闹剧已经晕了过去,白怡刚才把她放在屋里椅子上暂歇,这会儿进屋发现她已经醒了,正拿着帕子抹眼泪。

    白怡把人扶到床上躺着,没说什么,出了屋子去熬药。心神恍惚,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拿着扇子无意识的扇着炉火,忽然听见“咚”的一声,骤然回神,以为是鲁大去而复返,再细看,才发现院子正中的地上有什么东西,走过去看,是两个压饼用的木头模子。

    第二天,明林如前天一样早早的起了床,碰上有富人家在施粥,就去粥棚帮了半天工,跟着喝了两碗不太粘稠的水粥。喝粥的时候看见之前见过的那个胖男孩也在排队领粥,他坐在男孩身边,看见他左手拿着个黄橙橙的鱼形饼,想来是白怡用上了自己送去的模子。要离开时,看见男孩从袖子里掏出个柿饼要往嘴里塞,明林制止了一下,“小施主,柿饼和鱼虾相克,不能同时吃,这柿饼你还是留着晚上再吃吧。”

    胖男孩冲明林扮了个鬼脸,一溜烟的跑开了,像是怕明林去抢他的食物。

    明林失笑着摇摇头,收了土碗又回粥棚去帮忙收工。后面碰上有掌柜的在骂医馆小学徒把药都分错了,略知药理的明林跟着学徒一起重新归类草药,都整理好后,掌柜还送了他两个便宜的止血药包。

    密城不大,又是京城边围百姓比较安定,明林绕着城内走到傍晚,打算再过一夜就启程去别处。只是走之前,想再去看一下自己在密城唯一认识的人。

    这次明林没从燕栖巷穿过,而是走到临街尽头又折返回白怡家。依旧是在门外就听见里头吵嚷的声音,只是这次换成了一个尖利的女人声音。

    “我儿子就是吃了你做的饼才会生病的!现在他又吐又拉,还发高烧,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让你抵命!”女人一通骂后又说了些不相干的,“果然是林静娥那个贱人教出来的黑心货,她勾引人家相公,你就谋财害命!林静娥呢!林静娥你给我出来!躲在里头干什么!命够硬啊你,还没死,还拿我老公钱财!把钱交出来!”

    明林实在听不下去那些腌臜话,进了院门,看见白怡伸展着两臂,狠狠的瞪着一个矮胖的女人,不让她进屋。

    “阿弥陀佛。”他出声打断了女人的叫骂,“贫僧化缘路过此地,听闻施主言语戾气太重,不是修行之理,还望施主敬人自敬,莫要言语伤人。”

    今上崇佛,僧人的地位和士子一般高,因此有僧人开口劝架,矮胖女人的气焰弱了许多,只是阴阳怪气的跟明林说,“这里的吃食有毒,小师父还是去别地化缘吧。”

    明林定定的看着那女人,忽然道,“此地与施主极为不合,贫僧奉劝施主尽快离开此地,迟了怕是会有血光之灾。”他说完这话,还补充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贫僧乃兴隆寺性慈方丈的弟子明林。”

    果然后头的这句话极有威慑力,矮胖女人半信半疑的离开了。

    明林目送那背影消失在门后,念了句佛,他可没骗人,如果那女人再在这里骂骂咧咧的,暗七该朝她扔石头了,磕破点儿血什么的可不是血光之灾嘛。

    屋子里响起咳嗽的声音,一声连着一声,白怡急匆匆的往里去,顾不上给“化缘”的明林找吃的了。明林本来站在院子里,忽然听见屋里一声惊呼和压抑的哭声,忍不住进了屋去看。

    屋子里,白怡正趴在床沿上哭,床上躺着一位中年女子,看样子应该已经去世了。明林双掌合十,对着逝者诵念往生咒,低沉又连绵的声音中,白怡的哭声渐渐消失。她不知道是对着谁说,“林姨总说她对不住我,可她却是这世上我最亲的人了,当年我和姐姐乞讨就要饿死路边的时候,是她给了我们一口酥饼,后来姐姐快去世了求她照顾我,这么多年,她就一直养着我,护着我,不让鸨母打我的主意,现在她也走了……”

    明林停顿了片刻,不曾出言安慰,只是循环往复的念着咒,那些白怡听不懂的言语使得她此刻不至于孤立无望,起码,她还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林姨的后事很简单,她们已经身无分文,更买不起棺木,也不需要棺木。林姨说她此生过的太脏,不想把这身子留在尘世了,倒不如一把火烧了,变成灰烬洒在门前那棵桂花树下,下辈子也别做人了,就做朵干干净净的桂花,起码不会再招人辱骂。

    白怡照着她的话做了,只是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光,只觉得这世间似乎再没什么是和她牵连着的了。她想着林姨最后的一句话,林姨说,“走,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

    她对这里并没什么留恋,可要走,又能走去哪里呢?

    清晨天刚亮,明林退了房间打算离开,就在客栈的门口,一抹瘦弱的浅绿色身影站在晨光之中,一张有些苍白的脸正对着他,明眸里带着期待。

    她问他:“你能带我走么?”

