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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先生与蛇 作者:九阙

    第7节

    萧定襄只重复:“你不能杀他。”

    男子见他坚持,只得作罢,收起剑,对着楚忘冷声道:“今日之事,你若敢泄露半字——”

    楚忘连忙竖起二指发誓:“就让我不得好死,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冷哼一声,戴起袍帽,向摘月宫外走去。

    萧定襄看了楚忘一眼,低声道:“赶快回去吧。”

    楚忘曳住他的衣袖:“殿下,今日之恩,我楚忘定当铭记在心。”

    萧定襄低低笑一声:“楚忘楚忘,你当忘。”

    楚忘啊一声,十分不解。

    而对方一甩衣袍,已然飘然远去。

    “虽然我叫楚忘,但我记性颇好,今日恩情,我不会忘的!”楚忘在他身后喊。

    夜风很大,很快便将他的呼声吹散。

    对方黑衣黑袍,早已隐没在黑夜中。

    而梅林窸窣,犹如百鬼夜行。

    楚忘紧紧衣衫,赶忙跑出了摘月宫,往未央殿赶去。

    他鬼鬼祟祟,先在未央殿口张望一圈,见仅有的守门两个小太监都垂着头打着瞌睡,方放下一颗心,抖抖乱七八糟的衣衫,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大殿中,檀香引引,幔帐重重。

    帝王竟一人独坐于大殿中央,手支着头,显出一副倦怠的模样,声音却极冷。

    “楚忘。”他唤。

    楚忘僵在当场,半天才回答:“啊,陛下!我……我见月色正好,便不由兴起了散步的念头。”

    “楚忘。”帝王冷冷问,“夜行如何?奇遇如何?”

    “月色……颇好。夜风……也宜人。”

    帝王低笑一记:“今日朕亦兴起,临幸海棠苑。”

    楚忘心惊胆颤,偏做不以为意:“哦。”

    “看到一个傻瓜,在爬槐树。”

    “哦,大晚上爬树,是挺傻。”

    帝王眸色冷了下来:“朕很担心,便在角落里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想,他到这儿来,是因为朕在这里么?是在吃醋么?吃谁的醋呢?……正想着,他却掉了下来。朕心疼不已,正欲上前,却见他活络地爬将起来,然后……你猜猜他去了哪里?”

    楚忘低着头,看也不敢看他:“我怎么知道……”

    帝王怒喝:“楚忘!”

    楚忘一缩头:“在。”

    帝王长长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楚忘身前,抚摸着他的长发。

    头发很乱,挟着些微的乱草和碎土,狼狈不堪。

    他放软口气,轻声哄:“你莫怕,告诉朕,他们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才写了5w……tt

    埋骨地

    楚忘缩着脖子,脑子喧闹而凌乱。

    那个北夷死了也就罢了……可若让皇帝知道,他的弟弟跟北夷头目搞在一起……

    东莱王刚救了他一命,无论如何,自己也得守牢嘴巴,不能……害了他。

    “我……我不知道……”

    “楚忘!”

    楚忘咬紧了牙,硬着头皮:“我真不知道!”

    帝王怒喝:“来人!”

    门口的小太监惊醒,连滚带爬地跑进来:“陛下!”

    “把楚小忠那个狗奴才拖过来!”

    “是!”

    不消片刻,便有侍卫拖着小忠来到了未央殿。

    小忠气息奄奄,睁着青肿的眼,看了楚忘一记,然后颤抖着磕首:“陛下万岁,万万岁!”

    “你家主子,今晚上去了哪里?”

    小忠跪伏在地上,两股战战:“海……海棠苑。”

    “去做什么?”

    “看……看婉贵人。”

    “如何出去的?”

    小忠带着哭腔:“让我激怒青锋,引开众人注意,他好趁乱溜走。”

    然后连连磕首:“陛下饶命啊!饶命啊!”

    帝王冷笑:“能救你命的,只有你家主子,你求朕,不如求他。”

    小忠转身,跪行几步,抱住楚忘大腿,哭叫:“少爷……您救救我,您就……全说了吧!”

    “我跟着他们到了摘月宫!”楚忘吼道,“但我怕他们发现,根本没敢靠近,就远远地跟着!他们戴着斗篷,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他吼完,重重喘息了几声:“就这样,没了。”

    帝王一把揪住楚忘头发,将他往烛光下拉去。

    楚忘吃痛,只得随着弓背弯腰,随着力道走去。

    煌煌灯光下,楚忘发间荒草和碎土,看得愈发清楚了。

    帝王伸手,碾过楚忘头发,将一粒细碎的泥土摘出来,放在指腹上,细细打量。

    “黑土。”他说,“盛京周围,皆是红土,你可知黑土从何来?”

