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难戏 作者:落孤
第10节
郑千澜见状,笑道:“脸这么红,难不成是得了芜族美人的青睐?”
赫楚张着嘴巴,想要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两位公子。”一旁有一个芜族姑娘面带红晕地走过来。
郑千澜与叶临寒对视一眼,心道他们都亲成这样了,难不成还会被人求爱?
那姑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随后将两面小铜镜递到他们面前,娇笑道:“这是我们芜族老巫亲手制的铜镜,唯愿有情人终成眷属,二位公子方才……我们姐妹都看到了。”
郑千澜往远处瞧了瞧,只见河岸边凑着好些女子,都带着笑意望着他与叶临寒,那里头还有他们刚进城时遇见的两个。
郑千澜看了叶临寒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从那姑娘手里拿过铜镜,镜面是暗沉的古色,后面还镌刻着一行字……
“但愿人长久”
郑千澜心里一动,又转过头去看叶临寒的,果不其然,下头写着“千里共婵娟”。
二人不由得想起在副京城郊的那个夜晚,心里都觉得遇到了奇事。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郑千澜和叶临寒又在街头巷尾逛了好一会儿,赫楚跟在两人后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公子,你们这算是定下来了?”赫楚的脑子里一直回想着方才的画面。
两人转头看了他一眼,皆是但笑不语。
郑千澜带头拐过一个转角,三人停在了一处大屋前,赫楚抬眼看了看,顿时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丢到了脑后,直冲里头喊道:“老吴!”
里头匆匆跑出一中年人,见了赫楚,直笑道:“呦!赫神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郑千澜见状,不由笑道:“还挺吃得开,你是不是经常来这骗吃骗喝?”
那叫老吴的中年人看了看郑千澜,脸上立马又换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公子!”
郑千澜点点头,转头对叶临寒道:“这是连颖山庄下头的米铺,这个是掌柜。”
说完,郑千澜又对着老吴道:“这是我娘子。”
“是相公。”叶临寒更正道。
老吴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赫楚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叹了句:“习惯就好。”
三人进了铺子里,老吴先叫底下人出来问了个好,随后又给郑千澜他们奉茶,郑千澜拂了拂杯口上的热气,问道:“子墨可来过?”
老吴愣了愣,躬身道:“未曾来过。”
郑千澜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神情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老吴又道:“韩掌事本该在半月前就到了,不知为何拖了这许久,铺子里有好些东西来不及呈上,我正苦恼着呢,如今公子来了,总算也有个清算的地了。”
郑千澜看了老吴一眼,放下茶杯从椅子上起身,对着叶临寒和赫楚道:“我去去就来。”
叶临寒看了看老吴,又看看郑千澜,半响,他笑道:“我在这儿等你。”
郑千澜跟着老吴进了铺子后头的小院,郑千澜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连颖山庄商铺里的规矩,若掌事不来清算一月的收支,则由负责的掌柜亲自纳表明细,随后再送到山庄下的驿站,如何也不会有等主人家来了才清算的道理。
老吴微微一愣,他转过神来,对着郑千澜作了辑,随后将一个土黄色的信封递到郑千澜手上,说道:“韩掌事留给公子的信。”
郑千澜挑挑眉,从老吴手里拆了信,展开信纸细细一扫,郑千澜的脸色骤然大变。
他将信折了塞进衣服前襟,对着老吴道:“后门可有马?”
老吴道:“有。”
郑千澜点点头,神色凝重道:“先不要告诉赫楚还有我家那大美人,你想办法拖住他们。”
老吴连连应下,回过神来时,郑千澜已没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终于让这两只亲上了,伦家现在已经狼血沸腾了_(:3」∠)_!!
☆、第三十四章
月亮悬上房檐,晚风抽动着树叶发出“娑娑”的响声,郑千澜赶了半个时辰的路来到一座破庙前,才一翻身下马,里头便有人开门迎出。
“公子!”开门的人,正是消失了好些日子的韩子墨,淡蓝色的袍子上染着一些污泥,他的头发有些凌乱,整个人一眼望上去显得有些狼狈。
郑千澜抬手拂了拂他肩膀上沾到的一根草,问道:“雅泉怎么样了?”