    ☆、三章 (1)

    第三章同行山路

    1

    明林走到门口,走到白怡面前,他比白怡要高一些,低头看她时却并不给人压迫感,他问她,“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白怡摇头,“不知道。”

    明林又开口,“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儿。”他沉默了片刻,“你要去哪儿?”

    白怡抓紧了肩上的包袱结,“我跟着你。”

    这话听起来有些荒唐,可明林又觉得她那笃定的语气没什么不对,他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当太阳升的更高了一些,阳光照得更耀眼了一些的时候,他认真的问她:“你要不要跟我回山上出家修佛?”

    “……”

    白怡解开肩上的包袱,从里面掏出来两块梅子糕,晶莹剔透的糍粑中间点缀着颗酸梅子,那酸甜混杂的香气闻着十分开胃。她就像拿着肉骨头诱哄邻居家的大黄狗一样,晃了晃手里的梅子糕,“你还没吃早饭吧?”

    明林的眼睛随着那梅子糕晃动,暂时抛开了要化这女施主修佛的事情,迟疑的伸出手去,“给我的么?”

    白怡却在他手要触到梅子糕时猛地后退一步,又问了一遍,“我能跟你走么?”

    明林有些尴尬的收回手,“这天下的路便是给人走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路途,施主要走的路和贫僧是同道,那么结伴而行也没什么不可。”

    “给你。”白怡听他这么说了,大方的把两块糕都给了他,这是她清早来时在路边买的,吃了两块还剩两块。

    明林眼睛盯着梅子糕,手却依旧在转佛珠,他像是跟白怡解释,又像是在劝解自己,“贪乃大戒,口腹之欲也是大戒,心不平则不净,我不该对一块糕点……”

    “念叨什么呢,快吃了我们上路!”白怡听他说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在忏悔个什么劲儿,掰过他的手,将两块糕都塞进了他的手里。

    明林的“悔己”戛然而止,对着梅子糕默念,这只是一块没有味道的干粮,这是一块没有味道的……

    唔,真好吃!

    就这么一起搭伙上了路,明林照着师父的话沿着水边走,出了密城往北去。

    “你知道北边是哪个城么?”明林想着或许白怡能熟悉些地况。

    “不知道,我没有出过密城,只知道密城北面是山林。”白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正是日头最晒的时候,赶了半天路的她有些累。

    “我也不知道,我是第一次下山,我都没离开过兴隆寺。”明林看到白怡擦汗,伸手把她肩上的包袱拿下来背在了自己身后,“施主,我们去水边歇一歇吧。”

    “好。”白怡跟着他往坡下走,走到江水边找了个阴影处坐下,“你也不要一直叫我施主了,我是天禧十七年生的,你应该比我小吧?”

    明林正翻着自己包袱拿出铜钵来要去江边接水,听白怡问他年纪,回了句:“我是兴隆寺建成那年生的。”

    “既然比我小,你以后叫我小花姐吧,我家里人都喊我小花。”白怡席地坐着,手搭在膝盖上,冲着明林的背影说。

    明林已经端着盛满水的铜钵回来了,他把铜钵放在阳光最炽烈的地方晾晒,也只是晒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把铜钵收回了,那钵身满是阳光的温度,他把钵先递给白怡,“名字身份都是身外物,叫什么无所谓,小花姐,喝口水吧。”

    白怡道谢,接过去喝了一口,皱了下鼻子,大概是晾晒的时间有些短,水里有些许的腥味。

    明林见状,又去翻包袱,“泡点茶除除味?”

    “不必了。”白怡憋着气喝了一大口水,把铜钵还给明林,“我只喝清水,不喝茶。”

    明林听她这么说就不找茶叶了,他也渴了,根本没顾得水有没有味道,把剩下的水全都喝了,又去江边舀了一钵的水,放在光处晒着,这次不急着拿回去喝了,站着和白怡聊天,“为什么只喝清水?喝不惯茶的苦味么?”

    “不是。”白怡仰着头,她坐在明林身前的阴影里,看向明林时背光,看不真切他的脸,“我小时候被拍花子的下过迷药,差点被拐到青楼里。”她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笑,“虽然后面逃走了,可还是进了青楼。”

    明林倒没觉得在青楼的女人和在街上卖鱼饼的女人有什么很大区别,他想起来曾经穿行过燕栖巷时那些唱歌跳舞的女人,他不太明白的问白怡,“为什么会被卖到青楼?卖到那里去是要做什么?”