    楚忘急惶惶地摇头。

    “当初月姬,三千宠爱在一身,又偏爱梅花。先皇便征集全国的奇梅,植于摘月宫,讨美人一笑。但珍奇品种,异地而植,又难极养活。先皇便下令,从极北之地,运来这种黑色沃土……”帝王说着,将手探至楚忘眼前。

    黑色的土粒躺在帝王白皙的指腹上,几乎黑到刺目了。

    “远远地跟着?嗯?”帝王狠狠一扯他的头发,将他拖在地上,厉声喝道,“你竟还在撒谎!”

    楚忘疼得蜷缩起了身子。

    但大脑却忽然间变得极其清楚。

    那二人皆身怀武功,有人跟踪,哪能不知。

    皇帝分明并不知情,大概得了点细枝末节的消息,联系前因后果,便想从他地方套出话来。

    哪怕恩威并施,苦肉苦情。

    而他傻不愣登,情急之下,竟真的说出了摘月宫。

    一念至此,他鲠直脖子,一口咬死:“我真不知!我远远跟着,摔了一跤,又想到那里闹鬼,就回来了。”

    帝王拎着他的头发,迫他与自己直视:“真的?”

    楚忘忙不迭地点头:“真的!”

    “既是真的,那你便无惧与朕再去一趟吧。”帝王松开桎梏,转身对着众人道,“摆架摘月宫!”

    楚忘一惊:“人……人早走了。”

    帝王低下头,迫视着他,咄咄逼人:“万一留着什么……蛛丝马迹呢?”

    已是四更天了,正是一夜之中最黑最沉的时辰。

    然而众多侍从执着灯笼,蜿蜒而行,一时灯火如炬,婉若游龙。

    楚忘忐忑地跟在皇帝后头,一直到了摘月宫。

    萧修北下令搜宫,哪怕有一丝异样,也要如数上呈。

    两人站在宫苑中央,看着冷寂二十载的宫殿,一时充斥人声。

    众人在宫殿里翻墙倒柜,一无所得。

    小忠忽然溜到楚忘身侧,极轻地说:“少爷,我想小解。”

    楚忘扭过头怒目而视:“那你去啊,跟我说作甚么?!”

    小忠喃喃:“这宫里冷飕飕地,我害怕……少爷你陪我去呗。”

    楚忘看一眼不远处负手而立的皇帝,低声怒斥:“滚你娘的!”

    小忠小媳妇一样,立马滚到一边,对着一旁侍立的禁卫军说:“这位英雄……我想要小解……”

    楚忘见他喁喁私语了许久,竟真的劝动那个侍卫陪他钻进了梅林。

    他嫌弃地龇了龇嘴,忽然想起什么,又猛地回过头去。

    小忠和禁卫军的身影已然隐没在梅林中,而他们走去的方向……分明是——

    楚忘心惊肉跳,情急之下,吼道:“楚小忠,不许随地大小便!”

    “嘿,这里土质酥松,一副亟需浇灌的模样,不错!”

    楚小忠说着,掏出家伙,淅淅沥沥起来。

    背后的侍卫忽然开口:“老大下了全军动员令。”

    “嗯?”

    “只要见你落了单,便要见一次揍一次,累计记功。加官涨薪,不在话下。”

    楚小忠扶着小兄弟,惊恐回头:“啊?”

    那侍卫对他一笑,俊朗的五官在梅林影枝下,也变得阴气森森。

    “英雄且慢!”楚小忠吓进了尿,伸出双手示意抵挡,“我好像听到少爷在唤我!”

    侍卫嫌弃地看了眼他的双手,皱起了眉头,还真没有上前了。

    楚小忠讪笑着,将手在衣侧反复擦了擦:“你莫要揍我……我已然多日不曾洗手洗澡。”

    侍卫看了看他脚下泥土,眉头愈皱愈深。

    小忠见他分神,撒腿便跑,边跑边喊:“少爷救我!少爷!”

    然后与入林寻他的楚忘撞在了一起。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随着甲胄相撞的声音,一声一声,催命一般。

    小忠紧紧抱住楚忘:“少爷!青锋那厮,实在太过分了!大不了我让他插回来嘛,何苦逼人太甚?!”