韩子墨侧身让郑千澜进门,脸上不由浮出焦急的神色:“伤势有些严重,不过陆崖主给自己上了药,施了针,性命已无大碍。”
郑千澜闻言,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么多日也不见你回来,一来信却说雅泉重伤,还让我务必一人前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子墨沉吟片刻,叹道:“公子还是直接问陆崖主吧。”
两人一起进了佛堂,烛光隐隐绰绰地照在屋子里,破旧的佛台下面靠着一个人,冷峻的面容微微泛白,他一手捂着胸口,乍眼望上去十分憔悴。
仿佛察觉到了郑千澜的到来,陆雅泉抬了抬微阖的眼,漠然的神情慢慢柔化,他扬了扬唇角,轻道:“千澜。”
郑千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其除了虚弱点以外并无异常,脸上不由浮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他道:“究竟是什么人,能把你伤成这样?若长得丑,我便替你报仇去,若是长得好看……”
陆雅泉看了看郑千澜,淡然无波的眼中慢慢浮出凝重之色:“我有你大哥的线索了。”
要说的话在一瞬间消在了嘴里,郑千澜愣愣地看着陆雅泉,神情有些惊疑不定。后者侧首望了望不远处的一扇偏门,淡淡道:“出来吧。”
那三个字无比清晰地打入郑千澜的耳中,他凝了凝神,视线慢慢移到那扇门上……
里头走出来一个身着灰色布炮的男人,他的长相很是普通,唯有那双眼睛带着一种铮铮的坚定,那是只有饱经风霜,受过岁月打磨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郑千澜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那不是郑翊天,带给他的震撼程度却不亚于郑翊天。
“阿六……”郑千澜的目光在男人的身上不住逡巡着。
阿六是当年郑翊天在庄里时的贴身侍从,说是侍从,其实两人的感情和结义兄弟也无甚两样,只是,他早在三年前郑翊天消失之前,便已不知所踪了。
阿六凝视着郑千澜,眼眶渐渐涨得通红。他曲下腿,膝盖直直地撞在水泥地上,脸色却未变分毫,他只是静静地望着郑千澜,半响,才扯着有些沙哑的嗓子喊道:“公子!阿六对不起你!对不起庄主呐!”
喊声中带着痛苦的悲鸣,阿六的眼角沁出泪水,他把头磕在地上,紧紧咬着自己的牙关,仿佛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郑千澜定眼看着他,心里一时翻腾出百种情绪,半响,他叹道:“起来说吧。”
阿六固执地摇了摇头,他睁着血红的眼睛,从牙缝里生生地挤出几个字:“是我……害死了庄主啊!”
闪电破开暗黑的苍穹,一道惊雷毫无不防备地响起,那声音仿佛天谴,足以轰烈泱泱大地……
郑千澜睁大眼睛,身体好像被人打了桩一样,直直地僵在原地,他的脸仿佛被白漆刷过一遍,在一瞬间渗出惊人的白色。
“千澜!”陆雅泉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郑千澜的手腕,淡漠的眉宇深深地蹙了起来。
他虽然和韩子墨还有阿六一直呆在这儿,却是头一次听他开口吐露真相,郑翊天死了……这个消息对在场的每个人,甚至说对整个江湖,都是一场剧烈的风暴。
韩子墨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喃喃道:“不可能……”
阿六痛苦地呜咽着,一时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说下去。”郑千澜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
阿六抬头看了看他,郑千澜的脸上早已没了笑容,人却还是站得笔直。
阿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又道出一句惊人之语:“武林至宝应血匣,本是我连穎山庄之物。”
陆雅泉与韩子墨神色骤变,郑千澜却仿佛没事人一般,他仍是那样静静地站着,也不知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还是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阿六痛苦道:“三年前,我娘子为歹人所持,我一时鬼迷心窍,偷了应血匣想与那些歹人作交换,被庄主发现后,庄主连夜追赶我,不想最后,非但失了应血匣,庄主还为了护我性命,被那些人给……给……”
说着说着,阿六止不住痛哭起来。
韩子墨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直道:“庄主武功盖世,天下能胜他之人寥寥无几,怎会轻易被杀?”
阿六沉声道:“我娘子……乃琼绝宫叛逃之人。”
韩子墨大惊失色,他慢慢抬起头看向郑千澜,后者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地盯着阿六,良久,郑千澜的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弧度,那一笑,仿佛花上了他所有的力气。
“大哥他……是怎么死的?”
