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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伤心星球小说(18)

    不久前的那场暴乱中,许多寺庙和教堂被恐怖分子破坏,这里或许因为偏僻而幸免于难。
    教堂外,翠绿、金黄的不知名小花蓬勃盛开,日光照耀下的青草地像铺上了一层浅浅的碎金。
    宗教信仰在斯里兰卡人心中十分重要,他们认为,寺庙和教堂守护着社会秩序和道德,让他们心中充满敬畏。
    喻岭说:这里信佛教的人多一些,基督教徒比较少。
    梁树挑眉,你信什么教?
    我不信宗教。
    走进大门,穹顶上是白色的壁画和雕塑,神圣与肃穆感扑面而来,梁树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
    里面有一位正在做祷告的老人,口中不断念念有词。
    两人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就悄悄退了出来。
    你能听懂吗?梁树问。
    喻岭摇摇头,只听懂了一句。
    愿耶稣保佑斯里兰卡。
    梁树回头望了一眼教堂,问他:在这里许愿灵不灵?
    还许愿呢,喻岭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闷声笑得肩膀都在抖,等笑够了才继续说:需不需要我再找块红布条让你写好挂树上?
    梁树:
    梁树上学的时候是个学渣,对地理没什么概念,他一直以为斯里兰卡是欧洲的,但到了这里才知道,斯里兰卡是南亚边缘的一座小岛。
    这里是不是离海很近啊?
    不怎么近,最近的海滩离这里六十多公里。喻岭说。
    你想去海边?
    有点想去。梁树憧憬道。
    喻岭意外地好说话,可以啊,等过两天封禁解除了就带你去看海。
    过两天梁树小声嘀咕,过两天我说不定就走了。
    走?喻岭重复了一遍。
    砰不远处的土坡上突然响起轰鸣声,土坡被炸成了碎土块,扬尘四起。
    梁树脸上浮现出慌张,他的第一反应是:恐怖袭击?
    应该是模拟爆破。
    喻岭冷不丁说,柏乐安回来了。
    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走,远远就看到柏乐安拿着单反站在高处。
    看到来人,柏乐安从砂石料堆上一跃而下,笑道:好消息,管控解除了,今天拟个爆破公示出来,等两天后一吨多炸药全部运过来,就可以开工了。
    那坏消息呢?梁树不明所以地问。
    柏乐安没说话,看向喻岭。
    喻岭淡淡地说:雨季到了。
    斯里兰卡地处赤道,一年四季都是酷暑,而且有两个绵长的雨季,瓢泼大雨随时会兜头而下。
    这里的施工难度本身就很大,地势险峻,支流起伏不平,每到雨季,工区附近的那几条河流水量急剧上涨,对施工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
    梁树默默总结:那会很影响施工进度吧。
    柏乐安沉吟片刻,似是要岔开话题:这里有个节日叫月圆节。
    月圆节?梁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聊起了节日,只好顺着他的话问,是不是相当于我们的中秋节?
    差不多吧,不过这里的月圆节每个月都有,进度慢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柏乐安一脸愁容,这个项目工期很长,没三五年干不完,我们雇的当地工人基本上每个月都在过节休假,进度根本快不起来。
    那你们、哦我是说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好几年吗?梁树又问道。
    喻岭掏出烟盒想要点烟,捻了捻手指,又把烟盒塞回上衣口袋里了,不然还能怎么办,慢慢熬呗。他说这话时,身上带着股散漫劲儿。
    柏乐安好像有意要和他唱对台戏,当即反驳:也不一定要这么久,项目后期收尾的时候就陆续有人分批走了,中途也可能有人会被调走。
    喻岭懒洋洋地呛声:嗯,没人比你懂。
    你不会还在生气吧?柏乐安不可思议道。
    是啊,喻岭语调依然平缓,说出来的话却很欠,不气个十天半个月哪儿显出柏总的气量大胸怀宽广?
    柏什么总?你有话好好说,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也不知道是谁,说是去谈判,不能喝酒还硬要喝,喝到急性胃穿孔进医院。
    两人一言不合又开始吵架,梁树觉得自己夹在他们中间好像很多余。
    那个
    梁树一开口,枪口顿时转向他:还有梁树,你让他来干什么?不会是专门来陪我抽烟喝酒打麻将的吧?
    一语中的,梁树和柏乐安面面相觑,尤其是柏乐安,心虚得不敢再讲话。
    拖我下水不够吗,还要再祸害别人?