    然而身后的脚步声却越过了他,直直向院中央的帝王走去。

    “启禀陛下,”侍卫跪在地上,抱拳而禀,“臣发现一处地方,尤为可疑。”

    小忠发现怀中的少爷猛地颤了一下。

    “完了……”他听见自家少爷这样说。

    无数人执着火把进了梅林,熊熊的火光将梅林几乎照得分毫毕现。

    侍卫指着脚下泥土:“这块土地,显然刚被人动过。”

    梅林下杂草丛生,唯独那块,土质酥松,而杂草亦被翻起,草草掩在碎土中。

    中间被浇湿了一小块,湿漉漉地陷了下去。

    帝王挑眉,冷声下令:“挖。”

    楚忘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

    “我会让青锋插死你……”他小声说道。

    夜风穿枝而过,带来呼啸之声。

    小忠无辜地啊了一声:“少爷你说什么,风声太大……”

    那厢众人齐齐下手,很快又将土地掘开。

    一具破旧的棺木现在众人眼前。

    帝王冷笑一声:“近乎二十载,她原是躺在了这里。”

    他高高在上,俯身视下:“开棺。”

    砰地一声,棺盖被掀在了一旁。

    小忠猛地一吸冷气:“两个……”

    帝王拿过身侧侍从的火把,微微俯□,将那棺中白骨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妖姬、孽种……岂可留全骨?”帝王说着,冷眼睥了楚忘一眼,便将手中火把,一掷而下,“父皇太过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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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火

    火光印着白骨,虚弱地烧着。

    帝王环睥了众人一眼,下令:“烧了。”

    有活络的内侍,已经拿来了松油,往那棺木中一倒。

    火光猛地窜将起来,将两具白骨,吞噬入内。

    又有侍卫将手中火炬,纷纷投入棺内。

    一时火光大盛,照着帝王深刻的五官,光影明灭,喜怒不定。

    萧修北侧头,对着身侧的李总管轻声叮嘱几句,便一甩袖袍,摆驾回宫。

    楚忘忐忑地跟在后头。

    忽而有鸡鸣声遥遥传来。

    雄鸡唱晓,而天色犹暗。

    已近五更了……

    早朝也迫在眼前。

    真是个,不眠夜。

    帝王回了宫,并不小憩,反而由着内侍侍弄,换起了朝服。

    楚忘立在一片,忐忑不安地看着他,心里琢磨着帝王的喜怒。

    却不想皇帝刚刚脱下常服,有内侍进来禀告,说是东莱王求见。

    皇帝斥退为他穿戴的内侍,冷笑一声:“传。”

    东莱王穿着紫色蟒服,大步流星地跨步而来。

    待走到帝王面前,一掀下袂,猛然跪地。

    “皇兄,”他重重磕了一个头,“母亲既已遭火焚,请恩许臣弟,收殓母亲骨灰。”

    帝王垂首看着他,眸色变幻不定:“你的消息,倒是挺快。”

    东莱王又磕了一个头,并不解释,只重复道:“请恩许臣弟,收殓母亲骨灰。”

    皇帝的面容掩在光影中,显得深邃而冷酷:“哪来的骨灰?你长这么大……难道还不知挫骨扬灰么?”

    东莱王霍然抬首,悲愤道:“陛下!”

    “二十年来……你倒是找了个上好的埋骨之地,让这贱/人得以安眠二十载。”

    东莱王猛地站起来,神情激烈,眸色酷冷,怒声质问:“谁是贱/人?!”

    楚忘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莱王,立时被骇住了。

    帝王一怔后大怒:“说的便是你母亲,慕月姬!”

    “私通敌王,淫/乱后宫,负我大梁,甚至产下孽子!此等不肖不伦的女人,难道不是贱/人?!”

    东莱王的胸膛迅速起伏,眉宇之间,有极凄厉的神色一闪而过:“她从未负天下人,是天下人负她!呵,倒是唯一没有负她的人,却被她辜负了!”

    “萧定襄!”帝王一个巴掌,狠狠甩了过去。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的恨道,“你这是要,犯上作乱么?”

    萧定襄并不躲闪,由着那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只冷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敢犯上?怎敢作乱?”

    帝王怒极,孤兽般转了一圈,见壁上挂着装饰所用的金络马鞭,一把夺下来,对着萧定襄狠狠抽了下去。

    有丝帛破裂声响起。

    金鞭掠过之处衣衫尽裂,皮开肉绽。

    “跪下!”帝王喝道。

    萧定襄跪下,动作间,雪白的皮肉混着血红的伤口,在破碎的衣物下露了出来。

    帝王俯身看着他,呼吸急促,怒不可遏:“你可知罪?”

    “还请皇兄恩许臣弟,收殓母亲骨灰。”

    帝王又一鞭抽了下去,厉声喝问:“你可知罪?!”

    楚忘吓傻了,在一旁喃喃地劝:“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啊,莫伤了和气……”

    萧定襄抬头,直直盯着皇帝:“还恩许臣弟,收殓母亲骨灰!”