阿六道:“我与庄主双双中了一掌,庄主还被毒蝎给咬伤了,那掌功力偏寒,我早年练过至刚至阳的武功,因而……”
郑千澜打断道:“偏寒……是《上琼心法》?”
阿六静默不语,似是不知,又似是被郑千澜那惨白的笑容给惊着了。
屋外电闪雷鸣,风声大作,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众人相对无言,一片静默中,阿六叫道:“公子!我连穎山庄与琼绝宫不共戴天啊!”
郑千澜阖着双目,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阿六,譬如三年里他去了哪儿,为何会与陆雅泉他们在这儿,又或者……
可是,每一个问题都被阿六的那句话毫不留情地给驱逐出了脑海里,连穎山庄与琼绝宫不共戴天……
那十二字宛如千斤铁锤,他砸在郑千澜的心头,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给震出去……
阿六沙着嗓子道:“我行下此等不仁不义之事,本无颜苟活,可一想到庄主……只要杀了叶临寒,我必自绝!”
孱弱的木门噼噼啪啪地响着,陆雅泉神色微凝,他看了看那扇大门,叫道:“让开!”
阿六心下一惊,身体一个后仰,急忙往旁边滚去,就在那一瞬,木门被“啪”地一声打了开来,一道劲风从外向内袭来,震得佛堂里年久失修的房梁吱吱作响。
雨幕中站着两个人,他们的衣袂被大风卷起,猎猎作响。
一个是先前不知所踪的红炼,还有一个……
郑千澜看着那倾盆而下的雨水划过叶临寒脸颊上那道浅浅的口子,一点点往他的下颚流去……
阿六死死地盯着叶临寒的脸,嗓子里发出一阵嘶哑的低吼,他提起剑,二话不说就朝门外冲去,剑柄却被郑千澜牢牢握住……
“你不是他的对手。”他看着那个在雨中同样注视着他的人,淡淡道。
暴雨倾天而下,宛如一幕巨大的水帘将二人隔开,郑千澜握着手里的剑,拾级而下……
红炼身体微动,却被叶临寒抬手挡了下来。
天地万物在那一瞬间骤然消声,那两个总是并肩而立的人站到彼此面前,曾经看过无数遍的面容近在咫尺,然而那里面的一些东西却仿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郑千澜注视着叶临寒那张难得严肃的脸,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慕容檀是你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那一点笑意似乎随时都能烟消云散。
叶临寒道:“是。”
郑千澜偏头看了看房檐下怒目圆睁的阿六,大雨将他的眼睛冲刷得近乎难以睁开:“他说的都是真的?”
叶临寒淡淡道:“如果当初那个易了容来的人是郑大侠的话,那么……”
叶临寒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面前的人,他知道,即使他不说完,眼前的人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郑千澜轻轻地笑了笑,那一笑,却让叶临寒蹙起了眉头,就在下一刻,一把剑架上了他的脖子。
“宫主!”红炼大呼一声,却还是被叶临寒挡了下来。
“我早该想到了……”叶临寒面不改色地看着郑千澜,笑道:“你一边这么在意你大哥的下落,一边却又在找应血匣,我早该想到,应血匣该与你大哥有关……”
郑千澜笑道:“想到又如何?宫主打算用其它法子来骗我”
“想到以后,我就能亲口告诉你。”叶临寒顿了顿,他看着郑千澜的眼睛,缓缓道:“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
拿着剑的手微微一颤,郑千澜脸上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他看着叶临寒,眼里在一瞬间泛出滔天怒火……
叶临寒按住郑千澜在雨中不住颤动的手,认真道:“可我没有杀他。”
郑千澜愣了愣,后面适时传来阿六的怒吼声:“叶临寒!你休想抵赖!庄主被你一掌打下壑山,是我亲手埋了他的!”
雷声应时响起,叶临寒恍若未闻,只是一味地看着郑千澜。
他的手已不再颤抖,眼神也慢慢归于平静,他望着叶临寒,淡淡笑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呢?”