    梁树听不下去,瞥见柏乐安低落的神色,有些不忍:你别这样说
    却不想喻岭拉起他掉头就走。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喻岭步伐迈得很大,梁树跟得吃力,没走几步就有些气喘。
    脚步终于放慢。
    梁树,柏乐安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喻岭语气古怪。
    啊?梁树震惊。
    难道喻岭知道
    又听到他说:这家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上他的当。
    也、也没有吧。梁树想替柏乐安辩解。
    柏乐安对他说的那些话,他自然不可能对喻岭全盘托出,但心里又有些憋闷。
    如果换成自己,喜欢喻岭,处处为他着想,却被他认为不是好东西,怕不是要憋屈死。
    晚上没有白天那么燥热,带着花香的微风吹过来,让夜晚变得柔软。
    厨师和几个小伙子在营地院子里架起了烧烤架,空气中弥漫着袅袅的烤肉香味。
    为了庆祝解除管控,丁总大手一挥,请员工们吃烧烤。
    席间柏乐安端着扎啤过来找丁总说话,试探性地看向坐丁总旁边的喻岭,喻岭便很自然地与他们交谈起来。下午的那段插曲好像就这样过去,没人在意。
    柏乐安晃晃荡荡,又转去了别的桌。
    一个小麦色皮肤、头上扎两个小辫的小女孩走到喻岭面前,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小声对他说晚上好。
    她是当地职工杰森的女儿。
    笛珊,晚上好。喻岭把烤好的鸡翅和脆骨递给她。
    笛珊接过来,大声说完谢谢,又害羞地跑远了。
    梁树看着女孩蹦蹦跳跳的背影,觉得有趣,丁总告诉他,项目部偶尔会派一些有亲和力的人教当地民工的孩子学英语,以及一些简单的汉语。
    喻岭就曾经教过笛珊一段时间,两人俨然相处得很融洽。
    喻岭有亲和力?
    如果是以前,梁树听到这种话只会想笑。但现在,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发现,喻岭的确是个蛮有亲和力的人,如果他不排斥你的话。
    喻岭把烤好的串递到他手边,梁树埋头吃串,冰凉的啤酒下肚,顿时什么烦恼都没了。
    开心点了吗?
    嗯转了一个调,梁树疑惑地望向他,嗯?
    喻岭朝他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齿。
    梁树呆呆地看着他,恍惚间有种微醺的感觉,明明意识清醒,却似乎已经醉了。
    第31章
    你好像自从来到这里,心里就一直藏着什么事。喻岭慢悠悠地呷一口酒,看着对面一脸呆滞的人。
    梁树愣愣地盯着他。
    不对,非常不对,他喃喃道:怎么反过来了呢?
    什么反过来了?喻岭不解。
    那句话应该是我来说才对。
    应该是我问你,有没有什么遗憾的事、难过的事、我可以帮到你的事。
    梁树内心百转千回,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没什么。
    喻哥,我敬你一杯。他和喻岭碰了碰杯,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趁着醉意,两人聊了不少以前的事。
    起初梁树只是想借酒劲套点话,后来发现根本不需要,那些事都是喻岭主动告诉他的。
    和喻岭聊天很轻松,他不会像刚认识时那样常常给人疏离感,也不会像柏乐安那样过分热情。
    喻岭给梁树讲了很多事。
    给他讲自己在贵州挖隧道,无聊的时候喜欢站在乡村楼顶看渣土车与大罐车在山路上飙车。
    给他讲九月的西藏,雨落在伞上就结冰,冰碴子砸在厚厚的伞面上,噼里啪啦地响。
    昏黄的灯光映照在喻岭的脸上,他眼睛里的光像藏在云层中的月亮,时隐时现。
    很值得怀念啊。梁树感叹道。
    喻岭的生活枯燥无味,但并非一成不变,还是可以从中找到一点乐趣。
    也谈不上怀念吧,喻岭笑了笑,我只是想记住那些事。
    梁树想起了过去与喻岭在一起时发生过的一些事,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让喻岭想要记住的事。
    放在桌上的手机在震动,是喻岭的手机在响,他起身离开接了个电话。
    回来的时候,他没有再拉开椅子,而是拿起了桌上的打火机。
    梁树有些奇怪,抬头望向他:你要走吗?
    嗯,喻岭点点头,没事,你继续吃,陈哥回来了,我去领物资,正好把你的马克笔也一起捎回来。
    我吃好了,梁树连忙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吧。
    采购来的物资还放在货卡的后车厢上,陈哥先去吃饭了,他们便一起把货卡上的东西搬下来。
    喻岭在车厢里往下递,梁树站在车下接。
    你要的马克笔。喻岭把一盒36色马克笔扔给梁树。
    梁树扬起手臂接过,你买了什么?