    帝王又是一鞭:“你可知罪!”

    “还恩许臣弟,收殓母亲骨灰!”

    ……

    金络马鞭上,已经染上重重叠叠的血迹皮肉,有血滴顺着金鞭,滴答地落下来。

    楚忘带了哭腔:“有话好好说啊……”

    帝王眸间尽赤,转头怒喝:“闭嘴!”

    楚忘一缩头,被唬得不敢再吭一声。

    地上的血人倒是笔直跪着,闻言一声轻笑,眼中是一片生疏的清冷:“你吓唬他做什么?”

    帝王攥紧了金鞭,竟微微颤抖着:“你不要这样……看着朕。”

    萧定襄跪行几步,一把攥住他的袍角,仰头看着他:“那我如何看着你?这样?”

    楚忘忍不住探头看过去,只见他的眼中迸出极其激烈的神色,极深极复杂,灼灼明亮着,几乎能灼伤人眼。

    咄咄逼人,炽热绝望。

    楚忘的心猛地一抖,不知为何,疼得缩成一团。

    “你走……”皇帝手中金鞭,无力地落在地上。

    他抬首捂住眼,并不看对方,只重复:“你走。”

    萧定襄深深磕首,良久才起身,轻声道:“臣弟告退。”

    说罢,便着一身血衣,大步跨出未央殿。

    帝王转身,向着楚忘一步一步走来。

    然后捧住他的脸,轻声问:“你怕什么?”

    他俯□,将楚忘箍在怀里,重重咬住他的唇。

    楚忘浑身僵硬。

    帝王炽热的坚/挺,已然狠狠顶在了他的小腹上。

    他一把撕了对方的衣服,逼迫着楚忘跪伏在地上。

    此时有更声遥遥出来,清冷地敲了五记。

    正是五更天,上朝时。

    李能的声音颤抖着传来:“陛下,该上朝了。”

    帝王一掀下袂,一捅而进,感受着被紧紧箍住的快感。

    他抓住楚忘臀肉,凶狠进攻,厉声道:“罢朝!”

    李能低声应道:“诺。”

    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楚忘疼得浑身打颤,而皇帝在他身后肆意肆虐。

    半个时辰后,终于释放在他身体深处。

    帝王抽/身而起,俯瞰着趴在地上的楚忘,理了理衣衫:“你哭什么?”

    楚忘将脸埋在地上,半晌答道:“没……就是有点……疼。”

    萧修北俯身,将楚忘抱了起来,拥在怀里:“很疼么?”

    “还……还行。”

    他吻了吻他,带着点可有可无,并不在意的意味:“朕今日……亦有点疼,下手没了轻重,你莫怪朕。”

    楚忘捂着脸:“不怪……”

    萧修北掰开他的手指:“那你捂脸做什么?”

    露出的脸湿漉漉的,乱七八糟,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帝王嫌弃地啧了一声,伸手,用袖角擦他的脸,看似粗鲁,其实轻柔。

    张牙舞爪的金龙拂过脸庞,却是丝绸柔软的触感。

    “还哭?……好了好了……是朕不对。”

    楚忘哽咽一声,很轻地说:“你喜欢他……”

    帝王一愣,似乎没听清,低下头问:“你说什么?”

    楚忘吸了吸鼻子,从胸膛憋出一声:“你喜欢他。”

    帝王霍然站起,楚忘猝不防及,被抛在地上。

    而高高在上人神情震怒,似惊似恐,大声怒喝:“放屁!”

    楚忘挣扎着坐起,看着他,神情倒很平静。

    帝王遥遥点了点他的鼻尖:“你给朕好好呆在这里,再闹出什么动静,就别怪朕不客气!”

    说罢甩袖而走。

    楚忘一个人呆在冷清清的大殿中,拾起衣服胡乱地披在身上。

    “喜欢就喜欢呗。”他轻声说,“扯我进来作甚么?……”

    地上很冷,又兼之折腾了一整夜,楚忘累极冷极,爬上龙床,裹着被子,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然而怎么也睡不着。

    大脑嗡嗡作响,心里酸涩不已。

    狗皇帝……

    他心里默默念,我才不伤心。

    大不了一拍两散,有种你别抓着我不放。

    他将头埋在被子里,极低地呜咽一声,再低吼一声。

    老子……才不稀罕!

    误会

    楚忘昏睡到晌午,才起来。

    漱口洗脸后,便倚在窗边看书。

    书也不是什么正经书,名曰《柳河烈妇传》。虽叫烈妇,其实荡得不得了,其间还有插画,活灵活现,画者功力颇是不凡。

    楚忘一脸正经地看得津津有味,以至于一颗瓜子落在上头的时候,吓了楚忘一跳。

    然后又一颗瓜子落下,正中画中人物的……要害。

    “嘿,忘仔!”