手起剑落,明晃晃的光在雨幕中晃动,叶临寒眯了眯眼,视线却一刻也不曾离开过郑千澜,他清晰地看见了,在郑千澜提剑的那一刻,那张被雨水打湿的脸上,盈满了几乎能把他逼疯的痛苦……
剑尖牢牢嵌入树干,那刺耳的震声重重地敲在叶临寒的心上。他看着郑千澜慢慢转身,这是他第一次那么仔细地去看他的背影,没有想象中的俊逸潇洒,这如海的雨水,恍若沼泽的黑夜,将有关郑千澜的一切,一点一点拽向更深的深渊……
“公子,陆崖主他……”韩子墨一手托着陆雅泉,后者吃力地睁着眼睛,看上去很是虚弱。
“这里不是养伤的地方……”郑千澜将叶临寒带到自己身上,手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手臂,那里却是分毫未伤……
“公子!”阿六从旁边走来,他蹙着眉头,似乎想说点什么
郑千澜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笑道:“我打不过他。”
阿六脸色微变,韩子墨适时投给他一个眼神,示意其噤声。
雨声渐渐停下,郑千澜抱着人从寺庙里出来,叶临寒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只是这一次,谁都没有再开口……甚至连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汇,都似乎被吞没在了方才那场气势如虹的大雨中……
☆、第三十五章
郑千澜抱着陆雅泉回到连颖山庄,到的时候,赫楚已巴巴地坐在了庄前的阶梯上了。
“师父!”赫楚一个纵身,急忙扑倒郑千澜的身边。
郑千澜看了他一眼,也不问他是怎么回来的,只道:“人可走了?”
他指的是前些日子一直住在庄里的青龙帮少当家,副京城那事儿完后,赫楚就让青龙帮帮主带着他的书信上连颖山庄讨儿子了。
赫楚道:“走了,两日前走的。”
郑千澜点点头,又道:“你师父受了伤,先前替那小美人调养身子的地方好,就把他放到那儿去照看着吧。”
赫楚搀扶住陆雅泉,见郑千澜二话不说往里走,心里颇有些奇怪。他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自己被人打昏抬到了连颖山庄,才想去寻法子,就见郑千澜带着自家受伤的师父回来了。
赫楚抬眼看了看郑千澜,只觉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阿六走在后面,一路垂着头,见郑千澜要入庄门,方才回过神来,身体便就那样直直地定在了原地。
“阿六!”赫楚惊呼一声。
阿六看着转过头来看他的郑千澜,沉声道:“我已无颜入连穎山庄,到此处便是。”
韩子墨微微一愣,正要劝说,前头便传来郑千澜的声音:“生是连穎人,死是连穎鬼,这是你从前常说的话。”
阿六怔了片刻,眼眶又红了起来。
郑千澜叹道:“进来吧。我大哥没发话,你便永远是这儿的人。”
阿六的双唇不住颤动,他闷闷地在原地站了许久,郑千澜也不催,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良久,阿六打着颤音道:“承蒙庄主与公子大恩。”
郑千澜沉默不语,步伐不疾不缓,一路行至堂屋前。然而人到了门口却不进去,只是就着门槛处坐了。韩子墨和阿六跟在他身后,见状,纷纷停在了原地。
四周都是昏沉沉的一片,时辰尚早,山庄里的人一个个都未起身,郑千澜抬头望了望那蓝得发黑的天空,轻道:“说说吧,怎么回来的,雅泉又是怎么伤的?”
韩子墨蹙了蹙眉,只觉这模样实在是不像郑千澜。
阿六沉默片刻,说道:“当日我和庄主被叶临寒打下壑山……”
郑千澜抬眼看了看阿六,后者应时噤声,片刻,郑千澜道:“接着说。”
阿六垂着头,又道:“我因练了至刚至阳的武功,侥幸捡回一命,庄主却……他又被毒蝎咬伤,我探了好几次,确定他已经……便徒手将庄主埋在了壑山下。”
说这话时,又有一股剧烈的悲痛涌上阿六的心头。
“再痛,也回不来了。”郑千澜喃喃道。
阿六倒吸一口气,沙着嗓音道:“后来我也昏了过去,因为受重伤,我足足昏了三年,不久前陆崖主去西楼国见其师父黄宣老者,方才碰上我,那时我刚被老神医救醒,崖主便想将我带回来,不想……”
郑千澜揉了揉眉心,问道:“碰上红炼了?”