    他是真的不懂,自小生活在寺庙里,大部分时间待在灵安居里,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后山,偶尔会有女贵客需要他陪师父一起会面,但他说话说得最多的女子就是暖阳公主,公主并不曾告诉他什么叫青楼女子。

    白怡一愣,看着明林那认真求教的模样觉得很想笑,她自从十二岁跟着住进了红袖馆,虽然被保护着不曾待客,可也见多了各种道貌岸然的男人,就连什么密城四大才子见了女人也和发情的畜生没什么区别,她永远不会忘记拂翠是怎么死的,因而对于男人她有种本能的惧怕,却也打心底里瞧不起男人。

    可是明林显然和她印象中的不一样,他“干净”到让她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青楼里的女子就是出卖色相,供男人们调笑享乐的。”白怡回答的很直白,她觉得面对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和尚,说起这些来根本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明林还是不太明白,不过他猜或许青楼女子就是像他那天见过的那样,朝着男人们笑,用黄莺似的好听的声音跟男人们说话,然后那些逛青楼的就会给她们银钱了。这么一想,师父教导的果然很对,“□□,流连美色是执着虚妄,太无趣了。”

    无趣?白怡此时已经不觉得明林是单纯了,他这简直就是块木头啊。

    她朝着他靠近了一些,把自己左侧的衣襟一扯,夏衫单薄,动作间就露出了白嫩的肩头,她仰着头,眼波流转,笑意盎然,说话间不经意带出了她耳濡目染的风尘语调:“你觉得,这样有趣么?”

    寺里的僧人也经常赤膊练功,可明林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肩膀,看起来有些单薄,肌肤却比男人的要细滑很多。

    他直直的盯着她的肩膀看,白怡嗤笑一声,男人嘛,果然都是差不多的,哪怕是个和尚。

    “等一下。”就在她要把衣服整理好的时候,明林却蹲了下来,指着她的肩膀对她说,“你这儿擦破了,我给你上点药。”

    白怡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肩膀上果然有红红的划痕,还有块皮都擦破了。她为了林姨的后事忙到快天亮,大概是抱着柴堆火葬林姨的时候受的伤,当时没觉得,现在看见了,还真有些疼。没等她再仔细的看看,明林已经从包里翻出来了一个纱布装的药包,铜钵里的水晒的发烫,他把药包在铜钵里浸泡了片刻,返身回来坐在白怡身边,无比自然的一手轻轻扯着白怡的衣服,另一只手把药包贴在了破皮的地方。

    “嘶——”药包贴上的一瞬间,肩膀上传来一阵疼意,只是没过多久,疼意减缓,变成了凉爽的触感。

    明林把药包移开,看了看破皮的地方,又把沾着水的药包在其他划痕处按了按,“你身上还有别处受伤了么?”

    “没了。”

    “那就先晾一会儿,等药汁干了再把衣服穿好。”明林把那小小的药包随手丢弃在一棵树下,拍拍双手又折返回来,看了一眼白怡的肩头,“行了,差不多了。”

    白怡听他说“行了”就把衣服合拢系好,心里有些不安,还有后知后觉的羞意,她刚才在干什么?!

    只是看明林的眼神,他让自己晾着的时候,和让那铜钵里的水晾着似乎并没什么区别。

    心神稍稍安定,明林却又说了一句,“如果你在青楼做的就是像刚才那样的事,我会想要给你银钱的。”

    ☆、三章 (2)

    白怡被他的话惊的半晌不知道该回什么,他说的“刚才那样”大概就真的只是拉拉衣袖露出肩膀,但是他想给她银钱又算怎么回事?他的一句无心之语,却让她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后头继续赶路的时候,白怡刻意的和明林保持了些距离,也不怎么说话。明林只当她是累了,鼓励道,“前面应该有村落,我们争取在天黑之前到,还能吃上晚饭。”

    白怡低声“嗯”了一句,明林练过轻功走路快,她步子也不沉重,没进红袖馆之前她和拂翠跟着一群小叫花子待过,偷鸡摸狗、逃避追打,都少不得要能跑。

    只是这山路实在漫长,不知是不是他们选的方向不对,山路的尽头不是村落,而是一片树林。往回走是不可能的了,可这树林一眼望不见边际,真走进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荒郊野岭的,晚上说不得还有猛兽出没。

    白怡担忧的看了一眼明林,“怎么走?”

    明林却完全没想那些,“往前走啊。”

    白怡叹了口气,“往前走不知要走多久,今晚要歇在这个树林里么?”

    “好呀。”明林甚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天为盖,地为席,是很好的修行之道。”

    夕阳西下,斜阳周围是一圈烧的红彤彤的云彩,树林里满是阴凉,眼见晚上肯定要在林子里睡了,白怡也不急着赶路了,找到个还算宽敞的地方,跟明林商量,“晚上就睡这儿吧。”

    明林正瞧着树枝上两只小鸟斗嘴一样的互相叫唤,听了白怡的话止下脚步,看了看四周,“好,就这里吧。”

    白怡靠着棵树倚坐着,“晚上吃点儿什么啊?这树林里好像也没什么野果。”

    明林把包裹打开,里头还有个巴掌大的玉米饼子,他掰开饼子,把大的那一块递给白怡,“你先吃着,我去接点水来。”

