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只有站着死, 没有跪着活!
厉王翻身下马,一步步行至台阶上。
他自恃身份,煜王府没人敢动他。
确实,他是煜王兄长,皇后养子,荣相见不能动他。
厉王戴着一脸虚伪过头的笑:我倒要看看煜王妃,准备怎样站着死。
看着这个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又分外陌生的人,荣相见心一横,站起身,轻声问:你还记不记得刚进宫时,你怎么都不肯吃饭,说父皇如果不给你娘应有的尊位,你就绝食而死。
厉王虚假的脸,瞬间出现了一丝破绽:你怎么知道?
我不止知道这个,我还知道
趁着厉王集中心神,听她说什么,相见一下拔出了厉王的随身佩剑,横在自己颈前。
厉王大惊失色,伸手夺剑。
荣相见迅速退后,躲开他的手。
这样站着死够吗?明日全天下都会知道,煜王妃死在了厉王剑下。
厉王脸色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一定要这样你死我活?
是你逼我的!煜王府绝对不能任你一而再,再而三构陷凌|辱!
我们不过是要逮捕朝廷钦犯,何来构陷之说?
周显晗,你敢说你从未做过陷害煜王殿下的事吗?你敢说煜王遇刺,静颐园大火,与你无关吗?你敢说煜王府没有你的眼线吗?
你
荣相见打断他的辩解:余湘宜若真的没死,九门巡捕营一发现踪迹就该直接禀报陛下,为何你们却按兵不动,还着人暗中盯梢煜王府?你安的什么心?你们这大队人马闯进去,塞个把人栽赃陷害煜王府,又有何难?
厉王没想到会当面被戳破当初的计划,恼羞成怒:看来煜王妃是怎么也不会让步了,那就休怪本王不讲往日情分!
说罢,厉王冲身后高声道:立即进府搜查。捕获钦犯者,本王保他做巡捕营统领。
说罢,厉王忽然伸手按住荣相见手上的刀背,往她颈间一送。
煜王妃要自裁,本王成全你。
飞云飞雪和琳琅急忙冲上去从四面八方抱住厉王,拉扯他的手,生怕他伤了荣相见。
厉王亲随们随即一拥而上,将她们一个个拖开,扔到大街上。
阶下的士兵们见这场面,有些哈哈大笑,有些如李勋,不住摇头,觉得有失军人体面。
一些胆大的巡捕营将士看厉王即将制服煜王妃,被悬赏驱动,跃跃欲试,准备攻府。
跟随厉王而来的兵将,带着盾牌,已经率先走到了最前方。
煜王府墙头上,吴风举起手,随时准备开战。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彻深夜的山河街。
众人还没来得及看向来人,冷不防,一支长箭呼啸着,从她面前穿过。
厉王应声栽倒在地。
在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再细看,是长箭洞穿了厉王的发髻,把他的七珠宝冠击碎在地,连带着整个人都狠狠摔下。
小荣将军!
暗夜里,荣相望单枪匹马,飞赶至煜王府前,跃马长嘶。
谁敢欺负我姐?
九门巡捕营中不乏与荣相望相熟交好者,知道他无比骁勇,又兼对荣大将军的爱戴,都不想与他搏命。
纷纷出言劝道:小荣将军,这是煜王的事,你可别管。
煜王的事,你们找他去啊。趁他不在家,欺负我姐姐算什么本事!
厉王刚被亲随掺起,荣相望就跳下马,一杆长|枪横在他面前,把人逼退到阶下。
厉王,你们这么多大男人,欺负我姐姐和她的侍女,不怕为人耻笑吗?
厉王何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甩开亲随的搀扶,拔掉发髻上的箭矢:小荣将军,好箭法。看来,今天你是要替煜王府撑这个腰了。
我哪有资格替煜王府撑腰?但是你们要伤害我姐,我管定了!
厉王笑道:好好好,不愧是荣大将军的儿子,本王倒要看看,小荣将军继承了多少父辈的骁勇,一个人又能抵挡多少兵马。
说罢,厉王转身朝巡捕营众将说:你们不是一直想跟小荣将军切磋吗?现在机会来了。能打败小荣将军者,重赏。
话音未落,就有人自告奋勇站出来:巡捕营赵峰,请小荣将军赐教!
相望!荣相见拽着他的后心,她找人去国公府通风报信,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没想要相望真的上阵拼命。
荣相望才不管这些,长|枪一立,在地上磕出极清脆的声响:请。
小南刚才被荣相见授意,把张倾捆起来关押好后,一直躲在门缝后没有出来,在确保王妃不会出事的前提下,任厉王在阶前,众目睽睽之下,欺负煜王府的女眷。
此刻她才走出,荣相见小声说:帮我护着相望,小心厉王暗算。
小南立即点头。
在荣相望连续挑翻了十七个巡捕营将士之后,李勋站了出来。
是你,荣相望长|枪在手,甩了一圈,冷笑,很好。
相比于刚才的悬殊实力,众将士此刻终于见到势均力敌的较量。
也许,因为李勋用的是与荣家传下的一套刀法,和荣相望的本出一脉。两人正斗得难解难分之时,火光摇晃不定之处,忽然飞出一支袖箭。
小南一跃而出,长鞭如长蛇吐信,卷上袖箭,瞬间又缩回了小南手里。
她将那袖箭捏在手中,高声道:这就是巡捕营的手段?尽是上不了台面的伎俩。
李勋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这时候暗算荣相望,一时分心,被他寻到破绽,胸口挨了枪头的撞击,倒退了好几步,才被同僚扶住。
荣相望尤未尽兴,说:再来!