阿六点点头,又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郑千澜。
郑千澜扬了扬唇角,笑道:“红炼才回来,这头儿就出事了,我自然猜得到。”
若是那日副京城郊,有红炼在的话,想必就能抓到赤何了吧……
郑千澜晃了晃神,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日的事,那个倒在他怀里,奄奄一息的……
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郑千澜静默不语。
韩子墨补充道:“陆崖主根据我寻看商铺的路线截住了我,我一头照看陆崖主和阿六,一头给各个商铺下留了书信,也防止直接找上公子,被叶……”
韩子墨看了看郑千澜,欲言又止,后者看了看渐渐亮起来的天,朝他们摆摆手,轻道:“让我再想想,你们也累了,都回去歇着吧。”
阿六蹙了蹙眉,似乎想从郑千澜那里听到些别的话。
韩子墨适时拉了他一下,阿六不情不愿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跟着走了。
又过了三日,阿六回来的事渐渐传开了,底下人不明真相,郑翊天的几个亲信却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的一清二楚。
接连几日,正堂的门槛险些被人踏破……
“公子!琼绝宫与我连穎山庄不共戴天!不灭了他们,实乃消我心头之恨!”
“公子!若不速速灭了那叶临寒,如何告慰庄主在天之灵!”
“公子!”
……
郑千澜只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看着底下那几个义愤填膺的人,又看了看阿六深锁的眉头,笑道:“灭。怎么灭?”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
郑千澜背靠在椅子上,笑道:“一个红炼就让雅泉躺到现在,琼绝宫里还有青珏,两大护法下还有十位使者,随便拎出一个都能将连颖山庄搅得天翻地覆,诸位倒是说说,怎么灭?”
底下有人道:“公子不要妄自菲薄。”
郑千澜笑道:“我这样的脸皮都能妄自菲薄,这全天下的人可都要没皮了。”
那人蹙了蹙眉头,郑千澜正经了这么些日子,现下竟又开始扯起胡话来。
又有人道:“公子日前不是在琼绝宫住过好些日子吗?而那叶临寒对公子又……我们可以智取。”
郑千澜笑道:“我倒是无所谓。”
众人眼睛一亮,郑千澜却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他道:“只怕不够光明磊落,有违我大哥心意。”
“此乃权宜之计,庄主必能理解。倒是公子……”阿六憋了这些天,眼下实在是不吐不快,他沉声道:“我斗胆问公子一句,究竟是庄主的仇要紧,还是叶临寒这个人要紧?!”
堂内一时噤声,众人纷纷面带肃容地望向郑千澜。
郑千澜笑道:“都是美人,都要紧。”
阿六蹙了蹙眉,愤怒之色溢于言表。
“公子!”
赫楚从门外跑进来,朝在场的几个人嘿嘿一笑,随后对着郑千澜兴奋道:“师父醒了!”
郑千澜微微颔首,他拍了拍赫楚的肩膀,丢下满堂子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公子!”赫楚跟在郑千澜后头,一边走一边往前襟里掏东西。
郑千澜看了看递到手里的应血匣,半响,他问道:“这些日子,庄里的事可都听说了?”
赫楚点点头。
郑千澜看了他一眼,仰头叹道:“你不要我杀他?我大哥从前,待你可是很好的。”
赫楚沉默片刻,喃喃道:“庄主待公子最好,公子不说话,我能闹腾什么……而且……”
赫楚的声音细若蚊呐:“叶宫主待我也好……”
郑千澜看了看赫楚,后者喃喃道:“叶宫主待公子,更是连命都可以不要……”
碧空湛蓝如洗,白云仿佛浪花一般排在天际,偶尔有几只青鸟掠过,发出叫人心动的鸣声。
郑千澜沉吟许久,淡淡道:“所以,我不该杀他?”
赫楚道:“不是我不相信阿六,可是庄主还在的时候就告诉我,做人不可偏听偏信,还是要把东西看实了好……”
郑千澜轻笑一声,看着赫楚的眼神与以往略有不同:“我发现你变美了。”
“啊?”赫楚不明就里地看了看郑千澜,却发现后者已经走出了老远。
入秋以后,天气渐渐转凉,院子里的花草谢了大半,郑千澜进门的时候,陆雅泉正盯着一棵无花的碧桃树一动不动。
“身子才好,怎就出来吹风了?”