    白怡看见明林手里剩下的那一小点饼子了,不太好意思,“你吃那么少吃不饱吧?”他们可是从早上出发到现在就没再吃过东西了。

    “没关系,挨饿也是修行的一种方式。”明林毫不在意的把饼子叼在嘴里,翻出来铜钵拿着往江边走去了。

    白怡吃了几口饼子,觉得有些噎,又怕明林去接水的功夫已经把他那块饼子吃完了,回来看着自己吃恐怕会更饿,所以干脆就这么干噎着把饼子都吃完了。

    她站起身,弯腰拾了些枯树叶打算晚上烧火用,又用脚踢着把些不易烧着的青树叶堆成一片,晚上可以躺着软乎些。

    正收拾着,身后忽然有“咕咕咕”的声音,伴随着那声音的还有树叶被踩的“簌簌”声,白怡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只见是一只颜色艳丽的野山鸡。她还没什么动作呢,那只山鸡却比她更加惊慌,在原地蹦了一下,然后就开始疯狂的跳跑,扑楞着翅膀在林子里转圈。

    白怡就站在原地看那只山鸡疯跑,抱着的枯树叶都忘了要放到地上。

    终于,“咚”的一声,那只山鸡一头撞在了树干上,胸脯向上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白怡跑过去,拿着根树枝戳了戳它,那只鸡一动不动的,应该是已经撞死了。

    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本来还想着晚上要饿肚子了,没想到有只山鸡就送上门给她当晚餐。

    明林端着水回来时,就看见白怡在给一只山鸡拔毛,听到明林的脚步声,她兴奋的抬头看他,“看!”

    明林一愣,“这是什么?”

    “山鸡!”白怡把已经褪了一半毛的鸡给举起来,“可以当晚饭,你知道叫花鸡么?我以前听林姨说起来过,就是把鸡去毛以后用湿泥包裹起来,拿火烤熟,肯定特别好吃。”

    “阿弥陀佛。”明林就地坐下,把铜钵放到地上开始念经。

    白怡的喜悦瞬间僵在脸上,她一下一下的揪着剩下的鸡毛,想着要不要跟他解释这只鸡是自己撞死的,她就是捡了个漏,可又觉得解释了他也不会信,或者就算信了还是会觉得她很残忍。

    鸡毛已经褪净,白怡用明林带回来的水浇湿了树下松软的泥土往鸡身上涂抹,声音故意弄得很大,可打水回来的明林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在念经。

    山鸡已经被裹成了一团泥球,白怡沉不住气的问了句,“你在做什么?”

    “替它超度。”明林回了一句,又继续念。

    “寺外的人每天都在吃肉,难道你要顿顿超度么?”白怡觉得心里一口郁气堵着,不吐不快。

    “碰上了,就度。”明林的态度淡定,睁开眼看了白怡一眼,看到她把已经搭起来的枯叶堆一脚踢散,拿着根粗树枝在地上猛刨了一阵,把那坨被泥包着的山鸡埋了进去,又用树叶在上头盖了盖。

    “好了别度了,我不吃了,让它登极乐去吧。”白怡负气的坐在地上,手环抱胸前,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有病才会把一只鸡给“安葬”了,还在这里看和尚给它超度。

    明林终于不再念经,他把那个已经空了的铜钵拿起来,又离开打水去了,只是这次他离开的时间比上次长很多,长到白怡打算去找他的时候才看见他回来。

    太阳已经下山,树木繁茂,可偶尔有缝隙投射进来的月光却很明亮。明林一手端着钵,另一只手揪着僧袍下摆,正快速的往这边走。

    他走到她身边停下,把僧袍兜着的野果一股脑的放到白怡面前,“吃吧。”

    这一幕和多年前的某个画面重合,那个山洞里,那时候还是侯府小姐的她,和那个热心的小和尚。

    和尚还是那个和尚,她却已经不是她了。

    白怡收起心里的感慨,拿起一个青果用袖子擦了擦,“咔嚓”咬了一口,皱起眉头来,“好酸!”

    酸也比饿着好,白怡舍弃了美味的叫化鸡,和明林啃着酸果子,觉得胃里涨得要命,倒也不想着吃东西了。

    夜渐渐深了,白怡打了个呵欠,撑不住的眼皮发沉。她侧躺在早就堆起来的树叶上,跟盘坐着的明林说了句“我睡了。”

    “睡吧。”明林似乎打算就这么坐一整夜,只是还没入定,又忽然把包袱拿过去,从里头抽出一套僧衣,扔到白怡身上,“夜里风大,盖着吧。”

    白怡已经有些困倦了,迷糊着听他说了什么,拉了拉身上的僧衣,透过还燃着的柴堆看到火焰里一晃一晃的明林身影,竟觉得无比心安的睡着了。

    翌日,天刚亮白怡就醒了。她看见明林似乎还保持着昨晚自己睡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像是……她被忽然闪过脑海的念头吓了一跳,把身上盖着的衣服掀开,几步走到明林面前,将食指伸到明林的鼻子下方,感觉到了温热的呼吸。

    “小花姐?”明林在她手碰到自己嘴唇的时候睁开眼,随即不解的看见了白怡惊慌的神情,她在想什么?以为自己就这么坐化了?