    楚忘抬起头,看见青锋正倚在窗外,悠闲地磕着瓜子。

    见楚忘看他,便伸手进来,将手掌摊开,露出一堆瓜子:“这瓜子挺香,你也尝尝。”

    楚忘将书放置一旁,抓了一把瓜子,嘎嘣脆响,磕了一颗,点头:“是挺香。”

    青锋伸头,好奇地看放在桌上的书。

    有风徐徐而入,吹得书缓缓翻着页,上头的插画便有如生命般,一幅幅交接过去。

    青锋不屑地啧了一声:“我道是什么书……看上头的姿势,实在过时得要命。下次我给你带几本先锋类书籍,让你好好长点见识,免得陛下说你无趣。”

    楚忘面不改色地磕着瓜子:“你既如此厉害,何不向陛下自荐枕席?”

    青锋嘿然一笑:“我怕陛下吃不消我,伤了龙体。”

    楚忘翻了翻白眼:“青大统领实在忧国忧民,在下佩服!”

    青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瓜子,闲磕着:“你可知这次出了大事?”

    楚忘拍拍手,将瓜子屑拍掉,又从青锋手中抓了一把:“不知。难不成是你小情人,又被人睡了?”

    青锋瞪眼:“我是那么孬的常戴绿帽的人么?”

    “青者,绿也。你的姓氏便注定了你的命运。”

    青锋一下子被哽住,恨恨地猛嗑起了瓜子。

    此时窗柩的缝隙已被一片瓜子壳给塞满了,窗内窗外的地上亦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碎壳。

    “城西起火了。”

    “这是大事?”

    “城西乃是使馆所,住着北魏来使。”

    楚忘呆住,半晌方喃喃说:“他下手可……真快。”

    青锋没理他的自说自话,兀自一笑:“是我带兵放的火。五更时分,那是还万籁俱寂。”

    楚忘低头想了想,五更时分,陛下刚抽完东莱王,摁着他……嗯。

    动作可真快,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下令的。

    “我入宫的时候,看到乾宁殿前跪了一大片臣子,请求陛下以江山为重,苍生为念,勿要燃起战火。跪在最前头的,是定国候。”

    楚忘惊骇,半晌方道:“这……烧都烧了,难不成还赔礼道歉?”

    “哦,他们正是此意,除了定国候。他跪在这么显眼的位置,是为了引我过去,跟我说句话。”

    楚忘磕着瓜子,垂下眼眸:“什么话?”

    “让我这几天看顾着你一点,还有,乖乖呆在未央殿,莫要乱跑。”

    楚忘撇了撇嘴角:“无聊。”

    “因为北魏十四位使者,只寻到十三具尸体。”

    瓜子从楚忘掌中落下,落在了地上。

    青锋在窗外看着他,双手扣住窗柩,微微探进了身:“那天晚上,摘月宫里,你究竟看到了谁?”

    楚忘直着眼,并不看青锋,而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后:“我发了毒誓,不能透露一个字……我不会说,也不能说。”

    青锋摸着下巴:“如此说来……你确是见过了。不过你竟会谨守誓言,真是稀罕。”

    “我本就是一诺千金的人!我一个字都没有透露!一切都是那个狗皇帝自己瞎猜的!”

    青锋疑狐地看着他:“咦?”

    楚忘绝望地将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你不是自诩武林高手么?那么请问高手……你背后站着个人,你竟一直没发现?”

    青锋的脸一下子凝滞起来,右手迅速地去握剑柄,但手上的瓜子,先他一步哗哗地落下来。

    身后的人已是一记掌风劈落下来。

    身如迅影,动若闪雷。

    青锋吭都没吭一声,便软软躺在了地上。

    “壮士!英雄!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此刻也不会相信,但我真的没有透露一个字!是你们露了马脚……哦,不,是天公不作美,被狗皇帝发现了蛛丝马迹哇!你要相信我啊,我楚忘向来一言九鼎驷马难追一诺千金两肋插刀的啊!”

    他说着左右四顾,心想自己叫得如此惨烈,怎么还没有太监侍卫过来?

    那人冷哼一声:“你不用看了,整个未央宫的侍从,都已经躺在了地上。”

    他说着,伸出脚尖,踢了踢地上躺着的青锋。

    楚忘噤声,然后转身就逃:“救——”

    脑袋后似有劲风拂过。

    他眼前一黑,立马昏了过去。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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