陆雅泉转过头去,他看了郑千澜一眼,又把目光投向那棵碧桃树:“这树枝修剪的倒也奇怪。”
郑千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目光顿时被黏在那少了半截的枝桠上。
“碧桃意在消恨,折给你,叫你消消火。”
他记得那一日,那人折了半截凸出来的碧桃枝递到他的手上……
抬手抚了抚那平平的半个断口,郑千澜笑道:“折的时候也不知怜香惜玉。”
陆雅泉微微一愣,他看了看郑千澜在那枝桠上慢慢摩挲的手,心里顿时明白了七七八八。
“郑翊天和叶临寒……”陆雅泉顿了顿,问道:“孰轻孰重?”
郑千澜愣了愣,笑道:“你居然和阿六问一样的问题。”
他放下手,转身到院里的石台边倒了一杯茶,茶面浮动,倒映出杯主人俊朗的面容:“我,还有这庄子里的所有人,若是我们没有他,就不会有今日。”
郑千澜轻轻一笑,那笑容里颇有些怀念的滋味:“而且,他还是我大哥……”
将杯里的茶一抿而尽,郑千澜漫不经心地把玩起桌上的茶盅,陆雅泉静静地站在一旁,他知道郑千澜的话还没有说完。
“至于叶临寒……”良久,郑千澜喃喃开口,却是再也没有说下去。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想去一趟壑山。”郑千澜冷不丁道。
陆雅泉阖了阖眼,仿佛早就料到郑千澜会这么说,他道:“再等几日,等我好透了,随你一起去。”
郑千澜微微一愣,他看了看陆雅泉,又道:“红炼的武功当真如此厉害?”
陆雅泉道:“她的招式出其不意,不像是中原人的武功,而且……她似乎百毒不侵。”
郑千澜沉吟片刻,他想起叶临寒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他的母亲是回春仙,生于西楼国,陆雅泉此番去的就是西楼国,陆雅泉的师父也是在西楼国……而更早以前……
郑千澜蹙了蹙眉,只觉有哪里不太对。
“怎么了?”陆雅泉问道。
郑千澜摇了摇头,叹道:“事多,烦着呢。哎,堂子里还撂了一大群人,我先去打发了他们。”
“千澜。”陆雅泉抓住郑千澜的手。
郑千澜转过头,只见陆雅泉那双总是漠然的眼睛里微微闪出一丝波动。
“不管发生什么……”陆雅泉定眼看着郑千澜,沉声道:“我对你的心意,和当年一样。”
郑千澜看着陆雅泉,脸上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好好养伤。”
尾音消弭,他拂下陆雅泉搁在自己手背上的手,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宫主下章就重新上线啦0
☆、第三十六章
又过了三日,陆雅泉的伤势似乎终于好了起来。郑千澜忙于周旋山庄还有郑翊天的事,便让赫楚看顾着他师父,岂料好几次他都睡了过去。
“公子!你就带我去嘛!”赫楚看着要启程的郑千澜和阿六,脸皱得跟个包子似的。
郑千澜笑道:“怎么?庄子睡得不舒服,想去壑山与雪女同床共枕?”
赫楚一阵语塞,半响,他道:“这两日不是给折腾累了吗……去了那头我肯定就不睡了,一定好好听话!”
郑千澜但笑不语,只是带着阿六往庄子外面走,赫楚见状,刚要大叫,就见自家师父悠悠地从身旁走过。
“师父!”赫楚看着往前走的陆雅泉,忍不住叫道。
陆雅泉转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是冰着那张脸,赫楚叹了一口气,就在他悻悻地准备回庄里和韩子墨哭诉之际,陆雅泉突然道:“还要我背你不成?”
赫楚微微一愣,脸上顿时焕发出笑容,当即连东西也不整了,跟着郑千澜和陆雅泉就往外头跑。
壑山落于西楼国与中原边境,常年冰雪难消,四季皆寒。郑千澜等人快马加鞭,却因地势险峻,环境恶劣,一到壑山地界,只得改为徒步慢行,饶是过了整整七日才到这处。
郑千澜身上裹着一件裘皮大氅,顶着鹅毛大雪对阿六道:“你们当初怎会在这处交易?”