    白怡尴尬的收回手,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很可笑,把手背到身后,看了看被树冠遮盖住的天,状似镇定的说,“收拾一下我们继续赶路吧,趁着天早,一会儿又该热了。”

    明林应了一声,把昨晚白怡盖着的僧衣装进包袱里,又把白怡和自己的包袱绑在一起搭上肩,跟着白怡身后走。

    “刚才……”

    “刚才你脸上有根草,我帮你拿掉而已。”白怡打断他的话,只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愚蠢透顶,不想让明林说出来笑话自己。

    “谢谢。”明林没有多问,只是笑的极其真诚,他快走了两步走到白怡身边,抬手在她一侧头发上摘了一下,摊开手掌给她看,“头上沾了点碎叶。”

    “嗯,你帮我摘一次,我帮你摘一次,扯平了。”白怡匆匆扫了一眼,敷衍道,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正午的土地都被晒得泛热气,两人去江里舀水喝,白怡觉得脸上汗涔涔的,便跪在江边用双手捧着水扑在脸上洗,等那清凉的水驱走了热意,她拿手帕擦脸的时候,却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侧着头,对着慢慢平静无波澜的江水照面,终于发现头发上似乎有什么模糊的东西,她抬手,顺着耳朵往上把那东西摘下来。

    一朵娇俏的小白花。

    ☆、三章 (3)

    白怡把掌心的小花看了又看,放在江水中目送它顺着水流离开。

    这些年,她早就没有了妆扮的习惯,在红袖馆那种地方,漂亮,绝不是一件好事。已经灰头土脸的活了这么久,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哪怕只是一朵落在她头上的花,她也要去掉。

    缩着脖子比引人注目能活的更久,十二岁以后她就懂得了这个道理。

    从江边回到树荫下,明林正坐在那里闭目眼神,听到白怡的脚步声,撑地站起来,拍拍手心的灰,“再休息会儿,还是上路?”

    “走吧,不然今晚还得住在外头。”白怡走到明林身边,“我的包袱给我背吧,你背俩太重了。”

    “不重。”明林把那两个绑在一起的包袱往肩上一甩,“你的包袱就跟你似的,轻飘飘的像个纸片。”

    白怡用手握了握自己的胳膊,确实有些瘦弱,她笑起来,“我包袱里又不用放铜碗。”

    她平时不怎么笑,明林看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出现这么生动的表情,多看了两眼,视线往她头上移去,发现那朵小花没了。

    大概是他的目光直直的让人难以忽略,白怡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鬓角,猛地想起来刚才丢掉的那朵白花,她震惊的问他,“那朵花是你别我发上的?”

    明林点点头。

    白怡噗嗤的笑出声,这小和尚居然还会干往女孩子头上插花的事情?她故意打趣他,“一花一木也是生命,你怎么好把人家花给折了。”

    明林辩解,“那朵花本就已经落了,我只是替它换了个去处,它在你头上变得更好看了。”

    她以为他会说花让她变好看,没想到却是为了那朵花……“所以只是因为我比草地更能衬的那朵花好看?”

    明林点头,“当然,你这么美好。”

    白怡的心用力跳了两下,为这和尚的直白,她听过那些文人讨美人欢心时作的诗句,那些或比兴或白描的句子,都没有明林说的这句“你这么美好”让她觉得心动。她握拳在嘴边干咳了两声,偷眼打量明林,确认他完全不是在调戏她。

    “小和尚,你不是说过色即是空么,你管那花好看不好看干嘛。”她避过他夸自己的那句,打岔道。

    明林在前头走着,回头看了她一眼,“修佛就是为了追求真、善、美,能让事物变得更美好,有什么不对么?”

    唔,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白怡快走两步跟上他,重新在林间穿行,有点儿后悔把那朵白花扔进水里了。

    快要日落时,两人眼前终于出现了村落的模样。

    白怡一把扯住明林的袖子,“一会儿进村我们就分开吧。”

    明林不解,“你要留在这里了?”

    “不是。”白怡欲言又止,最后蹙着眉道,“我怕咱们一起走会被说闲话。”

    “内心坦荡,何必管他人如何说。”明林虽这么说,可还是没有违逆白怡的意思,“小花姐,那你先去吧,我过会儿再走。”

    白怡接过明林递给她的包袱,背在肩上走了一会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在刚才离开的地方,明林笔直的站在那里。

    不知道是不是用自己的心思去看这天地,天地就变成了和她一样的孤独。

    她想起林姨去世的那个夜晚,她决心跟明林一起上路的原因——这个世上,曾经的、现在的,和她还有关联的,救过她给予她关怀的,好像只剩下这个小和尚了。

    她像揣着梅子糕忐忑的跑去客栈一样,从半路又跑回了明林身边,对上明林疑惑的眼神,在他开口之前说道,“你说的对,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一起走吧。”