李勋摇摇头:这样带着暗算的较量,我没脸再继续,我输了。
厉王嘴角一抽,冲身边亲随使了个眼色,四个贴身侍卫立即齐向荣相望冲去。
荣相见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若是为了自己的事,连累了相望,她只能以死谢罪,去见二叔。
再骁勇,面对厉王身边四位好手的夹击,荣相望也渐渐左支右绌,有所不敌,眼看胳膊上要挨刀,小南也顾不得保护王妃的使命,跳入战局,长鞭一甩,将那侍卫的兵刃卷起。
荣相望趁机双足跳起,借着长|枪的支撑,一圈侧踢,将围攻的侍卫踢翻在地。小南长鞭再甩出去,长刀被裹挟着,毫无征兆,以诡异的路线飞砍过去。一个侍卫险险避过,后一个就没那么走运,耳朵整个被削掉。
小南收回长鞭,抄刀在手,眼睛里尽是光彩。
回京之后,许久没有痛快打过架了!
说罢,和荣相望两人主动攻去,两人敌四,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荣相见知道他们两个厉害,只是怕到时候对方不讲脸面,一拥而上,那时候煜王府门前一场激战难以避免,死伤不知多少。不论结果如何,都会暴露煜王府的战力。
她伸长了脖子,心急不已,终于听见一声期待中的布谷鸟叫。
瞬间她的眼泪就出来了,朝台阶下的厉王扑过去,声嘶力竭:别伤他们,你们进去,想怎么搜就怎么搜,求求你们别打了!
这一下陡然变化,让厉王吓了一跳,不明白刚才还无比英勇的煜王妃怎么突然变了个人。
正在这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住手。
厉王浑身过了一道冷意,赶忙叫住自己的亲随,而后重重跪倒在地。
幽暗中,宫中车驾缓缓驶来,进了火光之中。
禁军首领段飞率先抵达现场,率领羽林卫迅速将在场巡捕营和煜王府团团包围住。
皇帝最后才从车轿下来,在山呼陛下的声音中,走出黑夜。
荣相见哭得满脸泪痕,跑上前跪在陛下脚边,拉着陛下的下摆,痛心不已:父皇救命啊,厉王殿下要杀我们!
皇帝大惊,将她扶起来:怎么回事?大中秋的,你们在做什么?
英国公跟着皇帝而来,看见荣相见惊惧不已,又看到荣相望浑身大汗,疲累不堪的样子,怒道:厉王殿下,您对荣家不满,说一声就是,老臣自会带领全家归田,远离京城,以免碍您的眼,何必这样赶尽杀绝!
国公爷言重了。厉王小心揣度着皇帝的神情,今日上煜王府搜查钦犯,煜王妃百般阻挠,不得不用强。
钦犯?
就是余昌的女儿,余湘宜。
荣相见悄悄看了眼陛下的神情,严肃却冷静,丝毫不感意外。心下了然,她猜的果然没错。他一直在等余湘宜的事发。
相见!国公爷正色道:此事干系体大,你向来懂事,该当配合厉王好好澄清才对。
荣相见委屈不已:父亲,我才在宫里赴宴,好端端的回家就被人围了,说我们窝藏钦犯。可是余家不都死在流放之地了吗?谁知道是人是鬼啊?换您您会让他们进门搜捕?难道不该先自查清楚吗?
那你自查得如何?
我连余家姑娘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啊!心说让他们拿了海捕公文来,我先进去让家臣们找一找。可巡捕营偏偏不肯,带着人直攻王府。煜王府再怎么不招待见,也是座王府啊,怎么能让巡捕营的人搜查?若让人知道了,煜王殿下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脸面?!余家的事,若煜王府沾上半分嫌疑,对煜王影响有多大你知道吗?
难道以后只要有人打着余家的旗号上煜王府生事,为撇清嫌疑,煜王府就该随时敞开大门让阿猫阿狗来搜检吗?女儿死都不服!
厉王见她百般借口,忙道:若不是做贼心虚,搜检一番又何妨?
荣相见转身怒道:我说过,煜王府只听陛下的命令。只要请来陛下手谕,煜王府就敞开大门任凭搜检。你为什么不肯去请陛下手谕,你在怕什么?!