阿六道:“是琼绝宫的要求。”
郑千澜思忖片刻,又道:“我大哥当年怎会没追上你?来这一路上可有的是机会。”
阿六叹道:“我拿走匣子之时,正挑的是庄主不在的时候,待他回来,为时已晚……”
郑千澜看了阿六一眼,这铮铮铁汉每次提到郑翊天时,声音里总是包含痛楚,想是对当年之事悔之不及。
“就是这儿了。”
阿六停下脚步,一直缩在郑千澜和陆雅泉之间,冷得发颤的赫楚突然来了精神,他探出一个头,面前是一大块空着的雪地,那块地紧挨着崖壁,旁边还插了一块木牌一样的东西。
“当日我身受重伤,埋了庄主之后再无余力,只得……”阿六伸手摸了摸那块木牌,不再言语。
“人不在这里。”远处隐隐有人声传来。
郑千澜微微一愣,他顺着声源转过头去,漫天大雪隔住视线,他却依然能够清楚地看见那人的面容,不过短短半月,却仿佛已过去许久……
“人不在这里。”叶临寒又一次强调,他慢慢走近郑千澜,后者眯了眯眼,方才大雪猛烈,他却没有看清楚,此刻才发现,叶临寒身后竟还跟着一个人……
“柳煜!”赫楚冷不跌地叫出来,当即不顾那漫天风雪就冲了出去。
“赫公子小心!”
阿六大呼一声,赫楚却对他的叫声置若罔闻,他朝叶临寒嘿嘿一笑,便越过他往他身后那人跳去。
那人一袭黑衣,生得一双桃花眼,长相极是俊美,赫然就是那日以赫楚性命强逼着叶临寒成亲的主。
柳煜看了看赫楚,笑道:“听说你把缠古木给熔了?”
赫楚摸摸鼻子,得意道:“那是,有咱俩那方子,再加上我多年调药的经验,实在是……”
一道漠然的视线传来,赫楚话锋一转,狗腿道:“当然也是我师父教的好。”
柳煜看了看陆雅泉,但笑不语。
郑千澜望着站在叶临寒身畔的人,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他将注意力转到赫楚身上,想起柳煜曾给赫楚下过蛊毒,赫楚如今却和他好得跟亲兄弟一样……
“他才是最像我大哥的人……”
郑千澜轻叹一声,他慢慢走到阿六身旁,抬手去摸了摸那块木板,他感觉到叶临寒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那目光太过灼热,仿佛要把他的身体给焚烧殆尽一般。
郑千澜暗叹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那股奇异的感觉,转身对叶临寒道:“你……”
“你瘦了。”叶临寒面无表情看着郑千澜,短短三字,便让郑千澜把想要责问的话尽数吞到了肚子里。
他一向自诩自己能说会道,却不知为何,到了叶临寒面前,总会落得个下风……
郑千澜定眼看着面前的人,良久,他轻道:“你也是。”
大雪仍在纷飞,寒风呼呼地打在耳畔,他们又一次站在彼此的对面,然所听所想,却与从前并不二致……
陆雅泉蹙着眉头,五指慢慢合拢握成拳状。
阿六满脑子都是郑翊天的仇,眼看郑千澜没有下文,忍不住怒道:“公子!”
郑千澜回过神来,他看着叶临寒,淡淡道:“你怎么知道不在这里?”
叶临寒扬了扬唇角,笑道:“我挖过了。”
郑千澜微微一愣,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叶临寒的手,修长的指节被冻得通红,有几根甚至青青紫紫地肿了起来,指尖前滴着透亮的水,该是积雪融化后的产物。
郑千澜蹙了蹙眉头,语气难得有些暴躁:“谁让你挖的?”
叶临寒轻笑一声,他看着郑千澜的眼神里颇有些愉悦:“你是怪我掘了你大哥的“坟”,还是心疼我的手指?”
郑千澜沉默不语,阿六闻言,忍不住吼道:“叶临寒!你还有脸在这儿大放厥词!今日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跟你同归于尽!”
利刃出鞘,刺眼的寒光让人不禁眯起了眼,郑千澜一个晃神,忙叫道:“住手!”