    明林没问什么,顺着她的意思,各自背着包袱向着前方的村落前行。在余晖映照下,阵阵炊烟抖动着飘散,温馨静谧。

    他们进了村庄,从小石桥上走过,村头有几个男人蹲在一起聚着说话,一个看起来年岁大些的男人把烟锅在地上敲了敲,站起身来看这两个外来客,“小师父哪里来啊。”

    明林合掌行礼,“贫僧是兴隆寺的明林和尚,下山化缘,路过此地,打扰了。”

    一听“兴隆寺”,那几个蹲着的男人也都站了起来,神态甚是客气,只是看向白怡的眼光有些好奇。

    明林干脆替她解释,“这位白施主,与我结伴修行,化完缘便去山上兴济庵。”

    众人恍然,哦,是个准尼姑。

    白怡嘴角一抽,依着他不骗人的性子,他还真的打算度她修佛去啊。

    之前说话的老人自我介绍,“你叫我霍二叔就行,我们村不大,你们今晚就住在我家吧,我让老婆子给你们收拾屋子去。”

    “有劳二叔了。”明林回头看了一眼白怡,发现她正警惕的跟在自己身后,缓声说,“我们就在二叔家住一晚,明早再赶路吧。”

    白怡点头,跟着他往霍二叔家走。进了屋,她认真的打量那房子,听到霍二叔跟一个婶子交代了几声,那婶子就过来跟白怡商量,“闺女,你跟我还有我小儿子住东屋,让你二叔跟大师住西屋,行吧?”

    明林抢先搭了,“多谢施主,施主叫我明林就好。”

    霍婶子笑眯眯的合掌跟他回礼,想着家里要招待兴隆寺的僧人,真是天大的好运气。

    “娘,咋还不吃饭?”

    正寒暄的时候,东屋传来一道男童的喊声。

    “哎!来了!”霍婶子朝里头应了一声,拉着白怡往屋里走,“走走走,吃饭去。”

    霍二叔家的几个女儿都已经嫁人,家里只有夫妻二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儿子,村里人也没那么多讲究,就让明林和白怡一起上了土炕围着小桌子吃饭。

    饭食很简单,村里人也吃不起肉,因为明林是临时住过来的,霍婶子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好饭,她歉意的说,“明林师父,你凑合着吃吧。”

    明林正要道谢,霍家小儿子嘟着嘴插话,“咱家今天刚宰了一只鸡!你咋不做了吃?”

    霍二叔拿筷子背敲在儿子手上,“胡说!那鸡是自己死的,谁知道得了什么病!哪敢吃!”他训完儿子喝了口闷酒,这已经是家里这个月死的第三只鸡了,真是晦气。

    白怡装作听不见他们的话,每个菜往碗里夹几筷子,快速的扒拉着碗里的饭,这两天可真饿惨了。

    袖子忽然一沉,她放下碗筷,往身边的明林方向瞥了一眼,明林已经把手收回去了,对她无声的用口型说了句,“慢点吃。”

    白怡心里一暖,想着明林是担心她吃急了一会儿肚子疼吧,刚才也已经吃了个半饱,之后的饭就慢慢的吃吧。

    霍家小儿子不爱吃这些野菜,嘴一撇,跳下了炕,穿上鞋子就往屋外跑,“我明明看见今天有鸡了,你们不给我吃,我不吃饭了!我去找铁牛他们玩儿去!”

    “哎!春儿!回来吃饭!”霍婶子扯着嗓子冲窗外喊儿子。

    “崩管他,饿他两顿就知道饭好吃了。”霍二叔制止住她,一脸的不耐,可还是跟客人道了歉,“让他娘给惯坏了,明林师父别介意。”

    明林笑了笑,“成大事者总是不拘小节的。”

    一句话说的霍家夫妻都挺高兴,就像给儿子去批了命一样,兴隆寺的僧人说他们儿子能成大事呢!

    吃完饭,霍婶子担心天晚了儿子出事,催着霍二叔去把人找回来。她自己则烧水陪着白怡她们聊天,“赶路赶了挺久吧,烧点水一会儿冲冲身上。”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白怡连连道谢,“婶子,拿凉水擦擦就行的。”

    “凉水给他们男人用,你一个小姑娘,哪能不仔细着点儿,女人呀,就怕受凉,以后不好生孩子的。”霍婶子说完了想起来这个姑娘好像是个姑子,又多说了句,“就算不生孩子,也得好好照顾身子啊。”

    好久没有长辈和她说这样的话了,白怡抽了抽鼻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说了声出去透透风,就从灶房里跑了出去,霍婶子只当她害臊,笑着继续添柴烧水。

    院子里,明林正看着鸡窝里一只黄嫩嫩的小鸡崽来回溜达,看的极其专注。

    白怡猜他又在参禅呢,他参禅的方式好像就是盯着什么东西看,也不知道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她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抬手摸了下他那光溜溜的脑袋,似乎有些扎手。

    她在明林转身的时候收回了手,“小和尚,看什么呢?想吃肉?”