    他眼睁睁看着喻岭弯腰从车上搬下来一个大纸箱,箱上的汉字很醒目按摩泡脚桶。
    这个。
    梁树:还挺会享受。
    他发现,不管什么时候,喻岭都能照顾好自己,至少不会让自己看上去过得很惨。
    而他就不一样了,总能把事情搞砸,总是在最糟糕的时候遇到喻岭。
    嗨,喻。浑厚的男声打断了梁树的思绪。
    一个体格魁梧,皮肤很黑的络腮胡男人朝这边走来。
    杰森,喻岭直起腰,来领东西吗?
    是笛珊的爸爸。
    梁树也望向眼前的兰卡男人,他咧开嘴朝梁树笑了。
    不,杰森指了指梁树手里的马克笔,用语调奇怪的汉语说,月圆节,笛珊,要画画,不会。
    两人又用英语简单交流了下。
    梁树这才听明白,后天就是一月一度的月圆节,笛珊的美术老师让学生们以月亮为主题画一幅画,笛珊吃完烧烤回到家就开始画画,却怎么都画不出来,杰森说了她两句,她就气得在家里哭。
    杰森想起来,喻岭曾教过笛珊一段时间,笛珊喜欢他,很听他的话,便只好来向他求助。
    杰森家就在附近的村子里,篱笆里是一栋低矮的平房,墙壁刷了层鲜艳的橙色涂料,即使在晚上色彩也十分明丽。
    屋内宽敞整洁,主人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杰森走到最里侧那扇门前,笛珊,快出来,看谁来了。
    吱呀
    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钻出来。
    喻岭哥哥?
    笛珊。喻岭朝她弯了弯眼睛。
    笛珊别别扭扭地打开门走出来,双手背在后面,一看就是藏了什么东西,你是来教我画画的吗?
    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喻岭,充满希冀。
    梁树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喻岭。
    这个哥哥教你,喻岭指了指梁树,他带了画笔。
    梁树顿时瞪大眼睛:我
    笛珊看着梁树手里的马克笔,扁了扁嘴,我没有画笔,同学们都有。
    梁树闻言一愣。
    笛珊哭的原因,或许不单单是因为画不出来画,也可能是因为没有画笔。
    笛珊,杰森蹲下来,语气温柔地问自己的女儿,你想买画笔,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笛珊咬着嘴唇,倔强地看着父亲,没有说话。
    这一幕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梁树想着想着,猛然转头看向喻岭。
    小时候的喻岭也想要画笔,他攒了很久的钱,遇到坐会飞的房子过来的梁树,给梁树买了一桶泡面。
    你后来攒够钱了吗?明知道喻岭听不懂,他还是忍不住这样问了。
    而喻岭也不出所料地皱起眉:攒什么钱?
    梁树笑着摇摇头,说:我画画很难看的,小学生水平。
    笛珊把画画本从书包里拿出来,放在用几块木板搭成的简陋书桌上。
    画什么呢?我想想啊,梁树边想边说,中国有个和月圆节很像的节日,一年只过一次,叫中秋节。可以画个月亮,画只兔子,再画个月饼。
    月饼是什么?笛珊问。
    就是一种食物,和月圆节那天的月亮一样圆。
    梁树用铅笔在画纸上方画了一个月亮,又在下面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换了支黑色的笔,在圆中间竖着写上两个丑字月饼。
    他已经尽力了,以他匮乏的想象力和幼儿园水平的简笔画,实在无法让笛珊感受到中华文化的魅力。
    唉。
    听到喻岭无奈地叹气,梁树转过头,从喻岭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
    这种画画水平还说是小学生水平,实在是辱小学生了。
    喻岭说:中秋节在中国是象征团圆的节日,人们会和家人团聚在一起,赏月吃月饼,笛珊,你可以想想,你们在月圆节那天会做什么?
    会笛珊冥思苦想,想着想着就露出了笑容,放假!
    嗯,还有吗?喻岭循循善诱。
    节日游行!
    梁树试探性地把手里的画笔递给喻岭,喻岭看了他一眼,接过来。
    喻岭很快就画好了线稿,上色的过程也很简单。
    哇!好可爱!迪珊惊喜道。
    一只圆滚滚的胖兔子抱着啃了一口的月饼,坐在阁楼上,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很可爱的画风,色调清新,与他以往的阴间画风截然不同。
    在喻岭的指导下,笛珊画了一幅小朋友身着节日盛装的游行图,涂涂改改很长时间,终于画好了线稿,只差上色。
    送给你。梁树把马克笔递给笛珊。
    笛珊踟躇着没有接。
    不不不,杰森急忙摆手拒绝他的好意,我明天一早就去市里买,谢谢。
    梁树只好拿着没送出去的马克笔和喻岭回去了,喻岭则一只手提着笛珊妈妈给他们的新鲜水果,另一只手打着手电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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