阿六置若罔闻,提起手里的剑就往叶临寒直直刺去,他武功本就不差,虽是大伤初愈,那剑气却厉得很,叶临寒微微凝神,却是一动不动。
“宫主!”柳煜大惊失色,他从赫楚身边匆匆跑来,却为时已晚。
剑尖直直没入叶临寒的胸口,鲜血顿时洇染了他的裘衣。他定定地看着郑千澜,神色却没有丝毫改变,就仿佛那把剑不是插在他胸口似的……
郑千澜身子一凉,他睁大了眼睛,本能地就要冲上前去。
“千澜!”陆雅泉抓住郑千澜,叫道:“你要对得起连穎山庄!”
郑千澜甩开陆雅泉的手,叫道:“他受了伤!一旦他接不住阿六的剑,剑气空挥伤了山体,上头的积雪塌下来,我们都要完!”
陆雅泉看着急急跑开的郑千澜,目光仿佛被那极寒的温度给冻住了一般,他淡淡道:“可惜,晚了。”
话音方落,铺天盖地的积雪仿佛洪水一般泄了下来,阿六熟视无睹,他握着手里的剑,将叶临寒逼得节节后退……
柳煜也顾不得其他,抄出一把短匕首就往阿六背后捅去,赫楚惊呼一声,他一个纵身跳到柳煜身前,就想动手抄了匕首,一时间数人缠斗在一起,场面极是混乱……
郑千澜从背后托着叶临寒的身体,喊道:“别打了!把东西都扔了!往上面跑!”
积雪下榻得越来越多,阿六却仍是无动于衷,就在郑千澜急得眼眶发红的同时,更为惊险的一幕出现了……
数百个黑衣人就着坍塌的积雪从山体两边饶出,他们提刀扛捶,有些人脸上还蒙着面,那些黑衣人兵分两路,以极快的速度包抄了在场的众人……
“雅泉!”一群黑衣人将陆雅泉团团围住,郑千澜远远看了一眼,就再也望不见他的身影。
“啊!”赫楚大叫一声,他的腰上被铁链缠住,身体生生往后倒去,阿六一时大惊,伸手就要去抓他,不料胳膊上亦被人缠上链子,身体一时失衡,整个人顿时摔了出去。
郑千澜蹙眉望着眼前这些突如其来的黑衣人,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小心!”叶临寒转身抱住郑千澜,柳煜从旁冲来,砍了朝他们二人袭去的网子。
后脊骤然灌入一阵强烈的冷风,郑千澜向后瞥了一眼,他和叶临寒竟滚到了悬崖边上!
叶临寒紧紧抱着郑千澜,他蹙着眉头,自己受了伤,红炼又被他留在了宫里,柳煜功力不济,那些黑衣人攻势极猛,山上仍有积雪下榻,他们若强行转身,也只会落得个活埋的下场……
叶临寒看了看郑千澜,正想着和他死在一起倒也不错,却见郑千澜的脸上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叶临寒心里顿时大惊,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全身。
“要活着……”郑千澜喃喃开口,笑道:“我大哥的债,你还没还清。”
“我只还你的债!”叶临寒大呼一声,伸手就要去抓郑千澜,后者却用力将他的身子往高处一推,脊背猛然撞在崖壁上,叶临寒却顾不得那点疼痛,他咬着牙跑到悬崖边,下头是一片苍茫的白,郑千澜的身体随着那纷扬的大雪,一点点消失在叶临寒的眼中……
“宫主!”柳煜匆匆赶到叶临寒身边,整个人却在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曾经见过叶临寒这样的眼神,就在他逼他成亲的那一天,他说,如果他不愿意,自己非但会要了赫楚的命,还会把郑千澜……
后来他功力失控,一掌将自己打出翠竹林,那时他的眼神就是这样,漠然冰冷到让人觉得心惊,仿佛是一个即将血染天下的修罗……
那些黑衣人捉了陆雅泉等人,本想再去抓叶临寒,却无一不被他的眼神震住。
“撤!”其中一人大喊了一声,几人带着手里抓住的人就往山后撤去,他们的动作很是迅速,仿佛对这座山了如指掌。
柳煜怔怔地看着叶临寒,四周忽然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叶临寒四周积雪横飞,戾气铺天盖地,仿佛要将天地万物都吞噬一般。
那些黑衣人受不住这杀气的威逼,身体纷纷沉在了原地,片刻,鲜血从他们的口里喷出,数十人惊恐地睁着眸子,眼看自己的身体被山上塌下的积雪给埋住……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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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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