    明林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在她摸过的脑袋上自己也摸了摸,低低道,“该剃头了。”

    ☆、四章 (1)

    第四章昌城遇亲

    明林正摸着自己的脑袋念叨该剃头了的时候,出去疯玩的霍春被霍二叔揪着耳朵领回了家。

    白怡打住了话头,没再跟明林聊天,转去帮霍婶子把热水打到木盆里,关了房门略略的擦了擦身上,觉得神清气爽。

    出门倒水的时候,霍家两口子正在院子里坐着训斥不懂事的小儿子。霍二叔坐着小板凳把霍春这几天闯的祸一一数落出来,霍婶子则站在儿子身边不停的轻捶他肩膀,“明天叫你大姐和姐夫回来,看他们怎么骂你!”

    霍春脾气却犟得很,根本不认错,梗着脖子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泪花。

    白怡轻手轻脚的把水倒在饮牲口的泔水桶里,听着院子里的说话声,忽然就想起来那个叫杨启的小娃娃,如果他还活着,也就是这么高吧,说不定也会这样调皮捣蛋的被父亲训,母亲也会拿她这个长姐来吓唬他。

    叹了口气,把那些已经无法挽回的念头给收了,白怡一回头,就看见“一堵墙”挡在眼前。她抬头,明林端着个木桶冲她笑,也是出来倒洗澡水的。

    白怡让开些距离,只觉得刚刚擦过澡的明林身上散出的味道格外清冽,就像他们一直顺着走的那条江,纵使天气炎热,却总散着凉凉的爽意。

    明林倒完水,把木桶摆放在原来的位置,轻声问白怡,“小花姐看什么呢?”

    夜将深,小院子里没点灯火,可漫天繁星和皎皎明月都将眼前的人和物照的清明。白怡压低了声音答,“看你呀。”

    一整天不怎么说话,她的声音像是没打开似的,带着沙沙的哑音。

    一方院落像是从中被划开,一边是严父慈母顽童,一边是低声聊天相对无言的男女。

    明林低了低头,视线和白怡的眼睛相对,嘴边是他总挂着的微笑,身上还带着些许清凉的湿气,说出来的话却直白的像这毫不遮掩的月光。

    他对她说:“那么礼尚往来,我也看你。”

    他俩就这么对视了许久,好在月色再亮也还是融在了化不开的黑夜中,不然白怡脸上陡生的热意简直无处遁藏。

    她心里有些想笑,得亏这是个和尚,不然就冲这张嘴,不知道得降服多少小姑娘了。

    “好了,早睡吧,明天咱们继续赶路。”白怡不敢再看他磊落的目光,说了这句就转身先回了东屋。

    倒是明林站在原地又呆了片刻。

    他喜欢看别人的眼睛,因为那是人最不易遮掩情绪的部位,他随师父待客的时候也总观察各种人的眼睛,从里面看出祈求、期待、贪婪,看出俗世里的各种贪念。可是刚才看着白怡的眼睛时,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因为……他忘了看。

    他只看到她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亮光,还在这微弱的光线下看见她右边眼角有一颗很小的痣。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快,默念了几遍心经,抬脚往西屋去了。

    安静的夜里连虫鸣的声音都消弱了,白怡睡得正沉,忽然听见身边霍婶子焦急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她翻了个身坐起来,发现屋里点了灯,霍婶子正在摇晃着穿着肚兜的霍春,“春儿,春儿,醒一醒,别吓娘啊。”

    白怡把衣服穿上,凑过去看昏迷不醒的霍春,只见他脸色发青,手脚冰凉,头上却烫的很。她推了一把慌了神的霍婶子,“婶子,快去请郎中啊!”

    “郎中,对,郎中!”霍婶子踉跄着下了床,跑去西屋找霍二叔喊人。

    没一会儿,霍二叔和明林一起赶来了这边,霍二叔也着急的不行,“崔郎中前几天去丈人家了,还没回来呢!”

    明林上去摸了摸霍春的头,替他把了脉,又在他肚子上的几处按了按,皱着眉头说,“看样子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二叔,快套车,咱们现在就去昌城找大夫,拖不得。”

    一听说儿子是中毒了,霍婶子脚都有些软,抹着眼泪让霍二叔赶紧去套牛车,着急的给霍春穿上衣服,背着他往门口跑。

    白怡跟着一起跑过去照应,明林则回了西屋拿了包袱出来,从纸包里拿出个大黄药丸,手沾了水把那药丸给揉软了,掰开霍春的嘴给他喂下去,过了会儿又把人背到肩上去颠了颠。

    霍二叔套好了车让人上车时,霍春正趴在明林腿上朝着地上一通吐。吐完了,明林把霍春交到霍婶子手里让他躺的舒服些,一行人就着夜色便往城里去了。

    好在离村子不过十里地就是霍家大女儿住的昌城,天蒙蒙亮的时候车子进了城,霍二叔驾着车往医馆去,霍婶子跑去大女儿家找人。

    医馆尚未开张,霍二叔敲着门求大夫救命,这才把大夫给吵起来诊治。

    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大夫给霍春又是扎针又是灌药的,一直忙到了霍家大女儿和女婿赶到才擦了擦汗从内间走出来,“是中了毒,好在之前吐出了大半,毒散的不够开,后头给你开几付药,回去好好养着,个把月也就好利索了。”