说到这里,荣相见恳切地请求皇帝:父皇,煜王府不怕搜检。可是厉王对煜王府做过什么,父皇清楚。巡捕营若趁机把人塞到府里,来个人赃并获,我们真是百口莫辩。父皇明鉴,我实在是害怕说着,又委屈伤心落泪。
皇帝大概听明白了,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朕来了,你自然不必担心,不会有人冤枉你们。
是,荣相见一脸问心无愧的样子,父皇要搜,煜王府自然听令。羽林卫尽可进府搜查,可是巡捕营的人不能进!
皇帝看了一眼段飞,段飞立即组织人马进府。荣相见让长府官着人将大门洞开,请皇帝入内,到正厅坐下休息,命人上茶。又吩咐府中所有家人,全部在议事厅前集合,按照花名册一一对应,审问,以防有人混入其中。
搜查持续了半个时辰。
皇帝一脸平静地喝着茶,还关切起厉王,问:你这头上怎么了?
厉王没了七珠金冠,发髻也有些松动凌乱。
不待他说什么,荣相望率先跪下认错:是微臣的错。方才我赶到煜王府,见厉王手持兵刃抵着我姐姐的脖子,情急之下只好用弓箭打断殿下,此乃大不敬,微臣愿领责罚。
皇帝这才注意到荣相见受了伤,示意她下去包扎,又夸奖荣相望:你这箭法倒是不逊于你父亲。
英国公道:陛下,还记得天圣十年中秋夜么?
怎么不记得?那夜,也是如今日一般,月光大盛,老七决意谋乱,我们被乱军包围,避到这山河街上。当时,也是你二弟,一支长箭洞穿逆贼首脑,才有了一线生机。
是啊,那夜何其艰险。老臣丢了一只手臂,失血过多,几乎死去。幸而陛下没有丢下老臣,老臣留着一口气,看到陛下登基,也蒙圣恩,有了半生富贵。
皇帝旧地重游,思绪万千:爱卿英勇无比,浴血奋战,为了救朕才失了臂膀,朕怎能舍你不顾?
陛下仁爱,国朝共知。只是臣老了,也残废了,不知道,将来哪一日,若失了陛下的庇佑,老臣这个残废和一家子葬身何处啊。
英国公,这话是说谁呢?厉王一脸不悦,今日之事,无关国公府,是你们硬要掺和进来。
煜王妃虽嫁入皇家,却始终是老臣的骨血。她小小一个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大阵仗,若娘家不给她撑腰,不知她现在是不是已经死在厉王殿下的刀剑之下了!厉王殿下圣眷正隆,又是皇后膝下长大,可老臣决不会因为畏惧厉王,而舍弃自己的孩子!
我没想杀她,是她自己拔了本王的佩剑,以自尽要挟本王。她既然想死,本王成全她有何错失?
厉王可曾想过,为什么王妃宁死也不肯从命?她一个年轻妇人独守王府,若巡捕营这么多男人进了王府搜捕,明日京城的流言就足以让煜王妃名节尽毁,那时她也只能将自己吊死!
第142章
皇帝抬了抬手, 示意英国公不要动怒,又斥责厉王:你四弟不在家,煜王府有事为何不来宫中禀报?你带着巡捕营的人, 围攻煜王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用兵刃威胁王妃, 逼得她毫无体面,哭诉求饶,成什么样子?
父皇, 儿臣也不想闹这么大!只是想着先抓住余湘宜,才好向父皇复命。可是王妃一副与王府共存亡的架势,儿臣不得不用强。您别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刚才不知何等强硬。说要站着死,绝不跪着活。如今倒像是儿臣迫害她一样。
皇帝呵呵一笑:这话倒是耳熟得很。
英国公躬身道:这是荣家的家训。
皇帝将茶盏一搁:事已至此,若能搜出钦犯便罢。若搜不出来,显晗你想过, 怎么跟你四弟交代么?
厉王胸有成竹:巡捕营一早着人将煜王府从外团团围住,守军亲眼看见王妃离府时带了两个侍女, 回府时却凭空多出一个侍女,还戴着帽兜,遮住了头脸。恰巧今天, 余湘宜在凤仙池接客,花船失火, 没了踪迹,巡捕营满城搜捕未果。而王妃回府途中, 必经过凤仙池。父皇, 您不觉得这一切太巧合了吗?
哦?皇帝眼皮一跳, 也觉得这一切不能用巧合解释,又问:你是未卜先知,知道余湘宜会进煜王府藏身,所以早早布置?
厉王心中一凛:父皇明鉴,儿臣发现余湘宜还活着,就一直担心,她活下来,是否有逆党相助,今后是否有所图谋。要说,现在还有谁有心窝藏余家的人,首先就是四弟了,毕竟他是余家的外孙,难逃干系。因此,儿臣暗中留心着煜王府的动静。
这时,长府官带着孟贞如进来,再给皇帝添茶。
皇帝知道他是定然不敢说谎,便问:今日煜王府可有什么外人进府吗?
长府官惶恐不已:陛下,老臣和家人们,的确没看到什么外人啊?若有,老臣必定先一步禀告皇上了。
王妃带了几个侍女进宫,你总知道吧?
启禀陛下,王妃今日是带着两个贴身侍女进宫的。
嗯,那回来的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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