    霍家人千恩万谢的,接了霍春回大姐家。霍二叔不光记着他儿子,还念着明林他们,刚才大夫也说了,要不是明林让儿子吐出来,说不定毒早就发作了。他连着明林和白怡一起请去了女婿家,要让儿子醒了给他们磕头谢恩。

    明林推脱不了,只能跟着一起走了。

    霍家大女婿是个绸缎铺的掌柜,家里条件也不错,还有丫鬟婆子和仆人。只是客房没那么多,又不能让明林或者白怡去跟下人一起挤,只好在昌城最好的客栈给两人定了两间客房让他们暂住。

    在家提早吃了一顿午饭,大女婿让下人领明林二人去客栈休息。

    这个时间的昌城已经热闹了起来,街上的生意热闹又繁多,果真一片昌荣的样子。白怡好奇的四处打量着,不时的被捏面人的、卖面具的、玩杂耍的摊子吸引。

    这么一路看一路走的到了客栈,领路的下人先回去了,白怡有些兴致勃勃的问明林:“咱们出去逛逛吧?”

    一向好说话的明林这次却没同意,“昨晚就没休息好,现在日头那么大,说不准你就要晒晕了,先去睡一觉吧,等太阳要落了咱们再出去。”

    白怡有些不甘心,可看见明林已经抬脚上楼了,只得沉默着跟在后头。

    可躺到屋里床上了,想着那会喷火的杂耍,还有能照着人捏成一模一样的捏泥人的,白怡的心又活泛了起来。明林说日头落了再出去,日头落了,那些人也就该回家吃饭去了吧?

    她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穿上了鞋子,轻轻的开了门,左右看了看,最终没去打扰已经休息的明林,自己一个人出了客栈,沿着来时的那条路走了过去。

    看够了杂耍,她和叫好的人一起跟着鼓掌;又去了捏面人那里,跟面人师傅形容长相,“光头,大眼睛,眉毛浓浓的,高鼻梁……”

    面人师傅心灵手巧的捏了个和明林六分像的和尚,白怡高兴的交了十文钱,拿着木头棍等棍上的面人干硬定型。

    正低头摸那面人的小光头呢,听闻身后有人惊呼,还有飞驰的马蹄声。惊惶的来不及躲闪,腰间被人一揽,一个穿着月白色衣服的俊秀男人把她拉到了路边,声如三月春风拂水般温柔,“姑娘,没事吧?”

    ☆、四章 (2)

    白怡一把将身后的人推开,退了两步,尴尬又无措的说,“多谢。”

    那男人拱了拱手,“事出突然,唐突姑娘了。”

    白怡点点头,又说了一次“多谢”,把面人揣着衣袖里,急匆匆的往客栈走,怕明林醒了找不到她。

    身边有路人对着刚才策马的人指指点点,“那是五皇子吧?听说今上最宠爱的就是这个儿子了……”

    “也太霸道了些,当街纵马,伤了人怎么办?”

    “你懂什么,天家的人,能和咱们一样嘛……”

    各种议论声传入耳中,白怡把五皇子和记忆中那个在宴席上见过一次的少年挂钩,那次在五皇子的姨母家赏花,他也是这么鲜衣怒马的出现,成为所有人的关注点,她记得他面相生的极好,在场的姐姐妹妹都拿帕子挡住羞红的脸,她……当时好像只顾着吃主人家特制的椰子酪。

    因是故人,白怡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街上早没了骑马的人影,骚乱了一时的人群也已经恢复寻常。

    只是身后跟着的人是怎么回事?

    白怡有些紧张,脚步不禁加快,走的也是人多的大路。这种郎相救妾相许的桥段她见识的多了,但最后没一个有好结果的,她可不想和那位公子有丝毫牵扯。

    就在白怡步伐有些乱的离开时,身后的男人倒是慢下了脚步。

    一直跟随在旁的书童模样的人先开口,“少爷,她一定以为你是坏人了。”

    男人笑了一声,“她以为的有什么不对么?”

    书童撇了撇嘴,“少爷,咱们还回客栈么?”

    “回。”男人脚刚抬起,又停下,“派人去查一下,她怎么会在此地。”

    书童抬眼看了看,“已经去了。”

    “嗯。”男人抬手敲了下书童的头,“对她客气点儿,指不定以后就是你主母了。”

    书童眼睛瞪得圆圆的,嘴也惊楞的张开,逗的男人轻笑了一声,抬脚往客栈继续走去。

    白怡快步跑回客栈时正遇上明林睡醒了下楼来,他好像完全没意识到白怡出去玩了,还招呼着她去街上看杂耍。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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